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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他并不愿意倒霉。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姜梨一行人幾眼,板著臉,硬邦邦的吐出一句:“帶他們見大人!”大概是覺得顏面無光,很快走到隊伍前頭,不愿意再看姜梨一眼。

    或許又是覺得,便是看下去也不是自己占上風(fēng)。無論如何,氣勢上,他難以撼動這個柔弱的女孩子。

    葉明煜朝姜梨使了個眼色,低聲道:“可以呀,阿梨,你這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模樣,很有你舅舅我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不錯!”

    桐兒拍著胸脯:“姑娘,您可嚇?biāo)琅玖恕D切┕俦敲磧础澋哪敢和他們針鋒相對�!�

    姜梨微微一笑:“紙老虎而已。”她從小跟著薛懷遠(yuǎn),官兵見的多了。那些大叔或是哥哥們脫下官差服,就是最普通不過的百姓,會給她買糖吃,還會摸著她的頭去跟欺負(fù)她的惡霸們打架。

    對穿官差服的人,姜梨本來是最熟悉的。

    但今日來的這些官兵,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些大叔哥哥們,每一張臉都十分陌生。毫無疑問,薛懷遠(yuǎn)的人馬全都被清洗了,被換了,現(xiàn)在剩下的,都服從如今這位“大人”的人。

    她倒要看看,敢在桐鄉(xiāng)稱王稱霸,做出“道路以目”的暴君,眼巴巴的給永寧當(dāng)一條看門狗的“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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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9

    章、第一百零九章

    七日

    姜梨和葉明煜隨著這隊官差走了。

    酒館里,漸漸的又聚集起來方才走掉的百姓,他們瞧著這行人的背影,雖不言語,卻各自交換著眼神,倘若記載歷史的史官見了,必然會大大驚動,如今現(xiàn)實的“道路以目”。

    不知是不是被姜梨所說的一番話忌憚,怕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領(lǐng)頭的官兵并未讓手下押送著他們往前走。而是站在姜梨和葉明煜兩頭。而葉明煜神色坦然,姜梨面含微笑,看上去這些官兵反倒和葉家的護衛(wèi)一般,在兩邊庇佑他們的安全。

    從酒館到縣衙的路,姜梨走過太多次,她一邊走,一邊注意四周的模樣。桐鄉(xiāng)還是那個桐鄉(xiāng),看起來和從前別無二致,但姜梨卻發(fā)現(xiàn),百姓們變了。

    周圍路過的百姓,見了這些官差,皆是繞道行走,且神色惶惶,仿佛見了匪寇似的。而街邊一些熟悉的小店,有些關(guān)門大吉,有些則是改頭換面。最為明顯的是,從前的桐鄉(xiāng),百姓們走在街上,黃發(fā)垂髫,悠然自得。如今的桐鄉(xiāng),每個人面上都帶著深深地倦意,死氣沉沉的。

    看來這位新上任的縣丞,頂替了薛懷遠(yuǎn)的“大人”,并不是個廉政愛民的好官。想來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能為永寧賣命的人,想也知道是個什么德行。姜梨起初來到桐鄉(xiāng)的時候,并不知道背后之人是以什么身份做這些事,因此來一出“打草驚蛇”,如今蛇被驚動主動尋來,恰恰映證了她心里的猜想——永寧是尋了官道上的人。

    如永寧這樣手握權(quán)力,自詡金枝玉葉的人,當(dāng)然愿意主宰別人的一生,來達到自己惡心的快感。把原先的縣丞拉下馬,再換一個自己的人上去,為了討好永寧,新人自然會更加賣力的折磨薛懷遠(yuǎn),討的永寧歡心。

    姜梨的手心發(fā)緊。

    葉明煜見她抿緊嘴唇一言不發(fā),就低頭小聲道:“阿梨,你怕不怕?”

    姜梨笑了笑:“不怕。”

    “我也不怕�!比~明煜輕哼一聲:“但是這桐鄉(xiāng)如今管事的也實在太囂張了,果然是欺負(fù)山高皇帝遠(yuǎn),猴子稱大王�!�

    “可不是么�!苯孑p聲道:“小人得志便猖狂。”

    葉明煜聳了聳肩:“不管怎么說,等會子你站我身后,若是有危險,這些護衛(wèi)就帶著你離開�!�

    姜梨失笑,葉明煜行走江湖慣了,做事也是江湖人那一套。打不過就跑。她笑道:“舅舅放心,不會有事的,我應(yīng)付得來�!�

    葉明煜見她果然沒什么擔(dān)心的模樣,這才放下心。桐兒和白雪卻是有些不安,將姜梨護的更緊了些。這要是在燕京城,自然沒什么可怕的,誰都會看姜元柏的臉面。但在這陌生的小縣,旁人未必認(rèn)得姜梨,若是不信姜梨的身份,又該如何。

    姜梨卻沒有想那么多,她知道,這一趟在所難免,和對方的交手,也才將將開始。她早就知道了。

    兩柱香的時間,便到了縣衙。

    剛到縣衙門口,葉明煜便小小的驚呼了一聲,道:“這縣衙還挺大的嘛�!�

    姜梨瞧著縣衙門口,目光微動。

    薛懷遠(yuǎn)在任的時候,為了縮減開支,縣衙都是沿用之前的,除了實在看不過去的時候必須要修修補補,平日里縣衙看起來,甚至有些簡陋。

    然而眼前這縣衙,比起從前來說,可以說是全然不同。整個衙門都被紅漆漆的嶄新,柱子也重新雕刻。連牌匾都變成了燙金的。

    這個新來的縣丞,手頭倒很寬裕,也很懂得享受,就是不知道用來修繕的銀子,是通過如何手段來斂財?shù)牧恕?br />
    還未見面,便對這個縣丞有了計較。

    領(lǐng)頭的官兵道:“你們在這等著,我去通報大人!”

    姜梨頷首。她甚至都猜得到對方要做什么,倘若那位縣丞是聰明人,便不會小瞧他們這一行人的來路,但為了端架子,又必須得讓他們在這里等候一段時間,小小的吃些苦頭。

    但這些都不重要。

    白雪道:“這比咱們老家的縣衙看起來要氣派多哩�!�

    “誰知道發(fā)的是什么昧心財�!比~明煜不屑道:“他要是把修繕縣衙的銀子拿去救濟窮人,我看街上也不會有那么多乞討的乞兒了�!�

    姜梨道:“舅舅倒看的明白。”

    “那當(dāng)然。”葉明煜得意的點頭。

    果然不出姜梨所料,對方的確是要將他們晾上一段時間。至少在一炷香內(nèi),沒有任何人從縣衙大門里出來對迎接他們,負(fù)責(zé)看管他們的官差又是一問三不知。站的久了,沒有茶喝,葉明煜口渴,不耐煩道:“這些人磨磨蹭蹭搞什么,還見不見了?”

    “以為自己很了不得的人,總要做些面子上的活計�!苯嫘Φ溃骸澳托牡戎�,我看就快了。”

    “為啥?”葉明煜問。

    “他就是要在我們等不下去的時候叫我們進去,既然舅舅你已經(jīng)等的不耐煩了,他瞧見你不舒服,心中就舒坦了,自然沒有必要再讓我們等著�!�

    葉明煜沒好氣道:“合著他就是想讓我們不好受是吧?什么人啊這是�!�

    “我也想看看這是什么人。”姜梨含笑道。

    又耐心等了一會兒,里面終于有人出來,卻不是方才那個領(lǐng)頭的官兵,而是一個隨從一般的人。走到姜梨幾人面前,打量了他們一番,才道:“大人讓你們進去�!�

    葉明煜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道:“別大人大人的,我又不是桐鄉(xiāng)人,我管他什么大人小人的?”

    那隨從大約也有怒氣,卻又懼怕葉明煜沙包大的拳頭,便忍著怒氣道:“進來吧。”

    姜梨和葉明煜這才跟上。

    越是往縣衙里頭走,姜梨才發(fā)現(xiàn)里面也是煥然一新,不僅陳設(shè)煥然一新,連所有的官差護衛(wèi)乃至端茶的都煥然一新,沒有一個熟悉的影子。

    應(yīng)當(dāng)真的是怕落人口舌,才會這么迫不及待的銷毀證據(jù)。

    待走到了衙門正廳,便見一派官差開立大廳兩側(cè),持棍,神情兇惡,姜梨和葉明煜走進去,便如正在升堂時候被帶上來的罪人,將要接受罪罰。

    隨從道:“大人,人帶來了�!�

    姜梨抬眼望去。

    正廳廳前高位上坐著的,是一名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這人生的尖嘴猴腮,一看便令人心生不適,尤其是一雙吊梢三角眼,滴溜溜打量人的時候,更覺猥瑣。這要不是人說,放在平日里,有誰會相信這是縣丞。雖說不能以貌取人,但也有相由心生的說法,此人一看便心術(shù)不正,說是街頭流氓差不離,官老爺,實在差得遠(yuǎn)了。

    他的坐姿也是不甚端正,姜梨看的微微皺眉。這人坐著的位置,從前是薛懷遠(yuǎn)常常坐的。自己的父親坐在這里為民做主,而這人坐在這里,仿佛沐猴而冠,看著形狀就令人不喜,像是侮辱了縣衙。

    “就是你們想來尋本官?”那瘦猴一樣的官老爺高傲的問。

    姜梨瞥見這人的容顏,只覺得此人生的有幾分面熟,不由得心中思索究竟是在哪里見過此人。見姜梨看來,那人也看向姜梨,待看清楚姜梨的相貌時,眼里不由得閃過一絲貪婪。

    葉明煜立刻捕捉到了,心中大怒,一把將姜梨護在身后,差點破口大罵。

    將將在這個時候,姜梨也突然想起來此人的身份,馮裕堂!

    她心中大詫,沒想到接替薛懷遠(yuǎn),新上任的縣丞竟然是馮裕堂!

    馮裕堂此人,姜梨從前是見過的。最初的時候,縣衙里原先那位師爺家中老母病重,需要他回鄉(xiāng)照料,師爺就主動辭官。后來就有人推舉了馮裕堂,馮裕堂是桐鄉(xiāng)的一個秀才,當(dāng)年應(yīng)試多次不中,但認(rèn)得字,也寫得文章。薛懷遠(yuǎn)將他帶到身邊,本想馮裕堂得了這個差事,會好好干。誰知道馮裕堂卻在衙門里,貪人錢財,與狀師勾結(jié),在其中做手腳,企圖左右薛懷遠(yuǎn)判案。

    后來此事被薛懷遠(yuǎn)發(fā)現(xiàn),薛懷遠(yuǎn)大怒,馮裕堂卻因此而斂財不少。薛懷遠(yuǎn)將馮裕堂重責(zé)幾十大板,驅(qū)逐出縣衙。記得當(dāng)時馮裕堂還揚言要薛懷遠(yuǎn)付出代價,差點被薛昭追出去再打一頓。

    沒想到如今會在這里,再見到馮裕堂,而他果然實現(xiàn)了當(dāng)初得揚言,他坐上了薛懷遠(yuǎn)的位置,還將薛懷遠(yuǎn)關(guān)進大牢!

    姜梨的心一瞬間變得冰涼,難怪了,難怪是他,讓一個本就對薛懷遠(yuǎn)心懷怨恨的人坐上這個位置,不需永寧提醒,馮裕堂只會變本加厲的折磨薛懷遠(yuǎn),想盡一切辦法讓薛懷遠(yuǎn)生不如死。

    馮裕堂見葉明煜將姜梨擋在身后,目光有些失望,輕咳一聲,喝道:“來者何人?你們在桐鄉(xiāng)鬧事,所為何事?”

    姜梨?zhèn)冗^身,越過葉明煜,目光平靜的看向馮裕堂。

    當(dāng)初薛懷遠(yuǎn)厭惡馮裕堂,是因為馮裕堂貪婪無狀,姜梨厭惡馮裕堂,是因為她還是薛芳菲的時候,那時候每次去找父親,遇到馮裕堂的時候,馮裕堂都會用一種濕噠噠,黏糊糊的眼神膠著在她身上。她極度討厭那種目光,就像成為了別人的獵物,只得敬而遠(yuǎn)之。

    多年不見,狗仗人勢成了縣丞的馮裕堂仍然死性不改,不過這一次,她卻不會敬而遠(yuǎn)之,非要扒了他一層皮不可。

    “我們沒有鬧事�!苯嫖⑿χ溃骸拔覀冎皇且獊硪姶笕四愣��!�

    她說話輕言細(xì)語,神情比葉明煜溫柔的多,又是個清雅美人,馮裕堂色瞇瞇的目光在姜梨身上掃了掃,語氣雖然緩和,卻還是帶了幾分狐假虎威的自大,道:“哦?你們見本官,所為何事?”

    這幾人一看便不是桐鄉(xiāng)人,在桐鄉(xiāng)卻四處打聽薛懷遠(yuǎn)的事,他一開始就得了交代,自然不敢掉以輕心,不曾想手下卻道,這幾人似乎不是普通人,也是特意來見他的。馮裕堂做官做的不久,卻深諳其中老道,這會兒你來我往交談幾句,其實也是試探。但試探的結(jié)果,非但沒讓他知道點什么,反而更加迷惑了。

    姜梨瞧著她,輕啟朱唇,吐出一句話:“我們來見馮大人,是為了想弄明白,原桐鄉(xiāng)縣丞薛懷遠(yuǎn),為什么會入獄�!�

    此話一出,屋里人都安靜了下來。

    葉明煜他們不解的是,一路上都沒人提過這位大人姓甚名誰,怎的姜梨一來就知道叫“馮大人”,她是什么時候知道的?一早就聽說了?

    馮裕堂震驚的卻是,姜梨居然敢當(dāng)著他的面問出這個問題!

    桐鄉(xiāng)現(xiàn)在是沒有人敢問出這個問題的,之前姜梨被官兵們帶來的時候,說之所以打聽薛家的事,是為了見自己。但眼下見到自己,她卻說見自己是為了問薛家的事。

    她在耍弄他們!

    馮裕堂心頭立刻涌起一種被玩弄的暴怒和屈辱,喝道:“竟然當(dāng)著本官的面兒問罪臣薛家一事,本官看你們就是薛家同謀,來人,把薛家同黨全都給本官拿下!”

    四周的官兵立刻就要上前抓人。

    葉明煜一把抽出長刀,高聲道:“誰他娘的敢動一下,老子剁碎他的腦袋!”

    葉明煜唬人的功夫還是有的,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險些讓馮裕堂坐不穩(wěn)。他扶了扶歪掉的帽子,氣急敗壞道:“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動手?!”

    就在這時,姜梨突然輕輕笑起來。

    這樣兇險的時候,美人輕笑,仿佛在閃著刀光的深淵中,開出了一朵暗色的海棠,嬌柔并著兇惡,驚艷和著冷光。

    眾人不由自主的看著她。

    馮裕堂更是看直了眼,舔了一下嘴唇。

    桐鄉(xiāng)的美人不是沒有,但都是小家子氣的美人。從前有一個薛芳菲,已經(jīng)算是極品中的極品,只是他還沒想法子弄到手,便就被薛懷遠(yuǎn)給弄下去了。后來薛芳菲遠(yuǎn)嫁燕京,他還遺憾了好久。倘若薛芳菲如今還活著,他必然給弄到自己府上,成日**。

    姜梨看到馮裕堂飄飄然的眼神,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忍住心中厭惡,她面上反而綻出一個笑來,道:“馮大人,我是姜梨。”

    馮裕堂看著她:“什么姜梨?”

    “我是說,”姜梨一字一頓道:“我的名字叫姜梨�!�

    姜梨?馮裕堂在腦中思索一遍,桐鄉(xiāng)不大,大半個桐鄉(xiāng)人他都叫得出名字。便是叫不出名字的,也都眼熟。而姜梨絕不是桐鄉(xiāng)人,因為這么出挑的女子,若是桐鄉(xiāng)人,他一開始就不會錯過。

    馮裕堂這時候,反而放寬了心,雖然那大個子看起來兇,但雙拳難敵四手,遲早也走不出這縣衙。這小美人瞧著是個有味道的,不如留下來慢慢品嘗,現(xiàn)在么,就當(dāng)是個情趣,陪著她玩兒也好。

    他慢條斯理道:“怎么?小姐告訴本官名字,是要本官記得你,叫你的名字不成?”這話里,帶了三分曖昧。

    滿堂的官差跟著哄然大笑起來。這哪里像個縣衙,倒像是地痞流氓聚集之地,滿是烏合之眾。

    葉明煜一聽,更是勃然大怒,罵道:“狗官爾敢!”他在這時候,心中也暗暗生出后悔。之前他自信滿滿的帶姜梨來這里,想著到底是縣衙,再怎么過分,明面上總要做樣子。就如襄陽的佟知陽也是一樣,還要顧及百姓的嘴巴。他沒想到桐鄉(xiāng)這個縣丞竟然如此無狀,說是街頭地痞也不為過。甚至就敢在公堂之上調(diào)戲姜梨,實在是膽大包天!

    姜梨冷眼看著馮裕堂得意的模樣,馮裕堂換掉了所有跟著薛懷遠(yuǎn)的官差,全部安上了自己人。而什么樣的人就有什么樣的狗,永寧殘暴毒辣,就有馮裕堂這般陰險小人的狗,馮裕堂貪婪好色,就有一群令人作嘔的‘官兵’。

    就把這青天郎朗的公堂,變成了下流骯臟之地。

    姜梨道:“馮大人是桐鄉(xiāng)的一方之主,知曉桐鄉(xiāng)每一位百姓的名字,是位好官,成日忙于公務(wù),不認(rèn)識我也是自然,畢竟這里不是燕京。”

    馮裕堂本來還帶著幾分得意的笑在聽姜梨說話,待聽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笑容漸漸收起來,他問:“燕京�!�

    姜梨淡笑著看向他。

    馮裕堂心里“咯噔”一下,他當(dāng)然知道燕京,提拔他的那位貴人,可就是燕京的貴人。怎么,眼前這位眉清目秀的小美人,也是來自燕京的貴人,莫不是那位主子派來的?不不不,不可能,那位主子派人來也不必問薛家的事,這小美人,看起來分明不是要來給薛懷遠(yuǎn)落井下石的。

    他心下驚疑不定,問出口來,道:“你是燕京什么人?”

    葉明煜這會兒看出來了,索性抱著胸,看熱鬧一般的站在姜梨身邊。雖然他也不喜歡官場上的人走茶涼條條框框,但不得不承認(rèn),有時候,一個官銜還是挺有用的,尤其是遇到這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就更是一用一個準(zhǔn)。

    姜梨笑道:“即便馮大人沒見過,也應(yīng)當(dāng)聽過當(dāng)今首輔姜首輔的名聲,不巧,我便是姜首輔嫡出的女兒,姜家行二。馮大人應(yīng)該喚我一聲,姜二小姐�!�

    她語氣不輕不重,不陰不陽,卻恰到好處的帶了一絲嘲諷,雖是笑著的,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輕蔑。

    馮裕堂驚呆了,圍在葉明煜身邊的官差們登時也嚇了一跳。他們在桐鄉(xiāng)是土霸王,但也知道姜元柏是什么人。全盛的時候,朝廷幾乎一半的官員都是姜元柏的門生。在桐鄉(xiāng)這樣的地方,姜元柏是傳說一樣的人物,如今姜梨卻自稱是姜元柏的女兒,那就是正經(jīng)的首輔千金。得罪了首輔千金是什么下場,這些人想都不敢想。

    “你你你……”馮裕堂一連說了幾個“你”字,說不出話來。

    姜梨心底的不屑更濃,便是讓馮裕堂做了縣丞,骨子里欺軟怕硬的性子卻改變不了。一旦遇見了比自己地位更高的,氣勢上就軟了一截。

    或許她應(yīng)該感謝姜元柏,至少這個姜二小姐的名義,能讓她省去不少的事。

    “姜、姜二小姐,”馮裕堂的額頭滲出汗來,他生硬的叫了一聲,道:“你來見下官,所為何事?”

    葉明煜“噗”的一聲笑出聲來,從“本官”到“下官”,馮裕堂的臉色變得也真夠快的。這樣的人也能當(dāng)縣丞,他替桐鄉(xiāng)的老百姓感到同情。

    “我不是說過了嗎,”姜梨道:“我來找馮大人,就是想問問,薛家為何會被封,薛縣丞為何會被入獄?”

    馮裕堂瞧著姜梨,心中飛快盤算著,從姜梨這一句話中,便可以斷定,她絕不是永寧公主那頭的人。永寧公主的人,怎么會不知道薛家這回事。只是姜二小姐突然來此問起此事,不知道是心血來潮,還是另有目的。

    但他決不能辦砸永寧公主交代的事。

    馮裕堂正色道:“薛家被風(fēng),是因為罪臣薛懷遠(yuǎn)貪污賑災(zāi)銀兩,證據(jù)確鑿,朝廷嚴(yán)懲貪官污吏,這才將他下獄�!�

    “哦?”這是姜梨早已預(yù)料到的回答,她問:“證據(jù)確鑿啊�!�

    “不錯�!�

    “也是,”姜梨點了點頭,有些無奈的道:“那就沒辦法了。”

    馮裕堂心中一喜,還沒等他說話,就見姜梨又抬頭,笑盈盈的看向他:“那么,馮大人,我能去見見這位罪臣薛懷遠(yuǎn)么?”

    馮裕堂呆住,葉明煜也詫異的看了姜梨一眼。

    “姜二小姐,你怎么……”馮裕堂話沒說完,看見姜梨自若的表情,心里一動,突然明白過來。姜二小姐根本不可能是心血來潮,堂堂首輔千金,怎么會對一個囚犯這樣重視。她雖然沒有追問薛懷遠(yuǎn)的事,卻提出要看薛懷遠(yuǎn),她要壞事!

    謹(jǐn)記著自己主子的吩咐,馮裕堂道:“姜二小姐,按照北燕律令,死囚犯是不能被人探視的�!�

    “死囚?”姜梨的笑容一瞬間消失殆盡。

    “是的�!瘪T裕堂道:“依照案卷,罪臣薛懷遠(yuǎn)半年前就該被處刑,只是后來他突然失去神智,耽誤了一段日子。而今七日后,就該于午門斬首�!�

    葉明煜和桐兒白雪一同看向姜梨。

    雖然他們都不太明白姜梨要做什么,但有一點現(xiàn)在幾人都能看出來,姜梨是要為這位薛懷遠(yuǎn)縣丞平反,將他救出牢獄。而現(xiàn)在馮裕堂卻說,薛懷遠(yuǎn)七日后就要被處刑?姜梨豈不是白跑一趟了?

    姜梨心中冷笑,耽誤了一段日子?想來是永寧想多折磨薛懷遠(yuǎn)一段日子吧�,F(xiàn)在時間過得夠久,薛芳菲也已經(jīng)死了,再折磨薛懷遠(yuǎn),對永寧來說興趣不大,才會如此痛快的“處刑�!�

    “馮大人莫不是在騙我?”姜梨淡淡一笑,“不會是怕我對薛縣丞做什么,生出周折,所以才匆忙立下決定,所謂的七日后處刑,也就是方才一瞬間,才做出的決定?”

    馮裕堂被堵得招架不住,他突然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轉(zhuǎn),皮笑肉不笑道:“這是真的,姜二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寫信回燕京城,詢問上級。不過……有件事我也不明白,你說自己是姜二小姐,可有證據(jù)?若是沒有證據(jù),冒充朝廷命官的家眷,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嗎?”

    “我當(dāng)然知道是什么罪名。不過,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姜二小姐,馮大人看不出來么?”姜梨反問。

    馮裕堂看著姜梨,手心冒汗。

    他直覺,這位頭腦清晰的小美人,的確是真的姜二小姐。別的不說,就是她的底氣,就能讓人毋庸置疑。但是,他卻不能就這么承認(rèn),姜二小姐分明就是沖著薛家來的,似乎是要保薛家,他得了永寧公主命令,絕不能讓此事發(fā)生。只能假裝不信,先宰后奏,大不了事后再同姜二小姐賠罪,最多得一個識人不清的錯過。但要是將薛懷遠(yuǎn)放跑了,永寧公主怪責(zé)下來,十個腦袋他都不夠丟的。

    再說了,他的背后是永寧公主,當(dāng)今成王的妹妹。姜二小姐的爹是首輔又如何?到底只是個臣子,那成王將來可能是要坐上皇位的。對上成王,姜元柏還不是要禮讓三分,要真的姜二小姐對他不依不饒,他就搬出永寧公主,看誰怕誰?

    這么一想,馮裕堂心里又安下心來,正要說話,就聽見姜梨叫了一聲“馮大人”。

    “馮大人,”姜梨不咸不淡道:“我奉勸你,最好不好打著假裝不相信我的身份,事后賠罪的想法。事實上,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發(fā)生,我特意帶了父親的手令�!彼龔男渲新鲆幻妒至睿唤�(jīng)心的繞在手上,卻能讓人清楚的看清楚手令上的字跡,的確是姜元柏的印信無疑。

    馮裕堂心下一沉。

    這么一來,他便是想要睜眼說瞎話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證據(jù),他就不得不承認(rèn)姜梨首輔千金的身份。而有這樣的身份,姜梨說話做事,就不會再有限制,更加自由。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正在思考著對策,又聽見姜梨平靜的聲音傳來。

    姜梨道:“我知道馮大人的主子大有來頭,憑著這個,馮大人可以行事無忌。但有一句話馮大人應(yīng)當(dāng)聽過,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馮大人是神仙還是小鬼,應(yīng)當(dāng)有自知之明吧。”她說。

    ------題外話------

    說點題外話,最近評論區(qū)很激烈,正常,寫每本書都會有出現(xiàn)有爭議的時候。有些寶貝喜歡看感情線,有些喜歡走劇情,關(guān)注茶茶的老朋友都知道茶茶的習(xí)慣,主劇情,穿插感情線,前期鋪墊多,很慢熱。

    然后就是催更,非全職黨,今年也要忙婚禮的事,所以日更七千是極限啦,等不及的寶貝可以養(yǎng)文。催真的沒啥用(笑哭)

    里有很多感情線精彩,節(jié)奏明快的文,喜歡這類型的寶貝可以去看,順便推薦我自己在追的文,《西出玉門》,晉江上的,還有一章就完結(jié)了,吼吼看��!

    最后就是嫡嫁的人設(shè)和大綱就是如此,不喜歡國公爺人設(shè)的……可以現(xiàn)在放棄了,都更了這么多了人設(shè)也不能改啊喂(。

    總之看文最重要的是開心,不開心的話看文做啥,還不如打兩把王者榮耀,對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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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0

    章、第一百一十章

    營救

    “馮大人是神仙還是小鬼,應(yīng)當(dāng)有自知之明吧�!�

    姜梨的話音剛落,馮裕堂的臉色已然變得十分難看。姜梨的言外之意他自然聽得出來,姜梨是首輔千金,他的主子是永寧公主,姜梨和永寧對峙起來,彼此都有強大的家族作為后盾,而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丞,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無論如何,要是他被犧牲,那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馮裕堂覺得十分棘手,姜梨來的突然,沒有給他任何應(yīng)對的時間。然而短短的交談幾句,這個姜梨并不是容易打發(fā)的人。她很有主見,并且不像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有的城府。

    她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害怕。

    “姜二小姐,下官,”馮裕堂賠笑道:“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還請不要為難�!�

    “奉命?”姜梨笑了:“你馮大人在桐鄉(xiāng)說一不二,無人敢違抗你的命令。這薛縣丞的案子,也是經(jīng)由你手定奪,你就是桐鄉(xiāng)的天,你這是奉的誰的命?要不說出來讓我聽聽,或許我在燕京城里,還熟識呢�!�

    馮裕堂冷汗涔涔,他當(dāng)然不能說出永寧公主的名字�?嘈Φ溃骸跋鹿俣际前凑照鲁剔k事,姜二小姐,下官不明白您究竟想做什么。您想打聽薛家的事,下官都著實相告,如今你還想怎么樣呢?”

    馮裕堂本就是個地痞,這會兒擺出一副無賴的嘴臉,誰也不能把他怎么樣。是啊,這里人多,姜梨沒有人手,總不能直接讓人劫獄。便是劫獄,也會牽連葉家和姜家。他馮裕堂就擺明了我承認(rèn)你的身份,尊重你,但是不能不按命行事。你能奈我何?

    葉明煜皺了皺眉,這樣耍無賴的縣丞,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難道他不怕姜元柏事后遷怒?

    只有姜梨明白為何馮裕堂敢耍無賴,他是仗著永寧公主在背后撐腰,只需要辦好永寧公主交代的事就好了。

    雖然她此番前來也想要見一見獄中的父親,不過早在來縣衙之前,姜梨就猜到不會這么順利。無礙,至少她見到了這位新上任的馮裕堂,從前和馮裕堂打過交道,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也不是全無收獲。

    馮裕堂好整以暇的看著姜梨,他這會兒又成竹在胸,覺得姜梨也不能拿自己怎樣,總不會讓人將自己這個縣丞抓起來吧。首輔的千金如此行事,朝中的御史不拿此參姜元柏才怪。

    “我不想怎么樣,”姜梨微微一笑,和氣的對他道:“我說了,我來就是為了問一問薛家為何被查封。案卷一事,只要上級調(diào)令,是可以查看的。桐鄉(xiāng)隸屬襄陽,我已經(jīng)同襄陽那頭遞了官司,是可以看薛家案卷�!苯鎻男渲谐槌鲆环庑辛睿疽馔﹥哼f上去,一邊笑道:“馮大人,調(diào)令在此,我可以看看薛家的案卷了吧�!�

    馮裕堂一愣。

    這個縣丞是永寧公主賞給他的,能當(dāng)官兒,哪怕是桐鄉(xiāng)一個小縣的官兒,馮裕堂也跟撿了天大的便宜一般高興。要知道處在這個位置,能斂財不少。他當(dāng)縣丞,絕不會如薛懷遠(yuǎn)一般愚蠢,真的為民辦事。又因為他本身就是被永寧安排過來的,對于官員的考核從沒經(jīng)歷過,官令的大小事宜,他一概不知。什么調(diào)令,他完全一竅不通,下意識的結(jié)果桐兒遞上來的調(diào)令,見上面有襄陽知府的印信,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令身邊人去尋案卷交給姜梨。

    葉明煜不記得姜梨什么時候去找佟知陽要過這東西,而且佟知陽和葉家鬧成這樣,怎么還會輕而易舉的給姜梨調(diào)令。

    姜梨唇角含笑。這封調(diào)令,說是調(diào)令,也不是調(diào)令,并不是佟知陽親自批的,是借用唐帆的手,以燕京織室令查案的事得到馮裕堂的印信。唐帆還想要姜元柏在燕京的關(guān)系,當(dāng)然會幫他。而姜梨深知北燕官制的不足,能鉆這個空子,達到自己查閱薛家一案卷宗的目的。

    瓊枝打聽到的薛懷遠(yuǎn)既然入獄,姜梨就一定要看到薛懷遠(yuǎn)的卷宗,從其中找出不對的地方。為了早做準(zhǔn)備,姜梨才制造了這封調(diào)令。只是眼下看到馮裕堂,才曉得并不用費這么多心思。馮裕堂就是個什么都不懂自知吃喝玩樂的流氓,她只要編個像模像樣的借口,馮裕堂就會深信不疑。

    桐兒接過送來的卷宗,遞到姜梨手上。

    姜梨瞥了一眼卷宗,確認(rèn)的確是真的無疑,便對馮裕堂露出一個微笑,道:“多謝馮大人,我沒什么事了。”

    馮裕堂本就應(yīng)付姜梨應(yīng)付的有些頭疼,聽見姜梨這么說,巴不得姜梨趕緊走。他好飛鴿傳書給永寧公主遞個信兒,看看接下來應(yīng)當(dāng)如何?這姜家二小姐分明是重新要調(diào)查薛懷遠(yuǎn)的案子,雖然不明白薛懷遠(yuǎn)怎么會和首輔千金扯上關(guān)系,但馮裕堂可不愿意在最后的節(jié)骨眼兒上出什么差錯,惹得永寧公主生氣,他可會吃不了兜著走。

    “好好好。”馮裕堂笑瞇了眼,又道:“姜二小姐是要離開……”

    “我不走�!苯娴溃骸拔乙谕┼l(xiāng)住一段日子�!�

    “住、住一段日子?”

    “是啊�!苯婵粗榜T大人好似很不樂意的模樣?”

    “不……不……”馮裕堂笑道:“怎么會?姜二小姐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jīng)]有?沒有的話,下官可以代勞�!�

    “那就不必了,我們?nèi)硕啵贿稊_馮大人秉辦公務(wù)。”姜梨似笑非笑道:“我想馮大人應(yīng)當(dāng)也忙得很,不必相送,我們這就離開�!�

    馮裕堂只好賠笑,要命了,這姜家小姐就像是生了一對看透人心的眼睛,她怎么知道自己急著給永寧公主通信?

    “那下官就……就不送了�!瘪T裕堂道。

    姜梨瞥了他一眼,與葉明煜說了兩句話,葉明煜收起腰間佩刀,領(lǐng)著姜梨,大搖大擺的從馮裕堂面前揚長而去。

    馮裕堂看著姜梨一行人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中倏而十分不安。他坐了一會兒,突然回過神,踢了一腳隨從,道:“快!快給爺尋紙筆墨來!”

    ……

    姜梨和葉明煜出了縣衙的大門。

    臨到門口的時候,有個佝僂著身材的老嫗提著夜香桶,從姜梨的面前路過,抬起眼皮子打量了他們一眼,又很快垂下目光,頭也不回的蹣跚離開。

    姜梨心中一動,葉明煜卻說話了,他道:“那信任縣丞是怎么回事?我他娘的就從沒見過這樣的縣丞?這叫縣丞?這種人也能當(dāng)縣丞?”

    他對馮裕堂用目光對姜梨無禮的事耿耿于懷。

    “無事的,明煜舅舅,他這樣的人,做縣丞也做不了多久。”姜梨安慰他,自己的心情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

    馮裕堂竟然說七日后,薛懷遠(yuǎn)就要被處斬?竟然這般快!他們對待一個已經(jīng)失去神智的父親也要趕盡殺絕,姜梨恨得捏緊了拳頭。

    七日,她的時間不多了。七日里,她必須為薛懷遠(yuǎn)翻案,阻止午門的處刑。但現(xiàn)在除了一卷被動過手腳的卷宗,她什么也沒有。父親已經(jīng)瘋了,如果他們說的是事實,父親就沒辦法為自己辯解。要為父親翻案,只能靠她自己。

    桐鄉(xiāng)的百姓們?yōu)轳T裕堂的暴政所懾,不敢出言。父親曾經(jīng)的手下被全部換掉,生死不知。她回到了桐鄉(xiāng),面對的卻是最陌生的環(huán)境,怎么看,都對她不利。

    可她還得往前走。

    葉明煜問:“阿梨,現(xiàn)在怎么辦?”

    “先回去吧,”姜梨道:“容我想想�!�

    她暫時還沒想到下一步應(yīng)當(dāng)如何,時間卻不等人,必須在最短的時間里做出決定。但有一點,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薛懷遠(yuǎn)被處刑,哪怕是劫法場,她也要保全父親的性命。

    正想著,自遠(yuǎn)處突然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童走過來,怯生生的扯了扯她的衣角,姜梨低頭一看,那小童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張紙條,轉(zhuǎn)身跑遠(yuǎn)了。

    葉明煜好奇:“怎么了?”

    姜梨展開紙條,很快看完,將紙條撕碎,往不遠(yuǎn)處一家酒館樓上看去,便見一抹艷艷的紅色鋪展開來,在風(fēng)里尤為顯眼。

    姜梨對葉明煜道:“明煜舅舅,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有事,很快就回來�!�

    “你要去干啥?”葉明煜不干,“你一個人太危險了,我跟你一道去�!�

    “不危險,”姜梨道:“明煜舅舅,你們先回去吧,我曉得路,等會兒和桐兒他們一道回來。”

    葉明煜見姜梨一臉堅持的模樣,十分無奈,道:“這樣吧,我不回去,我就在這里,你剛看的是旁邊酒館是吧?你是要去見什么人嗎?放心,我不跟著,我在外等你,不進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姜梨也只得作罷。況且葉明煜只在外面,姬蘅也應(yīng)該不會在意。她就道:“好吧,舅舅在此稍稍等我,我很快回來�!�

    葉明煜果然帶著人馬在街邊蹲著等姜梨,姜梨和桐兒白雪一道往酒館走去,心中疑竇叢生。

    姬蘅怎么也來了?這下子,說他不是跟著自己而來,鬼也不會相信。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走進酒館。

    整個酒館里,亦是空無一人。之前的酒館掌柜的還放了個小二看店,這家店可好,連個小二都沒有。那個叫文紀(jì)的侍衛(wèi)站在門口,目送姜梨進去。

    想來這間酒館,已經(jīng)被這位國公爺大人暫時“盤”下來了。他倒是架子擺的大,自己在酒館,就要把酒館里的其他人都攆出去,有夠霸道。

    姜梨上了二樓。

    二樓靠窗的地方,紅衣的年輕男人正在斟茶,他斟茶的動作很熟練,并不生澀,行云流水的模樣,光是看著,也令人賞心悅目。

    他斟了兩杯茶。

    姜梨走到他面前,姬蘅便將剛剛斟好的一杯茶推倒她手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姜梨在他對面坐下來,沒有碰那杯茶。

    “白毫銀針,姜二小姐嘗嘗�!彼Φ�,仿佛熱絡(luò)的老友。

    “多謝大人,我不渴�!苯娴�。

    “二小姐不會是怕我在里面下毒吧?”姬蘅笑問。

    姜梨笑答:“怎么會?國公爺真想要我性命,也不過頃刻之間,不會多此一舉,浪費好茶�!�

    姬蘅笑笑:“你倒了解我�!�

    姜梨:“不敢。”

    姬蘅此人心思太深,詭譎莫辯,誰敢說了解他?喜怒無常四個字,可不是說說而已。況且前些日子身在戲中,談笑之間化解一樁暗殺,云淡風(fēng)輕的處理一干刺客,那眼睛都不眨的狠辣,姜梨看在眼中,怎么會對此人掉以輕心?

    但姬蘅終究還是注意到她了,才會跟到桐鄉(xiāng)來。

    姜梨不愿意與姬蘅繞彎子,如今她的時間太少了,多浪費一刻,薛懷遠(yuǎn)生的機會就減弱一分。她道:“國公爺這回來桐鄉(xiāng),也是為了看戲?”

    “不。”姬蘅低聲道:“是來看你。”

    他眸光瀲滟,嘴唇紅潤,多情的模樣,仿佛真是翩翩佳郎,只是這種鬼話,姜梨才不會相信。她笑道:“原來是來看我的戲�!�

    “沒辦法,誰讓姜二小姐太特別,讓人不注意也難�!奔м恳皇殖植璞K,輕輕吹了一口飄在水面上的浮葉,隨意的道:“二小姐此番下襄陽,就是為了桐鄉(xiāng)之行吧?至于桐鄉(xiāng)之行的目的,就是為了薛家一案,是嗎?”

    姜梨頓了頓,抬眼看向他,笑道:“國公爺什么都知道,何必來問我呢?”這么短的時間里,姬蘅又知道了�?伤矡o法避免這種事情的發(fā)生。

    “我不明白,所以才問二小姐�!奔м孔旖且还�,“二小姐和薛家,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他琥珀色的眼眸里,一瞬間全是認(rèn)真的疑惑,仿佛真的等姜梨一個答案,看起來就像是邪惡的少年,帶著惡意的天真。

    “國公爺神通廣大,真要知道,不需要我說,一定會知道的。”姜梨道。

    “二小姐看來是不肯說了�!�

    “國公爺不是早就猜到了嗎?”

    二人誰也不讓誰,都是笑意盈盈,溫柔細(xì)語,卻像是有火花四溢,刀刀血濺。白雪和桐兒二人站在一邊,看的大氣都不敢出,緊張極了。

    姬蘅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茶,道:“二小姐向來所向披靡,但這一回,事情不那么簡單�!�

    “我做的事情,從來都不簡單�!苯嫘πΑ�

    “想救薛懷遠(yuǎn),癡人說夢�!彼�。

    姜梨的指尖搭上茶杯的杯沿,仿佛無心一般的道:“只要大人不插手,就不是癡人說夢。”

    “哦?”姬蘅笑了,“你這是在請求我?”

    “如果請求有用的話,”姜梨看向他,“我真心實意的請求大人�!�

    姬蘅看了她一會兒,道:“我原以為二小姐從來不肯同人低頭�!�

    姜梨笑:“那大人錯看我了,我的骨頭輕的很�!�

    姬蘅嗆住。

    姜梨卻像是要執(zhí)拗的尋求一個答案似的,問道:“不知大人能不能答應(yīng)我的請求�!�

    姬蘅沒有回答姜梨的話,反而問道:“二小姐可能不知道,如果插手薛家的案子,會遇上什么人�!�

    “我知道的�!苯鏈厝岬拇驍嗨脑�。

    姬蘅微微一怔,探究的看向姜梨。至少從旁人的眼里,姜梨和薛家,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關(guān)系。怕是姜元柏自己也不曉得,姜梨到桐鄉(xiāng)干了這么一檔子事。而薛懷遠(yuǎn)一案背后的隱情,整個北燕,知道的人也寥寥無幾。姜梨和薛家無干系,和那一位也沒關(guān)系,她會知道么?

    姬蘅突然想到,先前明義堂校驗的時候,姜梨也曾借著孟紅錦的手,對著永寧公主放冷箭,似乎和永寧公主結(jié)怨不小。如此一來,她說她知道,就是真的。

    姬蘅的眼里倏而閃過一絲興味。

    他找不到姜梨和永寧的交集,也找不到姜梨和薛懷遠(yuǎn)的交集,甚至連姜梨和他們之間所有的關(guān)聯(lián)都找不到。事實上,因為姜梨經(jīng)歷的單純,她的過去很容易就能打聽的到。但偏偏她坐的每一件事,有針對了永寧和薛家。

    這就很奇怪了。

    “知道了還這么做,二小姐這是何必?”姬蘅淡笑:“為了不相干的人惹上大麻煩,不值得,或者說,”他意有所指道:“不是不相干?”

    “大人不必試探我了。”姜梨道:“想知道的事,大人不必問我也會知道。我這出戲未必精彩,但大人想要觀戲,我也得傾盡全力演好這出�!�

    “我怕戲未演完,禍已先行。”

    姜梨失笑:“國公爺好心提醒,總不會是擔(dān)心我吧?”

    文紀(jì)在一邊看的咋舌,世上幾乎沒有女子能抵抗的了大人的誘惑。便是對大人無愛,偶爾也會沉迷,尤其是這樣年輕的女孩子,更容易掉進大人的陷阱。但姜二小姐從來都很清醒,她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尊銅墻鐵壁,對于大人的溫柔,抵抗的堅決。

    “本來不是的,”姬蘅嘴角一勾,“說的多了,我對二小姐,還真有點擔(dān)心�!�

    “那就不必了,”姜梨也道:“我不會有事的�!�

    “你說的如此肯定,是后顧無憂?”姬蘅搖頭,“你不知道你面對的是什么�!�

    “我知道的,他們會派人來殺我,即便我是姜家的小姐。”永寧不會因為她是姜元柏的女兒就對她所有忌憚。那個女人已經(jīng)喪心病狂,她一心想要折磨薛家人。只要自己擋了永寧的道,永寧會毫不猶豫的鏟除。而她至多也是將所有的黑鍋都讓馮裕堂來背。

    姜梨的語氣如此冷靜,仿佛說的不是攸關(guān)生死的大事,而是今晚吃什么的小事,連文紀(jì)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姬蘅嘆息:“既然如此,你何必這樣執(zhí)著?”

    “執(zhí)著嗎?”姜梨輕輕問,像是問自己,又像是不知問誰,她低聲笑了一下:“也許吧,但有時候,沒有執(zhí)著的事,活著也沒有意義�!彼蔀榻〗�,不是來享受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是來感受作為首輔千金的尊貴,而是為了親自將過去的仇人送上斷頭臺,來祭奠親人的在天之靈。

    姬蘅將姜梨的神情看在眼里,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少女正是花樣年華,生的明媚可愛,她有一雙靈動清澈的眼睛,和世家千金不一樣,她永遠(yuǎn)平靜,永遠(yuǎn)鎮(zhèn)定,即便是驚訝,也只是如一潭深淵被投入一只細(xì)小的石子,激起一丁點兒水花,很快就消失不見。

    她是燕京城里的一個異類,和燕京城里別的女孩子迥然不同。就像在長滿了名貴花草的花圃里,生出了一株奇異植物。它外表溫順,毫無危害,安靜的站在那里,惹人憐愛。但當(dāng)獵物走進的時候,她就會伸出枝條,將獵物牢牢抓住,再不放開,以絕對兇殘的姿態(tài),吞噬干凈。

    她看似溫和的外表下,隱藏著冷靜的兇悍。而這株植物最大的危險,便是它不懼怕對手是誰,毒舌也好,猛獸也罷,她吞噬的姿態(tài)毫不留情,絲毫無懼。

    她就是花圃里最特別的存在,倘若府里養(yǎng)上這么一株兇悍且有殺傷力的植物,整個家宅都安寧了。姬蘅的腦子里,莫名其妙浮現(xiàn)出這個念頭。

    而眼前的姜梨,垂眸的模樣竟然有了一絲絲可憐。這株兇悍的植物也有悲傷的模樣,令人驚異,也令人疑惑,不知是它用來誘捕獵物的偽裝,還是一瞬間的真情流露。

    見姬蘅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姜梨便收起眼底的情緒,微笑著道:“能在這里看見大人,是我的榮幸。每次我登臺唱戲的時候,大人也在場,或許我們真是有緣。”

    姬蘅差點笑出聲來,真有趣,小姑娘分明恨得已經(jīng)咬牙了,卻還要面不改色的露出這幅誠摯的模樣。

    “你就不怕,我攪黃了你的這出戲?”姬蘅慢悠悠的道。

    姜梨看向他,道:“是嗎?可是我想來想去,國公爺都沒有這么做的理由。”

    “你想不出理由嗎?”姬蘅笑問,“看來二小姐是把我想的太善良,還是忘記了,李家和我的關(guān)系�!彼袷且室馓嵝呀嫠频模皩m宴花園中,你不是看見了,我和李家的人?”

    姜梨的心里,有一瞬間的詫異。那時候她的確是認(rèn)出來和姬蘅說話的是李璟的手下,但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況且姜家和李家不和,她一個閨閣千金,常年不在燕京,更不可能認(rèn)識李璟手下的人,應(yīng)當(dāng)沒有人會懷疑。

    但沒想到,姬蘅已經(jīng)知道了,她認(rèn)出對方�;蛟S在那時,自己短暫的訝然已經(jīng)被姬蘅看在眼里,在那時,姬蘅就已經(jīng)知道了她是認(rèn)識的,在那時,姬蘅就冷眼旁觀著她做戲。

    姜梨道:“所以?”

    “所以?”姬蘅反問。

    “和李家的人在一起,就一定是站在李家一邊的么?”姜梨笑道,“我倒是覺得,我和國公爺,未必日后就不是一條螞蚱上的人。”

    文紀(jì)驚得向來平靜的臉色都有些繃不住了,姜二小姐居然敢對大人說這樣的話?這話,當(dāng)初成王想拉攏姬蘅的時候,都不敢有膽子這樣說。

    姬蘅靜靜的看著姜梨,姜梨嘴角的微笑不曾動搖,柔和的,妥帖的,像是春日的和風(fēng)一般看向他。

    “你是真聰明呢,還是假聰明?”他輕聲問。

    姜梨笑了笑:“誰知道呢�!�

    屋里人沉默下來,誰也沒有說話。

    姜梨看了看眼前的茶水,滾燙的白毫銀針,天氣冷,已經(jīng)瞬間變得溫?zé)幔瑫r間又過去了許多。

    “今日就寒暄到這里吧�!苯嫘Φ溃骸熬司诉在外面等我,我得回去了。多謝國公爺對我的提醒,”她笑道:“希望我能將這出戲唱到最好,讓國公爺看的盡心。”

    她言語之間,仿佛自己是個供人取樂的戲子,絲毫不提自尊。但看在人眼中,卻又比燕京城那些拿腔作調(diào),自詡尊貴的大小姐們,來的讓人心生尊重得多。

    姜梨的骨頭,一點兒也不輕,不但很重,而且很硬。也許她的彎腰,是為了日后站的更高。

    姬蘅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再會。”

    姜梨對姬蘅行了一禮,起身離開了酒館。

    她走的很急,但這急,并不像是要急于躲避姬蘅,所以才走的很急。她走的很急,像是有更加重要,更緊急的事情要做,生怕浪費一丁點時間,幾乎是小跑著往外走。

    窗前,姬蘅瞧著姜梨走到街對面,蹲著的葉明煜站起身,往這頭看了一眼,和姜梨一道往外走了。

    “看來真的很心急�!奔м啃α艘宦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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