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絆住了
太后五十歲生辰時,
宮中舉行了盛大的慶典,
帝后雙雙陪在太后身邊飲酒歡宴,
歌舞鼓樂一直到夜半才散。
等回到慈寧宮卸了晚妝時,
掌事姑姑拿金背牙梳細細梳著太后濃密的長發(fā),不由得贊嘆道:“娘娘這一頭好頭發(fā),真是讓人贊嘆�!�
太后帶了些酒意,
微瞇了眼睛,
曼聲說道:“哀家年輕的時候受了損傷,
有一年頭發(fā)白了許多,后面慢慢調(diào)養(yǎng)過來的�!�
掌事姑姑笑道:“奴婢斗膽,想打聽打聽娘娘如何調(diào)養(yǎng)的,娘娘看奴婢這頭發(fā),鬢角上也白了許多了�!�
“如何調(diào)養(yǎng)的啊……”太后的聲音低了下去,酒后的熱意消退了大半,突然便冷嗖嗖起來,心里空空的,總覺得有什么東西沒了,
說不出的難受。
她也不記得那方子是什么了,廉敬好像給記在了哪里,只是這會子酒喝的有些暈,腦子里紛紛亂亂的,
一時也想不起放在何處。
更何況,從前她也不需要自己去記方子,去調(diào)那些氣味怪異的藥膏,
總有廉敬替她安頓好了一切,從頭到腳,無一處不妥帖。有他在時,至少在衣食住行這些方面,她是一丁點兒心都不用操的,他幾乎像她自己一樣熟悉她的喜好,給她的,總是最合她心意的。
酒意漸漸上來,太后覺得頭有些沉,便伸手搭了掌事姑姑,道:“扶哀家起來�!�
旁邊伺候的宮女眼乖,連忙跟著一起攙扶了太后起身,床褥都是早已收拾好的,太后慢慢走到跟前,伸臂任由她們幫著寬了衣裳,慢慢地躺在了寬大的床上。
不知是不是中酒的緣故,一閉上眼睛,想到的都是當年的事。
第一次見到廉敬,是她跟著母親進宮謝恩的時候,那時候她還沒有任何封號,只是叫自己的名字,沐鸞。
那陣子烏剌犯邊,當時還是潞王的宣宗奉德宗皇帝之命到西疆邊界督戰(zhàn),誰知烏剌人趁夜偷襲,宣宗險些遭了不測,危急關頭,是她父親舍命相救,自己身中數(shù)刀,換了宣宗的性命。
父親受了重傷,返京后養(yǎng)了大半年,最后還是去了。宣宗念著這點情義,讓自己的嫡子與她結下了婚約,然而在母親看來,又覺得是她用父親的性命換了一門好姻緣。
從此后母親就有些不大待見她,再后來,母親一年里倒有大半年在凈慈庵修行念佛,整個人如同槁木死灰一般,她那時也不過才十一歲,沐戰(zhàn)比她小兩歲,男孩子心智成熟的晚,想念父母親時總不免哭鬧,她想盡法子安撫,自己的悲苦便在安慰弟弟時漸漸散了。
也是在那段時間里,她慢慢從不知人間疾苦的嬌嬌小姐,長成了堅韌可靠的長姐。
那次進宮謝恩,是為了恩謝德宗皇帝賞下的年禮,出門時她絮絮地跟母親說起家中準備下的年節(jié)物件,誰知母親冷冰冰地說,她還要回凈慈庵,并不在家過年。
她忍不住掉了淚,又怕人看見,慌忙背過身去擦了,等再轉過來時,母親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深宮之中,稍有差池就是禍患,她緊張地想哭,卻只能拼命忍著,努力回憶宮中路徑,就在此時,一個年歲與她差不多少的小內(nèi)監(jiān)走到近前,低聲道:“沐小姐,侯夫人往南邊去了,奴婢這就帶您去尋她。”
她沒敢問他的姓名,只忍回了眼淚,默默地跟著他,找到了母親。后面她數(shù)次進宮,始終沒再見過這個小內(nèi)監(jiān),一直到她成婚的第二日,在潞王府拜見翁姑時,才發(fā)現(xiàn)公公身后站著的內(nèi)監(jiān)十分眼熟,似乎就是當年的那人。
她沒有向他確認,只默默記住了他的名字,廉敬。
再然后,德宗薨逝,宣宗繼位,愍懷太子暴亡,她跟著丈夫搬進了東宮,廉敬也是在那時候被指派到東宮服侍。
接觸的次數(shù)多了,她漸漸知道了他的身世,原本也是官宦子弟,因為祖父牽連進重案,全家成年男丁都被處死,女眷罰為宮奴,廉敬那時候年紀小,跟著母親入浣衣局為奴,管事太監(jiān)喜歡他伶俐,便給他凈了身收做弟子,從此便留在了宮里。
宣宗在登基的第三年時薨逝,太子登基成為肅宗,她也成了皇后�,F(xiàn)在想起來,肅宗登基的當年就給廉敬的祖父平反,廉家在世的親人也領回了原有的田產(chǎn)住宅,廉敬被她親手殺死之前說起的先皇厚恩,大約指的就是這個吧。
可嘆她被蒙蔽了那么久,廉敬始終都是肅宗的人,當初也是肅宗把廉敬給了她使喚,她卻從來沒有起過疑心。
細想起來,除了初見面時廉敬的相助,那次冬獵時他舍命相救,才是她最終深信他,從不起疑的緣故吧。
那次冬獵,原本是肅宗為了討惠妃的歡心特意安排的,惠妃那時候仗著膝下有兩個兒子,又仗著祖父是文官之首,處處與她別苗頭,她本來不想去的,但又要止住自己即將被廢的謠言,到底還是去了。
誰知惠妃竟敢私自打亂路標,放出熊羆猛獸來偷襲她,她的馬匹受了驚嚇,載著她沖下了山崖,千鈞一發(fā)之時,廉敬從旁躍上馬背,緊緊抱著她,與她一同滾下山崖,又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她,落到崖底時,廉敬的頭撞到山石,昏死過去,但因為他一直護著,她只是受了輕微的擦傷。
他們在山崖下凍了兩三個時辰,一度她以為廉敬已經(jīng)死了,很是后悔沒有問問他是不是當年的小內(nèi)監(jiān),所幸到最后衛(wèi)隊終于尋來,他們都沒有死。
其實現(xiàn)在想想,如果當年廉敬就那么死了,也許也是一樁好事,至少她不用在那么多年之后發(fā)現(xiàn)他的背叛,不得不親手殺了他。
等廉敬醒來時,她第一句話就是問他是不是當年的小內(nèi)監(jiān),廉敬看著她,低聲道:“沐姑娘,侯夫人往南邊去了�!�
她便笑了起來,道:“早已經(jīng)不是沐姑娘了�!�
再不是當年那個無依無靠,卻又不得不裝作堅強的小姑娘,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學會了該如何保護自己。
等沐家隨著沐戰(zhàn)不斷立下的軍功如日中天之時,惠妃被下人揭發(fā)當年謀害皇后之事,打入冷宮,懸梁自盡,娘家也受了牽連,家破人亡,到最后,惠妃留下的兩個兒子也都陸續(xù)夭折。
消息傳來時,廉敬正拿烏發(fā)的藥膏細心抹在她生了白發(fā)的鬢角,那次墜崖她雖然傷得不重,但凍得太狠傷了身體,再加上后面勞心勞力沒有調(diào)養(yǎng)好,竟然生了白發(fā)。還好,廉敬尋來的方子很管用,幾個月不斷地內(nèi)服外用,發(fā)根一點點又黑了回來。
只是,頭發(fā)再黑,也擋不住皇帝納新人。情愛之事,初初成親時還曾讓她傷神苦惱過,但后面丈夫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她漸漸看開,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扶持弟弟,提拔沐家上面,早已學會了不在意。
雖然她沒有孩子,可后宮所有女人生下的孩子,都得叫她一聲母親。等皇帝死了,新皇帝不管是誰的兒子,也都得叫她一聲母后。
就像當年,她不得不成為屹立不倒的長姐一般,現(xiàn)在她又成了屹立不倒的皇后。再然后,又是屹立不倒的太后。
偶爾惆悵憂傷的時候,總還有廉敬守在身邊,總還有他陪她說話,陪她飲酒,他那么了解她,有時候她覺得他就是自己的一部分,他們不分彼此,比親人還要親近。
那把加了毒酒的鴛鴦壺,后面她想起來,其實還是廉敬給她尋的,她也是被他伺候的太周到,連這都不記得,竟然用他尋的酒壺來給他下毒。
然而他還是喝了,然而他還是沒有還手,就那么死了。
太后躺著牙床上,默默地嘆了口氣,人啊,一輩子總是會被什么東西絆住,廉敬是被肅宗的恩情絆住了,那么她呢?
大概,是被他絆住了。
第136章
番外三
傅澄
怕不是個傻子
因著父輩的交情,
所以傅家的孩子和沐家的孩子自小便相熟,
時常在一起說話玩耍,
尤其是兩家的女兒,
傅晚和沐桑桑,見面時從來都是姐妹相稱,比別人家的親姐妹還要要好些。
沐桑桑生得好,
粉妝玉琢的一個,
性子溫柔,
說話嬌軟,所以不止沐家的三個兒子把她當成寶貝一樣捧著護著,就連傅家那幾個活猴一般的男孩子,看見她時也不覺放低了聲音,放軟了腔調(diào),假如她肯多看他們一眼,那是連做夢都要笑出聲的。
不過傅澄并不在此列。因為他自己生得就好,不像他另外幾個兄弟,多半隨了當?shù)娜菝玻?br />
一看就是粗魯?shù)哪嗤茸�,再者他是庶出,從小就知道不要做沒結果的事,沐桑桑將來是要入宮的,
就算獻殷勤又能如何,還不是白費力氣。
國公府有一大片校場,各色武器裝備都齊全,
比軍營里的也不差什么,男孩們得了空,總喜歡結伴過去舞刀弄槍,傅澄偶爾也去,但他本來就不喜習武,跟幾個嫡出的兄弟又不對付,所以即便去了,也總是不合群,獨自一個人東溜達西溜達,找些閑事打發(fā)時間。
這天傅守義又帶著兒女們到國公府拜會,傅澄騎了一會兒馬便走開去四處轉悠,等回來時,老遠就看見傅晚扯著長兄傅謹在樹叢邊上說話,傅澄習慣性地躲了躲,蹲下身躡手躡腳地挪到背后,耳朵里聽見傅晚說道:“……過兩天等爹爹一走,你找借口跟那個女人鬧上一場,到時候以奴犯主的罪名她跑不了,就這一條,娘就算活活打死她,爹爹也不好說什么�!�
傅澄咧嘴一笑,要說這些兄弟姐妹里頭,傅晚真是頭一個陰毒的人,十來歲的女兒家,心腸卻比成年的男子還毒些。
不過,這回傅晚可要失望了,傅守義早已經(jīng)答應過他娘,這次出征帶她一起走,這事上上下下都知道,也就瞞著傅晚母子幾個。
他正想著,眼睛瞥見花葉上爬著一條色彩斑斕的毛毛蟲,隨手便捏起來,拿一張樹葉子裹著,藏在了手里。
再抬頭時,兩個人已經(jīng)離開了,傅澄慢慢站起身來,遠遠跟在他們后面,等傅謹離開后,傅澄只裝作偶然碰上的模樣,走到傅晚近前說道:“大哥他們?nèi)ツ睦锪�?�?br />
“還在校場吧�!备低盹w快的說完,轉身就走。
傅澄就趁她一轉身的功夫,將那條毛毛蟲捏出來,丟在她的肩膀上。
傅晚走得很快,傅澄能看見那條毛毛蟲一拱一拱的,順著她金紅的衣衫往上爬,最妙的是,毛毛蟲很快就要爬到脖子上了。
傅澄忍不住笑了起來,等毛毛蟲鉆進她衣服里,就有的好看了。
他轉身離開,走的也很快,免得傅晚到時候求他幫忙,沒多久,耳邊果然傳來傅晚的尖叫,不單是尖叫,還帶著哭音,傅澄笑出了聲。
很快,又有一聲低低的驚叫,傅澄下意識地回頭一看,是沐桑桑,正站在傅晚跟前,想是也看見了那條蟲子,小小的身子向后縮著,嬌怯怯的,像受驚的小貓。
隔得距離有點遠,她臉上的神情看不清楚,不過她睫毛上好像沾了眼淚,太陽光一照亮閃閃的,傅澄不覺就看住了,站在那里沒走動。
傅晚也看見了他,回頭叫他:“二哥你快來,有蟲子,你快幫我弄出去!”
傅澄磨磨蹭蹭地走過去,看著傅晚的脖子慢吞吞地說道:“這蟲怕不是有毒吧?紅紅綠綠的,哎呀妹妹,這蟲好像要爬進你衣服里了!”
傅晚眼淚汪汪,帶著哭腔說道:“二哥你快幫我弄下來!”
“這不好吧?”傅澄一臉為難,“男女有別,它爬到那里去了,我怎么拿?我去幫你叫丫頭吧!”
傅晚哭了起來,哆嗦著說道:“等丫頭過來,它就爬進去了!桑兒,你快幫我弄下來,求你了!”
然后傅澄看見,那個軟綿綿的小姑娘飛快地跑去邊上花叢里掐了一片嫩葉,用那個襯著手,踮起腳尖湊近傅晚,抓住了那條毛毛蟲。
離得足夠近,傅澄能看見她怕得要命,臉頰都白了,手指隔著嫩葉觸到毛毛蟲的一剎那,一滴眼淚怎么也沒忍住,撲簌簌地掉下來,先是落在瓷白的肌膚上一沾,跟著又掉在海棠色的衫子上,打出一小點濕。
然后她像痙攣一般,猛地甩著手甩掉了那條毛毛蟲,哭出了聲。她在發(fā)抖,整個人都在抖,卻還是哽咽著安慰傅晚:“晚姐姐別怕,我?guī)闳ハ匆幌��!?br />
傅澄俯下身,慢慢撿起那條蟲握在手心里,心道,怕不是個傻子,自己怕成那樣,還要去幫別人。
那條毛毛蟲他帶回去,放在罐子里,每天喂樹葉,有一天突然變成了繭,又有一天他從外面回來時,繭破了,里面空了,不知變成了什么樣的飛蟲,總之他是沒有親眼看見了。
但他卻變得像他那些兄弟們一樣,有事沒事總喜歡往國公府跑,可惜也沒再跑過多少次,男孩女孩們便都長大了,即便是通家之好也不能再隨便相見,一轉眼間,幾年的時間便過去了。
再后面他聽說了她定親的消息,定的是東宮太子,果然和他的推測一樣,她注定是要進宮的,他們這些人都沒有機會。
但他原本也沒指望有什么機會,暴發(fā)戶家的庶子,即便她不進宮,也輪不到他。
再后面,跟著一幫紈绔在醉紅樓吃酒時,那個以美貌聞名京城的新任花魁一身紅紗坐在他膝上,輕笑著問他:“聽說二郎家與安國公家是通家之好,國公家那位小姐二郎肯定見過吧,果真像外面?zhèn)髡f的那樣,生得很美嗎?”
“跟你這一身風情比起來,國公府的小姐算什么?”有個紈绔吃吃地笑著,那只手順著便摸到花魁的輕紗底下,“讓她到這里來,肯定不及你。”
下一息,紈绔被一腳踢在了地上,傅澄拿了交椅,輕笑著舉起又落下,頭一下,砸得紈绔頭破血流,第二下,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第三下,徹底沒了聲息。
紈绔倒是沒死,不過傅澄惹了事,回家后挨了一頓死打,跟著便被帶去西疆,扔進軍營里歷練避禍。同游的人說起來時,都以為是那紈绔摸了他的女人,惹得他發(fā)火,可那花魁自己想起來時,分明記得當時她也被傅澄踢倒在地,可不像有半分留情。
多年后傅澄自己想起來時,不覺也嘆氣搖頭,可真是個傻子,別人不過說她一句罷了,又不疼又不癢,干嘛就下死手打人,害得自己也倒了霉,要是有下回,絕對得忍住。
然而自己也知道,真要是有下回,還是忍不住。
也許當年總是悄悄盯著她看,看得太久了,傻氣會傳染,連他也變傻了吧。
第137章
番外四
趙啟
夢想中的這一天
四更將盡,
五更鼓還未敲響之時,
張遇悄悄地走進寢間,
隔著床帳低低聲地喚道:“陛下,
該起來了�!�
趙啟幾乎是瞬間就清醒過來,一翻身下了床,一邊伸手讓宮人替他穿衣,
一邊問道:“什么時辰了?”
“寅正二刻�!睆堄龅吐暣鸬�。
趙啟便皺了眉,
道:“怎么今兒叫的這樣晚?”
“太后昨兒交代過,
說是陛下近來起得早睡得晚,不是養(yǎng)生之道,讓奴婢把起床的時間再往后挪兩刻鐘�!睆堄龅馈�
趙啟半晌沒說話,等衣服都穿好了,才道:“雖然是太后吩咐過的,以后還是要先跟朕說一聲�!�
“是,奴才知錯了!”張遇忙道。
趙啟便也沒再多說什么,等凈面漱口之后,立刻去向太后請安,
回來才有時間坐下來用早膳,還沒吃過兩口一看更漏,立刻便快步向太極殿走去。
他的規(guī)矩是早朝之前,要先向吳邕等幾個心腹重臣大致過問一下今日的要事大事,
免得上朝時一無所知,措手不及。等他到小書房時,吳邕已經(jīng)等在那里,
初春的天氣還有些輕寒,吳邕的鼻尖有些紅,一見他進來連忙躬身行禮,趙啟快走兩步扶住他,笑道:“早跟老師說過私下里不必多禮的,老師還是這么客氣�!�
“禮不可廢�!眳晴咧逼鹕韥�,看了看趙啟身后的張遇。
趙啟會意,立刻向張遇擺擺手,張遇忙退出去,順帶著關了門,屋里安靜下來,趙啟隨手拿起一本書胡亂翻著,嘩啦啦一片響,恰好能遮住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他便趁機問道:“傅守義那邊都安排好了?”
“是�!眳晴咭矇褐曇簦八呀�(jīng)與烏拔乃力商談妥當,只等時機恰當,便照計劃行事。”
“布防圖是關鍵,沒有布防圖別的都是空談�!壁w啟有些不放心,“若是實在難辦,不然朕就下詔讓安國公送回來一份布防圖存檔?”
“陛下不可�!眳晴呙Φ�,“太后多疑,若是陛下突然要布防圖,只怕會讓她起疑心。”
趙啟沉吟著道:“傅守義有主意了嗎?”
“他準備到時候趁著押糧的機會過去一趟,套套安國公的話�!眳晴叩�。
“也只好這樣了�!壁w啟皺眉說道。
等退朝時已經(jīng)是辰時,為著幾件水旱之災,又在小書房和吳邕幾個細細商議了一回,等諸事都安排下去時,正要看折子,慈寧宮那邊的內(nèi)監(jiān)來報說,沐桑桑進宮來了。
趙啟喜出望外,將剛打開的折子隨手一撂,飛快地走了出去,到慈寧宮時,隱約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梅子香氣,笑容不覺便浮上了唇邊。
趙啟快走幾步,一徑來到內(nèi)室,未進門便道:“母后,是妹妹來了么?”
眼風一溜,第一個便看見了沐桑桑,笑意越發(fā)深,見她起身行禮,忙向前拉住她的手,又向她眨了眨眼睛,像是打翻了淡胭脂一般,就見她瓷白的肌膚迅速暈染了一層淺淺的紅色。
趙啟心底一熱,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妹妹�!�
太后靠在榻上,將他們的神色都看在眼睛,笑吟吟地說道:“桑兒親手給我做了一條抹額,皇兒看好不好?”
趙啟見她額上戴著一條醬色的絲緞抹額,中間嵌著一塊湛藍的綠松,忙贊道:“極好,妹妹做的東西,沒有不好的。”
卻在此時,聽見另一個聲音說道:“臣女見過陛下�!�
趙啟尋聲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傅晚站在邊上,剛剛全副注意力都在沐桑桑身上,竟沒發(fā)現(xiàn)她也來了。
趙啟隨便點點頭,立刻又向沐桑桑說道:“我昨兒去看了,你跟我一起種的那株梅樹已經(jīng)打了花骨朵,我已經(jīng)交代了花兒匠好好照料,順利的話今年就能掛果,到時候我摘了腌脆梅給你吃。”
就見心上人淺淺一笑,輕聲道:“好�!�
這一來,便足足待了一個多時辰,直到陪太后用過午膳,實在不好再留了,這才戀戀不舍地告辭,太后便道:“桑兒,你送一送皇帝吧�!�
從內(nèi)室到門口不過十幾步,趙啟走得極慢,許久也不曾走出去,耳中卻聽見她低聲說道:“太后說你近來睡得太晚起的太早,你,別累著了,以后多睡會兒吧�!�
“好,”趙啟笑逐顏開,“今兒我就聽母后的話寅正二刻起的,以后我都這個時候起。”
“嗯�!本吐犓p輕柔柔地應了一聲,“政事忙不完的,身體要緊�!�
“我知道了�!壁w啟握了她的手,悄悄在手心里撓了下,“等咱們成親以后,你每天叫我睡叫我起�!�
他又看見她臉上迅速暈染出的淡紅色,她在害羞,因為他說的一句話害羞,這讓他歡喜不已。
只是回去時,他沒再去書房,而是轉去了內(nèi)書庫,又把所有的下人甚至張遇都打發(fā)走了,獨自在里面看書。
不多時,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跟著是低低的女子聲音:“陛下�!�
“你來了�!壁w啟放下書,臉上露出溫柔笑意,“朕沒猜錯,你進宮來果然是有事尋朕�!�
傅晚臉上也有些紅,走近兩步低聲道:“布防圖的事臣女已經(jīng)有了主意,臣女這就出發(fā)去西疆,從沐長弓那里套消息�!�
“辛苦你了�!壁w啟沒起身,只伸手握住她的手一拽,人便跌進了他懷里,他低了頭笑著說道,“你想讓朕怎么報答你?”
“陛下�!备低眍澛暯兄]了眼,似乎在等他親吻。
趙啟笑著,卻沒有回應,只是在她耳邊說道:“等你想好了,就告訴朕�!�
等所有該批的折子都批完,已經(jīng)是晚膳的時間,王青羅送來了慢火熬煮的補湯,趙啟心里一算,已經(jīng)大半個月沒進過后宮,是該去一趟了。
然而今天剛剛見過她,實在不想與別的女人親近。趙啟想了又想,拖到戌時才去了王青羅那里,王青羅眉梢眼角都帶著春色,親自服侍他梳洗了,正在給他寬衣,張遇卻在門外回稟道,有加急的折子剛到,等著處理。
趙啟忙又扣好了衣鈕,看著一臉失望的王青羅,柔聲道:“朕先過去處理,改日再來看你�!�
等出了門,走遠了才向張遇道:“怎么又說加急折子?下次換個別的借口。”
“是�!睆堄雒馈�
待獨自躺在興慶宮里時,反而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不管睜眼還是閉眼,眼前總有她的身影,這入骨相思,實在是難耐。
趙啟在朦朧的燭影中閉著眼睛低低一笑,心道,桑桑,都是你害得我孤枕難眠,等成親以后,斷不許你哪怕有一夜撇下我。
快了,再過一陣子,等她及笄之后,等所有的謀劃都落到了實處,等他真正獨掌天下,到那時就接她到身邊來,千般寵愛都是她一個人的。
快了,再忍耐幾時。
趙啟慢慢睡著時,臉上還帶著笑,只是彼時他并不知曉,夢想中的這一天,永遠也沒來到。
第138章
番外五
梁夙
紅鸞星動
大皇子趙乾滿月之時,
內(nèi)廷局傳來皇帝的旨意,
吳柔嘉等三位秀女在皇后有孕時日夜念經(jīng)祝禱,
忠心可嘉,
特恩賞千兩妝奩,敕令各自歸家,自行婚嫁。
梁夙作為戶部的官員,
隨著內(nèi)廷局一道去凈慈庵核驗秀女的身份,
登記造冊,
等三個年輕女子隨著內(nèi)侍從山門里走出來時,梁夙挨個驗看了出入宮禁的文牒,自然也留意到了秀女們的樣貌。
宮中挑選嬪妃,容貌首先要美,而且要美而不妖,端莊大方,才算合乎中繩。眼前的三名秀女看起來都是這一類的,只不過一來在庵中過得清苦,不免都有些清瘦,
二來懷著希望入宮,結果卻落得一場空,其中兩名秀女一時傷感,眼睛里都噙著淚,
越發(fā)有了楚楚不勝衣的感覺,唯獨走在最后面的那一個,神態(tài)安詳,
舉止從容,似乎修行和歸家對她來說,都沒有什么可難過的。
梁夙不覺多看了她幾眼,也就記住了她的姓名,禮部尚書的孫女,吳柔嘉。
三名秀女歸家之后,朝中雖然為此又爭論了許多時日,但趙恒在短短的時間里滅烏剌,擒趙啟,收復萬年,威望一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況且皇后剛剛誕下皇子,所以反對的聲音很快被壓了下去,漸漸地,就連市井中也開始傳頌帝后恩愛和美的故事,那些喊著擴充后宮的聲音越來越弱,到后面干脆沒人再提了。
梁夙再聽到吳柔嘉的消息已經(jīng)是半年之后,彼時梁家家宴,梁夙等幾個晚輩到女賓席上敬酒之時,偶然聽見幾個姑媽在一處閑聊京中的新文:“……吳家那個嫡長女,就是先前選秀被選上的那個,被她繼母許給了金烏里的孫家三爺,下個月就要出嫁呢�!�
梁夙迅速在腦中過了一遍,想起來那個孫三爺,京中有名的紈绔,時常眠花宿柳不說,性子還十分驕橫暴戾,時常吃醉了打人,弄得聲名狼藉,是以議親議了許久,始終不曾定下人家。再想起記憶中那個安靜嫻雅的人,梁夙無端就有些惋惜。
又聽另一個姑媽問道:“那個孫三爺名聲不大好吧?吳家怎么舍得把女兒許給那樣的人?”
梁夙不覺留神聽起來,又聽先前說話的姑媽答道:“孫家有錢呢,許了不少彩禮,吳夫人貪圖銀子,所以應了。”
又一人嘆道:“到底不是親生的,不知道心疼,好好一個女兒家,可憐以后要遭罪了。”
幾個人嘆息了一陣子,轉而說起其他的事,京中人多新文多,不多時也就都忘了這茬,唯獨梁夙一直記著,到家宴散時,心中的惋惜越來越濃。
后面他便有意無意地打聽吳家與孫家的事,才知道吳柔嘉很小時便沒了母親,自幼被祖母教養(yǎng)長大的,與父親和繼母并不很親近,這次繼母做主定下的親事吳尚書夫婦事先都不知道,等聽說時婚書庚帖都已經(jīng)交換,聘禮也早送過來了,吳尚書雖然氣得差點病倒,卻也沒法子。
而那個孫三爺卻比傳聞中更加不堪,還未娶妻家中已經(jīng)有了妾侍和庶子,還曾傳出過打死婢女的丑聞,實在是辱沒了吳柔嘉那樣的女子。
然而不管旁人如何惋惜,吳柔嘉的婚期還是很快就到了。那日梁夙散衙之后,下意識地便走去吳家附近的茶樓,點了一壺清茶,獨自在臨街的窗下坐著,懷著說不出的心情等著看新人的轎子出門。
外面掛著不大不小的風,鼓吹的聲音夾雜在風聲里,漸漸走得近了,梁夙看見孫三爺披紅掛花,騎著高頭大馬往吳家來迎親,不覺向窗邊更靠近了一些,探頭去看。
孫三爺已經(jīng)走到吳家門前,正要下馬時,一陣風呼嘯而過,咔嚓一聲,道邊的樹突然從頂上斷了,差點砸在孫三爺頭上。
連梁夙都嚇了一跳。
孫三爺脫口罵了聲晦氣,撥馬便要往回走,被隨行的人勸住了,這才重新又回了頭,罵罵咧咧地走進了大門。
又過了一會兒,吳柔嘉的轎子出了門,剛走到檐下,又是咔嚓一聲,屋檐掉下了半邊,正正好砸在轎子頂上。
梁夙立刻會了錢鈔,急急地走出茶樓,待走到吳家門前時,就見已經(jīng)吵嚷成了一團,有著急救護新娘子的,有忙著收拾碎瓦渣土的,唯有孫三爺跳腳大罵,一連聲地喊著新娘子是掃把星,一聲一聲喊著要退婚,連問都沒問吳柔嘉的情形,直接拍馬走了。
梁夙趕到近前時,正看見丫鬟婆子扶著吳柔嘉從轎子里出來,紅蓋頭在忙亂中被風刮起了半邊,于是梁夙又看見那張從容安靜的臉,目光清亮,神色溫和,似乎眼前的吵鬧羞辱都與她沒有一丁點干系。
梁夙緊張的心無端就安靜下來,趁著混亂湊到近前看了一眼,那截斷折的樹枝,邊緣似乎比平常要整齊許多,他抬頭看看那簇新整齊的屋檐,突然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孫家當天就退了婚,理由是大喜的日子連著出事,可見吳柔嘉八字不好,妨克夫家。吳柔嘉的繼母跟孫家扯皮扯了許久,幾乎撕破了臉面,最后留下了一半彩禮沒有退還,但吳柔嘉的名聲也在這場拉鋸戰(zhàn)中落到了谷底,先前京中人都同情她親事定的不般配,如今卻都有些后怕,這樣大兇的命格,幸虧沒有嫁到自家。
消息傳揚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吳柔嘉再次進了凈慈庵,這次是她自己請示了祖父母,要去庵中靜修,京中人說起來時,都覺得她應該不會再出來,這輩子大約也就這樣了。
卻在這時候,梁夙尋到了梁義簡跟前,雙膝跪下道:“父親,兒子想娶親�!�
他眼界高,之前家里給他提過幾次親事他都沒看上,梁義簡如今一聽他要成親,倒是喜出望外,只是一問清楚是看中了吳柔嘉,頓時又猶豫起來。就算再開通的父母,這種成親當天被退了婚,又有刑克之名的女子,也是不想給自家兒子娶的。
但梁夙怎么也不松口,他從來都有主見,如今在朝中又頗有正聲,家中自然也得重視他的想法,這樣扛了幾個月,最后梁家沒法子,到底還是上門去提了親。
這一次,直接是跟吳尚書提的,吳尚書驚喜之下,一口便應下來,當天便親自去凈慈庵接回了吳柔嘉。
后面合婚下聘之事,也都是吳尚書一手操辦,沒讓吳柔嘉的繼母插手,再后面迎親成禮,又成了長平城中一樁新文。
梁家人一直捏著一把汗,生怕迎娶之時再出岔子,然而就那么風平浪靜地過去了。后面又怕子嗣不順,家道不旺,但成婚不到半年吳柔嘉便有了身孕,梁夙在戶部也越來越順利,官聲顯赫。到此時非但梁家人,就連當初存著看笑話的心思暗自留意這小兩口的人,也都說吳柔嘉是旺夫的好命,只是孫三爺無德,配不上這樣好命的夫人,所以才成不了。
年節(jié)下吳柔嘉跟隨著梁家諸位誥命夫人一起進宮朝賀時,再看見皇城的紅墻綠瓦,由不得微微一笑。當初之所以參加選秀,一是不想被繼母胡亂許配人家,二來也從平時的見聞里猜測出帝后好的如膠似漆,即便新人進宮也不過是個擺設,正是她想過的清靜日子。還記得選秀前一天去凈慈庵抽簽,抽到了一支上上簽,說是紅鸞星動,當時以為是虛妄,不想末后竟然應在了梁夙身上。
還真是紅鸞星動,無意中求來一段琴瑟和諧。
第139章
番外六
小兒女
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大皇子趙乾長到八歲時,
儼然已成了宮中頭一號的霸王,
除了在趙恒和沐桑桑面前老實,
其他人就沒有不被他禍害的,
偏偏他生得極好,最得長輩歡心,心機與偽裝功夫又是一流,
每次趙恒想敲打敲打他,
總有太后護著,
到底趙恒的巴掌從來也沒落到過他身上。
等趙乾到了開蒙的年紀,云增已經(jīng)七十有余,上書請求致仕時,趙恒御筆親批,由他任太傅,親自教導趙乾。
這下所有人都看出了端倪,雖然沒有定太子,然而把太傅指給趙乾做師傅,自然也就默認了東宮之位的歸屬。
只是對于趙乾來說,
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云增出了名的性子端嚴,便是對著他也絕不容情,從此趙乾便上了一道緊箍咒,日子一下子苦了許多,
不過人也跟著穩(wěn)重進益了許多,短短幾個月功夫,便已經(jīng)有了儲君的氣象。
這年春天,
因為在疆界上數(shù)次發(fā)生沖突,所以現(xiàn)任的鬼方大族長阿達烏齊親自帶著使團到長平與趙恒商談劃界之事,使團進京之時,趙乾正趁著云增休沐,帶了弟弟趙脩和二舅舅家的表弟沐憲便裝在京城里閑游,聽見外面熱鬧得厲害,便從臨街的窗戶向下一看,正看見滿臉絡腮胡子的阿達烏齊騎馬走在前面,身后跟著一個□□歲的男孩,黑黑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騎著一匹極其神駿的黑馬,瘦高的身板挺得直直的,神態(tài)很是倨傲。
趙乾不免便多看了一眼,道:“這小子沒準兒是阿達烏齊家的�!�
沐憲坐著沒動,眼睛向外面一瞟,點頭道:“看樣子是�!�
趙脩便擠過來,探頭看了一眼,道:“那匹馬真不錯,看著比御馬監(jiān)那幾匹還要好些�!�
說話時那男孩恰好這時候抬起頭來向窗戶里看了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掃過窗前幾個男孩,由不得輕哼一聲。
趙乾分明看出他眼中的不屑,心里記下了這個男孩,口中說道:“現(xiàn)在御馬監(jiān)的馬還有小舅舅軍中的馬匹大多都是烏剌馬,比并州馬好也有限,天下最神駿的馬匹出在鬼方,鬼方人小氣得很,捂得嚴嚴實實的,根本不準與中原人交易,所以騎兵交戰(zhàn)的時候,咱們有點吃虧�!�
趙脩一邊吃果子,一邊說道:“這個簡單,打他們,搶過來!”
趙乾合上窗戶,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等回宮之后,同文殿上宴席一開,果然那個男孩是阿達烏齊家的,第三子烏思翰。烏思翰也認出了趙乾,雖然知道他身份貴重,卻還是一臉不遜,十分倨傲的模樣。
趙乾便拿定了主意。
第二日一早,幾個孩子齊齊出現(xiàn)在阿達烏齊父子兩個落腳的萬國驛附近,除了趙乾、趙脩和沐憲,還有云家的夕夕和小小,梁夙的兒子梁明允,個個都騎著馬,在驛館旁邊的草場上追逐游戲。
烏思翰聽見動靜走出來時,看了一會兒便撇撇嘴,輕蔑地說道:“你們中原的馬真差勁,怪不得總求著要買我們的馬。”
趙乾一個眼色,云小小應聲說道:“那你敢跟我們比嗎?”
烏思翰年紀不大,最是要臉面的時候,怎么甘心被一個嬌俏俏的小姑娘挑釁?立刻便道:“比就比!若是你們輸了,所有人都要當面跟我說一聲服氣!”
“若是我們贏了,你的馬歸我。”趙乾說道。
烏思翰輕蔑地一笑,道:“有本事就來拿!你們輪番上陣我也不怕!”
“莫非你們北疆賭賽都是這樣以多欺少嗎?”趙乾微微一笑,“我們中原乃禮儀之邦,不做這種欺負人的事,我們一對一,我來跟你比�!�
烏思翰正要應下,忽見他身量比自己高,便有些疑心他比自己大很多,于是臨時改口說道:“不行,跟誰比我自己挑!”
“好�!壁w乾干脆地答道,跟著一指云夕夕姐妹兩個,道,“我想,你應該不會專揀女孩子吧?她們兩個都是今年剛學會的騎馬�!�
烏思翰原本有這個意思,被他說破,反而拉不下臉,便道:“咱們男人對男人!”
他目光在幾個人身上一掃,最后指了男孩子里個頭最小、皮膚最白的趙脩,道:“就是他吧!”
趙乾微微一笑,道:“好!”
他使個眼色,沐憲便從鞍袋里拿出了沙漏、灰粉、長繩等物,先用長繩拉出邊界,又撒了灰粉標記好起點,向烏思翰說道:“從起點出發(fā),到長繩那里返回,誰先回到起點誰贏。”
“好!”烏思翰一口應下。
趙乾拍拍弟弟的肩膀,道:“別給我丟臉��!”
趙脩摸了摸臉上從母親那里偷來的茉莉粉,低聲抱怨:“你是不是就想讓他挑我,所以哄我抹了這個東西?”
趙乾低低一笑,道:“除了我以外,也就你騎術最好,再說你力氣大嘛�!�
這邊梁明允叫了聲“走”,兩匹馬一躍而出,沐憲眼疾手快,立刻把兩個沙漏都倒過來計時,就見兩人兩馬一陣風一樣,瞬間便沖到了遠處。
等再回來時,遠遠看見烏思翰在前面,趙脩與他差了半個馬身的距離,趙乾搖頭說道:“二弟的騎術足夠,馬匹還是不行。”
兩匹馬越來越近,趙脩使勁渾身解數(shù),無奈馬匹有差距,盡力也還是落后半個馬身,就在此時,忽聽趙乾說道:“過去!”
趙脩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就見他一指烏思翰的馬背,趙脩來不及多想,騰身而上,在馬鞍上用手一撐,借力便跳到了烏思翰的馬上,跟著抓起烏思翰向外一扔,叫了聲:“下去吧!”
烏思翰措手不及,被他扔出老遠,正在害怕,兩只腳竟然站住了,原來趙脩掌握著力道,并沒準備讓他摔跤。
眼看著趙脩一人一馬沖向了起點,趙乾微微一笑,烏思翰初來乍到,肯定不知道趙脩自幼習武,年紀雖小,功夫卻高,對付他綽綽有余。
這邊沐憲及時按下沙漏的機簧,停止計時,高聲道:“二皇子勝!”
“呸!你們使詐!不公平!”烏思翰飛跑著過來,憤憤不平,“你們用的還是我的馬!”
“當時說的是誰先回到起點誰贏,是我二弟先回來的。”趙乾說道。
“可他用的是我的馬!”烏思翰叫道。
“這樣啊�!壁w乾悠悠一笑,“那就是說,你們鬼方的馬行,但人不行嘍?”
“胡說!我們鬼方都是勇士!”烏思翰漲紅著臉說道,“馬行,人也行!”
“那你倆互相換馬,再比一次,看看人到底行不行�!壁w乾道。
烏思翰卻不敢答應,他的馬肯定比趙脩的馬好,換了以后必輸無疑,難道要輸兩次?那可就鐵板釘釘,奇恥大辱了。
他咬著牙,左思右想,最后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道:“你們中原人太狡猾!不過我們鬼方勇士言出必行,那馬我不要了,給你,反正我家里多的是!”
趙乾也不惱,只牽了那匹馬,帶著小孩們說笑著走了。
等回宮后向趙恒炫耀,趙恒卻說:“一匹馬有什么用?你小舅舅那里至少要幾千匹好馬,才好打仗�!�
“那就想法子把他們的好馬都弄來!”趙乾笑道,“鬼方動不動就在邊界上折騰,早看他們不順眼了�!�
趙恒看他一眼,道:“好大的口氣。”
沐桑桑扯了扯趙恒的衣角,悄聲道:“孩子興頭上,你別潑冷水�!�
趙恒低了頭,在她耳朵邊上輕聲說道:“總得給他找點事情做,免得他盡日里游手好閑的。”
他倆說悄悄話,那邊趙脩也在跟哥哥咬耳朵:“父皇又來了,對咱們板著個臉,一看見母后就膩個沒完。”
趙乾一手拉著他,一手抱起妹妹趙弄玉往外走,幽幽說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第140章
番外七
帝后
白頭偕老
趙乾十二歲時頭一次離京,
去的是千里之外的西疆。彼時雖然承平日久,
但中原與鬼方的摩擦越來越頻繁,
趙乾便向趙恒提了要求,
想要親身去邊疆看一看,一來到軍中歷練,二來也是存了實地勘察的心思。
沐桑桑從他走后便日夜懸心,
即便是夜里做夢,
夢見的也是兒子的行程,
趙恒便安慰她道:“一郎膽大心細,有勇有謀,況且有親衛(wèi)軍跟著,放心吧�!�
沐桑桑也知道他說的是實情,可為母親的心,總是很難放下。只是細細回想趙恒的話,不覺又好笑起來,搖著頭說道:“一郎長到這么大,從來沒聽你夸過他,
原來你心里也知道他的好處。”
趙恒微微一笑,道:“他那個性子你還不知道么?本就自封天下第一,再要夸他,越發(fā)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沐桑桑白了他一眼,
道:“哪有,我看他很知道規(guī)矩,才不像你說的那么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