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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諸人都很滿意馬文才的這個安排,自然應邀而至,馬家雖然沒有祝家勢大,但幾百年傳承也不是普通士族能比的,管家和下人的效率都極快,他們?nèi)肓藙e院,進了安排好的屋舍,一應浴桶、澡豆和伺候的下人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祝英臺和祝英樓兄妹自己帶了下人自然不必用馬家的,難得梁山伯也沒推辭下人的伺候,細細沐浴了一番。

    等梁山伯從浴房里起了身,見馬文才連衣冠鞋襪都給他準備好了,皆是寒門能穿的細布衣袍,件件精致卻不算扎眼,心中更是一陣滾燙。

    要知道在這種經(jīng)世士族家中,要短時間內(nèi)找到這樣的衣衫,比錦衣裘服更難,想來馬文才早早就已經(jīng)去了信,讓家中別院的管事備下了新衣,而為了顧及他的顏面,才故意說出“怕家母擔心”這樣的話引得眾人一起來別院沐浴更衣,洗去風塵。

    要知道祝英樓和祝英臺家中何等聲勢,即便是穿著常服見人,也不會失禮,唯有他,幾件會稽學館發(fā)的儒衫,從會稽穿到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有些難等大雅之堂。

    更別說宴席上要脫履著襪……

    梁山伯抱著新衣,再見已經(jīng)有中年仆婦領(lǐng)著女仆,持著弄干頭發(fā)的干帕、熏干頭發(fā)用的炭盆暖爐等過來,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馬文才要對一個人好的時候,很少能讓人不動容,和祝英樓那種自以為“折節(jié)下交”的溫和不同,他實在太明白一個人需要的是什么了。

    “梁公子?”

    仆婦見梁山伯愣愣出神,有些不敢上前。

    “我哪里稱得上什么公子。”

    梁山伯自嘲一笑,自行穿上針腳細密的中衣,轉(zhuǎn)過身來。

    “那,這位郎君,請讓奴婢們?yōu)槟娓深^發(fā)……”

    那仆婦見這位郎君皮膚微黑,卻氣質(zhì)磊落,心中也是一贊,微微一側(cè)身子,身后的仆人魚貫而入。

    梁山伯摸了摸自己灑落的濕發(fā),鼻端尚有一縷冷冷的梅香,想起祝英臺做的“香皂”,以及馬文才對“香皂”的不屑一顧,不知怎的,梁山伯卻突然升起一腔志氣。

    “馬文才以平等之心對我,難道我就不值得他以平等之心相待嗎?”

    他放下濕發(fā),頷了頷首,終是從容坐下。

    “有勞了�!�

    ***

    太守府中,也是一片人仰馬翻。

    雖然馬文才已經(jīng)派人回過話,說是他們一行人要到黃昏時分才會回府,可馬母魏氏卻不可能真等到黃昏時分,從辰時確定他們今天回來開始,魏氏就已經(jīng)忙活了起來,馬家前院后院里更是來往不斷,全是接了差事的管事和下人在奔波。

    “你可打聽清楚了,來的真有祝英樓和祝英臺?”

    此時魏氏正坐在后廳里,滿臉緊張地追問著別院傳話的下人:“他們答應留下做客了嗎?”

    “啟稟夫人,少爺說,祝家兄弟自己帶了不少下人,怕府里住不下,已經(jīng)提早把別院收拾出來了�!�

    那下人不知道主母為什么一臉興奮,只能惴惴不安地回答。

    “怎么住不下,后院就我一個正經(jīng)主人住,讓那祝英臺跟我……”

    魏氏脫口而出,見旁邊下人一臉詫異,這才反應過來祝英臺現(xiàn)在還穿著男裝以男裝示人,哪怕年紀再小也不可能跟她住在后院,方剎住話頭,生硬地接上:

    “讓那祝英臺跟我見過禮后,自己決定住哪兒吧!”

    可惜喲,她恨不得能跟那祝英臺同住一室,細細看過才好!

    魏氏知道自己太過熱心,已經(jīng)有些讓家中管事娘子們生疑,只能故作淡定地咳嗽了一聲,接著吩咐:

    “算了,我們家見客向來是不避著我的,既然文才的同窗好友們上門拜訪,宴席我也是要在席的,我也不在后廳等著了,你們干脆跟我去前廳吧,老爺這時候應該也忙完了,我和他一起見客�!�

    她已經(jīng)等不及要親眼見見那祝英臺了。

    能讓兒子從小在夢中念叨其名,又是天定的緣分,容貌肯定不差,聽那船曹所言,品性也很出眾。

    想到家中在會稽打聽,皆說祝英臺是個端莊大方、嫻靜文雅的女子,再想到祝英樓的出眾之處,魏氏越發(fā)覺得自己要把握住這次機會,讓文才未來的大舅子和未婚妻滿意。

    “我可不是什么惡婆婆!”

    魏氏喜滋滋地想著,自信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外,走的是步步生風。

    第164章

    人靠衣裝

    馬文才一行少年沐浴休憩過后再次出現(xiàn),

    眾人眼中都是一亮。

    祝英樓和祝英臺兩“兄弟”自是不必說。祝英樓從小習武,

    肩寬腿長,

    平時為了方便趕路,

    雖也是華服,但大多是便于行動的衣衫,

    如今要正式見客,自然是打扮一新,就連腰間嵌金鑲玉的蛇鞭都卸下了,

    換上了符合他身份的玉革帶。

    幾人之中,唯有祝英樓已經(jīng)成年加,故而獨獨他的頭上戴著一頂小冠。他久居上位,氣質(zhì)也并不親人,如今衣裳博而冠履鮮然,竟也把他凌厲的氣勢沖淡了不少。

    從祝母為祝英臺準備的那些配飾里,就可以看得出祝家人其實對這些“禮儀”極為講究,只不過祝英臺恰巧是個不講究的人罷了。而在會稽學館中,祝英臺是館中最“隨和”的士生,不但不耐煩帶那些壓袍角的玉佩,

    連衣裳制式也和館中庶生差不多,只不過衣料很好,無人小看罷了,可論精細程度,她在私下里也經(jīng)常被人臧否,說是太沒士人風度,

    加之后來身上小物屢屢被人“順手牽羊”,隨身的物品越發(fā)用的簡樸,經(jīng)常讓人忘了祝家也是家世煊赫的人家。

    祝英樓以為馬文才幾人都不知道祝英臺是女子,但他明白馬家既然和祝家有意結(jié)親,馬家雙親肯定對祝英臺有審視之心,不愿妹妹被人小瞧了,自然不會讓祝英臺和平時一樣隨便穿著,硬是親自為祝英臺親自準備了所有見禮的衣裳。

    和之前他帶著馬文才等人在“朋友”家做客不同,那些人大多和祝家是利益關(guān)系,雖借了別院莊舍,祝英樓也沒帶著妹妹交際,現(xiàn)在為了讓馬家知道祝家的底蘊,則是無一不細。

    祝英臺年紀尚小,原本就談不上什么嬌媚可人,加之扮男人有一段時日了,未免失了些女子的柔美,祝英樓即便再看不出祝英臺的變化,這么長日子趕路也看出妹妹和之前冷淡的氣質(zhì)有所不同,所以即便知道妹妹皮膚白皙、體態(tài)輕盈,是士人們最喜愛的體型,也還是沒有選什么紫的黃的這般女子愛用的顏色,更不敢用白,獨獨挑了嫩青,再為她配了幾件瑩潤的玉飾,雖寥寥幾件,可每一件拎出來,卻也足以當做一段時日的談資。

    而對于梁山伯這樣不太明白其中精貴的寒門來說,只覺得剛剛沐浴更衣出來的祝英臺膚色晶瑩,眉黛鬢青,加之新?lián)Q上一身淡淡青衫,越發(fā)顯得像是一株剛剛新長出的幼竹,說不出的清新可愛,氣度清華。

    馬文才也被難得這樣溫潤雅致的祝英臺迷惑的失神了一瞬,不過他倒不是被美色所惑,而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世那驚鴻一瞥的祝英臺。

    那雪地里的白裘烏發(fā),冷傲冰清,似乎成了他很長時間里對祝英臺的印象,以至于重生之后,他隱隱對現(xiàn)在的祝英臺是有些嫌棄的。

    就像你知道毛毛蟲日后會破繭成蝶,可也難有幾個人會對毛毛蟲喜愛起來,哪怕那毛毛蟲長得比旁的毛毛蟲可愛,它也不是那枚蝴蝶。

    這一刻的祝英臺似乎不知道自己華服之下的容光熠熠,依舊睜著那一對如清水般明凈柔和的眸子,也如馬文才和梁山伯那般打量著對方。

    然而不過片刻間,祝英臺一張嘴的時間,祝英樓煞費苦心為妹妹打造的“女中君子”形象就破滅了。

    “馬文才,你怎么穿的跟個紈绔子弟似的!”

    祝英臺指著馬文才,眼睛都笑得瞇了起來。

    馬文才無語地看了看身上的緋衣金帶,顏色是艷了點,可也沒到輕浮的地步吧?

    要不是擔心身上的傷口因為什么意外綻開,他才不會選這么鮮艷的顏色。

    “你別跟我站在一起,紅加綠,簡直沒眼看了�!�

    他沒好氣的反擊回去。

    “是是是,我一定不跟馬公子你站一塊!”

    祝英臺想起“紅配綠賽狗屁”的俗語,笑意更甚,眼神一晃,晃到了一旁含笑不語的梁山伯身上,指著梁山伯笑著說:“難得梁山伯如此‘標致’,和我衣服顏色也不突兀,我該站那邊!”

    “英臺,休得胡言,在我身邊乖乖站好!”

    祝英樓聽著就頭痛,拍著妹妹腦瓜子低喝。

    祝英臺已經(jīng)習慣了自家兄長時不時露出“大家長”的威風,趁祝英樓不注意,對梁山伯擠了擠眼,做出了一個“很好看”的口型。

    梁山伯的長相并不符合時下美男子的標準,但他氣質(zhì)和煦溫厚,五官端正,馬文才為他選了身石黃色的儒衫,正符合他的特質(zhì),加上他身量長相都很成熟,又沒祝英樓那么盛氣凌人,剛剛更完衣束發(fā)時,很是撩動了幾個侍女的芳心,全程是紅著臉伺候著的。

    他家境貧寒,雖然還不至于和大多數(shù)丙生一樣滿身補丁,但一年四季也大多穿著學館里發(fā)的白色儒衫,這時代沒有棉布,麻葛是越洗越白,越洗越疏,穿上身后松垮是小事,老舊之后還有一股寒酸氣,更何況梁山伯皮膚并不白,穿著白衣也顯不出什么風流雅致。

    祝英臺第一次見他穿著如此合體光鮮的新衣,雖然礙于寒門身份不得著絲錦華服,但這冬衣一看就衣料精細針腳嚴密,連束發(fā)的都是銀環(huán)綸巾,心里猜測大概是馬文才準備的,她擔心梁山伯會因此心中不怎么自在,才刻意夸他穿得好看。

    當然,也是真的好看就是了。

    梁山伯何等心思,哪里不知道祝英臺故作跳脫對自己擠眉弄眼是為了什么,當下微笑著頷首也無聲地說了句“多謝”,又微微轉(zhuǎn)身對馬文才拱手道了個謝。

    馬文才原本見祝“毛蟲”擠眉弄眼忍不住想翻白眼,突然見梁山伯向他落落大方的道謝,口中不以為然地哼了聲“難怪說人要衣裝”,嘴角卻微微上揚。

    送別人的東西得到了別人的喜愛和夸獎,自然是高興的。

    幾人隨意攀談了幾句,馬文才大致說了下父母的喜好和家中情況,說話間外面的車駕已經(jīng)準備好了,于是他便止住話頭,領(lǐng)著幾人,上了車馬往太守府而去。

    馬文才身上有傷,可為了怕雙親擔心,既著了緋衣,又怕氣色不好,還命下人為他敷了粉,涂了一層淡淡的胭脂,好在是赴晚宴,燈火昏黃,看不出什么妝感,否則祝英臺見了肯定要大笑。

    可哪個兒女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即便馬文才看起來好似正常,早早已經(jīng)站在門口等著獨生子回家的馬太守和魏氏,卻一見到兒子出現(xiàn)就忍不住雙眼泛濕。

    馬文才這一番前往北方,清減了許多,五官顯得越發(fā)立體,看在魏氏眼里,就成了“我兒子瘦的都形銷骨立了”。

    馬父想的是自己無能,累得兒子還要為自己輾轉(zhuǎn)謀劃,還數(shù)次深處危險之中,又是欣慰馬家有此良子不愁未來前程,又是難過他小小年紀要如此費神,低著頭拍著兒子的肩膀,喉頭哽咽,半天才抬起頭,打起精神招待兒子帶回來的“好友”。

    這一番舔犢之情,莫說失了雙親的梁山伯看著鼻中泛酸,微微仰頭以免自己失態(tài),就連祝英臺都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現(xiàn)代的親生父母,露出了傷感的神態(tài)。

    祝英樓還以為祝英臺是想家了,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低聲說:“要是想爺娘了,我們明日就回去,爺娘也擔心你在外受苦,否則也不必讓我出來尋你�!�

    他難得這么溫柔,可祝英臺一聽到“爺娘”二字,腦海里卻立刻浮現(xiàn)出兩張不茍言笑的威嚴臉孔來,于是臉上的傷感慢慢淡去,變成了一抹輕愁。

    “讓諸位笑話了�!�

    馬驊是典型的古代士大夫,溫文爾雅,氣度儼然,客氣的招呼眾人進府。

    他畢竟是一郡之長,就連一貫高傲的祝英樓也彬彬有禮,祝英臺在現(xiàn)代時就有點怕這種“成熟叔叔”,雖知道他是馬文才的父親,應對的有點生硬,好在馬家父母都以為祝英臺女扮男裝面對陌生人有點不自在,并沒有多想什么。

    至于對梁山伯,雖然都能一眼看出梁山伯是個寒生,態(tài)度卻絲毫不見輕鄙,只是沒有對祝家“兄弟”那么熱絡罷了,僅僅這一點,就足以讓梁山伯心中的緊張之情去了七八分。

    眾人見禮的見禮,回禮的回禮,因為祝英臺等人只是小輩,也沒有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一番介紹和寒暄后,幾人就被主人家親自領(lǐng)進了飲宴廳。

    一路上魏氏不住的打量祝家“兄弟”,心中滿意極了。

    但凡士族聯(lián)姻,容貌倒是其次,人品氣度才是放在第一位的,祝英樓不必多說,就連馬文才站在他身邊都像是沒長大的毛頭小子,祝英臺不說話的時候也很是能糊弄人,魏氏看看兒子,再看看祝英臺,想著祝家既然千里迢迢還把兒子護送回來,自然對兒子也是滿意的,心里更喜。

    祝英臺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的赴宴,不免有些緊張,難得乖巧,魏氏之前雖然聽船曹說“祝公子性子爽朗,和好友勾肩搭背不拘小節(jié)”,可一直不相信女子能這么“放達”,心中將信將疑,總覺得她是被人“勾搭”二迫于女扮男裝不敢拒絕。

    如今一見她低眉斂目,內(nèi)斂含蓄,那一絲疑慮也就拋到了九霄云外,不停地泛出笑意。

    旁人不知道魏氏性格,馬文才卻是知根知底的,見自家母親莫名其妙竊笑,心中升起一絲不祥。

    可還沒來得及細想,馬父已經(jīng)入了主位,擊掌讓下人引眾人入席了。

    這是正式的宴席,每個人位置離得不遠不近,既不能像學館里廊下食那么隨便,也沒辦法交頭接耳,所以每個人一入席,都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祝英臺最怵古代這種正兒八經(jīng)的分餐制,即使馬家人都笑語晏晏,也忍不住頭皮發(fā)麻,等馬父舉起酒杯祝酒時,只能硬著頭皮舉起酒杯,做出一副歡喜的樣子喝酒。

    只是她原本以為要喝到那種純度不高又澀辣的“美酒”了,唇一沾杯卻突然一愣,滿臉疑惑的抬起頭看著身邊倒酒的侍婢。

    “怎么了?”

    祝英樓見眾人已經(jīng)放下酒杯,唯獨妹妹抬頭旁顧,擔心她有什么不對,微微湊過身子問她。

    “我這個……”

    祝英臺舔了舔唇,甜的。

    “好像是甜釀?”

    甜釀是不過有點酒味的米汁,跟酒根本沾不上關(guān)系,正式宴席里更是不會擺出來待客,這時代的烈酒都沒有多烈,南方的酒更是溫和,為什么她這是一壺給孩子喝的甜釀?

    “大概是看你年幼吧。”

    祝英樓看了看馬家父母,以為是魏氏的安排,心中對馬家人的體貼有了幾分好感,遂站起身來向馬家父母敬酒,主動活絡兩家的感情。

    既然不是難喝的酒,就連祝英臺都壯著膽子放開緊張敬了幾杯,所謂是推杯換盞,賓主盡歡,。

    見祝英臺終于回復原來的自在了,馬文才微微一笑,和身邊的梁山伯說著閑話,間或陪父母喝上一杯。

    “郎君,您身上還有傷,又把主母吩咐的甜釀?chuàng)Q給了祝公子,還是少喝幾杯吧�!�

    侍女擔憂地看著喝著酒的馬文才,又看了看對面的祝英臺,忍不住勸誡。

    “聒噪�!�

    馬文才狀若無事地斥了她一句,“我能不能喝酒,我自己不知道?”

    梁山伯在旁邊聽了,才知道原來還有這一樁,抬頭看看對面的祝英臺,只見她大概是把甜釀當做了飲料,一邊吃菜,一邊自斟自飲,再見馬文才雖杯子動的頻繁,侍女卻每次連半杯都不敢倒上,心中微微一嘆。

    那侍女勸誡了幾次,見馬文才已經(jīng)有了反感之色,只能默然倒酒。

    只是在馬文才沒注意的時候,那侍女趁著溫酒和一位小廝說了些什么,那小廝也是一驚,飛快地又跑向了一位侍婢。

    這幾下傳話之后,此事終于傳到了魏氏耳邊,正看著祝英臺微笑的魏氏聞言笑容一僵,看了看祝英臺正自斟自飲的動作,再看看那邊兩頰泛紅的兒子,心中嘆了句:

    “幸虧是女子……”

    要不是知道祝英臺是女子,此番她肯定以為兒子有斷袖之癖。

    哪里有把人護到這幅樣子的?又不是手足兄弟!

    她剛剛還在想,這祝英臺看起來嬌嬌弱弱,想不到酒量不差。要知道她們這樣的女子,平日里應酬交際也和男子沒什么區(qū)別,后宅宴飲,該飲酒的時候飲酒,但凡酒品差點的,就要貽笑大方。

    雖然不至于海量,但是能喝點酒,一定是加分項。

    誰能想……

    “罷了,我家文才何時對其他人這樣另眼相看過?等送走了祝家兄妹,我就請老爺和我修書一封,換了庚帖,問過八字,正兒八經(jīng)的把親事定下來吧�!�

    魏氏捏著酒杯,心中想著。

    “也不知文才知不知道那祝英臺是個女的,要是知道,時日拖長了,恐怕兩人感情深了,又同窗共室,要生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來,畢竟一個是年幼無知,一個是血氣方剛。如果不知道,那更是不好,斷袖可不是什么好名聲,文才可別鉆了牛角尖……”

    她一邊想著那祝英樓兄妹衣著華貴家世不凡,彩禮肯定不能少的,婚事也不能寒酸,這么一算,準備起來又要不少時間,一邊又想著自家夫君準備“以退為進”了,得趁和沈家交惡之前趕緊把婚事定下來,否則日后說不得祝家反倒看不上文才。

    她在這邊出神地想著兒女親事,霎時間連兒子不宜飲酒的事都放到了一邊。

    兩邊的祝英臺和馬文才都不知道將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在他們的身上,那邊梁山伯也只悶悶地飲著酒。

    士庶分別以來,庶人就極少和士人同席,按理梁山伯只能在偏廳接受賜宴,這次馬家安排梁山伯坐在馬文才下首,已經(jīng)是絕對的“禮遇”了。

    以他的身份,連敬酒都是高攀,若不是馬文才間或和他聊上兩句,這氣氛真的足夠?qū)擂巍?br />
    就在梁山伯準備喝第五杯酒時,主位上馬文才之父馬驊好似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牙箸,帶著猜測的神情突然問梁山伯:

    “梁山伯,犬子剛剛介紹,說你父親也曾是賀老館主門下,你父親,是不是十幾年前已故的山陰令梁新?”

    這一問,驚得梁山伯險些握不住手中的酒杯,赫然一下抬起了頭。

    第165章

    士庶不容

    士庶不同席,

    梁山伯得以含含糊糊坐在席尾,

    不過是馬家故意裝作不知道的一種體貼,

    會和梁山伯搭話,

    則徹徹底底讓梁山伯驚了一跳。

    待聽清馬驊問的是什么,梁山伯就更加驚詫了。

    馬文才家和賀家是世交,

    兩家來往甚密,而賀家是山陰大族,梁新也是山陰人,

    當年說是在賀家門下求學,實際上連個座位也沒有,不過是門外旁聽的“學生”。

    即便馬驊和賀家是世交,知道這么個連“敬陪末座”都算不上的弟子,也太過奇怪了,更何況梁山伯自認自己和父親長得并不十分相像。

    “正是家父。”

    梁山伯目光中滿是訝異,任誰都能看得出他的驚疑不定。

    除此之外,也不是沒有期待的。吳地三郡相隔不遠,又同在官場,當年的事,

    若是馬太守知道點什么……

    豈料馬驊得知答案后,卻只是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并沒有和梁山伯再攀談下去,但對待他的態(tài)度卻冷淡了許多。

    梁山伯記事早,和自己的父親感情極好,加之又一直有著尋找父親死亡真相的重擔,

    猛見馬父忽然提起自己的父親,卻不愿再說下去,一時又是凄涼又是失落,原本就自斟自酌,到后來無人相問,竟喝了個爛醉如泥,倒在桌子上人事不知了。

    這一場宴會,因為馬太守的一段小插曲,從一開始的賓主盡歡,到后來的氣氛詭異,直到梁山伯被攙下去,那種尷尬的沉悶才真的毫無隱藏。

    魏氏原本還想要和祝英臺多聊聊,可祝英樓不知在想什么,以“不堪酒力”強行扶了妹妹離去。她想著祝英臺恐怕還要在這里做客幾天,倒也沒有什么遺憾,只想著等會兒吩咐下人多送點東西過去,別怠慢了“嬌客”。

    馬文才哪里知道魏氏對祝英臺滿意的不得了,他思忖著父親剛剛突然提起梁新的那些話,等到酒醒的差不多時,去了趟書房。

    此時馬驊早已經(jīng)吩咐下人為自己換了常服,也和馬文才一樣,在書房里醒酒,等馬文才進來,他才像是如夢初醒一般,緩緩睜開眼,嘆了口氣,將目光落在馬文才身上。

    “你從小心思重,又有主意,為父知道馬家的前程日后必定是擔負在你身上,可你這謀劃‘前程’的過程,也實在讓人捏一把冷汗�!�

    馬文才知道他說的是想讓自家徹底和沈家決裂,以及自己結(jié)交裴公的事情,微微苦笑。

    若是父親知道他暗地里還結(jié)交了魏國將領(lǐng)、甚至可能和臨川王有了過節(jié),怕是這口氣連嘆也不必嘆,趁早卷鋪蓋回老家做田舍翁去了。

    “富貴向來險中求,兒子知道分寸�!�

    兩世為人,無論心態(tài)怎么變化,馬文才在父母面前依舊是那個孝順的孩子。

    馬驊知道兒子性格外柔內(nèi)剛,又有些偏執(zhí),光說是勸服不了他的,況且他作為馬家的家主,倒情愿兒子是個會富貴險中求的野心家,也不愿他是個窩囊廢,見他在自己面前乖順,心中軟了一軟。

    罷了,這孩子志向高遠,做爺娘的只愁沒辦法給他提供更好的幫助,難道還要拉他的后腿不成?

    但想起一件事,馬驊還是無法介懷,看著兒子低著的頭,他摸了摸頜下的微須,慎重道:“其他倒也罷了,我看你和那梁山伯,相處的還不錯?你不是一直看不起這些心比天高的庶人嗎?”

    馬文才在酒席上時就察覺到了什么,此時馬驊提起,立刻反應極快地接話:“父親可是知道些什么?”

    他現(xiàn)在和梁山伯也說的上是朋友,梁山伯奮斗的目標是御史臺,他以前以為這是梁山伯隱瞞自己野心的敷衍,可相交久了,自然明白這其中必定包含著隱情。

    從他父親和梁山伯的反應來看,這事恐怕也不是什么隱藏極深的秘密,只是所關(guān)之事復雜難辨,所有人都諱莫如深罷了。

    “那梁新,是個好官,可惜這世道,好官不長命�!�

    馬驊唏噓一句,有些模棱兩可的回答馬文才:“我也不勸你離梁山伯遠點,但若是梁山伯求你什么事,你一定要慎重,有些事情,能不節(jié)外生枝,是最好的�!�

    “父親,究竟是什么事……”

    馬文才意欲追問。

    “山陰是大縣,士族林立,強族如云,梁新能當上山陰縣令,才干能力可見一斑。可就是這么一個忍辱負重近十年才爬上縣令之位的庶人,卻碰了一樁不該碰的事情,因得這樁事情,他不容于士庶兩門,故成大禍。”

    馬驊沒有多說,只是伸手指了指上面,“這事牽連甚廣,又和籍簿有關(guān),沒幾個人愿意趟這個渾水,我看那梁山伯不像是個愿意渾渾噩噩過日子的,若深究起來,不免帶累到你,所以才對你有此告誡�!�

    所謂籍簿,是記錄地方上士籍和勛籍的籍簿,自魏晉以來,門閥士族享有種種免役特權(quán),而免役的主要依據(jù)是以當?shù)氐膽艏涀閼{。

    聽說和籍簿有關(guān),馬文才吃了一驚。到了他們這樣的實權(quán)士族,都怎么不缺錢,而士族是不必服役的的,若非正巧任著錢糧相關(guān)的地方官,恐怕對賦稅征役的事都不會關(guān)心。

    只要和籍簿有關(guān),必定事關(guān)士族和勛貴的根本,難怪梁山伯想要打聽到真相,卻四處無門,誰會跟一庶人去提這些,甚至讓他查閱籍簿?

    寒門之賤弱,可見一斑。

    馬文才眼中微光閃爍,想要再問的多一點,但馬驊卻露出疲憊的表情不愿再說,揮了揮手,示意他出去。

    知道現(xiàn)在不是再追問的時機,他的父親似乎也不愿他多了解其中的隱情,馬文才只能無奈退出書房。

    想到梁山伯黯然神傷爛醉而去的情景,馬文才最終還是選擇寫了一張字條,讓疾風連夜給梁山伯送去。

    “希望有用吧�!�

    馬文才站在窗前,負手而嘆。

    ***

    馬驊選擇對兒子“點到即止”,祝英樓卻是把自己喜怒無常的性格展露的一覽無遺。

    誰也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就對宴會失去了興趣,又如何會突然不悅。

    他領(lǐng)著祝英臺出了宴廳的門,見馬家領(lǐng)他們出門休息的仆人就在不遠處等候,只得深吸了口氣,壓低了聲音,臉色難看地質(zhì)問祝英臺:“那個梁山伯,是梁新的兒子?”

    “咦,你不知道嗎?”

    祝英臺知道之前祝英樓招攬過梁山伯,還以為他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他的來歷身世。

    “他父親以前是山陰縣令……”

    “我知道梁新是誰,不必你再說一遍!”

    祝英樓只是想招攬梁山伯做個管事門客之流,這樣的吏門寒生,又不是世族之家,誰管他祖宗十八代是誰?

    想到這里,祝英樓臉色更黑,直接對妹妹低喝:“離那梁山伯遠點,晦氣!”

    祝英臺討厭的就是祝英樓這種霸道的脾氣,更何況梁山伯這一路走來多不容易,旁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面上雖沒顯出不耐,口氣卻明顯冷淡了不少,隨口敷衍:

    “他和我是同窗,要一起上學的,遠不了�!�

    “那你就不用去上學了,免得什么寒酸子弟都攀附上來。”祝英樓低頭看著妹妹,“傅歧都和我說了,你還在丙科交了不少朋友?你性子單純,別被人當做踏腳石卻不自知。若要爺娘知道你是這么上學的,結(jié)交的都是梁山伯這樣的人,哪怕打斷你的腿也不會讓你再去會稽學館�!�

    祝英臺忍住反諷的沖動,閉了閉眼,待再睜開時,她假作無奈道:“連心高氣傲的馬文才都視他為友,他以后的前途不見得……”

    “就憑他是梁新之子,以后就不可能有什么前途�!弊S青土艘宦暎半y怪他和傅歧看起來交情不淺,那梁新原本就是靠著傅家起來的,算是他半個主家�?上Я盒虏蛔R趣,弄得傅家也差點里外不是人,這傅歧現(xiàn)在還能和梁山伯結(jié)交,可見梁山伯把他父親的攀附手段學了個全。”

    前幾日他還可惜梁山伯是個有才之人卻招攬不得,不過幾日的功夫,他的口氣卻厭惡如斯,祝英臺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這其中到底有什么隱情?

    “好歹也是一路患難的交情,兄長要我離他遠點,總要有什么原因吧?”祝英臺扁著嘴,眼底有一絲狡黠,“我還想繼續(xù)讀書呢,你只要跟我說清利害關(guān)系,我會自己權(quán)衡利弊�!�

    這才是士族正常的處事之風,祝英樓不疑有他,言簡意賅地說明了他的嫌惡來自于哪里:“自劉宋以來,便有假造戶籍、詐入士族之人,是以無數(shù)寒人冒襲良家,既成冠族;妄修邊幅,便為雅士。這些人更書新籍,通官榮爵,隨意高下,乃是所有士族最為厭惡之事,所以天監(jiān)初年,陛下曾下令校籍,說這梁新晦氣,就跟校籍有關(guān)。”

    “為何?”

    祝英臺自己是懵懂的,但她記性極好,將每一字每一句都記了下來,準備事后去向馬文才詢問,或是轉(zhuǎn)述給梁山伯聽。

    “這校籍的事情,連一州中正都不敢碰,自劉宋以來,籍簿混亂,竄士者不知凡幾,竄士之人能夠修改籍簿,難道是靠自己能做到的嗎?這從上到下,哪一節(jié)都碰不得,加之多年來,這些竄籍之人有遷徙者,有因功晉升者,有圈地自立者,誰能讓他校了籍去?他便是死了,都不知道是誰害的他。更別說幫著他們竄籍的士族和高門……”

    祝英樓顯然對這些陳年舊事知道的甚多,“你說我為何喊晦氣?梁山伯如果不出仕還好,一旦做了官吏,有的被這些人磋磨;即便是我招攬了他,因著這層關(guān)系,日后我被人在背后使了陰招下了絆子,都不知道問題出在什么事上……”

    如此一說,之前梁山伯的婉拒,倒像是自己走運了,祝英樓心中最后一絲遺憾也消失殆盡。

    “有這梁山伯在這里,這里也不好多留了,我們回去收拾收拾東西,這幾天早日出發(fā)回上虞吧。至于那梁山伯,送他點盤纏,讓他自己走,后面就不要再跟我們一路了�!�

    “那兄長知道當年的真相嗎?是哪些人詐入士流……”

    山陰和上虞相連,祝家又消息靈通,祝英臺帶著一絲僥幸,想要打聽點什么。

    誰料祝英樓露出一副看白癡的表情望著自家妹妹:“我若知道,我還能好生生站在這里?聽說梁家后來起了大火,連片紙頭竹片都沒留下來,就算最早的籍簿還在,也都燒的干干凈凈了,這種事情,說到底和我們這些原本就是士族的人毫無關(guān)系,聽過就聽過了,誰費神打聽?”

    祝英臺也沒抱什么希望,但總算是知道了點內(nèi)情,她怕祝英樓看出破綻,只得做出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再沒多問,乖乖的跟著他一起,在馬家下仆的相送下,回了馬家的別院。

    但誰也沒想到祝英樓竟然對梁山伯防備到如此地步。

    第二日,祝英臺還睡得迷迷糊糊,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砹烁鞣N喧嘩之聲,待她睜開眼起床一問,才知道祝英樓已經(jīng)將所有東西收拾好,執(zhí)意今日就要回上虞祝家莊去。

    此時才剛天亮不久,梁山伯昨夜爛醉如泥,現(xiàn)在還在隔壁院子里睡著,祝英樓不欲再和他多接觸,只派人往梁山伯門口放了些盤纏,就當是告過別了,竟連叫醒他都沒有。

    待祝英臺有些無措地洗漱完畢被“護送”出屋子時,還是一臉懵逼的表情。

    這么快?

    說好的和馬文才告別呢?

    說好的要把內(nèi)情轉(zhuǎn)告給梁山伯呢?

    另一邊,得到消息的馬文才匆匆趕來,他昨日也喝了不少,如今眼睛還有些紅意,見大門口祝英臺正被祝英樓護著上車,脫口喚出聲:

    “英臺!英樓兄!為何走的如此匆忙?!”

    聽到熟悉的聲音,祝英臺面露驚喜,剛要回頭向馬文才打招呼,忽覺背后一陣力道襲來,不由自主地被推進了車廂之中。

    待她回過神來,只聽得車外祝英樓以不容反駁的口氣回應著馬文才。

    “昨夜接到急信,家中有事,家母命我和阿弟立刻趕回祝家莊。”

    第166章

    抽絲剝繭

    祝英樓想走的想法特別堅決,

    堅決到馬文才費盡口舌,

    也沒有最后說動祝英樓,

    這時代孝道為大,

    祝英樓用父母之命來解釋自己的離意,馬文才是一點挽留的機會都沒有。

    一轉(zhuǎn)眼,

    祝英臺可憐巴巴地在車廂中露出個腦袋,伸出手對馬文才招了招。祝英樓應該是看到了,但也不知是怕妹妹再和梁山伯攙和在一起情愿這兩人更親密些,

    還是昨夜馬家的家教風儀讓祝英樓比較滿意,居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自顧自去忙出行的事去了。

    馬文才見車隊就要出發(fā),沒有多耽擱,也不顧這樣做失不失禮,長腿一跨,徑直進了車廂。

    原本還算寬敞的馬車因為馬文才鉆了進來,頓時有些局促,但無論是馬文才還是祝英臺都顧不上這些了,祝英臺更是直接把頭靠了過去,

    毫不避諱地在馬文才耳邊竊竊私語:“我阿兄把梁山伯丟下了�!�

    馬文才還以為梁山伯也在隊伍中,只是在忙活什么沒出現(xiàn),聽完一楞。

    上虞和山陰相聚不過半日路程,兩縣同屬會稽,正好同路,何況祝英樓一路上對梁山伯也還算照顧,

    沒有那么頤氣指使,如今于情于理都該帶上梁山伯一起上路,為何……?

    他心思何等靈活,腦中一轉(zhuǎn)就有了猜測:“是昨夜宴中我父所說之事?”

    祝英臺點了點頭,把昨天祝英樓告誡他的事情向馬文才敘述了一遍,說完憂心忡忡:“我其實不是太懂這里面的東西,但能讓我兄長臉色大變,想來梁山伯父親的死并不簡單。我阿兄現(xiàn)在簡直把梁山伯當成瘟疫一般,現(xiàn)在梁山伯還宿醉未醒呢,就急著走了,一點顏面也不給別人……”

    說到一半,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說的是笑話,一個庶人,帶著就是恩賜了,不帶了才是常事,說什么顏面不顏面的,丟下才是這時代士人該做的事情。

    “怎么會扯上校籍之事?”

    馬文才和祝英臺不同,他兩世重生,皆為梁人,自然比祝英臺更明白梁家牽扯到這種事里有什么危險,更別說校籍這種事,對于他們這種更迭明確的士族來說,幾乎是等于虛設的流程。

    馬文才昨日聽他父親提起此事時,就有點不真實感,今日聽到祝英臺再言,那不真實感實了幾分,卻也更忐忑了幾分。

    相比之下,不太明白其中要害的祝英臺倒要自在的多了。

    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了,梁山伯那邊,你且放寬心�!�

    祝英臺一聽馬文才說這話,她松了口氣,語氣一轉(zhuǎn),一改剛才的嚴肅,反手抓住了馬文才的胳膊,可憐兮兮地告狀:

    “馬文才,我阿兄說,館中有梁山伯那樣的人,我還老是和庶人混在一起,不想讓我讀書了�!�

    馬文才眼睛情不自禁地一翻。

    讓旁人聽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才是她阿兄,不,是她阿爺,這是自家女兒正在撒嬌告狀呢。

    馬文才有點心累。

    見馬文才沒聲音,祝英臺更急了,抬頭看了眼窗外,見祝家家仆和祝英樓都沒注意這邊,聲音壓得更低,在他耳邊繼續(xù)悄悄咬耳朵:“馬文才,你還要不要我的煉丹術(shù)了?我要被關(guān)起來了就真出不來了!你之前還答應我,說有辦法讓我繼續(xù)回學館的……”

    “你這急性子!”

    馬文才怕癢,被祝英臺吹得直哆嗦,半個身子躲出了車外。他動作太大,引起了不少祝家人注意,知道自己待的時間太長了,索性就干脆下了車,在車廂外咳嗽了一聲。

    “你拜托我的事,我記下了。你放心,我馬文才答應別人的事情,還從未失信過�!�

    祝英臺這才轉(zhuǎn)憂為喜,在車窗里雙手合十對著馬“大爺”拜了拜,滿臉都是信賴之意。

    遠處的祝英樓看到這一幕,不知為何心中一陣不爽,冷哼了一聲,示意侍衛(wèi)現(xiàn)在出發(fā)。

    于是還不等祝英臺繼續(xù)跟馬文才黏黏糊糊,車隊就動作起來了。

    馬文才是個萬事周全的人,一直將祝家人送到十里亭外,又遞上了早上匆匆讓府里備下的驛券,有這些驛券在,祝家人無論在吳興郡內(nèi)的驛站、街亭還是船塢中都會得到妥善的招待。

    馬父是太守,提供這些方便不難,難的是馬文才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做出了準備,他的這份效率和心愿,倒是讓祝英樓刮目相看。

    更別說還有魏氏準備的點心、冷食等物了,這些原本是魏氏為了交好未來兒媳婦的,現(xiàn)在雖說現(xiàn)在是用來餞別的,名義不同,但這些看起來就可愛精致的點心果子等物,祝英樓多半是不會吃的,最后還是殊途同歸。

    祝英樓心中對這位“考核中姑爺”的分數(shù),又長了幾分。

    馬文才送走了祝家人,再返回城中時已經(jīng)接近午時。此時他想起了被單獨拋在了別院的梁山伯,心中不知為何一軟,腳步方向一轉(zhuǎn),朝著馬家別院而去。

    “告訴阿娘,我午飯不在府里用了,不必等我。”

    “咦?可是郎君,主母明明……郎府里陪同的管事見馬文才頭也不回,喚了幾句也沒回應,只能無奈地回府復命。

    ***

    馬文才找到梁山伯的時候,后者正倚在窗邊看書。

    看的是馬家放在客房里的雜書,雖是雜書,也算是經(jīng)史一類,平日里馬文才好拿這些打發(fā)時間,梁山伯什么書都看,放在平常,遇見自己沒見過的書,自然是要讀上一讀的。

    遇見馬文才這樣“心胸開闊”的朋友,如果書確實有意思,還會抄上幾段,也不必擔心冒犯了別人。

    但梁山伯現(xiàn)在與其說是在看書,不如說是在發(fā)呆,不說眼下黑青,精神萎靡,就看馬文才進了屋他卻毫無反應,就知道心不在焉。

    他們都是聰明人,有些話心照不宣,馬文才不會像祝英臺那樣有不忿就直接說出來,梁山伯也不會見人就告狀訴苦,是以馬文才進了屋,只是輕輕咳嗽了一下,正在“看書”的某人立刻就身子一震,抬起了頭來。

    “梁兄什么時候醒的?我早上來的時候你還未醒�!�

    馬文才很是自在地在走到了榻邊,往榻上另一側(cè)一坐。

    “早上那么大動靜,莫說是宿醉,就是快死的人,也都醒了�!�

    梁山伯知道瞞不過馬文才,臉上倒也沒什么苦意,似乎已經(jīng)看開,只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書。

    隨著他的動作,書冊中飄蕩出一張信箋,梁山伯伸手一拈,將那張紙按在榻中的案幾上,往前一推。

    “這就是原因吧?”

    信箋是昨日馬文才送來的,上面只寫了四個字:

    ——“事關(guān)籍簿”。

    比起兒女情長,梁山伯顯然更關(guān)心的是父親的死因。

    “我父親不是什么剛正不阿的人……”梁山伯說起這種話倒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剛正不阿的庶人往往還沒出頭就已經(jīng)死了,“我不認為他是那種情愿冒著讓全家陷入危險的代價,也要一力核對籍簿之人�!�

    梁新出事時他年紀還小,大約士籍這種事并不是能放在臺面上的話題,當年梁新死,也沒有多少人提過他是為什么觸了霉頭,但更多的原因卻是在梁新生前也沒對核籍表現(xiàn)出多少熱度,所以就連梁山伯的好記性,也沒有父親“為了核籍得罪了許多人”的印象。

    在他的記憶中,他的父親忽一日莫名就“落水而死”,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他死后,家中數(shù)度被人縱火、偷盜,寡母被如此刻意刁難,為了他的安全,不得不離開舊宅。

    最終父親多年來親自為他抄寫、搜集的書籍還是被毀之一炬,連張紙片都沒有留存,這是梁山伯心中永遠的痛。

    除此之外,梁山伯存有深深的疑惑。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父親是么多小心謹慎,他如今的圓滑世故,尚不及父親當年的一半。

    那樣一個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人,對校籍這種事卻認真上了心……

    馬文才聽到梁山伯的話,訝然地皺了皺眉頭:“你是說……你根本沒有你父親曾經(jīng)插手校籍的印象?”

    “至少我印象中,山陰縣從未大規(guī)模校籍過�!绷荷讲洃浺埠苣:吧疥幙h世族林立,縣令也不過在夾縫中求存,每天處理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莫說這么大事不會一點聲音都沒有,就算有,以我父親之勢,也什么都做不了……”

    “陛下曾于天監(jiān)四年下令校籍,為時三年,不過效果甚微,最終不了了之。”馬文才重生后曾在其祖、其父的呵護下長大,抱在懷里處理公務也有之,對這件事卻有印象。

    “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罷了……”

    兩人都是心思細膩、見微知著之人,可提起此事,卻都毫無頭緒。

    “正是如此……”

    梁山伯苦笑。

    “但是你父親的事,在會稽郡的大族之中卻似乎不是什么秘密。”馬文才頓了頓,說起了祝英臺在馬車中對他轉(zhuǎn)述的“警告”�!爸辽俸蜕疥幰豢h之隔的上虞大族都有耳聞,可見你父親曾做了什么,而且還被發(fā)現(xiàn)了�!�

    他摸了摸下巴,問梁山伯:“除了你們家被燒以外,當年可還有哪里有什么不對?”

    見馬文才愿意幫他分析,梁山伯感激不盡,也努力回想起來。

    “說起來,我父親去后,存放《山陰縣志》和山陰多年來賦稅差役賬簿的書庫也著了火,還燒死了一位書吏。只是那時候我父親剛出事,衙府里亂成一團,也沒人管這事,草草撫恤安葬了事了……”

    “還有……”梁山伯欲言又止,“我父親當年的副手王大來,曾在我父親出事后失蹤了好幾年,最后在京中因偷盜入獄,聽說他似乎是入室偷盜后故意被抓,但是入獄后沒有兩天,當時的建康令還來不及審訊,建康內(nèi)獄卻起了一場離奇的大火,王大來也被這場大火燒死�!�

    見馬文才聽的認真,梁山伯也越說越是流暢:“當時和王大來相連的三間牢房都失了火,熏死的熏死,燒死的燒死,也是什么都沒存下……”

    這消息自然是陳慶之透露給梁山伯的,梁山伯不欲給陳慶之招禍,故而沒直言消息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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