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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邵沉鋒回禮,語氣不善,“順安郡主的大名,邵某如雷貫耳,改日有空,定當(dāng)請教�!�

    看來她已經(jīng)找準(zhǔn)生存之道。

    也比前段時日更美更有神采。

    或許,有些人天生就適合宮廷。

    賀芳亭垂眸不看他,淡淡道,“不敢當(dāng)�!�

    頓了頓,對皇帝道,“舅舅,我家中還有事,先回去了�!�

    皇帝以為她被邵沉鋒嚇著,笑道,“回罷,路上慢些。”

    第105章

    嫌棄令郎了,想另尋良配

    回到春明院,賀芳亭也沒閑著,令侍女們?nèi)フ埥胰恕?br />
    有些話,還是應(yīng)該早些說開,免得他們心存妄想。

    沒一會兒,江止修帶著一雙兒女,以及江承宗、潘氏、江林修、李惜香等人,蜂擁而至。

    剛進(jìn)正屋,李惜香就急不可耐地笑道,“大嫂今日回來得早,可是累了?我讓廚房燉了參湯,您嘗嘗!”

    身后端著托盤的侍女連忙上前,李惜香親手捧了粉彩百花盅,放到賀芳亭身側(cè)的桌案上。

    賀芳亭微笑道,“且不忙,都坐下罷�!�

    江止修深深凝視著她,但也沒說話,依言坐到左上首。

    正屋原本設(shè)了兩個主位,有一個是他的,現(xiàn)在只剩一個了。

    等眾人都坐好,賀芳亭平靜地道,“想必你們都知道,我已跟圣上說了要和離,他疼愛我,遲早會答應(yīng),此事已成定局......”

    “什么?!”

    “怎還要和離?”

    “大嫂,你三思啊,不要做傻事!”

    江家人大驚失色,紛紛勸阻。

    李惜香苦口婆心地道,“大嫂,我知道這一陣有些事情惹了你生氣,但一家人過日子,難免磕磕碰碰,哪能一不高興就和離呢!要這樣的話,天下夫妻都散了!”

    賀芳亭:“我管不了天下夫妻,只管得了自己�!�

    李惜香還要再說,卻被她一個眼神看得不敢開口。

    江林修接上,“大嫂不要沖動,我們?nèi)粲胁皇牵M管打罵,和離之事切莫再提!傳出去,江家被人笑話,您也會被人笑話!”

    賀芳亭不以為然,“我們被笑話得還少么?”

    從江止修執(zhí)意兼祧那日起,江家就注定是笑柄,還帶累了她。

    近日大家不敢笑,是懼于皇權(quán),并非江家不可笑。

    江承宗活到這把年紀(jì),休妻見得多,和離見得少,對此事無法理解,皺眉道,“賀氏,我們江家,其實并沒有對不起你,為何非要和離?”

    最好的院落她住著,在家里說一不二,也不用她到長輩面前晨昏定省,更沒人敢打罵她,還要怎樣?

    她還不是公主,只是郡主!

    賀芳亭深知跟這老頑固講不通道理,也就懶得浪費口舌,淡淡笑道,“嫌棄令郎了,想另尋良配。”

    江承宗沒想到她竟然這么說,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你,你......”

    想罵她不知廉恥,又記著皇帝現(xiàn)在疼愛她,不敢。

    其他人也是瞠目結(jié)舌。

    江止修臉黑得像抹了鍋底灰。

    潘氏看著賀芳亭,眼神怨毒,人還在他們江家,就想著找外面的野男人,真是家門不幸!

    忽然撲通跪倒,扯著嗓子哭嚎,“郡主娘娘,您不能得了皇帝的疼愛就拋夫棄子��!我求您了,我給您磕頭!求您行行好,不要拋棄我兒,不要拋棄我可憐的孫孫!”

    邊說邊瘋狂往下磕。

    一屋人都被她這舉動驚呆了,隨后,春明院眾人看好戲,江家人只覺丟臉。

    尤其是她可憐的孫孫江嘉宇,簡直不想承認(rèn)自己有這樣的祖母,忙著去攙扶。

    江家兄弟倆也去扶,丟臉之余,同時想起,以前在老家鄉(xiāng)下時,母親若跟別人有什么紛爭,往往也哭上這么一場,別人怕了,就會順了她的意。

    那么賀芳亭會怕么?

    兩人下意識看過去。

    賀芳亭當(dāng)然不怕,泰然受之,笑道,“長輩給晚輩磕頭,那是存心折晚輩的壽。但若論國禮,我乃當(dāng)朝郡主,受得你大禮。”

    向江嘉宇招手,“宇兒,你過來!”

    江嘉宇放下祖母,幾步跑過去,跪到她膝前哭道,“娘!你不要和離,我不能沒有娘!”

    到了此時,他才知道,母親不是借和離拿捏全家,是真的打算和離。

    她不要他們了。

    賀芳亭摸摸他的臉,柔聲道,“娘的心也會痛,你一刀一刀砍來,娘也受不住�!�

    江嘉宇淚如雨下,“娘,對不起!兒會改,一定會改!”

    賀芳亭的聲音依然溫柔,“我兒,你現(xiàn)在說對不起,并非幡然悔悟,只是為了哄住為娘。所以別說了,娘不信�!�

    江嘉宇確實也不認(rèn)為自己犯了什么大錯,但他真的不能失去娘,哽咽道,“娘,兒知錯了......”

    賀芳亭打斷他,“這宅院是娘的,和離之后贈予你,再加一個莊子,并兩萬銀,讓你娶妻生子。你愛娶誰便娶誰,娘不過問�!�

    又叫李壹秋,“瓔兒,你也來�!�

    李壹秋遲疑一下,也像江嘉宇一樣,跪到她膝前。

    賀芳亭輕撫她的頭發(fā),沉默半晌才嘆道,“瓔兒,娘真的不知,你為何跟娘離了心。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娘會給你留一筆嫁妝,讓你風(fēng)光出嫁。你想嫁誰,也由得你�!�

    說完向前一推,“往后,你們兩個就當(dāng)為娘已死,不用再掛念�!�

    此前種種,她已經(jīng)傷透了心。

    最后壓垮她的是千岳樓那一日,她遭謝容墨污蔑,還是那樣惡心的罪名,他們卻不信她,信謝容墨。

    無法容忍,無法原諒。

    她不是圣人。

    何況,她雖是他們的母親,也是母親的女兒。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她若讓他們一再傷害,又怎對得起自己的母親?怎對得起疼愛她的祖父、祖母?

    江嘉宇哭著來抱她的腿,“娘!”

    李壹秋也跟著哭,“娘!”

    ......真要和離了?劇情怎么辦?

    第106章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都不重要

    賀芳亭微一示意,侍女們t?將兩人拖開。

    吸了口氣,又對眾人道,“能聚在一起十八年,也算是緣份,如今緣份盡了,只能橋歸橋,路歸路,諸位保重!”

    她顯然是下定了決心。

    意識到這一點的江承宗、江林修、李惜香等人說不出話,屋里只聞江嘉宇和李壹秋的哭聲,還有潘氏偶爾的干嚎。

    江止修臉色鐵青,五內(nèi)俱焚,緊緊握著椅子的把手,一字一句道,“休想!賀芳亭,我不同意和離!你也別用圣上來壓我,圣上若是逼迫,我便去擊鼓鳴冤!”

    另尋良配?想得美!

    他活著一日,她就休想甩開他!

    皇帝也不能拆散恩愛夫妻!

    ......現(xiàn)在是不恩愛了,但以前恩愛,以后也會恩愛。

    賀芳亭是真的好奇,“爾有何冤?”

    做了那么多齷齪事之后,怎還有臉面提冤字?

    負(fù)心薄幸、寵妾滅妻、自私自利、伙著外人欺負(fù)自己原配發(fā)妻的,難道不是他,是鬼?

    江止修咬牙道,“冤在無故被棄!”

    賀芳亭笑笑:“無故?也行,隨你怎么想�!�

    當(dāng)一個人已經(jīng)認(rèn)定某種歪理的時候,最好是隨他去,別想著糾正,因為做不到。

    他真覺得這歪理是正確的么?

    不,他認(rèn)這歪理,只是因為于他有利。

    又對江止修道,“我勸你別去求我舅舅,他現(xiàn)在對我是真心疼愛,肯定為我著想,你就是跪死在他面前,他也只會幫著我!”

    她能不能盡快和離,就看江止修的了。

    端起茶盞,輕聲道,“送客!”

    她與江止修,與江家的孽緣,就此了結(jié)。

    半生如夢......好在醒得不晚,還有另外半生。

    江止修深深看了她一眼,帶著一家老小離去。

    沒多久去而復(fù)返,只他一個人,專注地看著賀芳亭道,“是因為謝梅影么?我可以送她回鄉(xiāng),再也不見!”

    他真的可以!

    賀芳亭搖頭,“不是因為她,是因為你�!�

    他才是主因,若不是他起意,有謝梅影什么事兒?

    江止修雙眼赤紅,顫聲道,“芳亭,不要和離!我,我對你的心,始終未改!我只是一時亂花迷了眼!”

    賀芳亭冷笑,“不是紅顏知己么,怎忽然成了迷眼的亂花?江大人,我勸你說話謹(jǐn)慎,謝姨娘若是聽到,定會傷心。”

    江止修急切地道,“我現(xiàn)在才知,她無關(guān)緊要,你不可或缺......”

    賀芳亭皺眉,“你不要說了,我不想聽!記住,不要去求我舅舅,我與他的誤會已經(jīng)解開,他也惱你待我涼薄。況且他現(xiàn)在盼著我安穩(wěn)如意,不會幫你這負(fù)心漢!”

    說完又叫送客。

    一群健壯的仆婦圍上來,江止修再不想走,也只得走了。

    心里打定主意,明日就去求皇帝。

    一日不成,便兩日,兩日不成便三日,定要求得皇帝原諒。

    賀芳亭看著他的背影,暗暗給他鼓勁兒。

    你可一定要去啊,還得誠懇,最好是賭咒發(fā)誓,感天動地!

    孔嬤嬤小心翼翼地道,“芳姐兒,這負(fù)心漢,莫非真心喜歡的是你?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沒把持�。俊�

    她不是幫江止修說話,是覺得這很合理。

    ......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歡芳姐兒呢?

    才貌雙全,人品貴重,既有家世又有錢財,沒一處不好!

    那謝梅影小家子氣十足,長得也一般,品行還低劣,給芳姐兒當(dāng)侍女都不配!

    兩人站一起,傻子都知道該怎么選。

    江止修傻了一陣,現(xiàn)在終于認(rèn)清自己的真心,不是很正常么?

    賀芳亭淡淡道,“真心也好,假意也罷,都不重要�!�

    他認(rèn)錯她就要原諒?

    他真心她就要接納?

    怎么,他當(dāng)自己是神明?

    滾罷!

    ——

    福莊長公主的忌日是二十八,往年賀芳亭二十七才去白云觀,但今年提前到了二十五。

    清晨剛要上馬車,李壹秋從內(nèi)院跑出來,一臉憔悴地道,“娘,我陪你去!”

    賀芳亭:“不用�!�

    李壹秋想撲過去抱她,被侍女們攔住,哭得梨花帶雨,“娘,你讓我去罷!你真的不要瓔兒了么?瓔兒心里好難受!”

    賀芳亭沉默。

    李壹秋繼續(xù)哭,“瓔兒錯了,娘教瓔兒,不要拋棄瓔兒!瓔兒不能沒有你!娘�。 �

    賀芳亭仔仔細(xì)細(xì)看她的面容,雙眼紅腫,楚楚可憐。

    這是她的小女兒,她一天天養(yǎng)大的小女兒。

    心里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奢望,萬一,瓔兒真的知錯了呢?

    宇兒是男兒,又住在外院,常年受到江止修和先生們的影響,會向著男子也不算很意外。

    瓔兒卻是女兒家,長在她跟前,應(yīng)該體諒母親才對。

    ......或許,她以前只是不懂事?

    賀芳亭用力閉了閉眼睛,向她伸手,“來!”

    如果她還是執(zhí)迷不悟,只是想尋機(jī)勸自己不要和離,那么,白云觀之行,就是母女倆最后一次相見。

    李壹秋連忙跑過去,心里慶幸第一步成功了。

    她和江嘉宇、謝容墨商議過,都覺得應(yīng)該趁賀芳亭去白云觀,勸她放下和離的念頭。

    而勸賀芳亭的最佳人選,就是她,賀芳亭的女兒。

    有些話母子之間不好說,母女之間卻沒什么顧忌,賀芳亭又疼她,她哭一哭,求一求,也許就能讓賀芳亭心軟,從而改變主意。

    謝容墨還暗示她,若能讓賀芳亭回心轉(zhuǎn)意,他就來提親。

    李壹秋將信將疑,因為,原著里的謝容墨,并不是守信之人。

    但,她還是很想刷他的好感度。

    因而方才哭得很賣力,并且盡量模仿原身江嘉瓔的神態(tài),果然打動了賀芳亭。

    第107章

    她是你江嘉瓔的母親,不是我李壹秋的母親

    白云觀在西郊云霧山頂峰,終日云霧繚繞,宛如仙境。

    馬車只能到半山腰,之后就要騎馬或換乘小轎,不管哪一種,都不太舒服。

    李壹秋坐在轎里,顛簸得想吐,暗想賀芳亭真是有毛病,京城附近寺廟道觀那么多,她偏來這白云觀。

    又沒名氣,路還不好走。

    賀芳亭是騎馬,掀開轎簾關(guān)切地道,“瓔兒,還好么?”

    小時候,瓔兒很喜歡陪她來白云觀,從八歲起,忽然就不喜歡了,說是蚊蟲多,還有蛇鼠,她害怕。

    山上確實多蛇蟲鼠蟻,她心疼瓔兒,便也不強(qiáng)求。

    只是有點遺憾。

    母親福莊長公主喜歡白云觀的清幽,在世時常帶她來,她也喜歡,所以才會帶瓔兒來。

    可惜瓔兒只喜歡了幾年。

    李壹秋一臉乖巧,“娘,我無事,不用擔(dān)心!”

    賀芳亭見她捂著肚腹,知她難受,恰巧這里地勢平緩,還有條小溪,便傳令歇腳。

    歇了好一會兒才繼續(xù)上山。

    到了山頂已是黃昏,霧氣更濃。

    李壹秋坐在轎里往外看,只覺心驚膽顫,像是誤入了恐怖地界。

    濃重的霧氣中,似乎隨時會飄來一個什么玩意兒。

    再一抬頭,看到一座古樸的道觀,道觀兩邊掛著白色燈籠,顯得鬼氣森森。

    她知道那是白云觀,但還是怕得抓緊了轎簾。

    ......這什么鬼地方��!

    白云觀的住持玄庭道長仙風(fēng)道骨,帶著徒弟們出門迎接,徒弟也只有六人,加上他共七人,這就是白云觀的所有人員。

    老遠(yuǎn)就笑道,“郡主可算是來了,貧道已等得著急,再不來,我等便要下山去尋�!�

    賀芳亭笑道,“是我來遲,勞道長久候。”

    她幼時便與玄庭道長相識,算是熟人,下馬與之?dāng)⒃挕?br />
    玄庭道長知她疲憊,也不多說,淺談兩句便道,“早些歇息,明日再來觀里�!�

    賀芳亭行了個拱手禮,“道長也早些歇息!”

    帶了女兒和一眾下人,轉(zhuǎn)去白云觀南側(cè)。

    白云觀并不大,只有兩個小客院供居士住宿,但賀芳亭財大氣粗,早已在旁邊蓋了座院子。

    外管事青杉打頭陣,昨日就帶人來收拾好了。

    飯菜、熱水已備齊,洗漱后,母女倆坐下吃飯。

    李壹秋原先的計劃,是先跟賀芳亭修復(fù)幾日感情,待時機(jī)成熟,再勸她不要和離。

    但這鬼地方她真的不想多待一天!

    吃了幾口飯,便笑道,“娘,外祖母當(dāng)年一定很疼你�!�

    賀芳亭想起母親的音容笑貌,惆悵道,“是啊�!�

    母親時常處于痛苦中,無法自拔,可對她也是盡了全力。

    李壹秋又道,“娘對我和哥哥的心,跟外祖母對娘的心,想必都是一樣的�!�

    賀芳亭頓了頓,看她一眼,道,“是一樣�!�

    李壹秋面帶懇求,“之前那些事兒,爹錯了,我和哥哥也錯了,不該傷你心。娘,原諒我們這一次,好不好?我們是一家人,不能分開��!”

    賀芳亭放下竹箸,轉(zhuǎn)身出去。

    任由女兒怎么叫都不回頭。

    ......是她的錯,竟然存了奢望。

    心里實在難過,叫開白云觀的門,跟玄庭道長談了半夜南華經(jīng)。

    玄庭道長困得眼都睜不開了,迷迷蒙蒙地道,“什么是道?道是無,道是空,道就在腳下,道就在心中!心之所向,即是大道!”

    賀芳亭愣了半晌,喃喃道,t?“我悟了,多謝道長�!�

    告辭回去。

    等她走后,玄庭道長的小徒弟玉誠不解地道,“郡主悟了什么?”

    玄庭道長打個哈欠,心說總算能睡覺了,嘀咕道,“愛悟什么悟什么,我哪兒知道�!�

    賀芳亭回到自家院子,決定明日就送女兒回京城。

    但心里終是不舍,睡了會兒披衣起來,借著月色,不知不覺走到女兒窗前。

    呆站片刻,又覺得沒什么意義。

    剛要走,忽然聽到女兒說話,以為是跟自己說,下意識靠近窗口。

    下一瞬間,聽她不耐煩地說道,“你能不能別廢話了?她是你江嘉瓔的母親,不是我李壹秋的母親!”

    ......這是什么意思?!

    賀芳亭腦海里仿如劃過一道閃電,如遭雷擊,全身僵硬。

    聲音又傳出,“哭什么哭?我不想害她,可她如果和離走人,很多事就亂套了,死在江家是她的命!我改你的命運已經(jīng)很難了,哪還能改她的!”

    賀芳亭用力捂住自己的口鼻,唯恐驚動了里面的人。

    心里盼望著再說一點,再多說一點。

    但等了許久,里面都沒有再發(fā)出聲音,剛才像是說夢話。

    直到天邊微亮,她才踉踉蹌蹌回了自己的臥房。

    第108章

    福生無量天尊,請佑我瓔兒平安無事

    輕輕關(guān)上臥房的門,賀芳亭腳一軟,倚著門柱滑到地上,止不住的發(fā)抖。

    年少時,她也看過許多志怪傳奇,什么狐貍報恩、草木成精、借尸還魂等等,尤以魏晉時期的最為出彩。

    但子不語亂力怪神,她以為那都是假的,只是故事傳說。

    萬萬沒想到,竟然真實存在,還發(fā)生在自家女兒的身上!

    她的女兒,不知什么時候被個孤魂野鬼奪舍了!

    難怪與她離心,難怪對她無情,難怪總是幫著外人!

    因為那根本不是她的女兒,是孤魂野鬼!

    瓔兒當(dāng)時該有多害怕啊,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孤魂野鬼,突兀地占據(jù)了她的身軀!

    從此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而她這當(dāng)娘的,對此居然毫不知情,也聽不到瓔兒的哭喊求救。

    還錯把那孤魂野鬼,當(dāng)成女兒去疼愛!

    她罵方山長等人有眼無珠,其實自己也有眼無珠。

    ......她不配為人母!

    她算什么親娘!

    賀芳亭淚如泉涌,卻又緊緊咬著唇,不敢哭出聲。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瓔兒的魂魄并未遠(yuǎn)離,依然留在體內(nèi)。

    還為了她,與那孤魂野鬼爭執(zhí)。

    她的小女兒心疼她。

    賀芳亭按著自己胸口,滿臉都是淚。

    ......瓔兒,娘對不住你!

    但當(dāng)務(wù)之急不是哭,也不是內(nèi)疚,是驅(qū)走那孤魂野鬼,救出瓔兒!

    賀芳亭狠狠捶了一下冰冷的地面,咬著牙,強(qiáng)令自己停止悲傷,站起來!

    之前她沒保護(hù)好瓔兒,這一回,她拼了命,也得讓瓔兒重回人間!

    扶著門柱站穩(wěn),賀芳亭壓下狂亂的思緒,仔細(xì)回想方才聽到的那番話。

    那孤魂野鬼也有名字,似乎叫李秋,還是李壹秋?

    應(yīng)該是后者。

    它好像還有預(yù)知的本事,說死在江家是她賀芳亭的命,因此想要阻止她和離。

    賀芳亭嗤之以鼻。

    一個孤魂野鬼,有什么資格定她的命?

    就算是神明出來說她必須死在江家,她也得爭一爭。

    不過,既然當(dāng)了鬼,大抵總會有些奇異的法力,所以這孤魂野鬼的預(yù)知不能全信,也不能半點不信。

    它說改瓔兒的命已經(jīng)很難,也就意味著,在它的預(yù)知中,瓔兒的命也不好,這讓賀芳亭又添一層憂慮。

    總之不可掉以輕心,最好讓它把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咚!”

    白云觀里忽然傳來連綿的鐘聲,道士們晨起做早課了。

    賀芳亭走到窗前,循聲看向白云觀,心里透亮。

    舉凡鬼怪妖物,都怕有修行的人,道士、和尚,更是它們的克星!

    昨晚它露出馬腳,焉知不是被白云觀所鎮(zhèn)!

    ......是了,它是七年前,瓔兒八歲那一年奪舍的,因為從那一年開始,它就推脫害怕蛇蟲鼠蟻,不敢來白云觀了!

    它怕的哪里是蛇蟲鼠蟻,分明是道家神光!

    可恨自己沒有多想,任由女兒被侵占。

    也是在那一年,女兒三天兩頭生場病,總說身上沒力氣,大夫問診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說臥床休養(yǎng),想來那惡鬼是借此避開她,免得露餡。

    原先的貼身侍女小福,也因服侍不周被它趕走,換了有些笨拙的小喜。

    再往后,女兒跟她就不甚親近了。

    有些事不點破無所覺,一旦點破,回想起來處處是破綻。

    賀芳亭悔恨得掰斷了一根窗欞,掌心刺破也不覺得疼。

    ......福生無量天尊,請佑我瓔兒平安無事!

    面朝白云觀的方向,賀芳亭虔誠地行了個道家禮。

    ——

    李壹秋也被鐘聲驚醒,懶懶地翻了個身,心情有點差。

    昨晚江嘉瓔又跑出來了!

    她不知道別人的穿越是怎樣,但她的穿越,仿佛不太完整。

    江嘉瓔的魂魄一直都在,雖然控制不了身體,卻能在腦海里跟她哭鬧,特別是剛穿過來那一年,日夜不停地哭,吵得她精神萎靡,只好常常裝病。

    就像一個屋子里住了兩個人,她是現(xiàn)任房主,有著房屋的所有權(quán),江嘉瓔是前任房主,無錢續(xù)費,理應(yīng)搬出去,卻賴著不走,讓她這現(xiàn)任房主很是煩惱。

    后來她無師自通,在腦海里構(gòu)建出個小黑屋,把江嘉瓔關(guān)了進(jìn)去,才算是過上清靜日子。

    她最想的當(dāng)然是擠走江嘉瓔,或者弄死,然而做不到。

    無論她怎么擠壓,怎么咒罵,江嘉瓔都活著。

    她還哀求過江嘉瓔,只要她走,她日日給她上香燒紙,供奉靈位。

    但江嘉瓔跟個傻子似的,怎么都講不明白,還說該走的是你。

    問她有什么心愿,是不是完成了就會離開?她說她的心愿是趕走壞人,永遠(yuǎn)跟娘在一起。

    這就沒法溝通了。

    那小黑屋,也不是很保險。

    每當(dāng)她過于疲勞,或者過于興奮、害怕,情緒不穩(wěn),睡著后江嘉瓔就會跳出來跟她吵架。

    昨天她被山頂這陰森恐怖的氛圍嚇到,好不容易睡著,江嘉瓔就沖出來了,罵她壞,不許她阻撓賀芳亭和離,還說什么娘想怎樣就怎樣,你這個壞人管不著。

    之前她幫著江止修和謝氏姑侄,江嘉瓔也是連哭帶罵,撒潑打滾,魔音穿耳,說她比鼠蟻還壞。

    她已經(jīng)解釋過為啥這樣做,江嘉瓔就是不聽,像個智障。

    這么多年了,她懷疑江嘉瓔沒有任何成長,連罵人都是翻來覆去那幾句,不是智障是什么?

    “真是陰魂不散��!”

    李壹秋在心里嘀咕。

    不過,她能感覺到江嘉瓔越來越虛弱,也許再過一兩年,就會徹底消失。

    這肉身才算是真正屬于她。

    想到這兒,李壹秋心情總算好了些。

    畢竟誰也不愿意腦海里多出一個人,跟得了精神分裂似的。

    第109章

    娘要給你驅(qū)邪

    “大小姐,這邊請!”

    侍女小喜前頭帶路,引著李壹秋去正屋用飯。

    李壹秋懶洋洋地在后跟著,心想賀芳亭母女倆都是一樣的犟,也不知怎樣才能說服她。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呼喚,“李壹秋!”

    李壹秋下意識回頭。

    看到一名侍女,向著另一方向叫人。

    ......也有奴仆叫這個名字么?

    李壹秋頗感訝異,但也沒多想,扭過頭來繼續(xù)往前走。

    轉(zhuǎn)過墻角,又聽到身后有人叫,“李壹秋!”

    李壹秋停步,皺眉問道,“小喜,家里有人叫李壹秋?”

    小喜老實地?fù)u搖頭,“婢子不知�!�

    家里人太多,她還沒認(rèn)全。

    李壹秋剛要罵她笨,就聽到四面八方都響起了聲音,“李壹秋!”

    “李壹秋!”

    “李壹秋!”

    有男聲有女聲,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大。

    ......這是怎么回事?!

    李壹秋嚇得渾身冷汗,抓著小喜往后退。

    小喜安慰道,“大小姐,不用怕,他們在找李壹秋,不是找你�!�

    李壹秋:......更怕了!

    下一瞬,只見侍女護(hù)院們從樹后、屋里走出來,一步步逼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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