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都過來都過來,把手頭的事情放一放!”</p>
大夫人身邊的王婆子踩著石階,渾濁的眼珠掃過底下垂首而立的一眾仆役,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p>
“今天把你們都叫過來,是要告訴你們一件大好事。”</p>
“大公子房中的老花匠告老返鄉(xiāng)了,往后要從你們里頭挑一個,每日卯時取了前院暖棚的新花,送到大公子書房跟臥房去�!�</p>
她頓了頓,指尖在袖沿上捻了捻,語氣添了幾分敲打:“你們的心思我都瞧得明白,誰不想去大公子院里當(dāng)差?”</p>
“可這差事不是憑嘴說的,得拿出真本事來�!�</p>
“聽好了,三個時辰后,你們各自備上一瓶插花來前院當(dāng)差,誰插的花能讓大公子多瞧兩眼,能讓路過的人忍不住停腳看,誰就能得這個缺�!�</p>
這話讓眾人心里剛冒起的念頭又沉了下去,插花?他們雖識些字、讀過書,可誰家會教這等閑情手藝?</p>
三個時辰的時限本就倉促,分明是防著有人出府找?guī)褪�,眾人只能硬著頭皮應(yīng)下。</p>
唐雪梨卻鎮(zhèn)定些,她走到花圃前,選了只素白瓷瓶,憑著傅遂之教的手法擺弄起來。</p>
不多時,一排排插好的花擺在桌上,顧夫人緩步走過,目光在唐雪梨那瓶前驟然停下,語氣里滿是贊許:“這花是誰插的?”</p>
“瞧著倒有幾分宮中手法,讓我想起去年貴妃壽宴上,宮里擺的那兩瓶雅致模樣。”</p>
“是奴婢�!碧蒲├嫔锨耙徊綉�(yīng)道。</p>
顧夫人笑著點(diǎn)頭:“倒是個手巧的,往后負(fù)責(zé)給大公子送花的事,就——”</p>
話未說完,人群里突然沖出個身影,正是王婆子的侄女紅杏。</p>
她對著顧夫人屈膝,聲音卻帶著幾分急切:“夫人!咱們自幼學(xué)的是讀書識字、針線女紅,四書女訓(xùn)倒背如流,刺繡簪花也還拿得出手�!�</p>
“可咱們終究是府里仆役,不是名門小姐,哪會這等精細(xì)插花?她怕不是別有用心的奸細(xì),想禍害顧府!”</p>
王婆子急忙訓(xùn)斥:“糊涂東西!夫人的決斷也是你能置喙的?還不快退下!”</p>
可紅杏這番話,還是讓顧夫人眼底的笑意淡了些,悄然多了幾分警惕。</p>
顧夫人指尖輕輕拂過瓷瓶外壁,目光落在唐雪梨身上,語氣里帶著幾分探究:“你叫雪梨?”</p>
“我瞧著你這手藝,倒不像是尋常人家能教出來的,有這般本事,來我們顧府做個婢女,不可惜嗎?”</p>
唐雪梨垂首而立,脊背卻挺得筆直,聲音平穩(wěn)無波:“回夫人,奴婢的兄長曾在京中大戶人家做過私塾先生,這插花的法子,是他當(dāng)年跟府里的花匠學(xué)來,后來又教給了奴婢的�!�</p>
她頓了頓,抬眼時眼底帶著幾分澄澈:“其實(shí)奴婢不懂什么高深技巧,只記得兄長說,花跟人一樣,得用點(diǎn)心去呵護(hù)�!�</p>
“若是為了贏,刻意堆砌技巧、擺弄姿態(tài),反而失了花的本真,也就不好看了�!�</p>
話音落時,她微微屈膝,又補(bǔ)了一句:“府里人多嘴雜,難免有閑話,還請夫人明鑒,莫要輕信旁人挑唆,錯怪了無辜之人�!�</p>
顧夫人望著唐雪梨,眸中贊許漸濃,顯然對她不卑不亢、敢上前解釋的模樣十分滿意。</p>
輕聲道:“你這孩子倒是有趣�!痹捯魟偮�,她轉(zhuǎn)頭看向紅杏,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毫不留情地一頓訓(xùn)斥。</p>
紅杏本想像唐雪梨那般辯解,身后的王婆子卻厲聲喝止:“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快滾下去!”</p>
這一次,紅杏在眾人面前顏面盡失,不僅被罰了兩個月月俸,往后府里的好差事也再與她無緣。</p>
待眾人散去,僥幸蒙混過關(guān)的唐雪梨才終于松了口氣,目光落在那只花瓶上,漸漸出神。方才應(yīng)對顧夫人的法子,其實(shí)都是遂安教她的。</p>
遂安仿佛無所不知,可唐雪梨從未問過他這些本事從何而來。方才顧夫人提及插花的園藝時欲言又止,那語氣分明是在說,這手法像極了宮中樣式。</p>
她忽然想起,讀書識字是自己主動求遂安教的,可插花技巧、詩詞記憶,乃至不同場合該說什么話、如何應(yīng)對,全是遂安強(qiáng)硬要求她學(xué)的。</p>
那時她總因讀書疲憊,滿心抗拒,遂安卻會板起臉,一邊連哄帶誘,一邊用她喜歡的東西作引,固執(zhí)地讓她學(xué),只說“以后會用得著”。</p>
唐雪梨望著天際,心中掠過一絲失落,卻不知這失落是何緣由。</p>
她忽然想起,遂安的騎術(shù)極好,還曾給她牽了頭馬騎,可如今自己擅自離開,他想必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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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遂之發(fā)現(xiàn)了,可不是發(fā)現(xiàn)了!</p>
而此刻的青崖縣,一處密室內(nèi)氣氛凝重。</p>
傅遂之早已換下平日教書先生的裝束,一襲深色龍紋錦袍加身,周身散發(fā)著渾然天成的貴氣。</p>
誰也不知,他平日授課的書塾之下,竟藏著這般天地。桌上隨意擺放的琉璃花瓶,價值早已過萬,卻無人有心思關(guān)注。</p>
幾個影衛(wèi)垂首立在原地,大氣不敢出。</p>
傅遂之的聲音冷得像冰:“還沒找到嗎?”</p>
影衛(wèi)們面面相覷,最終蒼翼硬著頭皮回話:“回稟殿下,這段時日屬下已帶人搜遍青崖縣各個角落,無論是紅樓、楚館、妓院,還是乞丐窩,都未曾發(fā)現(xiàn)唐姑娘的下落。”</p>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唐姑娘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屬下猜測,若再尋不到,她或許已經(jīng)不在青崖縣了�!�</p>
蒼翼的猜測沒錯,唐雪梨確實(shí)已不在青崖縣境內(nèi)。</p>
密室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影衛(wèi)快步闖入,躬身急稟:“殿下!門外有個乞丐�!�</p>
蒼翼本就因?qū)と诵那卸鵁┰辏娪靶l(wèi)這般冒失,當(dāng)即沉臉呵斥:“什么乞丐?殿下豈是旁人隨意能見的?”</p>
那影衛(wèi)抬頭,臉上滿是茫然與急切:“可……可外面有個老乞丐說,他見過咱們畫像上的女子!”</p>
“什么?”蒼翼與傅遂之同時抬頭,四目相對,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希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