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丁斯時低著頭，下頜線卻清晰，手指指節(jié)分明，指間夾了支筆，一邊轉(zhuǎn)著，一邊讀題。

    他鼻梁上那款黑色細(xì)邊不規(guī)則眼鏡框，是她選的。

    她盯著他的鏡框，突然心上涌上一種很莫名的情緒，一種很怪的情緒。手腕剛被他圈住的地方在發(fā)燙。這種感覺就像在森林里縱了一把火，于是血液沸騰。

    如果一定要給這種情緒定義，有點類似……占有欲的滿足。

    喬歲安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移開了視線，像找個話題蓋住情緒，于是問：“丁斯時，你眼鏡幾度了��？”

    他指間的筆頓了頓，側(cè)了頭往她，似是覺得有點好笑：“上次不是你陪我一起去眼鏡店重新測的嗎？”

    喬歲安張了張口，如夢初醒。

    對哦，暑假的時候，她陪他一起去的，150度。

    她舔了下唇瓣，聲音有點大了，像在掩蓋心虛：“就是，看你平時除了上課寫作業(yè)，都不戴眼鏡……有時候課間寫作業(yè)也不戴……”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擺擺手：“隨口一問，就隨口一問。我現(xiàn)在想起來了�！�

    丁斯時望著她，良久，笑了聲，像是覺得荒唐般的一聲笑，把眼鏡摘下來了，輕輕一聲“噠”，眼鏡被擱置在桌上。

    “喬同學(xué)。”他盯著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又好像在不滿，“不是你自己說的，不喜歡戴眼鏡的男生嗎？”

    他歪了下頭，眉頭輕蹙著“嘶”了聲，語速不緊不慢的，很磨人：“眼鏡框明明是你選的，現(xiàn)在問這個問題的也是你，你到底是喜歡我戴眼鏡呢，還是不喜歡我戴眼鏡呢？”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里，同學(xué)問喬喬她的理想型什么樣，她說不喜歡戴眼鏡的，丁公主剛好聽見，當(dāng)時他正好戴著眼鏡，聽見后就把眼鏡摘了。

    她那一句，他記到現(xiàn)在哈哈哈。

    告白

    喬歲安被他望著，

    下意識躲閃了眼神，反駁：“我有說過這個話嗎？”

    “嗯，沒說過。”他尾音拉長了，

    復(fù)述，“三觀要正，

    身高要185朝上，長期戴眼鏡會使眼睛變丑所以最好不要戴眼鏡的�！�

    他反問：“不是你說的？”

    她的思緒恍惚了下，

    記憶碎片飄過來，她遲疑：“好像……是吧�！�

    喬歲安又緊接著嘟囔了句：“可是我后面還有一句，你當(dāng)時走了沒聽見�！�

    丁斯時頓了頓：“哪句？”

    她張了張口，剛要說，

    又合上了，

    重新拿起書，故意道：“我只說一遍的，

    沒聽見算你吃虧，我要背書了。”

    他就一直盯著她，聽著她大聲背：“六王畢，

    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喬歲安被他盯著看了半天，背書的聲音越來越弱，

    最后熬不住了，

    抱起書，

    “嘩”一下了身：“我還是回去背吧。”

    “等等。”他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喬歲安沒理，又聽見他輕輕哼笑了聲，

    語氣帶了調(diào)侃，

    “書包不要了？”

    喬歲安步子一滯，

    又低著頭沖回來，拎起書包就要走，包帶子卻被他拉住。

    包帶纏住食指繞了圈，丁斯時抬了眼，望她：“真不跟我說�。俊�

    其實喬歲安有點想笑，但她壓了壓唇角，不答話，使勁一拽，包帶子從他手里脫落。

    “走了�！�

    她沒回頭，徑直出了屋。

    待合上他的房門，她脊背在門板上靠了會兒，偏了偏頭，還是沒忍住笑意，輕輕地用氣聲嘀咕了句：“長得好看的話，那我就降低點要求嘍�！�

    如果那個人是丁公主，她能降多少要求呢？

    ……大概就是，哪怕他沒一個達(dá)標(biāo)，她還是會喜歡他。

    -

    喬歲安晚上照著他劃的范圍背了個大概，還沒完全背出來，更別提看字怎么寫了。好在語文課是下午最后兩節(jié)，她還有一天的時間可以抱抱佛腳。

    課間，林時蟄給她和羅落兩個人抽背。

    林時蟄翻了翻書，道：“‘開國何茫然’前面一句。”

    羅落：“額……”

    喬歲安：“額……”

    她倆相視一眼，兩雙眼睛相顧茫然。

    林時蟄做了個口型提醒，喬歲安腦中一閃，忙道：“蠶叢及魚鳧！”

    林時蟄繼續(xù)抽：“‘謫戍之眾’后一句�！�

    喬歲安和羅落繼續(xù)對視，兩個人半天憋不出一個正確答案，嗯嗯啊啊半天，望著對方的眼睛，最后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

    笑完了，羅落趴在桌子上，開始犯愁：“我這場小測要怎么辦啊？”

    林時蟄摸摸她的頭發(fā)，同情：“這就是一輪復(fù)習(xí)不好好背的下場，運(yùn)氣不好的話，幾十遍你估計免不了的�！�

    羅落額頭磕在桌上，臉埋進(jìn)臂彎里，哀嚎一聲。

    “你還不如喬喬呢，她那三個月拼了命集訓(xùn)，現(xiàn)在還能背段出來。親愛的，還有兩個月就春考了。”林時蟄順手牽羊，把她桌肚里的瓜子拿出來了，“作為不好好學(xué)習(xí)的懲罰，沒收了�！�

    羅落憤怒地用自己的長指甲隔著厚厚的冬裝校服戳她的肩：“你就是為了一己私欲！”

    為了這一場小測，中午一向去食堂的喬歲安拿出了她桌肚里塵封已久的泡面，看了眼保質(zhì)期，還好，還沒過期。

    丁斯時劃的范圍她差不多背熟了，只是很多字不會寫，還要再過兩遍。至于剩余的，沒劃到的重點，實在來不及，她便只能賭一個不會考。

    吃完了泡面，她就專心致志繼續(xù)背書，碰到了比較復(fù)雜難寫的生僻字，便執(zhí)筆在草稿紙上寫一遍，記記熟。

    沒過一會兒，去食堂吃飯的同學(xué)也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了，教室門口

    爆出幾聲笑，她抬頭，就見幾個男生手里握了幾塊薄薄的冰樂滋滋走進(jìn)來，嘎嘎樂。

    林時蟄手拎著包薯片沖進(jìn)來，坐下了，興奮道：“哎你們知道嗎？學(xué)校樓下那個人工小池塘結(jié)冰了！”

    喬歲安在草稿紙上執(zhí)筆照著書一筆一劃寫下一個“隳”字，才抬起頭，訝然：“今年冬天結(jié)冰那么早？”

    “太冷了唄，今年天氣怪得很。”林時蟄抱怨了句，才繼續(xù)道，“我剛回來的時候看見一隔壁班的，死活非說冰結(jié)可厚了踩著走都問題，然后親身試了下，掉進(jìn)去了�！�

    “人沒事吧？”喬歲安問。

    羅落打了個哈欠：“學(xué)校水淺，頂多衣服濕掉了，找個住宿的借來換一身就行了，就是這天氣挺冷的，遭罪�！�

    “額，心理上可能有點事……”林時蟄憋著笑，“在眾人的圍觀下摔進(jìn)去的，離開的時候捂著臉跑開的�！�

    喬歲安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

    真丟人。

    千不愿萬不想，語文小測還是來臨了。

    羅落在邊上雙手合十碎碎念，各路神仙都求上了，喬歲安有點緊張，不知出于何種緣故，她回頭，很想看一眼丁斯時。

    四目相對，她撞進(jìn)一雙漆黑的眼睛里，一頓。

    見她回望過來的那一秒，他忍俊不禁似的，眸底盛了些笑，沖她微微頷首，鼓勵般的，前面的試卷傳過來，他錯開了視線。

    喬歲安趕緊正回腦袋，抿了下唇。

    她深呼吸了一下，肩膀一松，心里安定了些。

    試卷發(fā)下來，她還沒來得及看，突然聽見講臺上一陣尖叫。

    語文老師從椅子上“噌”一下站起來，扭頭看了眼椅子上的水，憤怒地將目光投射過來，怒吼：“誰把水倒椅子上沒擦？”

    “老、老師�！币粋�男生默默舉起了手，“那是冰塊融化了�！�

    語文老師視線射過來：“冰塊？你放的？”

    男生低頭，錯認(rèn)得非常干脆利落且大聲：“對不起！”

    班里幾聲哄笑，幸災(zāi)樂禍瞧著男生。

    語文老師像是被噎住了，半天才咬牙切齒道：“待會兒再找你算賬！你們先考試，我回趟辦公室！”

    眼見著語文老師離開，教室立刻騷動起來了。

    “，他所處的時代、他的寫作風(fēng)格、他的思想。

    她一邊讀著，一邊用水筆在文章中圈畫著重要句子。

    “人們從詩人的字句里，選取自己心愛的意義�！�

    喬歲安頓了下，依稀覺得這句話耳熟。

    思索了片刻，才想起高一那年冬天的初雪，回家的路上，丁斯時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垂眼望她，問她有沒有聽過這一句。

    沒有。

    她當(dāng)時茫然，回望燈光下的他。

    光線橙黃溫暖地籠下來，他只是抿了下唇，輕輕一聲嘆，所有情緒被鏡片蓋住，看不分明。

    喬歲安不由得被回憶恍了下神，才繼續(xù)看下去。

    “但詩句的最終意義是指向你�！�

    指尖一顫，黑色水筆不受控制似的，在試卷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印記。

    一瞬間，心臟被這一句話攪得天翻地覆，心跳聲越愈發(fā)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