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折扇霎開,沈子稷至今想起陸景明當時的反應都覺得好笑:</p>
「你看他那眼神,像撿了金子似的。一個程小滿,已經是他這輩子都攀不上的高枝了。」</p>
「憑他能娶小滿?」</p>
「癡人說夢�!�</p>
沈子稷喜歡看別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p>
愚蠢又可笑。</p>
「本少爺就想看看,他那看得見又吃不到的蠢樣,有多可笑,哈哈哈……」</p>
全然是公子哥的作弄。</p>
吉祥有些擔心,「少爺不怕程姑娘真信了,就這么走了嗎?」</p>
沈子稷隨手將木釵往后一拋,吉祥連忙接住,不想把少爺的這點心意摔了。</p>
勾起一抹笑,一如既往的傲慢自信:</p>
「她在我家,住大房子,吃香喝辣,過的是好日子�!�</p>
斬釘截鐵:「走?她不舍得!」</p>
吉祥嘴巴蠕蠕,不敢反駁。</p>
沈子稷想象著程小滿收到木釵時欣喜若狂的樣子,心情大好:「收好了,回去給她,她指不定高興成什么樣了!」</p>
賣貨郎挑擔吆喝起來,驚起一群水鳥。</p>
吉祥提醒,是不是該回了。</p>
沈子稷樂不思蜀,并不急著回家,還有一路風光看不完。</p>
牙行登記好冊子,牙婆帶著我在清河坊轉悠,手里攥著那紙賣身契,嘴里直嘀咕:</p>
「這九曲十八彎的,陸家醫(yī)館到底在哪兒?」</p>
「我?guī)钒伞!?lt;/p>
這些年給沈子稷抓藥,我早把城里醫(yī)館摸熟了。</p>
陸家醫(yī)館很小,一個店面,一個大夫。門面窄得只容一人進出。</p>
陸景明正在埋頭切藥,聽到動靜一抬頭,藥碾子咣當一聲砸在腳上,疼得齜牙咧嘴。</p>
「程、程姑娘?」</p>
他結結巴巴地站起來,衣袖帶翻了半簸箕藥草。</p>
我把蓑衣掛在門邊,沖他有禮笑笑:「陸大夫,以后勞煩了�!�</p>
牙婆抖開我的身契時,陸景明結結實實呆住了。</p>
牙婆笑話他兩個銅板買個俏姑娘,擠眉弄眼地把契紙塞他手里后,扭著腰走了。</p>
陸景明手忙腳亂給我倒茶,又碰倒了藥篩,藥材撒了一地,一時間,不知該倒茶還是該收拾。</p>
「其、其實,那天,沈少爺應該是開玩笑的……」</p>
「姑娘不必當真�!�</p>
他抓耳撓腮的空隙,我已經蹲下身,三兩下把藥材收好。</p>
抬頭時,發(fā)現他正呆呆地看著我。</p>
這小大夫,著實有些手拙。</p>
我抿了抿嘴,想起子稷說過的話,家里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嘴吃飯,柴米油鹽都是銀子。</p>
沈家有錢尚且如此,更何況窮得叮當響的陸家。</p>
我不奢望陸景命能高興給我一口飯吃,我望著他窘迫的臉,說:「那您收留我一晚成嗎?柴房就行。」</p>
他還在猶豫,外頭突然傳來哭喊聲,一個婦人抱著發(fā)熱的孩子上門,嚷著救命。</p>
陸景明焦頭爛額,轉頭先忙去了。</p>
我在醫(yī)館外的老槐樹下坐了一整天,期間,他不曾出來看我一眼。</p>
我想,大概是想磨磨我性子。</p>
我剛到沈家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沈子稷對小廝交代:「別對她太好,我見多了飛上枝頭的貨色,真當自己是鳳凰了。」</p>
「磨一磨性子,日后才聽話。」</p>
我從懷里掏出一顆桂花糖,含在嘴里,甜味彌散開來,也就沒那么難熬了。</p>
陸景明的醫(yī)館關門時,天已經黑透了,他提著燈籠出來,看見我時竟然很意外。</p>
「程姑娘,你怎么還在?」</p>
我舔了舔嘴角的甜味,沖他一笑:「我是賣身的奴仆,不能逃的,被抓回去會被打死�!�</p>
他臉色一下子變了,手足無措,「對不起,我不知道,沒買過奴……」</p>
后面的話他說不下去了,好像極為失禮。</p>
陸景明側身將我請進了屋子。</p>
醫(yī)館是前鋪后院的格局。前頭是鋪子,后院是起居室。房子小得可憐,連個柴房都沒有。</p>
唯一的房間是他的臥房。</p>
我抱著包袱打量著廚房。</p>
還算好,理一理,還能勉強睡一個人。</p>
我小心翼翼地把包袱放在角落,剛蹲下,陸景明突然開口:</p>
「你不能睡這里!」</p>
胸口一陣發(fā)悶,一股無名火噌地竄了上來。兩個銅板買來的奴婢,連廚房都睡不得了?</p>
但我只敢在心里抱怨。</p>
他說他沒買過奴婢,不知規(guī)矩,可還不是一天時間就把主仆姿態(tài)端得正正的嗎?</p>
男人有了奴婢,就知道尊卑分明。</p>
這一刻,我覺得陸景明跟沈子稷好像也沒什么不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