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箭中靶心時(shí),我聽見他同窗揶揄:</p>
「沈兄,你小媳婦快十九了吧?何時(shí)成親?」</p>
「可有我們一杯酒水?」</p>
沈子稷滿不在乎:「什么媳婦?買來的奴婢罷了�!�</p>
「還當(dāng)真以為我會(huì)娶鄉(xiāng)下丫頭?」</p>
有人促狹地肘捅了下問話的人,阿諛奉承:</p>
「沈兄這般芝蘭玉樹的公子,跟千金小姐才是郎才女貌�!�</p>
旁邊的姑娘聽到了,偷瞄一眼,笑得羞澀又溫婉。</p>
「姑娘,時(shí)辰不早了�!�</p>
牙婆催我了。</p>
我抬頭看了眼沈家老爺和夫人,他們只是神色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說了一句交給管家處理便走了。</p>
我懂的。</p>
沈子稷早活過十五,不再需要我擋煞了,而他也到了娶妻的年紀(jì)。</p>
我這鄉(xiāng)下姑娘不該占他正妻位置,他該配個(gè)才貌雙全的姑娘。</p>
比如那縣令的千金娘子。</p>
只要我識(shí)趣,他們就不用做壞人。</p>
我放下扇火的扇子,往粗布裙上擦了擦手,問:「我能帶走什么?」</p>
我既是賣身來的,身上一針一線都是沈家的,除了沈家不要的,其他都不能帶走。</p>
收拾包袱時(shí),只帶了三樣?xùn)|西。</p>
一塊褪色的紅蓋頭。這是阿娘繡了十天趕出來的,她說留作我嫁妝。</p>
還有一包桂花糖。桂花是我從路邊一點(diǎn)點(diǎn)搖下來的,山上砍了野薯熬了糖,也不是沈家東西。</p>
最后是一件破蓑衣。那年沈子稷去山上詩會(huì),突然下雨,我扛著這件蓑衣跑了三里地找他。</p>
「少爺,披上就不冷了,保你回家還干爽!」</p>
他瞥見,又不高興:「丑死了!扔了!」</p>
不肯披難看的蓑衣,只撐好看的油紙傘,要的是風(fēng)度翩翩,公子無雙。</p>
回家后免不了又大病一場(chǎng),我又熬了幾天沒睡。</p>
東西很少,不消片刻就收拾好。</p>
「小滿!」管家追了出來,急得滿頭大汗:「你先別急著走……」</p>
「少爺應(yīng)當(dāng)是開玩笑的,你等他從錢塘回來再問個(gè)清楚,不急一月半月的�!�</p>
管家搜腸刮肚找話:「你不是快十九了么?官府規(guī)定女子十九要出嫁,少爺定是人逢喜事,喝多也是有的�!�</p>
「你別當(dāng)真�!�</p>
牙婆在前頭催,我緊了緊包袱。</p>
那契書白紙黑字,落款清晰,還能假么?</p>
管家急得跺腳:「你這么一走,少爺回來問罪該怎么辦?」</p>
我想了想:「就跟他說,我去別的地方當(dāng)蛀蟲了�!�</p>
邁過沈家高高的門檻。</p>
反正他只把我當(dāng)奴婢,在哪不是當(dāng)呢?</p>
沈子稷有一條二層畫舫,玩興一起,常沿著河漂流賞景,一頭半個(gè)月都能不回家的,瀟灑恣意。</p>
此時(shí),他正帶著縣令千金去錢塘游玩。畫舫游湖,浮萍一道開,正是秋日好風(fēng)光。</p>
姑娘小口啜飲著雨前龍井,舒適又愜意。</p>
那茶葉是程小滿守著茶行買的第一道新茶。</p>
連畫舫上準(zhǔn)備的軟墊也是程小滿連夜縫的,因?yàn)樗騺韹绅B(yǎng),喜歡懶靠窗欞,那身子不能硌著了。</p>
除此以外,畫舫處處精致。</p>
他哄得姑娘高興,自己也跟著高興。靠岸逛集市時(shí),也能偶爾想起程小滿來。</p>
挑貨郎吆喝著。</p>
他掃了一眼山貨手工,桃木簪雕工拙劣,雕著朵歪歪扭扭的小花,丑得有些可愛。</p>
丟下幾個(gè)銅板。</p>
「本少爺買了�!�</p>
「給程小滿添作嫁妝。」</p>
他隨手把玩,嘴角不禁噙著笑。</p>
吉祥看得一頭霧水。一路上,自家少爺一邊跟姑娘游玩,郎情妾意。</p>
他給縣令千金買金釵銀鐲、瑪瑙東珠的時(shí)候,記著小滿姑娘,但買的衫木釵蒲扇、絨花繡針這些不值錢的玩意。</p>
一時(shí)間,他看不懂,少爺是喜歡程小滿,還是不喜歡。</p>
沈子稷的話是:「她粗人一個(gè),用不上好東西�!�</p>
「一點(diǎn)小玩意,夠她開心三天三夜了�!�</p>
吉祥猶豫片刻,謹(jǐn)慎開口:「少爺……您不是把小滿姑娘賣給陸大夫了么?」</p>
沈子稷嗤笑一聲:「玩玩罷了,你也信?」</p>
三日前回州府詩會(huì),本應(yīng)是各書院學(xué)子和文人雅士的聚會(huì)。</p>
沈子稷有一手好字,原本是要大出風(fēng)頭的。</p>
誰知他那同窗竟邀了陸景明,那窮酸大夫還得了知府一句夸,說他抄的藥方遒勁俊逸,有大家之風(fēng)。</p>
落了沈子稷好大的面子。</p>
有人玩笑他字寫得好看沒用,還不是娶不上媳婦么,身邊連個(gè)丫鬟都養(yǎng)不起。</p>
他玩心一起,說把程小滿賣給他。</p>
陸景明受寵若驚,不敢置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