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
窗邊有微風(fēng)吹了進(jìn)來，沾著雪山和?綠葉的味道，混進(jìn)兩?人纏繞的呼吸聲中。
他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后退。
終于沒有退路，姜晚笙被抵進(jìn)了墻角，后背緊貼著白?墻。
祁琛眉眼暗淡了幾許，停頓的時?間拉長。
“二。”他給她最后一次機(jī)會。
給她猶豫的機(jī)會，給她再一次退縮的機(jī)會，給她推開自己做膽小鬼的機(jī)會。
感官完全集中時?，姜晚笙從他的眼里看到縮影的自己。她指尖仿佛有灼熱，順著血液一路傳到心臟最柔軟的地方。
后腦勺不知怎得?，碰到了墻上的開關(guān)?。
“啪嗒”閣樓的燈光，在頃刻間熄滅。
視線里全然是?深不見底的黑。
這種黑也會無限放大無名?的勇氣與沖動。
下一秒，姜晚笙墊起腳尖，身子湊近，將自己送了上去。她閉眼，吻上祁琛的唇。
只觸碰了一下，她立刻后退…
“一�！�
她垂下睫毛，不敢看他，小聲說完最后一個倒計時?。
姜晚笙其?實什么都看不見了，即使窗外的月光溫柔地投落進(jìn)屋內(nèi)，對她個夜盲癥的患者來說，也是?毫無
用處。
她如同漂浮在湖面上的懸舟。
勇氣孤注一擲地完全用光，接下來，只能任憑他處置。
腕表的分秒在緩慢地轉(zhuǎn)動。
鼻間像是?有滾燙的呼吸在靠近，姜晚笙悄悄屏息，后頸處的皮膚被冰涼的粗糲的指腹徐緩摩挲。
一點?點?扣緊。
祁琛捏著她，將她的下巴抬高。
他在黑暗中低頭看她，聲線平靜無瀾，一字一句道：“你的機(jī)會用光了�！�
再次推開他，再次放棄他的機(jī)會。
他不會再給她了。
“一�！逼铊〉吐曋貜�(fù)。
話落，他垂眸親下去。
祁琛的指腹不動聲色地按在姜晚笙的嘴唇上，迫使她張開唇，他用舌尖擠進(jìn)她的齒關(guān)?。
木屋的樓板間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悄然撞倒，余音繚繞，卻無人在意。
周遭氛圍沾上旖旎。
水液潮濕細(xì)碎，發(fā)出讓人臉紅的聲音。
在格林德瓦的深夜，在分手四年后的今天，在她生日來臨之前。
即使誤會和?隔閡還未完全解除。
他與她靠近。
他與她深吻。
……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姜晚笙被親得?雙腿發(fā)軟，祁琛才慢慢松力放開了她。
姜晚笙意識早就混沌不堪，微弱的光束下，她的額前碎發(fā)早已凌亂，衣角也被扯寬了點?。
他摟著她虛浮無力的腰際。
啞聲評價剛才的這場錯亂：“這么久過去，吻技還是?很爛�！�
“……”
-
凌晨兩?點?半。
姜晚笙躺在床上依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這次不再是?因為失眠而痛苦地折騰，而是?因為悸動而隱隱地不敢入睡。
她怕醒來，發(fā)現(xiàn)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被子蓋過腦袋，又掀開。
重復(fù)好幾次后，她猛地坐直，望著白?墻發(fā)呆。
目光失焦了一瞬，恍惚間，她又想起剛才的那個吻。
祁琛身上那股冷冽，混著點?薄荷煙草氣息的味道仍在鼻尖縈繞，久久不散。
她忍不住輕嗅。
唇角跟著不自禁地彎起。
枕頭邊的手機(jī)忽而振動兩?下，姜晚笙拿過來，查看消息。是?才下班的Brody給她發(fā)來的留言。
提醒她記得?把?照片傳給他。
姜晚笙差點?忘記，她打開相冊，把?云端那幾張合影發(fā)給Brody。并且向他表達(dá)希望學(xué)業(yè)順利的祝福。
而后，她準(zhǔn)備息屏手機(jī)。
在按下鎖屏鍵的剎那，她的視線停留在合照那里，定了定。
她頓了須臾，重新打開手機(jī)。
點?開一個私密相簿，她偷偷藏了四年，從來不敢看。
指尖往上滑動，翻到一張合照。畫質(zhì)已經(jīng)?不清晰了，甚至有些模糊。顆粒感附著在照片最深層，掩進(jìn)朦朧的過往。
是?高考畢業(yè)那年，姜晚笙和?祁琛的合照。
照片里，兩?人并肩站在一塊。
女孩笑得?很甜，少年眉眼舒朗，他單手摟著她的肩，一齊看向鏡頭。
盛夏藏進(jìn)燥熱的梧桐與香樟樹縫里。
他們的背后是?灑滿陽光的學(xué)校教學(xué)樓，塵埃粒子在光暈下旋轉(zhuǎn)漂浮，紅色橫幅懸掛在樓與樓之間。
上面寫著幾個大字——青春與你與我。
那是?他們的青春，是?充滿悸動與青澀的青春。
少年總是?在傍晚的晚風(fēng)中，騎著單車，載上昏昏欲睡的女孩往家趕。
她手里攥著一顆青蘋果。
酸掉牙，可是?細(xì)品又是?泛著清甜的。
一如他們陪伴著度過的漫漫歲月。
姜晚笙盯著這張照片，回憶著似乎過去很久的記憶，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就這么睡著的。
手機(jī)無聲掉落在毛茸茸的地毯式，微弱的光亮打在她的顫動的睫毛間隙。
意識往下墜時?。
一個場景倏然清晰了起來——
高考結(jié)束全�；厝ツ贸煽兊哪翘臁�
教室無端停電，全班頓然起哄，即將畢業(yè)的激動和?對未來的憧憬都揉進(jìn)此起彼伏的低呼和?尖叫聲中。
而那時?的姜晚笙卻被人拽進(jìn)教室的最角落，安靜的黑暗中，她能聽到自己悸動難耐不斷加速的心跳聲。
也能聽到耳邊祁琛很低的一聲告白?：“我喜歡你，姜可可�！�
“很喜歡你�！�
“所以，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在心底五下的默數(shù)后，姜晚笙傾身主動碰了一下他的唇，她在視覺全無、最沒有安全感的當(dāng)?下。
認(rèn)真地回答他：
“我也喜歡你�！�
“我們談戀愛吧，祁琛�！�
第30章
百分百06
姜承赫最終還是收留了祁琛。
倒不是因為女兒歇斯底里地哭鬧與懇求，
相較于父親這個角色，姜承赫更擅長也更傾向于站在商人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換言之，一切出發(fā)點?皆為“利益”二字。
他的?公?司近來面臨轉(zhuǎn)型。
不管是為了宣傳品牌、提高知名度，
還是為了踐行社會責(zé)任，一些公?益善舉都是不可或缺的?。
大規(guī)模捐款類活動確實能掀起水花，
但除非款項足夠龐大，又或者是恰逢重大社會意外，不然效果并不會特別明顯。
不如?點?對點?的?具體事件來得事半功倍。
譬如?慈善助學(xué)、好心收養(yǎng)。
[自小父母雙亡、繼母虐待，
面臨命運不公?與生?活坎坷之際，
卻被知名企業(yè)老板收養(yǎng)，
一路供學(xué)至成?年。]
這樣類似的?標(biāo)題經(jīng)由媒體曝光宣傳，
對企業(yè)只有百利而無一弊。
若日后?面臨一些公?關(guān)難題，隨時拿出來報道，
也許也能因此化險為夷。
思及此，
姜承赫這才決定?將祁琛帶回濱北。
只做名義上的?收養(yǎng)，如?果涉及到戶口上的?轉(zhuǎn)變，
事情會變得更復(fù)雜，沒?什?么必要。
但這些都是大人心底的?思慮。
小孩子一無所知，在單純的?姜晚笙眼中，
爸爸滿足了她提前?許下?的?生?日愿望。
祁琛，
是她自己爭取來的?生?日禮物。
她很喜歡。
…
…
-
傍晚時分?，
紅綠燈輕閃。
太陽緩緩跌落至晨昏線邊緣，日落黃暈染了整個天空，高架上的?玫瑰和月季開得正盛，
花香撲鼻，
順著半降的?車窗溜了進(jìn)來。
一束柔光暖洋洋地繞過云朵，投射進(jìn)車后?排——
落在兩?只緊緊相牽的?小手上。
坐在副駕的?陶君然側(cè)頭看了眼后?排，
視線里的?一幕讓她不由愣了愣：
男孩左手捏著一個黑色塑料袋，右手五指被睡著的?女孩攥緊，他眉眼輕微皺在一塊，嘴唇也抿直，隨著車駛�；蝿硬粩嗉由罨《�，看起來像是暈車要嘔吐的?模樣。
但即使?這么難受，他還扭著身體歪坐，試圖把窗外刺眼的?光芒全然擋下?。
以免打擾到一邊熟睡的?姜晚笙。
身世凄苦會讓人下?意識覺得可憐，但若還是個懂事的?，會將這份同情與可憐放大數(shù)倍。
說不上滋味。
沉默了幾秒，陶君然壓低嗓音柔聲道：“小琛？”
祁琛聞言抬頭，對上那雙溫柔婉順的?雙眸，他不自在地咽了一下?口水。
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
半秒后?，又聽到陶君然問他，“阿姨以后?可以這么喊你嗎？”
很少有人會詢問他的?意見，更不會因為一個稱呼如?此溫柔地和他說話。
祁琛眼皮輕微顫動，干澀的?喉嚨半天發(fā)不出聲音，片刻之后?他才張開嘴唇，聲線低啞地回應(yīng)。
“可以的?……”
他停頓，找了個不會出錯的?稱謂，“…陶阿姨。”
陶君然彎唇笑了一下?，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他，說：“是暈車了吧，等會就到了，再忍忍。”
窘迫被倏然揭穿，卻沒?有想象中的?難堪。
祁琛“嗯”了聲，他垂下?腦袋，伸手接過來，卻不知道是該喝還是不該喝。
這時，大概是被動靜吵醒，姜晚笙兀地睜開圓眼，憑著本能反應(yīng)，她立馬扭頭，似乎是很緊張。
在確認(rèn)祁琛
還在身邊，并且和她手仍牽在一塊后?。
她才緩緩松出一口氣來，揉了揉迷糊不清的?眼睛，她撒嬌著音問坐前?面的?陶君然：“媽媽，我們還有多久才到啊�！�
她癟癟嘴，抱怨道，“坐得我屁股好痛！”
陶君然目光落在女兒圓乎乎的?臉頰上，她唇角笑容變深，寵溺沒?有遮掩地從聲音里往外溢：“嬌氣包�！�
“你自己看看到哪里了？”
話音落地，姜晚笙循聲坐直，扭頭看向窗外。
眼前?早就不是種滿香樟的?安城。
城市高樓大廈林立，斑馬線前?人群快步走過，穿過車水馬路，可以看到精致商場前?旋轉(zhuǎn)門透明到不似存在。
奢侈品品牌logo映在燈火通明的?大廈頂端。
宛如?鑲嵌寶石，剔透晶瑩，卻也因繁華而難以觸碰。
熟識濱北的?姜晚笙很快認(rèn)出周邊環(huán)境，她語氣激動地驚呼：“到新天地了，那就很快到啦�！�
她晃了晃祁琛的?手，眉眼揚著對他說，“我們馬上就到家啦！”
祁琛沒有應(yīng)話抬頭。
他的?目光長久地停滯在自己的左手，那里緊緊攥著一個黑色塑料袋，里面裝的?是他的?行李。
他的?后?媽王茹知道姜家要帶走他，幾乎是立刻同意，沒?有一絲猶豫。像是甩開一個包袱一般把他甩開，連帶著他的?所有行李。
一個塑料袋就能裝完的?行李，卻是他在祁家所有的?痕跡。
在安城時，即使?再難，無論被怎樣虐待。
他都可以心安理得地生?活，畢竟那里是他的?家，曾經(jīng)有過父母記憶的?地方?。
但這里不同。
從安城來濱北這一路，他不敢閉眼，無數(shù)次用余光觀察窗外的?景象，也因此清晰地感知到城市之間的?區(qū)別。
對比小城的平凡安靜，濱北完全不同。
道路兩?端叫不上名字的?商場、行人手中拿著的?咖啡、根本就沒?見過的?名車……
太過喧鬧，太過繁華，讓他無比陌生?。
也愈發(fā)襯得他手中的?這個破舊的?黑色塑料袋，卑微難堪，上不了臺面的?物件。
原來他和姜晚笙之間的?區(qū)別這樣的?大。
她的?家，真的?能是他的?家嗎？
姜晚笙一直沒?有等到祁琛的?回答，有點?困惑，她湊近了些，用嘴型無聲地問他：怎么啦？
祁琛亂糟糟的?思緒被強(qiáng)行拉回神。
他和她的?眼神交觸，而后?很慢地?fù)u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陶君然剛才接了個電話，是坐在前?方?賓利里的?丈夫打來的?，她自然沒?有注意到后?排兩?個孩子發(fā)生?了什?么。
掛斷后?，她回頭對著女兒交代道：
“爸爸媽媽等會要去應(yīng)酬，晚上應(yīng)該不回來。”她又說，“你和小琛好好吃飯和睡覺，照顧好他，知道嗎？”
姜晚笙點?點?頭，咧著嘴回應(yīng)：“知道啦媽媽�！�
看她這個反應(yīng)，陶君然一時不習(xí)慣，要知道以前?每次有這樣的?應(yīng)酬或是出差，小公?主都是又哭又鬧的?，哄半天才同意。
這次卻乖巧得反常。
于是，陶君然問道：“怎么這么聽話？”
“去奶奶家呆了個暑假，不害怕一個人睡覺了？”
“害怕啊�！�
姜晚笙環(huán)抱雙臂，眨眨亮晶晶的?雙眸，滿臉神秘，“但我現(xiàn)在有小狗啦�！�
說完，她又重新牽起祁琛的?手。
對著他甜甜地笑，小聲重復(fù)一遍，“我現(xiàn)在有小狗啦�！�
陶君然沒?懂她什?么意思，以為兩?個人在打暗語，有意問道：“什?么小狗？”
“不告訴你�！苯眢虾诎追�?明的?眼瞳轉(zhuǎn)了轉(zhuǎn)，在光下?靈動可愛，“這是我們的?秘密。”
說完還嘿嘿笑兩?聲。
陶君然無奈地?fù)u搖頭，回正身子不再細(xì)問。
聽完所有對話的?祁琛薄眼皮輕輕動了一下?。
他目光不再凝滯，從塑料袋一隅移到女孩的?手背上。
心頭適才壓了一路的?煩悶不知怎地褪去了大半，緊緊攥著的?快泛白的?指骨也跟著緩緩松開力?道。
片刻后?，他抿了抿干燥開裂的?嘴唇。
扯出一個很淺淡的?弧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