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六歲那年,隔壁村辦喜事,村里人幾乎都去了。</p>
那天,我偷偷去看媽媽,她第一次對我說話。</p>
她抬頭,臟污的長發(fā)下露出雙黑亮的眼睛:</p>
「青青,你幫媽媽找鑰匙好不好?」</p>
我說:「好�!�</p>
鑰匙就藏在衣柜里,離她不過幾米的距離。</p>
可她被鎖著,拿不到。</p>
「咔噠」一聲,那道生銹的鎖摔在地上,媽媽踉踉蹌蹌起身:</p>
「謝謝青青,那再陪媽媽玩?zhèn)游戲吧?」</p>
我眼睛一亮,期待地問:「什么游戲?」</p>
她笑了笑:「我們來玩捉迷藏吧,我數(shù)十個數(shù),你先藏起來。」</p>
「然后媽媽再去找你,好不好?」</p>
那天,我在羊圈里從天亮藏到天黑,滿心期待地等媽媽找到我。</p>
我沒能等到。</p>
夜里,村頭突然燃起火把,我聽見村民吵嚷的聲音:</p>
「臭娘們,居然還不老實�!�</p>
「還敢跑?老子打斷你的腿!」</p>
我慌亂地跑到村口去看,正看見陰著臉的爸爸。</p>
媽媽被他拽著頭發(fā),破麻袋似的被拖行著。</p>
她被……抓住了。</p>
鄰居阿嬤的胖孫子笑嘻嘻地往媽媽臉上吐口水:</p>
「呸呸呸,瘋女人被抓回來嘍�!�</p>
爸爸身側(cè),哥哥昂首挺胸地走著,像個得勝歸來的將軍。</p>
我聽見幾個村民嘀嘀咕咕:</p>
「小宇這娃娃,就是聰明。」</p>
「小小年紀(jì)就會抓住自己媽,以后有大出息�!�</p>
「他媽不愧是城里的女大學(xué)生,生的娃娃就是聰明!」</p>
「哈哈哈哈哈,改天俺也從外面買個女人回來,生聰明娃娃。」</p>
被拖到家門口,奶奶拿著掃帚往她身上打:</p>
「不老實,叫你不老實,今天我非揍死你……」</p>
眾人哄堂大笑。</p>
嬉笑聲里,媽媽似乎很輕地抬了一下頭。</p>
那個瞬間,我看見她的眼睛,黑沉的,像是翻著波瀾的暗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