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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沈期覺得這道長確實有點怪,居然讓他珍惜友緣,說宋琬是他命中的貴人。</p>

    這樣一個小小的官員,半點功業(yè)也沒做出來,只有他護著她的份兒,如何能成他的貴人?</p>

    他往自個兒的廂房走,還沒到門口,卻聽得下屬議論紛紛。</p>

    “你覺不覺著,侯爺對謝御史太好了?”</p>

    “這都等了三日了,說不回京就不回京,還親自替他求醫(yī)問藥,這事不是僚屬都能辦嗎?”</p>

    “而且之前謝御史因病誤事,侯爺都沒拿他問罪,簡直太奇怪了!”</p>

    “侯爺幾時對人這么好過��?稀奇得見鬼了。”</p>

    “你們說,謝御史皮膚那樣好,是不是以色侍人的啊……”</p>

    “可侯爺長得比他好看多了,做什么看上他?”</p>

    “那也說不準,京城好南風(fēng)的可多�!�</p>

    “你是沒見到,那天侯爺把謝御史從地牢里抱出來,兩個人臉紅得,跟抱媳婦兒似的�!�</p>

    “咳�!�</p>

    眾人聽到一聲極度不悅的輕咳,瞬間嚇得魂飛魄散,縮脖子回頭:“侯,侯爺……”</p>

    沈期眉頭皺得死緊,慍怒般挑眉:“從前竟不知你們?nèi)绱四懘蟀�,敢在背后非議本侯�!�</p>

    “再讓本侯聽到一句誹謗,一定把你們舌頭拔了,扔到詔獄去喂狼�!�</p>

    眾人連連下跪,哆嗦得無以復(fù)加,逃命似的散開了。</p>

    沈期立在清清靜靜的廂房門口,想到那些令人耳熱的話,沒來由地有些煩躁。</p>

    他對宋琬,真是太好了嗎?</p>

    可那是因為宋琬從來就很信任他,無論他態(tài)度再差,懷疑再深,也總是云淡風(fēng)輕地包容他,叫他覺得安全。</p>

    他不知道宋琬對他的放心從何而來,但總歸是她先示好的,他只是禮尚往來,隨手還她罷了。</p>

    可是男子之間,真有這般友誼嗎?他若被別的男子觸碰親近,該不會也不排斥吧?</p>

    沈期幾乎是瞬間汗毛倒豎,搖了搖頭。</p>

    不可能,他真的不可能好男色。</p>

    唯一的解釋是,宋琬很奇特,她的體質(zhì)對他來說很奇特,碰到她的身體,他不會犯惡心。</p>

    甚至沒有那種背離修道的罪惡感。</p>

    沈期越發(fā)想不通,索性跑到三清殿,去問那個請他吃過飯的老道:“道長,您上次說修道之人不近女色,那是否可以近男色?”</p>

    老道被他問得猝不及防,嚇了一跳,看來那群影衛(wèi)傳的事是真的了,廣平侯還真對謝御史另眼相待。</p>

    他吶了好幾聲,硬著頭皮道:“敢問侯爺,什么算近男色?是愛敬之,還是狎昵之?”</p>

    “只要不泄元陽,便未破全真教義。”</p>

    沈期這才算松了口氣,他敢說自己對宋琬,確實沒有任何旖旎心思,頂多是欣賞她的身段肌膚好罷了。</p>

    純粹的欣賞,友人而已,千真萬確。</p>

    他算是解了些疑慮,告辭出來,卻在三清殿外的桃樹下,看到一襲苔綠衫袍的宋琬。</p>

    她像是完全病好了,戴著一頂書生幞頭,眉眼如雨后般舒朗,帶著空山初霽的云色,端立若竹。</p>

    她見他看過來,又莫名擺弄了一下袖口,不知是要遮一遮那枚桃花紅繩,還是要把它露出來。</p>

    沈期覺得想笑,向她走近了些,東風(fēng)恰好吹起來,桃花雨落,灑了幾瓣在她瘦削肩頭,又很快被尋常地拂去。</p>

    宋琬斟酌著,眼底像含著朝露,卻原來是問他正事,叫沈期沒來由一皺眉。</p>

    “侯爺,衛(wèi)隊盤桓南郡愈久,下官心有不安,敢問明日可否回京?”</p>

    “章存若倒了,南郡太守一職空缺,太子殿下還需早日派人前來,將這邊鹽鐵事宜收了,不然幾個轉(zhuǎn)運使白白等著,耽誤要事�!�</p>

    沈期眉頭依舊凝著,心里倒是認可:“你吃得消嗎?也可以本侯先回京,你養(yǎng)個幾天再動身。”</p>

    宋琬搖頭:“下官已經(jīng)痊愈了,而且下官違抗君命,私殺囚犯,需早日向太子殿下奏陳請罪�!�</p>

    沈期面色莫名有些差:“你也不必太過自責(zé),多虧你上呈物證,令太子抓到瑞王的把柄,才能有此收獲。”</p>

    “何況新任太守會是太子黨,南郡糧財豐饒,也算助力,你寫奏章時,還是可以替自己美言幾句。失手之事,便說章存若狗急跳墻,暴起傷人,你被逼出手便是了�!�</p>

    宋琬有些意外他對自己的維護,心頭驟然一暖,垂眸道:“是,侯爺。”</p>

    沈期點了點頭:“明日回京,你若能跟著,便跟本侯一道去�!�</p>

    *</p>

    宋琬肯定打算跟沈期一路回。</p>

    她若掉了隊,還不知會遇到什么刺殺之類的事,如果瑞王真接到了章存若死前的密報,肯定會在路上就置她于死地。</p>

    她得寸步不離跟著沈期才行。</p>

    宋琬收拾箱籠到深夜,又將不該帶的信紙都燒了,忽然憂心起兄長。</p>

    此次回京,她又離兄長遠了些,更加無力救他。</p>

    只能寄希望于謝知衡了。</p>

    她剛準備躺下淺寐,窗欞間飛進一只很是乖巧的鴿子,連咕咕聲都很小。</p>

    宋琬捉住它的腿,拆開銅管讀信。</p>

    謝知衡找她,現(xiàn)在。</p>

    她把剛熄滅的火盆又燃起來,紙箋扔里面燒了。</p>

    然后披了件鴉青色外袍,裹上蓮紋兜帽,翻墻而出。</p>

    謝知衡在城郊破廟等她,見她出現(xiàn),轉(zhuǎn)到佛像背后:“阿琬,過來�!�</p>

    宋琬剛過去,就被他摁住了雙肩,男子似乎有些憂心,上下打量她:“有沒有燒傷?”</p>

    她連連搖頭:“我都好了,先生不用擔(dān)心我�!�</p>

    謝知衡卻顯得有點懊悔:“是我喊人放的火�!�</p>

    “我聽說你那夜傷得重,想必不會再去大獄,但章存若必須滅口,索性讓人倒了油,拴了繩線,令他午時三刻必死�!�</p>

    宋琬想起那日情形,幸好沈期也來了,否則以她的體力,不見得能那么快跑出來。</p>

    但她還是寬慰謝知衡:“沒事的,虛驚一場。”</p>

    “那日我問章存若要解藥,也沒問出來個所以然,不知兄長如何了,病得嚴重嗎?”</p>

    說到宋瑜,謝知衡難免眸光一黯:“他意識清醒了些,偶爾還能論事,但雙腿恐怕是廢了,一輩子也難再站起來。”</p>

    宋琬難過得無話可說,顫著手去扯他:“找多少人治過了,去京城行嗎?我,我,早知如此,兄長會試之前,我就該提醒他,不要給太子殿下寫密信�!�</p>

    “怎么會光是這樣便暴露了�!�</p>

    謝知衡面色凝重地看向她:“阿琬,后悔無益,如今重要的是保全你。”</p>

    “章存若從太守府派出的信使,在登道被我們截殺了,但你也不可掉以輕心,他向瑞王傳信的方式,可能不止這一種�!�</p>

    “你身份特殊,不管在何處,都要隨時警惕�!�</p>

    宋琬點了點頭,嘆氣:“確實如此,何況我還需應(yīng)付廣平侯府的事,沈夫人對我好是好,可關(guān)注也太過了�!�</p>

    謝知衡頓了片刻,狀似不經(jīng)意地瞧了她一眼,聲音卻有些抖:“如何那么倉促,便嫁了?”</p>

    宋琬定定地看向他,一時竟生出些無措來,好像未經(jīng)他的允許隨意嫁人,真是件荒誕不經(jīng)的事。</p>

    他皺著眉,像是十分地不滿:“便只是來了一封信,媒妁未成,秘而不宣,聘儀嫁禮全無,就這般草草了事。”</p>

    “實在是……”</p>

    他看著宋琬歉疚的臉,忽然不知自己是在替她可惜,還是在氣她沒知會他,亦或是,就是見不得她出嫁。</p>

    好像他覺得,他的家就是在嶺南那樣,宋琬永遠很小,不會飄落到旁的地方去,至于宋瑜,他有他的使命,注定要攪和進風(fēng)雨里。</p>

    他從未做好失去宋琬的準備。</p>

    可是再見面,卻是已經(jīng)失去了她。</p>

    宋琬垂著頭,長睫的光影落在面上,有點可憐。</p>

    她咬了咬唇,很是認真地解釋:“先生,我不是不想同您商量�!�</p>

    “那日兄長去拜會盧照盧御史,我去云積寺替他會試祈福,上香的時候,救了一位昏厥的貴婦人�!�</p>

    “我當時沒多想,好久才認出來是沈夫人,她摸到我手腕上那枚銅錢,一下就認出我,不顧我身世敏感,一定要我嫁進她家,她才能安心。”</p>

    “我當時想著,兄長要走仕途,我若能進廣平侯府的門,或許暗地也能襄助一二,可誰知道……”</p>

    “現(xiàn)在想來,真是不該嫁的,倒是徒增麻煩,成日提心吊膽。”</p>

    謝知衡聽她這樣說,尤其是聽得那句“不該嫁”,莫名心情好了許多,又提點道:“你籌謀的事,也不要讓侯府中人知道。”</p>

    “沈夫人愿意接受你,是因為你告訴她,你兄長沒了,家中無人,跟著養(yǎng)父各處走商,她心疼你一介孤女而已。”</p>

    “她若知道你回京是做什么的,不見得能容得下你,廣平侯府向來是保全自己,不管旁人死活的�!�</p>

    “當年瑞王誣陷你父親跟隨成王謀逆,沈夫人的娘家父兄也算權(quán)勢滔天,卻沒人幫你家半點。”</p>

    “你同侯府還是要保持分寸,利用為宜,不可太近�!�</p>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故作遮掩地偏過頭:“沈期也一樣�!�</p>

    他說完,又怕宋琬替沈期說話,略顯緊張地看向她。</p>

    幸好宋琬同他想得一樣,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頭:“我明白的,先生�!�</p>

    “我不會那么傻,因著一些表面的善意,便將生死攸關(guān)之事和盤托出。”</p>

    “您放心好了,我明日啟程回京,還有許多事得應(yīng)付,不管太子是疑心我,還是要重用我,都不會太容易�!�</p>

    謝知衡嘆了口氣,關(guān)照般摁了摁她的肩,又看向她中了箭傷的左臂,心里忽然密密麻麻地疼。</p>

    終究是沒法照顧她一輩子。</p>

    他不想面對她離別的眼,默默看向她身后搖曳的供燭。</p>

    “阿琬,一定照顧好自己,之后宋瑜若有好轉(zhuǎn),我?guī)暇┤ヅ隳��!?l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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