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慢慢地蹲下身，用手掩住臉，天空中悠悠飄下一點雪白，然后是片片的鵝毛大雪。
難得下雪的蒂爾島，竟然下了數(shù)年難得一見的大雪。寒風中仿佛夾雜著一個模糊的哀泣，那個女子痛苦的哀呼——為什么啊，為什么……
造孽啊……
造孽啊……
葉羽猛地站起身來向大理石碑踉蹌了一步，他眼里有種迷惘而不知所措的神色，哀泣漸漸大了起來，和著風雪，天地間一時都惘然空白了，什么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一世界飄飄揚揚的大雪。
“媽媽，……媽媽……”
冤孽啊……那個聲音在他心里回蕩著，空空蕩蕩的震人發(fā)聵。
——冤孽啊，孩子……
——為什么啊……
葉羽猛地捂住心口跪倒在雪地里，心臟仿佛被一根細繩勒起來，一陣陣的發(fā)疼。
“媽媽，你到底還有什么不滿的？你要說什么？”葉羽喘息著用力抓身下的混合著雪的草地，心臟的細密的疼痛仿佛要吞噬所有的意識�；秀遍g一個女子，傾國的容色，哀泣著懷抱一雙幼兒，站在寒風之中。白茫茫的大雪覆蓋了一切，那些歌舞笙簫的榮華都漸漸遠去，那些葳蕤生光的過往如同褪了色的畫面，滿世界只剩下哀泣。
——冤孽啊冤孽啊冤孽啊……
“葉羽！葉羽！”恍惚間什么人把他用力拉起來，“葉羽！你醒醒！你清醒點兒！來人！來人！”
葉羽感覺頭腦混混沉沉的，很多人把他小心翼翼的攙扶起來向外面走，羅皓的聲音非常清晰：“把車開到這里來，送葉少回去！”
“別……不要……”
羅皓的聲音在耳邊想響起來，帶著溫熱的呼吸：“你怎么了？還好吧？”
葉羽微微睜開眼，一種莫名的惱怒讓他開始掙扎：“……放手！”
“什么？”
“滾！”葉羽喃喃著道，“……滾！叫他們都滾！別呆在這里！”
“你昏過去了，聽話，去醫(yī)院……”
“……你們都滾！別呆在這里！離我遠點兒！”
羅皓揮揮手叫手下都散開，他扶著葉羽想往外面走，葉羽整個人都不大清楚，掙扎的厲害。他身上的西裝外套在車上脫掉了，就剩一件襯衣，羅皓緊緊抱住他低聲說：“沒事了……沒事了……”
葉羽全身顫抖。
“咱們不在這里呆了，咱們走……聽話，咱們?nèi)メt(yī)院……”
“讓我呆在這里，”葉羽抱住自己的雙臂，虛弱的搖著頭，“我剛才……我看見她了……”
羅皓心下微微暗驚，臉上不動聲色：“你看見誰了？”
“葉椿……我看見她了，還有我……還有葉華，我們小的時候。”
羅皓深吸一口氣，和緩的道：“沒事了，她一定是太想你了�！�
葉羽喘息了一陣子，漸漸的平靜下來。羅皓半跪在地上擁抱著他，聽見他低低的道：“媽媽一定很愛我，是不是？”
“是，你媽媽很漂亮，她很愛你�！�
“要不然她怎么會把我們送到展家，……”葉羽聲音有些哽咽，他竭力的抑制，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她進了展家的門，就不能活著出來，……她明明知道的，可是她為了我們，為了她的孩子，……”
羅皓冷靜的說：“展副總也很愛你，再怎么說他都是你父親，這中間一定有什么誤會——”
“誤會什么？”葉羽猛地抬起頭，“誤會什么？她已經(jīng)不在了！還有什么好誤會的，你告訴我？”
“你先冷靜一點……”
葉羽揮開他的手：“你有什么資格在這跟我說這個！冷靜是什么？我冷靜了這么多年了！這么多年，一點都不敢懈怠，什么都不敢輕舉妄動，稍微走錯一步就是萬丈懸崖，就有無數(shù)人等著把我、把展家撕成碎片！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冷靜！”
“我知道，我知道，……”羅皓任憑他掙扎，仍然緊緊地擁抱著他不松手，“我知道，你聽我說，……”
“走開！放開我！”
“不行，”羅皓低聲說，他用力抬起葉羽的臉讓他看向自己，葉羽給了他一拳，羅皓倒抽了一口氣，可是他仍然沒有松手，最終他對著葉羽吻了下去。這個吻頗有些狼狽，可是很堅決，盡管一開始羅皓差點把自己的牙齒撞上去，不過接著葉羽沒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羅皓得以成功的完成了這個吻。
“……我知道，你別這樣，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葉椿一個人，你不能只記得你母親一個，”羅皓喘著氣看著葉羽的眼睛，“我……我也喜歡你，我向你發(fā)誓，我也愛你�！�
第
52
章
葉羽看了他半晌，一動不動的，羅皓覺得自己都要燃燒起來了。
“……你……開什么玩笑？”葉羽喃喃著道，“你說什么？”
羅皓還沒來得及開口，葉羽阻止了他接下去要說的話，“你對榮臻也是這么說的？”
“沒有！”羅皓窘迫的搖頭，“她懷得不是我的孩子！你不知道，我一直想跟你解釋來著……”
葉羽短促的冷笑了一聲，“——停，你別跟我解釋。你說你喜歡我，我也知道了，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羅皓此生這是唯一一次表白，毫無經(jīng)驗且事態(tài)在向詭異的方向發(fā)展，他無意識的緊緊的攥著葉羽的手腕，力氣很大，葉羽皺了皺眉，可是什么也沒說。
“我想……你……呃……你愿意和我交往嗎？”
葉羽倏而站起身來，羅皓一驚，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翻上去在竭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羅皓突而意識到慌亂的不只自己一個，葉羽沒有他表面上顯示出來的那樣鎮(zhèn)定。這個認識讓他不再覺得特別難堪，剛才整個人都懸浮在空中的感覺消失了，他重新回到了腳踏實地的地面。
葉羽噙著一點說不上什么意味的冷笑：“——你說什么是交往？怎么樣才叫交往？你覺得被總裁發(fā)現(xiàn)以后把我們兩個都宰了扔海里喂魚就是交往呢，還是我們從此活在KCMP的一路追捕下就是交往？——羅皓我告訴你，要是給總裁知道了他第一個殺的不是我，是你！”
“這些我知道！”羅皓打斷他，“第一個殺的是我，連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葉羽什么都說不出來，他看著羅皓，發(fā)現(xiàn)羅皓竟然帶著一點微笑。
他闔上眼苦笑，“你別這樣，……笑得太傻了�！�
“葉羽，”羅皓聲音很穩(wěn)定的說，“有很大困難也好，你以前不管怎么樣也好，這些問題……都是可以解決的。其實我從來就沒……沒喜歡過什么人，所以你別輕易拒絕我�！�
他試圖讓葉羽放松下來，可是如果仔細看的話，葉羽的手指在微微發(fā)抖。他突而一把拉過羅皓，大步向外走，“——跟我過來！”
“你上哪兒去？”
葉羽的聲音在風中竟然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給你找個女人去試試！”
羅皓大驚：“你說什么？！”
葉羽一只手死拉著羅皓向前大步走，另一只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來，打了朗州的電話。這時候是吃晚飯的時間，朗州還坐在餐桌邊上，見葉羽來電，很是嚇了一跳，接過來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葉羽在那一頭話說的讓人無端發(fā)寒：“朗州，你名下的夜店今晚上給你師哥清個場子，回頭損失我補給你，自己到我賬上領(lǐng)去！”
朗州大驚：“那那那，那怎么好意思？”
“你他媽唧歪什么，叫你清場就清場去！”
朗州眼珠子一轉(zhuǎn)繼而大樂，他不知道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不過一貫潔身自好、偶爾偷點腥還藏著掖著的葉羽突而大張旗鼓的去夜店尋歡，這本來就是件很有八卦價值的事。
他一迭聲的下令：“來人！今晚CLUB清場，叫他們頭牌候著！”
蒂爾島上頭號CLUB
X，眾所周知是朗州名下的產(chǎn)業(yè)。朗州這人奉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所以其他尋歡之地都時常光顧，唯獨自己開的很少去。平時這里也就是KCMP的高層或島上的殷實商賈過來夜夜笙歌，誰料今晚老板親自下令清場，底下人還以為是老板要巡場子呢，經(jīng)理親自帶人恭恭敬敬的蹬在門口，末了只見一輛捷豹剎的一聲停在門口，葉羽拽著羅少爺下來，前者是一臉煞氣，后者是手忙腳亂，CLUB
X的經(jīng)理頓時暗叫一聲糟糕。
羅皓少爺還好，是個仁厚的人，葉少則是一個不對勁就能笑著拆掉你全身的骨頭。
經(jīng)理連忙滿臉是笑的而迎上前去：“葉少今天是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葉羽頭也不回的向酒吧里面走：“把你們這兒的紅牌叫來�！�
“在在在！在二樓等著您老……”
羅皓慌忙在樓梯口把葉羽拉停下來，“你干什么呢！別鬧了！”
葉羽站在高一級的臺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揚高著下巴，非常不耐煩：“所以說我最煩你這樣沒碰過女人的純情在室男，你他媽以為隨便跟誰拉拉手就能天長地久？愛？什么叫愛？你以為這里是什么地方！這里就他媽的愛情最廉價！”
一樓是酒吧，二樓整個是個大廳，外圍的房間布置的溫香軟玉金碧輝煌，底下人都呆在樓下不敢上來，葉羽也不知道是哪門子邪火發(fā)作，一腳踹開門，里面CLUB
X的頭牌舞女驚叫著站起身來。
葉羽把羅皓丟進去，“好好教教這小子，他純情你別跟著他一起玩純情�！蔽枧畤樀萌戆l(fā)抖，葉羽不耐煩的靠了一聲，“你到底會不會？不要我教你吧？”
舞女哪見過這陣勢，結(jié)結(jié)巴巴的指著葉羽隨便放在口袋里、還露出半截的軍槍，“你你你……”
葉羽忍不住罵了一句粗口。蒂爾島雖然是亞歐頭號軍火組織的總部，可是也并不是每個人都能隨隨便便的拿著槍到處跑的，真正有資格打個報告領(lǐng)把私槍的人很少，而帶著F28式狙擊火力式槍的人，也只有專門管軍火的葉少能隨身帶，這種槍一顆子彈出去半個人頭都能給他轟下來。
羅皓頗有些狼狽的拽著葉羽往后退，見退不了，只得向舞女使眼色：“還不快走？”
舞女這才反應(yīng)過來，驚叫著跑走了，臨出門還險些撞翻床頭柜。
葉羽罵了一句什么，羅皓從身后把他緊緊地摟住，喃喃的道：“你發(fā)什么瘋，怕成這個樣子！……”
葉羽又靠了一聲：“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怕？”
“兩只眼睛都看見�！绷_皓把他轉(zhuǎn)過來面對著自己，葉羽想甩開他，可是羅皓的意思很堅決。
“葉羽，我真的拜托你相信我一次。這件事沒什么好怕的，就算你以前跟總裁他在一塊兒是為什么也好，我都不在乎你以前怎么樣，我愛的是你這個人。就算別人說你討厭也好可惡也好，我都喜歡，你優(yōu)點缺點我都喜歡。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羅皓把他緊緊地樓在懷里，聲音堅決不容置疑，“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葉羽僵了半晌，說：“你這么沒大腦的人……連騙人都不會，怎么能不相信你�！�
羅皓看著他，目光沉定柔和，葉羽心里迷迷糊糊的想他真是第一次向人表白么，怎么他自己都一點不害怕的，讓人躲都躲不開。他這么想著就有種很悲哀的感覺，羅皓突而按住他的后腦，慢慢的吻了下來。
葉羽聽見自己心里嘆了口氣，深重悠長。
他始終有種感覺，一開始他只是覺得羅皓這人不錯，這世界上聰明人很多，聰明又善良的人少，聰明而又不盲目善良的人更少。他一開始想過把這個無端冒出來什么都不會的繼承人培養(yǎng)成一個權(quán)力下的傀儡，可是后來他越來越信任甚至依賴羅皓，有一個聲音始終在心里告訴他，這個世界上誰都可能拋棄他，甚至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一定可靠，唯獨羅皓，這個在權(quán)力斗爭中和自己互相扶持著走過來的人，這個在生死關(guān)頭的時候用自己的血救活他的人，不會背棄他。甚至在一個難以企及的權(quán)力高度，這個溫厚的寬容的男人，可以改變初始的一切，卻對他不變分毫。
葉羽這人有個特點，他天性向往權(quán)力，有種想往上走的本能，同時也崇拜強者。這個強者不是地位比他高權(quán)力比他大的，而是在精神上能讓他覺得可以托付依賴的。他對這樣的人有種本能上的欽佩甚至是服從。
這個吻漸漸有向更深入發(fā)展的趨勢，葉羽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坐在床上，羅皓站在他面前，低頭看著他。
葉羽再次確定：“你真的從來沒有碰過女人？”
羅皓笑起來：“所以你以后要對我負責�！�
葉羽喃喃的罵了一聲，羅皓笑嘆：“我以為你會覺得賺到了�！�
“所以說我最煩玩純情的�！比~羽一只手把額前細碎的劉海向后猛地扒拉兩下，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我還是把那個女人叫進來好了……”
羅皓猛地把他攔腰一抱摞倒在床上，葉羽倒吸了口氣，心里剎那間有些惘然。
逢場作戲他有過，不過不會委屈自己屈居人下，都是過去了就過去了，不會想太多。
他可以體會到羅皓的感情，在心靈上，羅皓比任何人都接近那個位置，然而在心理上，那讓他覺得很沉重，甚至到了悲哀的地步。
“你要是以后后悔了，”葉羽淡淡地說，“我決不怪你�！�
“你要是后悔我就殺了你。”羅皓看著他的眼睛，“我已經(jīng)冒了很大的危險，你要是臨陣后悔，……我們就一起玩完兒去�！�
葉羽沒來得及問他冒的是什么危險，他直覺覺得有什么事瞞著他，然而這個工夫，不是問的時候。羅皓進入的時候他還沒來得及叫痛，冷汗涔涔的就一口咬在羅皓肩膀上。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