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國公府花園，巳時(shí)的陽光被紫藤花架篩成細(xì)碎的金箔。金悅珠正對(duì)著銅鏡，將云錦襦裙的裙擺“不小心”往上提了三寸，露出一截裹著素紗、若隱若現(xiàn)的腳踝。她赤足踩在沁涼的青石板上，足弓繃出優(yōu)美的弧度——精準(zhǔn)計(jì)算過的誘惑點(diǎn)，腳踝殺！</p>
遠(yuǎn)處更漏聲傳來。她捏著胭脂筆，慢條斯理地點(diǎn)染著眼尾，余光卻像裝了雷達(dá)，精準(zhǔn)捕捉到假山后那一閃而過的、熟悉的玄色衣角。</p>
呵，來了。</p>
她頭也不回，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調(diào)侃，像羽毛搔過心尖：“世子好雅興啊。是來突擊檢查民女有沒有‘安分守己’呢……”她刻意頓了頓，旋身時(shí)裙擺如半朵盛放的蓮花，眼波流轉(zhuǎn)，帶著鉤子，“還是……來驗(yàn)收昨夜那支‘不成體統(tǒng)’的舞，下半場(chǎng)？”</p>
謝硯辭握著書卷的手指驟然收緊，骨節(jié)泛白。晨光跳躍在她新簪的那支素玉簪上，晃得他眼暈，更暈的是她此刻的模樣！昨夜那團(tuán)焚盡理智的火焰，此刻換上素雅襦裙，赤足踩在青石上，竟生出一種更致命的、近乎妖異的純凈感！強(qiáng)烈的反差沖擊得他大腦CPU都快燒了！</p>
他強(qiáng)迫自己板起那張萬年冰山臉，聲音刻意壓低，試圖維持威嚴(yán)：“金悅珠！你可知錯(cuò)？” 墨玉般的眸子卻不受控制地黏在她那雙作亂的赤足上，心跳聲在寂靜的花園里震耳欲聾，“生辰宴上……那般放肆大膽的舞姿，成何體統(tǒng)？！”</p>
“放肆？大膽？”金悅珠歪著頭，發(fā)間的小銀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像在嘲笑他的色厲內(nèi)荏，“世子說的是哪般大膽呀？” 她故意拉長語調(diào)，眼神無辜又狡黠，“是民女不小心踩了案幾的‘越矩’？” 她邊說邊向前一步，聲音陡然壓低，帶著溫?zé)岬臍庀�，猝不及防地拂過他敏感的耳廓，“還是……俯身行禮時(shí)，離您的尊駕……太、近、了？”</p>
“你！”謝硯辭如同被燙到般猛地后退半步，后背“咚”地撞上紫藤花架！簌簌落下的紫色花穗，有幾朵不聽話地纏在他一絲不茍的發(fā)冠上，平添幾分狼狽。這反應(yīng)大大取悅了金悅珠，她笑得花枝亂顫，銀鈴聲響成一片：“哎呀呀，原來世子也會(huì)躲呀？昨兒個(gè)您還教導(dǎo)我們要‘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呢，怎么這會(huì)兒倒像只受驚的小鹿，慌不擇路了？”</p>
“休得胡言！”謝硯辭強(qiáng)作鎮(zhèn)定，聲音卻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手一抖，那卷充當(dāng)“道具”的書卷“啪嗒”掉在地上。他下意識(shí)彎腰去撿，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那雙赤足上——晶瑩的露珠沾在白皙的腳背上，陽光一照，瑩潤生光。這畫面瞬間與昨夜她赤足踩在冰冷青磚上、如同烈焰般起舞的身影重疊！</p>
轟！一股熱血直沖頭頂！他感覺自己整個(gè)人都要燒起來了！</p>
“你既已得了賞賜……”他撿起書卷，不敢再看她，聲音干澀，“明日便……”</p>
“便被打包送回人牙子手里？”金悅珠精準(zhǔn)地截?cái)嗨脑�，指尖漫不�?jīng)心地劃過石桌上冰涼的露水，畫出一個(gè)歪歪扭扭、卻觸目驚心的“囚”字，“世子爺飽讀詩書，可知被退貨的舞姬，在人牙子手里是什么下場(chǎng)？”她猛地抬眼，眼神銳利如刀，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突然伸手攥住他緊握書卷的手腕！</p>
溫?zé)岬挠|感透過微涼的衣料，帶著她身上若有若無的冷香，瞬間侵占了謝硯辭的感官！他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僵硬得如同石雕。</p>
“還是說……”金悅珠逼近一步，逼視著他微微躲閃的眸子，聲音帶著冰冷的嘲諷，“在您這位高高在上的世子眼里，我們這些卑賤之人，生來就只是供人取樂、用完即棄的玩物？！”</p>
管家曾提過的、關(guān)于人牙子如何處置“不聽話貨物”的那些腌臜描述，不受控制地涌入謝硯辭腦海。他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dòng)了一下，口干舌燥，那句“送回”怎么也說不出口了。</p>
“……本世子……會(huì)安排你去莊子上�！彼麕缀跏菙D出來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心虛。</p>
“莊子？”金悅珠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松開手，冷笑一聲，那笑容冰冷刺骨，“與世隔絕的莊子，和華麗點(diǎn)的牢籠有什么區(qū)別？”她忽然踮起腳尖，動(dòng)作快得讓謝硯辭來不及反應(yīng)，纖纖玉指精準(zhǔn)地摘下了他發(fā)冠上那朵礙事的紫藤花。</p>
“世子爺讀了一肚子圣賢書，‘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難道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她語帶譏誚，眼神卻亮得驚人。在謝硯辭怔愣的目光中，她將那朵還帶著他體溫的紫藤花，輕輕別在了自己如云的鬢邊。</p>
轟�。≈x硯辭感覺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敢如此頂撞他、嘲諷他、甚至……如此大膽地觸碰他、標(biāo)記他（那朵花）！可看著眼前少女眼中那簇倔強(qiáng)燃燒、仿佛永不屈服的火焰，他胸腔里翻涌的，竟不是被冒犯的怒火，而是一種陌生的、灼熱的、讓他心慌意亂的情緒！</p>
遠(yuǎn)處傳來侍從的腳步聲。謝硯辭如同溺水的人抓到浮木，慌亂地后退：“明日……明日我會(huì)再作安排！” 轉(zhuǎn)身就想逃離這讓他失控的“戰(zhàn)場(chǎng)”。</p>
“等等！”金悅珠的聲音像帶著鉤子，再次扯住了他無形的衣袖。她沒再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目光穿透花影，直直望進(jìn)他倉促回望的眼底深處。</p>
“世子知道，民女為什么要跳那支‘不成體統(tǒng)’的舞嗎？” 她聲音很輕，卻帶著千鈞之力。不等他回答，她松開“無形”的衣袖，任由鬢邊那朵紫藤花悄然滑落，正好掉在謝硯辭下意識(shí)伸出的掌心。</p>
“因?yàn)橹挥凶銐蛱貏e，足夠讓人移不開眼……” 她留下這句如同嘆息又如同宣言的話，轉(zhuǎn)身離去，背影決絕又帶著一絲孤傲，“才能在這吃人的地方，掙出一條活路�！�</p>
謝硯辭僵在原地，掌心那朵被捏得汁液淋漓的紫藤花，仿佛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溫度和鬢發(fā)的冷香。他看著那抹消失在花徑盡頭的素色身影，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意識(shí)到：在那看似放肆張揚(yáng)、離經(jīng)叛道的表象之下，包裹著的是一顆怎樣堅(jiān)韌不屈、只為求生而戰(zhàn)的靈魂。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動(dòng)和憐惜（雖然他不愿承認(rèn)），混雜著強(qiáng)烈的探究欲，狠狠撞在他的心口。</p>
三日后，書房。</p>
金悅珠被傳喚來時(shí)，謝硯辭正臨摹《蘭亭集序》，姿態(tài)依舊端方，筆鋒卻明顯透著幾分心浮氣躁。案上，赫然擺著她前兩天“無意”間提過一嘴、說顏色極襯膚色的“胭脂色灑金宣紙”。</p>
“坐�！彼^也沒抬，言簡(jiǎn)意賅，卻“不經(jīng)意”地將旁邊一把鋪著軟墊的椅子往她方向推了推。</p>
金悅珠眉梢微挑，心中冷笑：呵，悶騷。她面上不動(dòng)聲色，走過去時(shí)，卻故意將改良過的、裙擺稍短的襦裙鋪展得極其張揚(yáng)，落座時(shí)帶起一陣刻意用冷香熏過的香風(fēng)，精準(zhǔn)地拂過謝硯辭的鼻尖。</p>
“莊子的事……”謝硯辭擱下筆，努力維持平靜的語調(diào)，“本世子重新考慮過了。”他拉開抽屜，取出一本厚厚的賬簿，“府里賬房正缺個(gè)得力的人手，你……若愿意……”</p>
“哦？”金悅珠單手托腮，身體微微前傾，打斷他的話，一雙杏眼彎成了狡黠的月牙兒，“世子爺這是要玩‘金屋藏嬌’的把戲？”她故意頓了頓，欣賞著對(duì)方瞬間繃緊的下頜線，才慢悠悠道，“可惜啊，民女對(duì)撥算盤珠子……實(shí)在提不起興趣呢。”</p>
謝硯辭被她直白的“金屋藏嬌”噎得一口氣沒上來，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緋紅。</p>
金悅珠眼底笑意更深，像只逗弄獵物的貓。她突然又湊近幾分，目光精準(zhǔn)地鎖定他通紅的耳尖，吐氣如蘭：“不過嘛……民女倒是有個(gè)更好的提議�！� 她紅唇輕啟，一字一頓，如同魔咒，“民女……可以教、世、子、跳、舞�！�</p>
“放肆！荒唐！” 謝硯辭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站起身！動(dòng)作太大，帶倒了手邊的硯臺(tái)！漆黑的墨汁潑灑而出，好巧不巧，大半都濺在了金悅珠素雅的裙擺上，暈開一片猙獰的深色污跡！</p>
“�。 苯饜傊榈秃粢宦�，看著自己慘遭“毒手”的裙子，眼中迅速積蓄起一層委屈的水光（演技MAX），控訴地看向謝硯辭。</p>
謝硯辭徹底慌了！看著那刺目的墨跡和她泫然欲泣的模樣，他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出一方素白的手帕，下意識(shí)就想替她擦拭。</p>
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柔軟衣料的瞬間，他猛地想起“男女授受不親”的圣賢教誨，如同觸電般縮回手，俊臉漲得通紅，聲音都結(jié)巴了：“男、男女有別……你、你自己……”</p>
“我自己擦？”金悅珠抬起淚眼（硬擠出來的），指著那大片墨跡，聲音帶著哭腔，“世子爺，您看看這……這讓我怎么出去見人？” 她眼珠一轉(zhuǎn)，計(jì)上心頭。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shì)，抓住了謝硯辭那只拿著手帕、僵在半空的手腕！</p>
然后，用力地、不容抗拒地，按在了她裙擺那片濕漉漉的墨跡上！</p>
“！��！”謝硯辭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大腦一片空白！</p>
少女身上那股清冷的、帶著侵略性的香氣將他完全包裹。手腕下隔著薄薄衣料傳來的溫?zé)嵊|感，以及……那衣料下包裹的、屬于少女的、充滿彈性的腿部輪廓……這前所未有的親密接觸，燙得他靈魂都在震顫！他甚至能看清她睫毛上細(xì)碎的金粉（心機(jī)妝），能聽到自己胸腔里那面破鼓瘋狂擂動(dòng)的聲音！</p>
這、這成何體統(tǒng)�。。�</p>
“世子爺弄臟了我的衣裳……”金悅珠仰著臉，眼中哪還有半分委屈？只剩下得逞的狡黠和明晃晃的“敲詐”，“總得……賠我一件新的吧？”</p>
謝硯辭感覺自己快窒息了！他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火燎到，連退好幾步，語無倫次：“賠！賠！明日！明日就帶你去綢緞莊！” 說完，他幾乎是落荒而逃，轉(zhuǎn)身時(shí)“哐當(dāng)”一聲，又撞倒了身后價(jià)值不菲的博古架！一個(gè)青瓷花瓶應(yīng)聲而碎！</p>
在一片狼藉和清脆的碎裂聲中，金悅珠毫不掩飾的、如同銀鈴般得意又暢快的笑聲，響徹了整個(gè)書房：</p>
“噗哈哈哈！原來咱們古板端方的世子爺，不止怕看跳舞……”</p>
“還、怕、女、人、碰、��！”</p>
深夜，世子臥房。</p>
謝硯辭煩躁地對(duì)著銅鏡整理微亂的衣襟。鏡中的人，面若冠玉，耳根卻依舊殘留著未褪盡的紅暈。他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鬢角，猛地一頓——幾粒極其細(xì)微的、胭脂色的碎屑，不知何時(shí)沾在了他的發(fā)間！</p>
是……是她鬢邊那朵花蹭上的？還是……她靠近時(shí)……</p>
指尖無意識(shí)地?fù)徇^那點(diǎn)碎屑，鏡中那張冷峻的臉，竟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一絲……怔忪和茫然。白日里她狡黠的笑靨、溫?zé)岬暮粑�、大膽的觸碰、還有那赤足踩在青石上的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瘋狂輪播！</p>
“砰！”他猛地將銅鏡狠狠扣在桌面上！仿佛要扣掉那些擾亂心神的影像！</p>
窗外明月高懸，清輝如水。</p>
謝世子躺在價(jià)值千金的紫檀木拔步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p>
腦子里只有一個(gè)念頭在瘋狂刷屏：</p>
那支舞……那該死的、勾魂攝魄的舞……到底是怎么跳的？！</p>
與此同時(shí)，丫鬟廂房。</p>
金悅珠懶洋洋地倚在窗邊，指尖把玩著一支做工精致的銀簪——這是謝硯辭下午派人送來，美其名曰“補(bǔ)償”她那條被墨毀了的裙子（的零頭？）。</p>
小丫鬟春杏（新來的）抱著曬好的棉被進(jìn)來，看見她嘴角那抹狐貍般的笑容，忍不住小聲問：“悅珠姐姐，又在想世子爺啦？”</p>
“想他？”金悅珠嗤笑一聲，將銀簪對(duì)著月光看了看成色，滿意地收進(jìn)懷里（小金庫+1），“我在想……”她轉(zhuǎn)頭看向窗外被風(fēng)吹得搖曳的樹影，眼神清明銳利，如同最精明的獵手在評(píng)估獵物價(jià)值，“如何讓這位滿口仁義道德、規(guī)矩比天大的世子爺……”</p>
她紅唇勾起一抹勢(shì)在必得、充滿野心的弧度：</p>
“心甘情愿地、主動(dòng)地、一步步地……為姐破、戒、到、底！”</p>
“這場(chǎng)馴服古板小狼狗的博弈……”金悅珠眼中閃爍著興奮而冷靜的光芒，“才剛剛進(jìn)入最有趣的階段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