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腳步微頓,指尖緊了緊,默了兩秒才淡聲開口:“媽昨天又打電話來了,她問我什么時候能有孩子�!�</p>
岑御琛扣皮帶的手一頓,卻沒回頭,只冷聲說了句:“你就隨便應付一下�!�</p>
“我應付不了�!边t硯棠終于抬起頭,直直看著他,“她對我本來就不滿意,說你是岑家獨子,說她等不及了,我不知道還能拖多久。”</p>
空氣里沉了幾秒,像是被扯緊的細線。</p>
岑御琛煩躁地按了按眉心,語氣明顯有些不耐:“硯棠,我現(xiàn)在真的不想要孩子,我媽那邊你看著辦�!�</p>
遲硯棠盯著他,眼里浮出一絲疲憊和受傷:“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什么時候你會想要?”</p>
岑御琛沉默了片刻,抬腕看了眼表,沒有回答,只是轉(zhuǎn)身拿起外套,臨出門前淡淡地說了句:“我今天有個早會,晚點再說吧。”</p>
他走得匆匆,關(guān)門的聲音悶悶的,卻像重錘敲在遲硯棠心上。</p>
廚房還殘留著油煙味,她站起身收拾碗筷,手指卻微微發(fā)抖,瓷碗磕在水槽邊沿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p>
她仿佛沒聽見似的,盯著碗里的殘湯怔了很久。</p>
避孕藥就放在抽屜的第一層,白色藥盒很輕,像她的婚姻,輕得一碰就碎。</p>
她坐在沙發(fā)上,望著窗外陽光燦爛,手卻一點點握緊。</p>
那些從校園時代甜得發(fā)膩的吻、夜里偷偷牽手的悸動、在圖書館肩并肩看書的時光……仿佛都被昨晚的粗暴、今天的冷淡,一點點壓成齏粉。</p>
她曾經(jīng)以為愛情可以克服現(xiàn)實,但她錯了。</p>
而她終于意識到,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努力就能挽回的。</p>
遲硯棠走進辦公室時,陽光正好,窗簾半掩,落地玻璃映出她微微蒼白的面容。</p>
“遲老師,早�!鄙蛭┺o從辦公桌后抬起頭,聲音溫潤,帶著慣有的禮貌。</p>
她點了點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早。”</p>
“你今天看起來……不太有精神。”他語氣含蓄,視線卻落在她右眼下那抹淡淡的烏青上,眉心輕蹙。</p>
遲硯棠下意識地別開頭,摸了摸眼角:“昨晚沒睡好,可能是有點疲憊�!�</p>
沈惟辭沒再追問,只將手中改到一半的作業(yè)本合上,語氣輕快了幾分:“剛好我這有兩張音樂會的票,原本約了人,但她臨時有事來不了�!�</p>
他頓了頓,溫和地看向她:“你有空嗎?換個環(huán)境放松一下也好,今晚七點半,在星河音樂廳。”</p>
遲硯棠愣了一下,第一反應是拒絕。她習慣了回家、做飯、等待,又或在空蕩的屋子里熬著時間。</p>
但那樣的生活,最近越來越像是一種自我懲罰。</p>
她沉默了兩秒,最終還是點頭:“好啊�!�</p>
沈惟辭笑了,眉眼舒展:“那就這么定了,我等你下班,一起過去。”</p>
“嗯。”</p>
遲硯棠轉(zhuǎn)身走回座位,陽光透過百葉窗斜斜灑在辦公桌上,她從抽屜里拿出備課筆記時,手一瞬間有些顫。</p>
不知道為什么,她竟然有一點點期待今晚的那場音樂會——</p>
不是因為音樂,也不是因為陪伴,</p>
而是因為,至少在那兩個小時里,她可以暫時不是岑太太,只是遲硯棠。</p>
夜幕降臨,京市的初秋夜晚微涼,星河音樂廳門前人潮涌動,長裙西裝的人群帶著些許儀式感,低聲交談著,仿佛今晚的空氣都比平常更干凈些。</p>
遲硯棠穿了一條深藍色的收腰長裙,頭發(fā)挽成低髻,妝容淡雅,耳側(cè)垂著一對溫潤的珍珠耳環(huán)。她很少這樣打扮自己,甚至有些不習慣鏡子里那張過分安靜的臉。</p>
沈惟辭比約定的時間早了十分鐘,站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她,眉眼間有一瞬怔忡:“很美�!�</p>
遲硯棠抿唇一笑:“謝謝�!�</p>
今晚演出的是來自意大利的“艾卡菲交響樂團”,是近年國際古典圈炙手可熱的新銳團隊,專擅將冷峻的理性結(jié)構(gòu)與戲劇性情緒融合,此次是他們在中國的首次巡演。</p>
音樂廳燈光漸暗,帷幕拉開,序曲響起,整個空間宛若墜入無聲的宇宙深淵。</p>
遲硯棠坐在紅絨座椅中,背脊筆直,指尖不自覺交疊。她努力集中注意力,試圖去分辨琴弓的呼吸、低音提琴的震顫,還有遠處定音鼓如心跳般沉緩的節(jié)奏。</p>
但漸漸地,心緒開始飄遠了。</p>
或許是音樂太柔和,又或許是身邊人氣息太安定,她的肩膀微微放松,眼皮也越來越沉。</p>
沈惟辭察覺到她的頭輕輕偏向自己這邊,睫毛在燈光下投出一小片柔影。他偏頭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低低輕笑一聲,卻沒有伸手叫醒她。</p>
他只是微微側(cè)過身,將自己的西裝外套解下來,輕輕覆在她肩頭。</p>
舞臺上的音樂起伏跌宕,而他身邊的人,終于在這段不屬于婚姻的夜晚,睡得極安靜。</p>
掌聲如潮水般響起,交織著幾聲歡呼,將音樂廳從沉醉中喚醒。</p>
遲硯棠猛地一震,睫毛微顫,倏然睜開眼。她略顯慌亂地坐直身子,下意識地扯了扯肩頭的外套,才發(fā)現(xiàn)是沈惟辭的西裝。</p>
她連忙看向身旁:“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最近有點累,沒想到會睡著。不會很掃興吧?”</p>
沈惟辭輕輕一笑,收回搭在扶手上的手,語氣溫和:“你能睡著,說明音樂夠好聽,也說明你信得過我�!�</p>
遲硯棠微怔,隨即低頭輕笑了一下:“謝謝你�!�</p>
兩人隨著人群緩緩向出口走去,夜風穿堂,吹起她鬢邊一縷碎發(fā),她側(cè)過臉去整理,不經(jīng)意地一瞥,卻猛然停住了腳步。</p>
臺階下的廣場邊,街燈拉出一片曖昧的橘光。岑御琛站在一輛深灰色賓利旁,身邊是他的秘書——宋之意。</p>
宋之意穿著一襲修身黑裙,長發(fā)挽起,正仰頭朝岑御琛笑,眼里帶著光。她伸手替他理了理領(lǐng)口,兩人交談時距離過近,像是熟悉的戀人,又像早已默契非常的親密搭檔。</p>
遲硯棠的指尖在風中冷得僵硬,一時間竟忘了移動腳步。</p>
沈惟辭察覺到她的異樣,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眉心輕蹙,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站在她身側(cè),給她遮住了半分夜風。</p>
片刻后,遲硯棠垂下眼睫,收回視線,聲音極輕地開口:“我們走吧�!�</p>
岑御琛始終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而她也沒有打算讓他知道。</p>
她只是輕輕抿了抿唇角,把所有的情緒都吞進了沉默里。</p>
回程的車上,一路寂靜。</p>
車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映出斑駁的光影,遲硯棠靠著車窗坐著,側(cè)臉被城市夜色映出清淡輪廓,神情不再如來時那般輕松。</p>
沈惟辭沒有多問,只是專注開車,不動聲色地給她留足了沉默的空間。</p>
車子行至市中心的一處立交橋時,遲硯棠忽然轉(zhuǎn)頭開口,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沈老師,前面地鐵站就能回家了……你放我在那兒吧�!�</p>
沈惟辭微微一愣:“太晚了,坐地鐵不安全�!�</p>
“我沒事�!边t硯棠朝他擠出一個淡淡的笑,“真的,不用麻煩你了�!�</p>
她語氣溫柔卻疏離,帶著一份刻意的客氣。沈惟辭沒有再堅持,只好將車緩緩靠邊。</p>
她解開安全帶時,他忽而出聲:“你回家后,發(fā)個消息給我,讓我知道你安全到家了�!�</p>
遲硯棠頓了頓,低聲應了句“好”。</p>
下車前,她禮貌地沖他點了點頭,道了謝,然后轉(zhuǎn)身走進了地鐵入口。高跟鞋踏在水泥地面上的聲音,很快就被熙攘人流吞沒。</p>
沈惟辭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手指輕扣著方向盤,神色莫測。</p>
遲硯棠沒有進地鐵站。</p>
她在自動扶梯前站了一會兒,轉(zhuǎn)身從出口處走了出去。腳步慢而輕,像一片落葉,被風一點點帶離了原先的軌道。</p>
夜已深,京市的街道卻依舊燈火通明。城市的喧囂漸漸褪去,只剩下風卷落葉,車燈如流,行人寥寥。</p>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像是在逃避什么,又像是在尋找什么。涼風拂過裙擺,拂過她發(fā)絲,也吹得她心頭一陣陣發(fā)涼。</p>
她忽然想不起家到底在哪里了。</p>
是那棟裝修華麗卻冰冷空蕩的別墅?是樓上樓下都聽不到半點笑聲的房子?</p>
她站在天橋上,低頭望著來往車流,一輛輛車從腳下疾馳而過,像極了她這些年的婚姻——光鮮、喧囂、卻不曾為她真正停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