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以前，沈子稷指著馬廄，說我小小一個(gè)人兒不占地方，在馬棚擠擠就行。后來他嫌棄我一身馬尿味，才撥了一個(gè)房間給我。</p>

    現(xiàn)在，陸景明又打算指我去哪睡覺呢？</p>

    我也不是嬌慣的人，不睡就不睡。我硬邦邦應(yīng)了一聲，抄起包袱走出廚房，往臺(tái)階上一坐。</p>

    大不了，明天搭個(gè)草棚。</p>

    陸景明又跟了上來，手足無措地站在我旁邊，半晌才憋出一句：「石階涼，你去我房睡�！�</p>

    我瞪大了眼。</p>

    話一落，他漲紅了臉，慌得直擺手：</p>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gè)意思！我是說，房間讓給你睡，我睡前面醫(yī)館�！�</p>

    陸景明說完，逃也似的跑回了醫(yī)館，笨手笨腳地搬過幾張板凳拼在一起，就和衣躺下。</p>

    背對(duì)著我，一言不發(fā)。</p>

    我輕輕掩上房門，夜風(fēng)穿過窗縫，晃得油燈忽明忽暗。</p>

    晃著晃著，心里那股無名火滅了。</p>

    行吧，我也不能白睡他的。</p>

    這賬我記著，不欠他的，最多以后多干點(diǎn)活就是。</p>

    天還沒亮透我就醒了。</p>

    我想著，我早點(diǎn)起床給陸景明打水燒飯，讓他知道我也是有用的。</p>

    但我抹黑爬起來時(shí)，他已經(jīng)出門了。墻角的背簍不在，桌上壓著一張紙條。</p>

    字跡清秀工整，可惜我不識(shí)字，對(duì)著窗戶微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來。</p>

    桌上擺著一串銅板，我數(shù)了數(shù)，足足二十文。</p>

    我叉起腰琢磨出味來，這是要我買菜做飯呢。</p>

    吃人手短，住在這兒，總得干活。</p>

    清河坊我很熟，哪里有便宜新鮮的肉菜，哪里有香醇的醬油，我都一清二楚，一個(gè)銅板掰著兩半花，一日飯菜，用了還不到十文。</p>

    飯菜我做得噴香，這個(gè)一日三餐，陸景都是埋頭苦吃，匆匆扒了兩口飯就出診，跟我無話可說。</p>

    沒趕我走，也沒說我可以留下。</p>

    我是賣身的奴婢，就算他不要我，我也不能逃。昨晚說什么留宿一晚，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jì)。</p>

    他不提，我也裝傻。</p>

    日子就這么過下去，他采藥問診，我洗衣做飯，互不干涉，但每日用了多少銅板，我吃了幾碗飯、幾片肉，我都偷偷在墻角記著。</p>

    不欠他的。</p>

    可每日早上，不管我起得多早，陸景明總比我先出門。</p>

    水缸是滿的，鍋里總備著新鮮的蔬菜，每日桌上都放著的銅板。那銅板我沒怎么用，縫了小袋子裝著，越攢越多，滿滿當(dāng)當(dāng)。</p>

    一個(gè)子兒不敢亂用。</p>

    我盤算著白天做醬菜，晚上繡帕子賣錢，等賺了錢，給自己贖個(gè)身。</p>

    可繡線、繡繃都要錢，最后還是用了他的銅板，在房間角落置辦了一套。</p>

    這日下雨，醫(yī)館沒人，陸景明閑下來時(shí)終于發(fā)現(xiàn)了有什么不一樣，皺著眉頭問：「你哪來的錢買這些？」</p>

    我心里一緊。</p>

    沈家富貴，下人用度都要精打細(xì)算，他一個(gè)窮郎中，這賬肯定是要算清楚的。</p>

    我忙不迭解釋：「我沒偷你錢�！�</p>

    「賬我都記著�！�</p>

    一碗米飯值多少銅板，可以抵給他洗衣幾件，肉菜吃了二兩，可以用幾天灑掃相抵……</p>

    「針線畫布花了一吊錢，但我賣了繡品就能把銅板補(bǔ)上，不白拿你的�！�</p>

    陸景明聽得一愣一愣的，安靜了半晌，說道：</p>

    「你誤會(huì)了，這些錢是給你自己花的，不是家用。」</p>

    我愣了愣。</p>

    他失笑，眼底蕩開一片暖意：</p>

    「我妹子出嫁前，我每天都給她留點(diǎn)……女孩子不都喜歡買珠花、手絹什么的嗎？」</p>

    「我給你的，你想怎么花都成，不用還我。」</p>

    「給我的？」我不敢置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