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少主?”</p>
謝硯十這回終于回過神,抬眸,“給父親母親帶的東西也放好了?”</p>
親隨頷首,“都放好了,州牧大人和夫人收到少主親自挑選的禮物一定會很高興�!�</p>
“走罷,”謝硯十起身。</p>
從豫州出來,已有數(shù)月,他是該回去了。</p>
謝硯十身著黑衣,披著膠青色輕裘從客棧出來,不遠處的熱鬧聲似乎更加清晰了,他頓足朝那個方向看去。</p>
她,是劉驥的妻子,是漢室的國母,也是他與萬千百姓的國母。</p>
于是,上馬往城門外的豫州方向去了。</p>
一個朝東,一個朝西,一個穿著鮮紅嫁衣,一個身披黯然輕裘,背道而馳。</p>
親隨跟在謝硯十身后,抽馬兒屁股的力道震得手疼,他還沒見過自家少主如此可以稱得上是沉不住氣而落荒逃走的模樣。</p>
那日在客棧,孫府小姐走后,謝硯十盯著那個石頭看了很長時間。</p>
這幾日也不出去打聽消息了,好幾次都見他在房里擺弄那些代表各州的小旗子,要么就是盯著石頭發(fā)呆。</p>
他想,他家少主的心思,可能丟在了長安。</p>
一直到出了城,行駛的速度才漸漸慢下來,馬兒一路狂奔,亢奮地撩蹄子,路途遙遠,怕過早疲憊。</p>
城外三里有條河流,謝硯十停下,牽馬飲水。</p>
“甘四,昨晚沒讓人給它們喂草喂水?”</p>
親隨甘四麻溜上前,低聲道:“喂了啊,走之前也喂了�!�</p>
謝硯十語氣帶著怒氣,“那它怎么會渴成這樣?這才走了多遠?”</p>
甘四沉默,是不遠,回頭還能看得見長安城城門。</p>
他抿了抿唇,上前一步,壓低嗓音,湊到謝硯十旁邊,“那個、少主……”</p>
“有屁快放!”</p>
“就是、額、宮里今天有事兒,你知道吧?”</p>
謝硯十朝他飛了個眼刀過去,他能不知道么,宮里那位的新娘在出嫁前還找他幫忙逃走呢。</p>
甘四輕咳了聲,四處瞄了下,隨他同行的將士們各忙各的,才說:“估計這會兒,還沒到宮門口……”</p>
“唰”地一聲,甘四脖子貼上了什么冷冰冰的東西,他隨主征戰(zhàn)數(shù)年,那氣味他再熟悉不過了,刀刃的鐵味兒。</p>
謝硯十瞪著他,怒道:“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p>
甘四“嘿嘿”兩聲,心驚膽戰(zhàn)地將脖子的利刃挪開。</p>
“當(dāng)年嵊河戰(zhàn)百姓將士死傷一半,后筑城造屋,耕田務(wù)農(nóng),好不容易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如今豫州界內(nèi)百姓二十七萬,若是開戰(zhàn),你拿什么去打?!”</p>
甘四垂著頭,大氣不敢出,“是,是,少主說的是,是小的想得太簡單了�!�</p>
“你確實想得簡單,我若是代表豫州與朝廷分裂,便會有下一個豫州,下下個豫州,”他望向遠處的城門,“到時,長安的百姓便會萬劫不復(fù)�!�</p>
————</p>
喜轎內(nèi),跟隨的婆子從簾外遞進一塊脂粉,“小姐,把臉擦擦,還有一炷香的路程就要進宮了,可不能讓人瞧出臉上有淚,若是讓陛下見著了,以為您不高興,怕冷落了您�!�</p>
孫芑接過脂粉,放在手心里打開,正欲朝臉上擦,手倏地頓住,如何也抬不起來。</p>
國母,呵呵,就連掉眼淚也要小心,惶恐惹帝王不悅,只要進了宮門,以后恐怕比掉眼淚更小的事情都要細微謹慎。</p>
那個夢里,她是那般如履薄冰,最終仍然不得善終。</p>
那份榮華富貴,當(dāng)真就有那么重要?為何都說這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氣,她不想要這樣的福氣。</p>
越是想,心里越是難受,剛止住的眼淚又從眼眶里簌簌滾落下來。</p>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嘈雜聲,隨后,轎子停了下來。</p>
孫芑哭著吸了吸鼻子,當(dāng)下發(fā)生什么事她都管不著,她就想哭,哭自己命運多舛,哭自己往后舉步維艱。</p>
“小姐!”</p>
阿獻在轎外低聲又十分有力的喚了聲。</p>
孫芑倏地抬頭,腦中一片空白,一個不可能的念頭在她心里竄起,還沒來得及起身掀開簾子一探究竟,就被一個黑衣男子鉆進來驀地抓住了手臂。</p>
她望著三天前見過的那張臉怔愣住。</p>
“你說的,可還算數(shù)?”謝硯十盯著她哭紅的眼睛問。</p>
孫芑其實壓根沒聽清他在問什么,也沒有一絲腦力思考話里是什么意思,只顧著點頭。</p>
他只要帶她走,做什么都好。</p>
謝硯十一把摟住她腰與自己貼緊,轉(zhuǎn)身便飛來幾把匕首,他輕松避開,掀開轎簾出去,約莫有三四十個士兵執(zhí)劍執(zhí)刀殺了過來。</p>
豫州邊境并不太平,常年發(fā)生戰(zhàn)亂,曾經(jīng)一場戰(zhàn)爭中,謝硯十一人殺進百余人的敵營中,最后全身而退擒王而歸,所以,他早不把這些當(dāng)回事了。</p>
踩著齊齊涌來的人頭,沒幾下,就將士兵們甩在身后,一手抓住馬鞍,一把將人如面疙瘩丟上馬背,疾馳而去。</p>
只是沒走多遠,馬兒被勒停,當(dāng)街仰天呼嘯,趕早市的、看熱鬧的本就擠滿了大街小巷,此時更是擁堵不堪。</p>
謝硯十抱著孫芑,冷聲道:“她是你的人,讓她讓開,我可以饒她不死。”</p>
阿獻一身丫頭的綠衣裳,手里握著一把長劍,站在馬前十步外,氣勢凌人。</p>
“放開我家小姐,帶她走,除非從我身上踏過去!”</p>
“讓她讓開!”</p>
謝硯十吼,孫芑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又驚又怕,“阿獻……”</p>
阿獻看了她一眼,她立馬收住了聲,下一句卡在嗓子眼里。</p>
謝硯十見她不走,執(zhí)劍飛身下馬,沒幾個回合,阿獻就抵御不住,手臂背部都負了傷,鮮血淋漓。</p>
阿獻與他對峙中,不停喊:“我家小姐不會武功,誰幫我家小姐下馬,孫府重重有賞!”</p>
謝硯十趁其不備,一劍刺入她胸口,阿獻頓時口吐鮮血,腦袋緩慢地抬起,看向馬背上的人。</p>
她似乎說了什么,但太遠了,人太多了,周圍太吵了,孫芑什么也聽不清。</p>
謝硯十拔劍入鞘,阿獻緩緩地倒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她胸前一片衣襟,這是她第一次穿女裝……</p>
孫芑被架在馬上,一路回頭,已經(jīng)發(fā)不出任何聲音。</p>
狂奔到城門,士兵還沒來得急收到消息,甘四已在此處接應(yīng),并沒有花費多少時間便出了城門。</p>
謝硯十感覺懷里的人溫度越來越低,許是她的嫁衣不御寒,怕她失溫,將身上的輕裘拉近將她裹住。</p>
“不許哭,不許后悔,不然她就白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