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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
他以為的正義,他以為的復(fù)仇,瞬間變得荒唐可笑。
他親手將云家最后的血脈逼上絕路。
他以為自己大仇得報,卻原來,自己才是那個被蒙蔽了雙眼,助紂為虐的劊子手。
心腹捧著剛謄抄的密報僵在門檻處,望著案前那人染血的指節(jié)深深掐進(jìn)紫檀木桌面。
硯臺里凝結(jié)的墨汁在燭火下泛著暗紅,恍若凝固的血痂。
王爺......
喉間溢出的輕喚驚起檐下棲鴉,撲棱棱的振翅聲刺破死寂。
墨衍猛地抬頭,玄色蟒紋衣襟半敞,頸間蜿蜒的血痕在蒼白膚色下猙獰如蛇。
那雙往日如淬了寒星的鳳目此刻布滿血絲,瞳孔深處翻涌著濃稠的恨意與絕望,恰似暴雨前翻卷的烏云。
滾!
茶盞裹挾著殘茶狠狠砸向門框,青瓷碎裂聲驚得心腹踉蹌后退。
他踉蹌著撞開太師椅,玄色衣袂掃落案頭兵書,泛黃的紙頁如雪片紛飛:都給本王滾出去!
雕花木門吱呀合攏的剎那,他終于支撐不住,后背重重撞上嵌著螺鈿的楠木書架。
頹然地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書架。
良久后,他砸了屋里大半的東西,直到筋疲力盡才停下。
碎紙片裹挾著金粉簌簌飄落,落在他發(fā)間肩頭,恍若那年大雪。
直到精疲力竭癱倒在地,他才發(fā)現(xiàn)指尖被碎瓷割得血肉模糊。
滿地狼藉中,那盆枯死的素心蘭歪斜在窗臺,焦黑的花莖上還殘留著幾縷干枯的蘭葉,葉脈間依稀可見那年她親手寫下的愿如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嗚咽聲從喉間溢出,漸漸化作撕心裂肺的痛哭。
墨衍蜷縮在滿地狼藉中,顫抖的手撫過冰冷的青磚,仿佛還能觸到她最后滴落的溫度。
窗外,冷月無聲地凝視著這人間至悲,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云凝......
他再次喚著我的名字。
本王......錯了......
他雙手掩面,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壓抑的嗚咽聲伴著淚水從他指縫間溢出。
這個權(quán)傾朝野,冷酷無情的攝政王。
此刻,也會無助地痛哭。
我飄在他面前,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心中百感交集。
恨么
自然是恨的。
云家滿門的血海深仇,我三年的屈辱與絕望,豈是一句錯了就能抹去的
可是,看著他此刻的崩潰與悔恨,我又生出一絲莫名的悲哀。
他也是被欺騙,被利用的棋子。
我們,都被困在這盤早已注定結(jié)局的棋局中,身不由己。
只是,代價太過慘烈。
我賠了我的一生。
墨衍哭了很久,直到聲音嘶啞,淚水流盡。
他緩緩抬起頭,眼神中一片死寂。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盆枯蘭。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干枯的葉片,卻又在半空中停住。
仿佛那上面,帶著灼人的溫度。
云凝,
他低聲道,聲音平靜得可怕。
本王......會給你一個交代。
交代
人都死了,還要什么交代
用他的命么
還是用墨家的覆滅
我冷眼看著他。
我只求能快點離開。
接下來的幾日,墨衍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酗酒,不再召集宴飲。
他開始瘋狂地搜集證據(jù),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他仿佛要將當(dāng)年云家一案的真相,徹底揭開,昭告天下。
這無疑是在與整個墨家,甚至與先帝留下的勢力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