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明舒又嘔出幾口鮮血，渾身劇烈顫抖。</p>
黑氣想要沖出她的身體。</p>
如今她這具孱弱至極的肉軀，壓根壓不住。</p>
“讓開，我來幫她！”傅直潯從木樨懷里抱住明舒，緊緊握著她的雙手，將渾厚的內(nèi)力輸入她的體內(nèi)，助她壓制黑氣。</p>
“云夏，把你知道的關(guān)于云清的事，所有的，都說一遍！”</p>
早就傻了的云夏，看到傅直潯冰冷駭人的目光，抖抖索索地開口，但說的都是剛剛講過的事。</p>
傅天抱著一堆鏡子回來了。</p>
傅直潯問明舒：“怎么擺？”</p>
“按坎卦擺......”</p>
傅直潯伸出一只長臂，擺好鏡子。</p>
明舒的余光瞥見一面銅鏡邊緣。</p>
那里雕著一圈怒放的牡丹花。</p>
腦中一個激靈，她打斷了云夏的敘述：“云清頭上簪的是什么花？”</p>
云夏一懵，愣在當(dāng)場。</p>
“說！”傅直潯厲喝。</p>
云夏身子一抖：“芍藥......云清姐姐最喜歡芍藥�！�</p>
明舒又用目光指指湯嬤嬤，下一刻傅天就在傅直潯的示意下將人提了過來。</p>
“你侄子欺辱云清的時候，是不是踩碎了她頭上的芍藥花？”</p>
湯嬤嬤也被黑霧嚇傻了，哪還回得了話。</p>
“打！”傅直潯言簡意賅。</p>
傅天兩巴掌下去，湯嬤嬤發(fā)出殺豬一般的慘叫。</p>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回來的時候，頭發(fā)散著，衣服都是破的，跟個鬼一樣......”</p>
明舒知道答案了。</p>
“云清簪花，不僅僅是愛美，更是心懷憧憬，對未來充滿期待�！�</p>
“芍藥花，也許是她幼時家中所栽，她的母親曾親手摘下簪在她發(fā)間，也許是她跟鐘情之人的約定......”</p>
“湯嬤嬤的侄子毀了她的清白，更毀了她的芍藥花，毀了她所有的希望......”</p>
“相比死，毀掉一個人的希望更讓人憤怒與絕望。”</p>
“云清最大的執(zhí)念，是芍藥花�！�</p>
明舒苦笑，“可如今已是深秋，又從哪里去找一朵芍藥花呢？”</p>
其實是有的，書中曾寫，太子?xùn)|宮有一片花圃，一年四季溫暖如春，鮮花盛開。</p>
但......</p>
“傅天，讓傅玄送一盆芍藥花過來！”</p>
明舒驀然睜大了眼睛，震驚地盯著傅直潯：</p>
他竟然在東宮安插了眼線，可原主梵音公主在東宮十年，都沒發(fā)現(xiàn)宰輔的觸手��！</p>
傅直潯亦盯著她，目光漸漸變冷。</p>
明舒趕緊收回目光。</p>
她知道她的反應(yīng)過于強(qiáng)烈了，他懷疑了。</p>
不敢再泄露過多情緒，明舒索性閉上眼睛，可視覺一消失，體內(nèi)其他的感覺就被放大。</p>
傅直潯的內(nèi)力并不能幫她壓制云清的怨靈。</p>
怨靈在她體內(nèi)橫沖直撞，她每一寸骨頭都痛得要命。</p>
她應(yīng)該聽師父的話，保命要緊，怨靈就讓天道來收的......</p>
身上的冷汗一次次被寒風(fēng)吹干，明舒只覺得自己死去又活過來，若不是被傅直潯抱著，她真想瘋狂地砸東西，發(fā)泄體內(nèi)的痛苦。</p>
“你怎么不哭？”傅直潯突然問。</p>
“我為什么要哭啊......”明舒已被折磨得氣若游絲。</p>
“你很痛�！�</p>
“哭又沒有用......”</p>
在她第一次抵達(dá)陰界，進(jìn)入玄學(xué)大師境界時，會讓她失去冷靜的情感，就變得越來越淡了。</p>
包括軟弱的哭泣，也包括能讓人昏頭的愛情。</p>
傅直潯沉默片許，喝令老夫人的貼身丫鬟去把趙伯喊來。</p>
很快，趙伯提著只箱子來了。</p>
“給她施一副針，別讓她痛死了�！�</p>
趙伯取出銀針，用火消毒后：“三少夫人，得罪了�！�</p>
拉起她無力的左手，掀開衣袖，銀針刺進(jìn)了穴道里。</p>
幾針下去，明舒痛感大減，看趙伯的眼神都亮了幾分。</p>
神醫(yī)誒！</p>
“趙伯的出診費，你付不起�！备抵睗〉穆曇魝鱽�。</p>
明舒：“......”</p>
瞧不起誰呢？知道從前她算一次命多少錢嗎？一百萬起。</p>
施完針的趙伯，偷偷瞧了一眼傅直潯。</p>
今兒少主的話，有一點點多。</p>
傅天終于回來了。</p>
帶著一盆盛開的芍藥花。</p>
明舒坐直身子：“趙伯，借用下你藥箱里的刀。”</p>
左手心的血已經(jīng)凝結(jié)了，她只能割開右掌心，然后用滴著血的手握住了芍藥花的枝干，放空一切，魂魄重回靈臺。</p>
“放我出去！我殺了你！”黑氣沖撞得越發(fā)厲害。</p>
“云清，你丟失的芍藥花，我找回來了�！�</p>
明舒的魂魄攤開手，一枝粉色的芍藥出現(xiàn)在掌心。</p>
剎那之間，黑氣不動了。</p>
明舒將花遞了過去。</p>
一陣風(fēng)卷過，芍藥花漂浮于黑氣之中。</p>
隨即，黑氣一層一層剝離，如云開現(xiàn)月，一個淡淡的影子出現(xiàn)在明舒魂魄面前。</p>
明舒的魂魄朝她笑了笑，透明的手指輕輕點了上去。</p>
一刻鐘之后，明舒睜開了眼睛。</p>
一縷縷的黑氣自她流著血的右掌心溢出，她又以師門秘術(shù)，將怨氣所化的黑氣一一封印至地面的銅鏡里。</p>
最后，一道只有她能看見的透明身影，飄入芍藥花之中。</p>
明舒對傅直潯說：“接下來的事，還得請你幫忙。”</p>
“這些鏡子用黑布包好，埋在井邊的土里。我已封印了怨氣，只要鏡子不毀，怨氣就不會出來。等我恢復(fù)精力，會徹底凈化它們�！�</p>
“找到所有曾經(jīng)傷害過云清的人，就算死了，也要把骨頭挖出來。人命需用人命償還，我才好了結(jié)云清的因果，送她入輪回�！�</p>
“這樁事，你最快需幾日？”</p>
傅直潯略一思忖：“兩日�！�</p>
明舒點點頭：“那我睡兩日，等人都找齊了，再讓木樨喊醒我�！�</p>
最后目光落在趙伯身上，虛弱一笑，“勞煩幫我包扎下傷口，還有，我有點餓了......”</p>
趙伯又偷偷覷了眼傅直潯，后者涼涼回了兩字：“照做�！�</p>
*</p>
趙伯抱著芍藥花，木樨背著明舒回去住處。</p>
路上聽到哇哇的哭聲。</p>
不遠(yuǎn)處，一個小胖子脖子卡樹枝間了，小短腿蹬啊蹬。</p>
他的頭頂，是一只風(fēng)箏。</p>
他的下面，是另一個哇哇大哭的小胖子。</p>
“小樹！你這個臭小子，是怎么把自己叉到樹上的��？！”</p>
“娘，叉在樹上的是哥哥，我在這兒呢......”</p>
明舒忍俊不禁。</p>
真是兩個倒霉孩子。</p>
傅直潯不由看了她一眼。</p>
薄薄的陽光穿過層云，落進(jìn)他清冷的眸中。</p>
趙伯端來補(bǔ)氣血的湯藥，又迅速鉆進(jìn)廚房煮面。</p>
木樨怕明舒餓壞，也去幫忙。</p>
明舒喝了幾口湯藥，實在撐不住了，趴在桌上沉沉睡去。</p>
睡夢中，似有一雙清冷探究的眼，一直凝視著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