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傅統(tǒng)領(lǐng):“鄭家三子的通房,前幾日產(chǎn)下了一名女嬰。因其三子是庶出,那通房又不受寵,且生的是女兒,鄭家并未宣揚�!�
褚中軒微一頷首,傅統(tǒng)領(lǐng)從側(cè)門退下。
鄭增華這才得以覲見。
跪倒在地,汗流浹背,羞愧地道,“微臣罪該萬死,請圣上責(zé)罰�!�
褚中軒慢悠悠地道,“老大人何罪?”
鄭增華:“識人不清,誤薦了欽天監(jiān)!”
褚中軒語氣漠然,“誤薦?”
難道不是你故意嫁禍于人,推出欽天監(jiān)來頂缸?
鄭增華以頭磕地,“圣上明鑒,微臣實不知欽天監(jiān)眾官修為低微,竟連占卜這等小事都做不好!”
褚中軒臉色有些變化,“修為低微?”
鄭增華痛心疾首地道,“是啊,正因他們修為低微,才不能上體天心,選錯了人!”
褚中軒神情稍緩,“老大人起來說話,賜坐。”
占卜出來的主帥一敗涂地,此前他正在擔(dān)憂,朝中大臣會覺得這是天命不在朝廷,不在他。
老滑頭這解釋很好,曹越大敗,與天命無關(guān),純粹是因為欽天監(jiān)眾官修為低微,卜不出真正的主帥人選。
那就更該死了。
鄭增華小心翼翼地起身,側(cè)著坐到下首。
心情跟方才的李榮貴很像,這條老命暫時保住了,但能保多久不知道,只能見機行事,靈活應(yīng)變。
褚中軒并不告訴鄭增華,自己已派人去常山殺欽天監(jiān)眾人,免得他貓哭耗子假慈悲,為他們求情。
也不會告訴他,自己曾對他起過殺念。
相應(yīng)的,鄭增華也不會告訴褚中軒,欽天監(jiān)眾人棄官潛逃,是得了他的暗示。
君臣倆各懷鬼胎。
第343章
此計若成,朕必定晉封你為貴妃!
軍國政務(wù)上,褚中軒能商量的人不多,鄭增華就是其中最重要的那一個,因而不恥下問,“老大人,邵賊已過蘭封山,計將安出?”
鄭增華遲疑數(shù)息,真心實意地道,“并無妙計,只有些微末見識。”
褚中軒洗耳恭聽,“老大人請講�!�
鄭增華:“叛軍來勢洶洶,圣上不如離京南狩,暫避鋒芒!”
形勢雖危,但朝廷并非窮途末路,投了邵沉鋒的主要是北邊,南邊還在掌控中,兵力、財力都勝于邵沉鋒,大有可為。
褚中軒:“......不妥!”
所謂南狩,其實就是南逃。
但他絕不能離開京城,一旦離開,再想回來可就難了!
在京城皇宮中,他是皇帝,離了皇宮他是誰?
刁民們未必還認他。
更主要的是,他覺得并不到那一步,兵將糧餉他都還有,而且又在京城周邊郡縣招募士卒,加上各路進京勤王的大軍,也有五六十萬。
不過,這回他不想再派出去迎戰(zhàn)邵沉鋒,而是以守為攻。
邵沉鋒率大軍遠道而來,應(yīng)速戰(zhàn)速決,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拖也拖死他。
人要吃糧、馬要吃草,糧草若是供應(yīng)不上,不信鎮(zhèn)北軍不亂,到時不攻自潰。
鄭增華并不深勸,左右他已經(jīng)盡到了首輔的職責(zé)。
新帝不聽,如之奈何?
君臣倆又口不對心地說了會兒話,鄭增華告退。
褚中軒賜他一枚玉玲瓏,笑道,“老大人添丁進口,弄瓦之喜,朕聊表心意�!�
鄭增華誠惶誠恐,千恩萬謝。
心知新帝在敲打他。
然而沒必要,真沒必要。
他早知道明鏡司盯著自家,不然早跑了,當誰多稀罕做這糟心的破首輔呢!
褚中軒等著欽天監(jiān)眾官的人頭,但一個也沒等到。
禁軍回來稟報,沈監(jiān)正一行,帶著家眷在真武觀住了一日,之后再無蹤影,不知逃去何方。
褚中軒又發(fā)了一回火,只覺諸事不順,異常煩悶,索性叫來慧妃伴駕。
慧妃就是以前的慧嬪李氏,自齊氏失勢后,后宮最得寵的就是她。
溫柔小意地陪著褚中軒喝了幾杯酒,李慧妃笑道,“圣上不必?zé)⿷n,依臣妾看來,邵賊只是過眼云煙,不能長久。”
褚中軒并不相信她能有什么見識,但還是懶洋洋地道,“何解?”
李慧妃微微一笑,“臣妾覺得,邵賊能有這般大的聲勢,并非本身有多厲害,而是以檄文蠱惑了臣民百姓,還打著太祖的旗號,讓人誤以為,他們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蓪嶋H上,他們就是一群反賊!只要揭露了他們的真面目,臣民百姓便不會相從,邵賊也就敗了!”
這番話,一字一句說到了褚中軒內(nèi)心里,他也從不以為然聽得入了神,本是斜倚的身子逐漸坐正。
是啊,臣民百姓就是被蠱惑了!
邵沉鋒是個徹頭徹尾的反賊,很早之前,就心存反意。
賀芳亭也是腦后生反骨,藏拙多年,第一次露出鋒芒,壞了云山書院,第二次想壞他的江山。
真叫他又愛又恨,一時想將她碎尸萬段,一時想將她鎖入深宮。
但無論他想怎樣,前提都是先打敗邵沉鋒。
對李慧妃笑道,“朕竟不知,愛妃如此聰慧,不負慧之封號�!�
李慧妃略有些自得,嗔道,“圣上眼里,唯有順安公主是聰慧的,臣妾不過是以色侍人的愚笨女子�!�
天下皆知順安公主賀芳亭無比聰慧,可她又差多少呢?同樣是飽讀詩書,冰雪聰明。
褚中軒哈哈一笑,“順安聰慧,愛妃更聰慧!說罷,有何計策,能揭露邵賊的真面目?”
李慧妃極有把握地道,“簡單。圣上布告天下,請鎮(zhèn)北王入京辯駁法統(tǒng)義理,并請朝野名士大儒做見證,若是鎮(zhèn)北王辯贏了,讓他江山又何妨?若是鎮(zhèn)北王輸了,便放下兵戈,安安分分回朔北,朝廷絕不追究!”
褚中軒眉眼微動,“朕如此坦誠,他若不敢來,就失了大義,將被臣民百姓所質(zhì)疑,也就籠絡(luò)不住民心�!�
李慧妃撫掌,“沒錯!他若敢來,那便斬首示眾!”
褚中軒開懷大笑,“愛妃所言極是!”
重點不在于辯駁法統(tǒng)義理,在于騙邵沉鋒與賀芳亭進京。
俗話說擒賊先擒王,只要弄死邵沉鋒,叛軍群龍無首,也就不足為慮了。
賀芳亭也會是他的。
立刻令人安排下去,又對李慧妃承諾,“此計若成,朕必定晉封你為貴妃!”
李慧妃起身施禮,“謝主隆恩!”
心里其實有點失望,這樣大的功勞,足以封后,再差也是個皇貴妃,沒想到只是貴妃。
但也不要緊,來日方長。
第344章
計是好計,唯一的問題是他沒有自知之明
新帝褚中軒邀請鎮(zhèn)北王邵沉鋒進京辯駁法統(tǒng)義理、免除百姓刀兵之苦的消息,很快從京城飛出,傳遍各郡縣。
文書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寫得花團錦簇,言辭懇切,口口聲聲都是勸鎮(zhèn)北王以天下蒼生為念,和平解決所有紛爭。
還說褚家與邵家本是兄弟之義,有什么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呢?為何非得興兵生事,帶累百姓?
說得像是邵沉鋒如果不應(yīng)邀進京,就不顧念百姓一樣。
先帝褚滄陽毒殺老鎮(zhèn)北王,還想殺賀芳亭嫁禍邵沉鋒,以及褚中軒登基后干的那些事兒,文書上是一字不提。
邵沉鋒t?啞然失笑,“小畜生異想天開。”
讓他進京他就進京,他這么聽話?
京城當然是要進的,但不是如褚中軒所說,帶著幾百親衛(wèi)前去,而是率大軍入城。
賀芳亭笑道,“其實,這計策也有幾分可取之處�!�
因為,她與邵沉鋒打出的口號是“吊民伐罪,除暴安良,應(yīng)天命,正朝綱”,大義凜然,一身正氣。
仿佛壓根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天命、百姓。
現(xiàn)在褚中軒身為皇帝,還能放低姿態(tài),愿意通過辯駁爭論這種方式?jīng)Q定江山歸屬,以免除百姓兵禍、朝野動蕩,看起來誠意滿滿,仁至義盡,邵沉鋒若是不應(yīng),便落于下乘,會讓人懷疑他的初衷。
要知道,鎮(zhèn)北軍這一路如此順利,皆因民心所向。
民心若是質(zhì)疑邵沉鋒,偏向褚中軒,那可就不妙了。
別的不說,新收服的這幾十萬士卒,對她和邵沉鋒的忠誠度實際上還很低,一有風(fēng)吹草動,很可能竄逃或兵變。
來得有多快,去得就有多快。
南邊尚未投誠的各地官府,未必還會歸服。
忠誠于他們的原鎮(zhèn)北軍也會步履維艱,真的成了亂臣賊子,被朝廷軍一步步消耗殆盡。
因而邵沉鋒只能答應(yīng),但他進了京城,肯定沒命再出來。
哪怕之后會遭受士庶百姓非議譴責(zé),在史書上留下惡名,褚中軒也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殺了他。
除非有能制衡褚中軒的第三方力量,可是沒有。
說得直白點,這個邀請將邵沉鋒置于兩難之地,頗為刁鉆毒辣。
若不答應(yīng),會失民心。
若是答應(yīng),會失性命。
褚中軒大概以為自己很聰明,方方面面都想得周全,然而他似乎忘了一件事,口碑。
他的口碑已經(jīng)爛大街了。
但凡他沒殺那么多人,沒有頂著弒殺父母、誣陷發(fā)妻、殘害手足的嫌疑,沒有當堂錘殺剛直忠烈之臣唐樸方,沒有倒行逆施、胡作非為,這計策都有可能成功。
哪怕?lián)Q成其父褚滄陽,這計策也能起到作用,因為他很會偽裝,除了開頭那幾年,后面幾十年,都盡力把自己偽裝成仁君、明君,別管有沒有偽裝成功,至少他有那個心。
褚中軒卻裝都不裝,也可能是不屑于裝,早已把自己最差的一面展示在臣民百姓眼前。
在位短短幾個月,他殺的人比某些皇帝一輩子殺的還多。
一個口碑崩塌潰爛的皇帝,殺性還奇重,說的話有人信么?
誰會信他辯輸了肯讓出皇位?誰又會信他辯贏了肯放鎮(zhèn)北軍回朔北?傻子大概都不信。
人們只會覺得,什么辯駁法統(tǒng)義理,分明就是為了騙鎮(zhèn)北王進京!
邵沉鋒嘆道,“計是好計,唯一的問題是他沒有自知之明�!�
賀芳亭也輕嘆,“壞到骨子里的人,大約不會認為自己是壞人�!�
將領(lǐng)謀士們紛紛來勸邵沉鋒,萬萬不可進京,這必定是昏君褚中軒的陷阱。
然而并不需要他們勸,因為邵沉鋒壓根就沒打算去。
賀芳亭提筆回了一道文書。
大意是,多謝圣上美意,圣上為國為民之心,鎮(zhèn)北王也體會到了,很樂意如圣上所愿,勒住戰(zhàn)馬、卸下盔甲,與圣上面對面商談。
但因圣上曾殺父殺母、殺妻害子、殺兄弟殺忠臣,鎮(zhèn)北王自忖無法與圣上父母妻兒、皇親忠臣相提并論,所以不敢進京,唯恐成為刀下冤魂。
故而,另擇云霧山下、玉丹河畔為面談之地,日期定在半個月之后,屆時,請?zhí)煜铝x士蒞臨見證,盼圣上以天下蒼生為念,務(wù)必前來。
鎮(zhèn)北王恭候圣駕,倒屣相迎。
這一招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邵沉鋒看完,狠狠夸了賀芳亭一通,又笑道,“我打賭他不敢來�!�
賀芳亭:“......這還用賭?”
不是明擺著的事兒么?
褚中軒要是敢來,就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褚中軒。
邵沉鋒執(zhí)著地道,“我賭他不敢來,你賭他敢來。我若輸了,任你處置,你若輸了,也任我處置!”
賀芳亭:“......為何不是反過來?我賭他不敢來,你賭他敢來!”
邵沉鋒笑容爽朗,“也行啊,那就這么說定了。他若不來,我任你處置!”
他只想跟芳亭賭一場,輸贏無所謂,反正只要對手是芳亭,贏是贏,輸也是贏。
也很好奇芳亭會怎么處置他,目光灼灼,充滿期待。
賀芳亭無語,轉(zhuǎn)頭去忙自己的。
邵沉鋒一把年紀了,還偶爾在她面前顯出少年氣,也不怕人笑話,真叫她又嫌棄又好笑。
第345章
愛妃莫怕,朕信你
褚中軒邀請邵沉鋒進京的文書,并沒有如他所料激起千層浪,原因很簡單,大家都不信,也就沒往心里去。
激起千層浪的是邵沉鋒的回復(fù)。
這回大家都信了。
鎮(zhèn)北王愿意為了天下蒼生勒住戰(zhàn)馬,與新帝面談,很講道理嘛,大仁大義,襟懷磊落,很像其祖邵滿江。
新帝卻不像太祖褚世英,一點兒也不像。
鎮(zhèn)北王不敢進京也是情有可原,新帝連父母妻子、兄弟忠臣都殺,怎么會放過吊民伐罪的鎮(zhèn)北王?
當然得防著。
在褚中軒的映襯之下,邵沉鋒顯得人品貴重,言出必行。
如果說邵沉鋒的人品本來值七分,那么有了褚中軒做對比之后,能達到九分,不達十分,是因為人無完人。
兩者之間,大家當然只會信邵沉鋒。
某些大儒還贊道,“河畔會盟定天下事,頗有上古遺風(fēng)�!�
云霧山下的玉丹河畔,正好在蘭封山與京城中間,鎮(zhèn)北王選這個地方,很公道。
不像新帝,把面談之處選在自己的地盤。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雖然用司馬昭來形容新帝,感覺有些違和,好比在說“圣上因何造反”,但這確實是最形象的比喻。
也有人對褚中軒的邀請文書生出好奇,特意去研讀,然后邊看邊笑,新帝這是把鎮(zhèn)北王當成傻瓜么?明擺著是騙進去殺。
三歲孩童也不會上當。
鎮(zhèn)北王不去很正常,去了才叫奇怪。
沒多久,又傳出這主意是李慧妃出的。
某些保守迂腐的老官員、老書生本還向著新帝,認為年輕的帝王犯點錯不算什么,鎮(zhèn)北王若因此而造反便是大罪,聽說此事之后,心底拔涼,失望得無以復(fù)加。
朝中那么多大臣的忠言他不聽,跑去聽個后宮妃嬪的!
如果這李慧妃曾與新帝同甘共苦,一路往上爬,還曾表現(xiàn)出非凡的聰慧和魄力,就如鎮(zhèn)北王妃賀芳亭,那聽聽也無妨。
可事實上,李氏就是一普通宮妃,新帝登基,她沒有半分功勞,此前也沒什么值得稱道的事跡,只聽說她能歌善舞,頗得帝寵,忽然冒出來獻了個下下之策,新帝就信了!
......這不是傳說中迷惑君王的妖妃么?
奸臣、妖妃、昏君向來是聯(lián)袂出現(xiàn),眼下奸臣有了,齊劍隆,妖妃也有了,李慧妃,那昏君還會遠?!
老書生只能在家里關(guān)起門來罵一罵,老官員卻能連夜上書,懇請新帝驅(qū)逐或疏離妖妃李氏。
輝明宮中,李慧妃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圣上,臣妾沒有想到,邵賊竟如此奸猾!”
她腸子都悔青了。
如果早知道邵沉鋒想得出對策,她就不會出那個主意。
更不會把出主意的是她傳揚出去。
是的,這事兒是她主動讓娘家人傳揚出去的,如果她不說,外面的人不會知道。
目的是揚一揚名聲,好讓臣民們知曉她的功績,免得這功績被新帝抹殺,以后不念舊情怠慢她。
內(nèi)心深處,也未嘗沒有與賀芳亭一較高下的意圖。
新帝某次喝醉了酒,曾說滿宮皆是庸脂俗粉,遠在朔北的賀芳亭才是真正的傾城之色,平時也經(jīng)常在宮妃面前稱贊賀芳亭秀外慧中。
她聽得醋海翻波,很不服氣,才想嶄露頭角,顯一顯自己的手段。
誰知弄巧成拙,引來一大堆痛斥她的奏折,都罵她是禍國妖妃,請圣上治罪,可天地良心,她雖有自己的小算盤,主要也是為了替圣上分憂�。�
褚中軒面無表情,“你沒想到?”
邵沉鋒作出回復(fù)后,兩難的就變成了他。
不去赴約,沒有和談的誠意,之前的邀請也透著虛偽,被人嗤笑。
若是去了,邵沉鋒肯定弒君奪位,事成之后被人罵幾句,不痛不癢。
他本想以民意裹挾邵沉鋒,結(jié)果現(xiàn)在是他被裹挾。
倘若不是這賤婢,他也不會陷入這般境地。
一念至此,褚中軒心中大恨,只覺這賤婢故意害自己。
李慧妃哭道,“是臣妾的錯,臣妾考慮不周,圣上恕罪!”
褚中軒慢慢道,“聽說前幾年邵賊進京,先帝有意為其婚配,京中貴女趨之若鶩,常在他途經(jīng)路上搔首弄姿�!�
李慧妃愕然抬頭,愣愣地看著他。
圣上這是疑她有外心?疑她是邵沉鋒的內(nèi)應(yīng)?!
......太荒謬了!
褚中軒:“不知愛妃是否在其中?”
“不在,不在!圣上明鑒,t?臣妾此生,愛慕的只有圣上一人!從沒見過邵沉鋒!邵沉鋒長什么樣,臣妾都不知道!圣上信我,信我啊!”
李慧妃渾身顫抖,拼命為自己辯解。
她真的只愛過新帝褚中軒,很愛很愛。
褚中軒紆尊降貴地扶她起來,溫聲道,“愛妃莫怕,朕信你�!�
當晚就賜了鴆酒,并治罪李家,以安上奏折那些老官員之心。
但事與愿違,老官員們更擔(dān)心了,因為,他們的訴求只是驅(qū)逐或疏離李慧妃,不是毒殺,更不是累及李慧妃娘家。
況且,最為寵愛的枕邊人都殺得這般痛快,新帝真是無情,殺起別人,大約更不會手軟。
京城又悄悄逃走一批。
處于深宮中的褚中軒,并不知道自己名聲更壞了,也無人敢告知他,怕被殺。
第346章
糧餉不用愁,自有人獻
“李慧妃死了?”
賀芳亭有些吃驚。
邵沉鋒:“小畜生心太狠,殺人如殺雞�!�
明明是自己無能,褚中軒卻總是怪別人,從來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從來不反省。
他也知道賀芳亭在想什么,借著寬袍大袖的遮掩,握了握她的手,低聲道,“放心,都變了,與那惡鬼所言完全不一樣�!�
賀芳亭感嘆,“早就變了!”
這位李慧妃,定然就是惡鬼曾經(jīng)提及的那一位,雖然入了宮,卻還暗戀謝容墨,在后宮默默支持他。
后來生下皇子,母憑子貴,得到褚中軒的寵愛。
再后來,陶皇后及太子忌憚謝容墨,想鏟除他,李慧妃通風(fēng)報信,謝容墨發(fā)動宮變,殺光褚中軒一家,只留慧妃母子。
之后謝容墨扶持慧妃之子登基,權(quán)傾天下,慧妃榮升太后,還與謝容墨有了私情。
用那惡鬼的話說,謝容墨白天抱幼帝,晚上抱太后,醒掌天下權(quán),醉臥美人膝,逍遙快活。
可真實情況是謝容墨早就死了,陶皇后也早就死了,現(xiàn)在李慧妃也死了,而且李慧妃并未產(chǎn)子。
這一切,都與那惡鬼說的截然不同。
她賀芳亭的結(jié)局早已改變。
邵沉鋒也即將登上帝位,不會像書里那樣默默無聞。
回憶起在江家的日子,仿如隔了一世。
賀芳亭向著邵沉鋒一笑,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邵沉鋒看著她的笑容,忽然道,“芳亭,對不住�!�
賀芳亭:“......對不住什么?”
難不成給她找了個姐妹?
邵沉鋒聲音自責(zé),“書里,我來得太晚�!�
如果早一些,芳亭也許不會那么凄慘。
越愛芳亭,越心疼她的遭遇。
賀芳亭一僵,微笑道,“這事兒你已經(jīng)道過歉,我也說了,怪不得你,只怪書里的我醒悟得太晚�!�
時至今日,她依然無法接受書里的自己會那么弱。
就算顧念著瓔兒,又有先帝褚滄陽壓制,也不應(yīng)該弱到那種地步。
太丟人了,妥妥的黑歷史。
巴不得邵沉鋒早點忘記,再也不要提,偏他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賀芳亭悄悄瞪他一眼,岔開話題。
蘭封山離玉丹河畔約有十日左右的路程,若是走快些,七、八日也能到,但邵沉鋒與賀芳亭不急,行軍緩慢。
越慢,越能給褚中軒造成壓力。
只要在半月之后趕到,他們便不算失約。
褚中軒當然也可以帶上大軍,如果他敢來的話。
蘭封山一戰(zhàn),又收了三十多萬降卒,加上原來的三十五萬,已突破七十萬之數(shù)。
兵力劇增,不過托鄭增華的福,糧餉暫時還撐得住。
而且,各地偷偷獻糧餉的士紳很多。
要說他們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尊崇邵沉鋒、敬愛賀芳亭、擁戴鎮(zhèn)北軍,那純屬胡扯。
邵沉鋒雖能虎軀一震,卻做不到震了之后就散發(fā)出王霸之氣,令人納頭便拜,俯首稱臣。
賀芳亭也做不到。
士紳們此時獻糧餉,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投機。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邵沉鋒大勢已成。
不趕緊扯上關(guān)系,往后就輪不到自己了。
邵沉鋒與賀芳亭來者不拒,賜下許多匾額,積善之家、耕讀傳世、福祿壽喜、安居樂業(yè)、康寧興隆等等,應(yīng)有盡有。
并挑了其中幾個大富商,許其競爭皇商名額。
只是給了競爭的資格,不是直接任命。
如此一來,糧餉就更不用愁了。
褚中軒想靠糧餉拖死鎮(zhèn)北軍,無異于天方夜譚,他還沒意識到,京城即將成為孤島。
山南江氏宗族也獻了糧餉,數(shù)量還挺多,說是感謝賀王妃以前的關(guān)照。
但江家一個人也沒來,委托一支商隊送到軍中。
賀芳亭知道他們是想避嫌,免得她被人議論。
不過,江族長給她寫了厚厚的信,賀芳亭慢慢看完,默然不語。
邵沉鋒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宇兒有事?他若想見你,咱們便派人去接�!�
他的女兒在身邊,芳亭的長子卻不在,這對芳亭來說不公平。
江嘉宇以前是很不孝,但現(xiàn)在可能改好了。
賀芳亭搖頭,半晌才道,“無事。江族長說,宇兒刻苦讀書,樂于助人,閑暇時親自下田耕種,比以前豁達爽快,鄰里稱頌。他還想辦個私塾,為鄉(xiāng)里孩童啟蒙�!�
邵沉鋒笑道,“這是好事��!”
頓了一下,又關(guān)切地道,“宇兒踏實勤奮,你為何還煩憂?”
賀芳亭苦笑,“因為,半個月前,他娶妻了�!�
邵沉鋒怔了怔,語氣微怒,“沒告知你?”
娶妻不稟告母親,看來這小子死性不改,還是不孝。
賀芳亭:“這不是重點�!�
邵沉鋒:“那重點是什么?”
賀芳亭嘆了口氣,“他娶的這妻子名叫柳纖兒,以前我就見過,并非佳婦�!�
簡略說了柳纖兒在閨中時的行徑,又道,“半年前,她被夫家休棄,前幾個月找到宇兒,兩人舊情復(fù)燃。宇兒不顧江氏宗族的阻攔,執(zhí)意要娶她�!�
邵沉鋒皺眉,“宇兒也太糊涂了些!”
嫁過一次不是大問題,問題是她品性堪憂。
賀芳亭還沒說完,“剛成親,柳纖兒便攛掇宇兒來找我�!�
為的是什么,不用多言。
好在宇兒堅決不同意,無顏見她,一心要留在山南。
江族長在信中說,天長日久的,宇兒可能會被她說動,但沒關(guān)系,他寧愿打斷宇兒和柳纖兒的雙腿,也不讓他們出來丟人現(xiàn)眼。
還說江家欠她良多,絕不會再給她添麻煩。
邵沉鋒嘆道,“江家也有明白人。”
又安慰賀芳亭,“來了也沒事兒,我來應(yīng)付,不用你勞心費神�!�
等大業(yè)定下,他和芳亭的兒女當然都得封賞,江嘉宇也有爵位。
他們?nèi)羰乾F(xiàn)在就來了,便提前許諾。
如果敢讓芳亭煩心,封地就偏遠些,不讓他們進京。
第347章
誰規(guī)定做人母親就一定要大度?
因著江嘉宇娶妻一事,邵沉鋒這幾日擔(dān)心賀芳亭心情不好,對她格外溫柔體貼。
賀芳亭先還受用,后來有些吃不消,在他又一次親自為她穿衣時,笑著推拒,“守寧不必如此,我不要緊�!�
邵沉鋒語帶探詢,“沒有氣郁心結(jié)?”
賀芳亭搖頭,“沒有�!�
真的沒有。
或許是因為那一年已經(jīng)被宇兒傷透了心,現(xiàn)在她并不難過,也不悲哀,只是有些惆悵。
宇兒遭逢家中劇變,成長了許多,性情也改變許多,卻還對柳纖兒一往情深,愿意不顧宗族的阻攔、世俗的眼光娶她為妻,這怎么不算話本子中所歌頌的真愛呢?
江止修的癡情是假的,宇兒的癡情卻像真的。
這父子倆很難評。
江族長信里還說,他曾讓妻子、兒媳探問柳纖兒因何被休,柳纖兒回說公婆苛責(zé)、小姑刁蠻,自己在夫家整日勞作,吃不飽飯,沒有好衣裳,還經(jīng)常被夫君和婆母打罵欺負,不得已主動求去。
夫家堅決不同意和離,只同意休妻,她為了盡早離開那個大泥坑,只能接了休書。
問她怎么來到山南的,說是姨母冷血無情,回去也會被她胡亂嫁了,好貪一筆嫁妝,便不打算回京城,因她幼時有位奶娘是山南人,對她極好,就想來投奔奶娘,到了才知奶娘已經(jīng)過世,正想離開,恰巧在大街上遇見江嘉宇,如同上天注定的緣份。
話說得滴水不漏,但江夫人老于世故,看得出她閃爍其詞,似乎另有隱情。
江夫人認為,柳纖兒跑到山南不是想投奔奶娘,而是沖著宇兒去的,可能根本就沒有奶娘這個人,是她信口胡謅。
也苦口婆心地提醒過宇兒,但宇兒說他不在意。
無論柳纖兒被休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也無論柳纖兒為何突然來山南,他都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柳纖兒這個人。
柳纖兒于他是失而復(fù)得,人生幸事,因此倍感珍惜。
還說自己無意仕途,也不想拖累母親,更不會仗著身份招搖過市、謀取私利,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與柳纖兒相守到老,若有什么惡果,也愿一力承擔(dān)。
見他想得清楚,態(tài)度又十分堅定,江族長只能選擇成全。
賀芳亭也成全。
何必再當這個惡人呢?
上t?一回她不成全,換來的是宇兒耿耿于懷,對她隱隱生出恨意,視她為棒打鴛鴦的惡毒后娘。
這一回她若再不成全,只怕僅存的母子情份也沒了。
她不會再做那種蠢事。
何況,她其實挺想知道,宇兒如愿以償娶了柳纖兒之后,能否過上他想象中的日子?
這兩個人,實際上互不了解。
柳纖兒在宇兒面前所展現(xiàn)出來的,都是宇兒想看的。
同樣,宇兒在柳纖兒面前展現(xiàn)出來的,也是柳纖兒想看的。
換言之,他們對彼此都有非常美好的認知,期望也很高。
如今兩人終于能夠長相廝守,日夜生活在一起,這種美好的認知還能維系下去么?期望也能達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