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林桑榆臨開門前最后幾秒，像一臺上緊發(fā)條的陀螺，目光如高度緊張的雷達般急速掃視著家里。
好在昨晚江遇在除臥室以外的地方留下的痕跡很少，但還是有那么兩處地方充滿了“罪證”。
一處是客廳沙發(fā)。
原本該是整潔的畫面，此刻毯子皺成一團破抹布，靠枕以極其曖昧的姿態(tài)散亂堆疊，其中一只甚至滾落在地毯邊緣，歪斜著露出半截柔軟的棱角。
這混亂的景象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了她極力封存的記憶。
昨夜江遇抱著她來沙發(fā)這時，那滾落地毯的靠枕，正是被他強硬地塞在她腰下，迫使她迎合的那只林桑榆瞳孔驟縮成針尖，巨大的羞恥感和驚慌瞬間攫住心臟。
她像被火燎了尾巴，猛地撲過去，雙手粗暴地將毯子扯平又抓起那些散落靠枕，像扔燙手山芋般將它和其他靠枕一股腦兒塞回原位。
動作快得幾乎帶出殘影，帶著一種毀滅證據(jù)般的決絕。
另一處是玄關(guān)。
江遇那雙質(zhì)感極佳、此刻更是如同定時炸彈般的黑色皮鞋，正大剌剌地杵在顯眼處。
她幾乎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撲到玄關(guān)，根本顧不上什么優(yōu)雅姿態(tài)，抬起腳，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勁兒，用盡全身力氣對著那雙礙眼的皮鞋就是狠狠一踹。
“哐當”兩聲悶響，皮鞋如同被擊中的保齡球，精準無比地滾進了鞋柜底部最深處。
短短十幾秒的極限操作，幾乎榨干了她所有的腎上腺素和靈魂力氣。
做完這一切，她像跑了場馬拉松一樣，心緒不穩(wěn)不說，整個人大喘著氣。
額角鬢發(fā)完全被冷汗浸透，shi漉漉地黏在微白的臉頰和劇烈跳動的頸動脈上。
門外，那催命般的鈴聲再次急促響起。
林桑榆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極力平緩著不穩(wěn)的氣息。
她抬手胡亂扒拉了幾下額前汗shi凌亂的碎發(fā)，深吸一口氣，緩慢摸上門鎖。
“咔噠。
”門開了。
“爸”她側(cè)身讓開通道，嘴角極力向上牽扯，試圖拉出一個“喜悅”的弧度，然而那笑容僵硬得如同戴了一張劣質(zhì)的面具，嘴角甚至帶著一絲不自然的抽搐。
語氣中卻帶著無法掩飾的、如同剛跑完三千米般的粗重喘息，以及一絲極力壓制卻仍如游絲般泄露的顫抖，“你怎么突然過來了？”林國志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在她強裝鎮(zhèn)定的臉上來回掃視了兩秒，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濃濃的疑惑，眉頭微微蹙起：“怎么這么久才開門？我還以為你不在，差點要打你媽電話問問了。
”林桑榆緩口氣，腦中cpu超負荷運轉(zhuǎn)，幾秒后，脫口而出：“剛剛在房間里，沒聽見敲門聲”“難怪，”林國志點點頭，語氣稍緩，“來之前打你電話也沒接。
”這么說著，林國志便一腳跨入了門框。
然而，他的身體剛進入家中，卻像被按了暫停鍵，站定在了原地。
“我手機可能靜音了”林桑榆心臟還在狂跳，強作鎮(zhèn)定地引著人往客廳走，走了幾步，卻發(fā)現(xiàn)身后沉重的腳步聲并未跟上。
她心下猛地一沉，如同墜入冰窟，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就見老林像一尊門神般杵在玄關(guān)原地，目光如探照燈般在玄關(guān)區(qū)域來回掃視。
“爸，怎么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變調(diào)，視線幾乎是本能地、帶著驚恐再次朝玄關(guān)那處搜尋。
難道還有漏網(wǎng)之魚？！在林桑榆不動聲色的、幾乎要凝固的緊張目光中，林國志先是低頭，視線在地面和鞋柜底部逡巡，過了幾秒才抬起頭，眉頭皺得更緊，帶著點理所當然的不解問她：“噯，我上次穿的那雙拖鞋呢？”“啊？”林桑榆大腦一片空白，足足宕機了兩秒才找回聲音，那瞬間的錯愕和茫然完全不是偽裝，“拖拖鞋？”“就是上次你媽從家里拿過來的那雙。
”經(jīng)過老林這么一提醒，她這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不過很快心下卻是一涼。
因為他口中的那雙拖鞋，此刻正出現(xiàn)在江遇的腳上。
也是直到此刻，林桑榆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漏掉了什么細節(jié)。
好在，她的臨場反應(yīng)還不錯，于是一本正經(jīng)地胡謅道：“哦我想起來了，不是快過年了嘛，我昨天拿去洗了，現(xiàn)在估計還在陽臺晾著呢。
”她飛快地說完，心臟在xiong腔里擂鼓，像是怕林國志細究，她緊接著又說：“爸你直接進來吧，不用換了。
”聽到這話，林國志表示不置可否，他默默往前走了幾步，不過也只是停留在玄關(guān)那片區(qū)域。
“我來也沒什么事，只不過打不通你電話有點擔心。
你媽說讓你等會回家吃飯，我就正好上來告訴你一聲。
”林桑榆了然，爽快地應(yīng)下了。
提及手機，她其實昨晚回家后就沒再見過了，這會還有沒有電都說不定。
她決定等林國志走了，再好好找找。
林國志人也看到了，話也傳達到了，就轉(zhuǎn)身準備離開了。
林桑榆見狀剛想要松口氣，卻見他忽的停下了所有動作，目光看向玄關(guān)另一側(cè)。
是她的古箏，昨晚進門后，江遇擱置在那處的。
林桑榆其實自己都快忘了它的存在，連剛剛那番藏尸滅跡的行動中都絲毫沒有將注意力給到它半分。
還不等她開口說些什么，就聽老林語重心長地囑咐道：“貝貝，古箏放這里容易摔，下次記得收回房間里。
”林桑榆愣了幾秒，緊繃到極致的心臟終于“咚”地一聲落回原處，一股虛脫般的狂喜席卷而來，她忙不迭地點頭，聲音都帶上了一絲劫后余生的輕快：“嗯好！知道了爸！”在夫妻倆從小的教導(dǎo)下，她習(xí)慣將自己的東西歸置完整，幾乎很少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剛剛看見老林盯著那處，她還以為他已經(jīng)起疑了，好在最后一切不過是虛驚一場。
送走老林，林桑榆只覺整個人都累到了極致。
從早上醒來到現(xiàn)在這短短一段時間里，她都像是在坐過山車，整顆心七上八下的。
眼下雖危機解除了，但她一想到屋內(nèi)還藏著一個“dama煩”，原本想歇歇的心又被她摁了回去。
林桑榆深呼吸幾個來回，再抬腳朝臥室走時，步伐快而不亂，背影透著一股豁出去的決絕，仿佛即將奔赴另一片更棘手的戰(zhàn)場。
可真等大步走到臥室門前，她卻倏然停住了腳步。
老實說，剛剛是因為情況緊急，她才敢那么不管不顧，現(xiàn)下冷靜下來，方才那點強撐的、豁出去的決絕，如同被針尖戳破的氣球，“噗”地一聲輕響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滿心沉甸甸的尷尬和無處安放的虛軟。
林桑榆像被釘在原地，腳尖無意識地碾著地板。
足足磨蹭了有半分鐘，她才像是終于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shè)，以一種近乎悲壯的姿態(tài)，視死如歸地握上了冰涼的門把手。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然后她極其緩慢地將門推開了一條縫隙。
門縫剛開，一道低沉慵懶、帶著明顯玩味的嗓音便裹挾著室內(nèi)的暖意，精準地鉆進她的耳朵：“呦，林小姐，回來了？”那刻意拖長的“林小姐”三個字，像帶著細小的倒刺，刮過林桑榆緊繃的神經(jīng)，聽得她心頭猛地一跳，呼吸瞬間停滯。
事到如今，她還有任何可以后退的可能嗎？答案呼之欲出。
林桑榆被這聲稱呼刺得一哆嗦，臉上瞬間堆起一個極其僵硬，堪稱諂媚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像是被膠水強行固定住。
她一邊故作輕松地往里走，一邊用故意放軟的聲調(diào)說道：“哈哈，江醫(yī)生呀，那個辛苦你了哈~讓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她雖這么說著，但手指卻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
江遇果然斜倚在離門不遠的墻邊，姿態(tài)看似閑適慵懶，修長的雙腿隨意交疊，那件沒扣嚴的白色襯衫松垮地掛在身上，露出一段精致的鎖骨和若隱若現(xiàn)的結(jié)實線條。
然而那雙深邃的眼睛卻像淬了寒星的探照燈，牢牢鎖定在她身上，平靜無波的表象下，翻涌著被強行藏匿后壓抑的暗流。
這份松弛感非但沒有減弱壓迫，反而形成一種更令人心悸的反差。
江遇不是沒聽出她話里的意味。
林桑榆每次叫他“江醫(yī)生”時，當下的情形都很好判斷。
要么是她想要討好他，要么是想要劃清兩人界限。
現(xiàn)在很明顯是屬于前者。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了片刻后，微低著頭，半瞇著眼，自喉腔中發(fā)出一聲短促的輕笑，語氣染上一絲焉壞：“怎么樣，我藏的好嗎？”林桑榆被他這句冷不丁冒出的話刺激得一激靈。
他像是跟大人邀功的孩子，話里沒有半分虛假，全是對自己滿意的驕傲，仿佛剛剛那一出狼狽不堪的躲藏不復(fù)存在。
更甚的是，林桑榆隱約察覺到，男人似乎對剛剛這場他認為的“躲藏游戲”很是喜歡。
以至于會讓她產(chǎn)生一種“即便讓他被自己關(guān)在這里很久，他也會欣然答應(yīng)”的錯覺。
這讓林桑榆心下頓時像住了只土撥鼠一樣，只等忍不住時就要尖叫出聲。
“你”她憋了半天，硬是沒從喉嚨里擠出半句完整的話。
她總覺得這問題怎么回答都有問題，索性就打算不去接他的話，將話題的主導(dǎo)權(quán)重新拿回自己手中。
“江醫(yī)生，時間不早了，你要不先回去？不然待會又得遇見這種麻煩情況。
”她說著還后退了兩步，背脊輕抵著門板發(fā)出一聲極輕的聲響。
她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遠了些，也將出口的路廓清了。
他們兩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不屬于男女朋友，但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寧可對長輩隱瞞。
更何況，即便江遇真是她男朋友，在兩人的關(guān)系穩(wěn)定前，她也會這么選擇。
江遇雖不能完全將她這些未說出口的話意會到，但她的動作、語氣、神色無一不在向他傳遞著同一個意思。
那就是，疏離。
從早上起來到現(xiàn)在，她就差將這兩個字寫在臉上。
他莫名相信，要不是中途這段插曲，或許她早就將自己委婉地請出她家了。
話已至此，江遇沒有再逗留的理由。
他低眸垂目片刻，才抽正身形，將那一身的慵懶勁不動聲色地收回。
江遇本就長得高挑，長腿沒邁幾步就已經(jīng)與她近在咫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于趕他走這件事，她內(nèi)心深處是有些愧疚的，在他擦肩而過，就要走出主臥房門前，原本凝固的氣氛因林桑榆的一個動作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