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電梯下到一樓。</p>
門開。</p>
消毒水的味道被潮濕悶熱的空氣取代。</p>
我快步走出住院部大樓，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p>
包里的手機在震動。</p>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p>
李建國。</p>
還有婆婆。</p>
或許還有李素發(fā)來的，充滿詛咒和謾罵的信息。</p>
我沒接。</p>
也沒看。</p>
直接攔了輛出租車。</p>
“師傅，去錦繡花園。”</p>
那是我爸媽住的小區(qū)。</p>
我得回去。</p>
必須回去。</p>
看看我爸。</p>
看看那十萬塊手術費被挪用了五千之后，這個窟窿該怎么補。</p>
車子啟動，窗外的街景飛速后退。?????</p>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p>
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閃過剛才醫(yī)院里的那一幕幕。</p>
李建國奪走錢包時決絕的背影。</p>
婆婆那句“你爸拖幾天死不了”。</p>
李素那挑釁又得意的眼神。</p>
還有最后，李建國明明已經(jīng)動搖，卻因為護士一句話，再次選擇犧牲我，犧牲我爸。</p>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鈍痛蔓延到四肢百骸。</p>
七年。</p>
我嫁到李家七年。</p>
掏心掏肺，出錢出力。</p>
換來的就是今天這個下場。</p>
真是天大的笑話。</p>
“姑娘，到了。”司機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p>
我睜開眼，掃碼付錢。</p>
推開車門，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小區(qū)單元樓。</p>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p>
又像是綁著千斤巨石。</p>
該怎么跟爸媽說？</p>
說你們辛苦一輩子攢下的手術費，被您那好女婿，拿去填他弟弟的窟窿了？</p>
說您女兒沒用，連這點錢都守不住？?????</p>
站在家門口，我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拿出鑰匙開門。</p>
“寧寧回來了？”媽媽系著圍裙從廚房出來，手里還拿著鍋鏟，“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吃飯沒？建軍怎么樣了？手術順利嗎？”</p>
她一連串的問題，帶著關切。</p>
我爸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看著電視新聞，也轉過頭來看我，眼神溫和。</p>
“嗯，回來了�！蔽遗ψ屄曇袈犉饋碚�，“手術……還在做。我回來拿點東西�！�</p>
我不敢看他們的眼睛。</p>
生怕多看一眼，就會崩潰。</p>
“這么急��？吃了飯再走吧，馬上好了�！眿寢屨f著，又要轉身進廚房。</p>
“不了媽，我不餓。”我連忙叫住她，快步走向自己以前的房間，“我拿個文件就走，工作室有點急事。”</p>
我躲進房間，關上門。</p>
背靠著門板，渾身脫力。</p>
客廳里傳來爸媽小聲的對話。</p>
“寧寧臉色不太好啊，是不是累著了？”</p>
“估計是，醫(yī)院那邊肯定忙。唉，建軍那孩子也是多災多難……”</p>
“手術費夠不夠？要不我們這……”</p>
“你別瞎操心，寧寧和建國有分寸的�！�</p>
聽著他們樸實的話語，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洶涌而出。</p>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p>
不能讓他們知道。</p>
絕對不能。?????</p>
至少現(xiàn)在不能。</p>
我爸下周三就要手術，不能受刺激。</p>
我在房間里待了很久，直到情緒稍微平復，才洗了把臉，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出去。</p>
“爸，媽，我走了�！�</p>
“真不吃點啊？”</p>
“不了，你們吃吧。爸，你按時吃藥，別擔心手術費的事，都準備好了�！蔽覐娦χ�，不敢多停留，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家。</p>
直到走出小區(qū)，走到?jīng)]人看見的角落，我才靠在冰冷的墻壁上，任由眼淚再次決堤。</p>
無助，憤怒，委屈，還有對未來的恐慌，幾乎要將我吞噬。</p>
我不能倒下。</p>
我爸還等著錢手術。</p>
李家那群人，還在逍遙法外。</p>
我擦干眼淚，拿出手機。</p>
屏幕上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李建國和婆婆的。</p>
還有幾條微信。</p>
李建國：寧寧，你去哪兒了？快回醫(yī)院！有什么事我們好好說！</p>
婆婆：高寧！你趕緊給我回來！扔下一大家子像什么話！建軍手術還沒完呢！</p>
李素：大嫂，我知道錯了，你回來吧，哥和媽都很擔心你。（哭臉）</p>
看著李素那條假惺惺的信息，我惡心地直接刪除。</p>
然后，我撥通了一個電話。</p>
是我工作室的合伙人，也是我最好的閨蜜，林婷。?????</p>
電話幾乎是被秒接。</p>
“寧寧！怎么樣？你小叔子手術順利嗎？”林婷清脆的聲音傳來，帶著關心。</p>
“婷婷……”一聽到她的聲音，我的鼻子又酸了，聲音哽咽。</p>
林婷立刻察覺不對：“你怎么了？哭過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李家那幫人又欺負你了？”</p>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簡潔地把醫(yī)院里發(fā)生的事，李素奢侈消費、欠高利貸、李建國強行拿走我爸手術費的事情說了一遍。</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p>
然后爆發(fā)出林薇的怒罵：</p>
“我艸他李建國祖宗十八代！他還是不是個男人！還有那個李素！就是個攪屎棍！一家子吸血鬼！王八蛋！”</p>
她氣得不行，喘了口氣，立刻說：“你現(xiàn)在在哪兒？安全嗎？別回醫(yī)院了！來我這兒！”</p>
“我沒事，我在我家小區(qū)外面�！蔽椅宋亲�，“婷婷，我爸的手術費……”</p>
“差多少？我這里有五萬，你先拿著！”林婷毫不猶豫。</p>
“不行，婷婷，你也要用錢……”</p>
“別跟我廢話！叔叔的手術要緊！賬號發(fā)我，我現(xiàn)在就轉給你！”林薇語氣強硬，“剩下的五萬，我們再想辦法！絕對不能讓叔叔的手術耽誤！”</p>
閨蜜的話像一股暖流，注入我冰冷的心田。</p>
還好。</p>
這個世界上，還有真心對我好的人。</p>
“謝謝你，薇薇�！�</p>
“謝個屁！跟我還客氣！”林薇罵了一句，然后語氣嚴肅起來，“寧寧，這次你不能忍了！李家這是要把你往死里逼！你必須強硬起來！那九萬五，必須拿回來！一分都不能少！”</p>
“我知道�！蔽椅站o手機，眼神變得堅定，“我會拿回來的�！�</p>
不僅要把錢拿回來。?????</p>
還要讓李家，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p>
掛斷電話，我收到林薇的轉賬，五萬塊。</p>
心里稍微踏實了一點。</p>
還差五萬。</p>
下周三之前，必須湊齊。</p>
我站在原地，思考著下一步該怎么辦。</p>
回和李建國的那個“家”嗎？</p>
我不想。</p>
那里現(xiàn)在只會讓我覺得惡心和窒息。</p>
去工作室？</p>
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我也沒辦法工作。</p>
正猶豫著，手機又響了。</p>
還是李建國。</p>
我盯著屏幕上那個熟悉的名字，看了很久。</p>
然后，按下了接聽鍵。</p>
我倒要聽聽，他還能說出什么話來。</p>
“寧寧！你終于接電話了！”李建國的聲音帶著急切和一絲討好，“你在哪兒？快回來吧，媽很擔心你�！�</p>
擔心我？</p>
是擔心沒人繼續(xù)當冤大頭吧。</p>
“李建國，”我聲音冰冷，“有什么事，直接說�！�?????</p>
他噎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這么冷淡。</p>
“寧寧，我知道今天的事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他語氣軟了下來，“但當時那個情況，建軍等著錢救命，我實在是沒辦法……”</p>
又是這套說辭。</p>
“沒辦法？”我冷笑，“所以就有辦法動我爸的救命錢？”</p>
“那五千……等建軍好了，我們一定還！我發(fā)誓！”他急忙保證，然后又放低聲音，“寧寧，你先回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家里現(xiàn)在一團亂，素素那邊高利貸的人還在鬧，媽都快急瘋了，我一個人實在……”</p>
“那是你們李家的事�！蔽掖驍嗨�，語氣沒有一絲波瀾，“與我無關�！�</p>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p>
再開口時，李建國的聲音帶上了幾分不耐煩和指責：</p>
“高寧！你怎么能說這種話！我們是一家人！遇到困難不應該一起扛嗎？你就非要在這個時候耍脾氣？你能不能懂事一點！”</p>
懂事？</p>
又是懂事！</p>
我懂事的結果，就是被你們一次次吸血，一次次踐踏！</p>
我心里的火“噌”地冒了起來。</p>
但這一次，我沒有爆發(fā)。</p>
反而異常平靜。</p>
“李建國，”我慢慢說道，“你聽著�！�</p>
“那九萬五千塊，是我爸的救命錢。”</p>
“少一分，都不行�！�</p>
“我給你兩天時間�！�</p>
“后天晚上之前，把九萬五千塊，一分不少地打回我卡上�！�?????</p>
“否則，”</p>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無比：</p>
“我們法院見。”</p>
說完，我不等他反應，直接掛斷了電話。</p>
然后，關機。</p>
世界清凈了。</p>
我知道，電話那頭的李建國，此刻一定氣急敗壞，或許還會罵我無情無義。</p>
隨便吧。</p>
從今天起。</p>
那個懂事、忍讓、顧全大局的高寧，已經(jīng)死了。</p>
被他們李家，親手殺死了。</p>
現(xiàn)在活著的。</p>
是一個要討回公道，要讓他們付出代價的高寧。</p>
我抬起頭，看著城市灰蒙蒙的天空。</p>
深深吸了一口氣。</p>
戰(zhàn)斗。</p>
開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