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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都是預先設好的局。

    馬文才更擔心的,是裴公幫他劫下的兩船鐵。

    朝廷要鑄鐵幣之前,劫鐵之事連個浪花都翻不起來,

    可現在這兩船鐵就變成了兩船錢,裴公會怎么看他?

    “祝家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

    馬文才憂心忡忡。

    “去請祝少主……罷了,此事不便在館中會面,

    去和祝少主約個時間地點,我有事請他一晤�!�

    “是!”

    派了下人去后,馬文才便開始提筆研墨,給裴公寫信。

    那兩船鐵如今實在是棘手,他又不像祝家,有工坊可以私鑄鐵器,那兩艘船如今停在吳興船塢里,名義上是官倉里的官船,可真要有心,并不難發(fā)現里面裝的不是糧食。

    他必須要想出萬全之策來保全自家的安全。

    尤其在家中很有可能有奸細的情況下。

    過了幾日,祝家送了信來,約了馬文才在起火后正在修葺的朝露樓中相見。

    那天,馬文才特意請了傅歧留在屋中,又讓疾風細雨留下以掩人耳目,獨自一人偷偷去了朝露樓。

    因為朝露樓已毀,沒有兩三月的時間根本沒法營業(yè),馬文才到時樓中空空蕩蕩,倒是個談論要事的好去處。

    “你來了?”

    見馬文才來了,祝英樓面露期待。

    “可是把英臺接回來了?”

    馬文才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環(huán)顧四周,突然問道:“朝露樓是祝家的產業(yè)?那劉家和你們是什么關系?”

    祝英樓正等著馬文才說出妹妹的消息,卻乍然聽到他問起朝露樓之事,面露意外之色。

    “這你也能得知?”

    他點了點頭。

    “不錯,朝露樓是我祝家的產業(yè)。那劉家父子,曾是我父親資助的門人,后來見他有些經營之才,便借了他本錢去做生意。他發(fā)了財,又重新投靠了我祝家莊,我父親敬重他的能力,也不把他當做下人�!�

    “外人只知道劉元是本地有名的富戶,卻不知若沒祝家之助,他當初根本就沒法在這會稽郡立足�!�

    “難怪英臺宴客之日,祝家能有那么多部曲家將潛入樓中,原來這里本來就是祝家的產業(yè),有什么偏門旁道都很清楚�!�

    馬文才笑道:“我之前就在想,這里好歹是因為英臺宴請才燒成這樣,為何劉家卻不向我等索賠,這里既然是祝家自家產業(yè),那這損失已經是遇見了的,當然沒人向英臺要債�!�

    “閑話休提�!�

    祝英樓似乎心事重重,沒有什么時間和馬文才閑聊。

    “徐之敬已經將那藥做了出來,就等這幾日看試藥之人情況如何。你何時將英臺送回來?”

    “你為何如此著急?”

    馬文才猜度著。

    “事情有變?”

    “馬文才,我也不瞞你,褚向得了天子門生,怕是馬上就要回到建康。我祝家莊對褚家事關重大,褚家不可能沒人監(jiān)視,京中已經派了‘使者’前來會稽,快則這個月,慢則下個月,我恐怕就沒那么‘悠閑’�!�

    祝英樓表情沉重道:“你我兩家現在正在結親,建康對此十分不滿。我祝家又丟了兩船鐵器,這新來的使者,一來是追究我家運船被劫之事,二來怕是想要帶走英臺�!�

    “我?guī)湍闼腿说拇呀浀搅说り枺倭魝幾日,我就以英臺面容無藥可醫(yī)的借口讓船回來。等京中的人到了,我就讓英臺出面。”

    他早已做好了打算,“住在我莊中的江道士通曉醫(yī)理,等英臺服了藥,被斷定身染惡疾,我便讓她脫身�!�

    “英臺可以脫身,可我怕你們祝家莊,是脫不了身了�!�

    馬文才露出惋惜的表情。

    “京中送來的邸報,祝家莊怕是還沒有得到消息……”

    “朝中正準備鑄造鐵錢,以代替銅錢。”

    他話音剛落,祝英樓便臉色一白。

    “朝中要鑄鐵幣?此話當真?”

    “謝使君得了消息,正準備立刻趕回建康。這件事應該發(fā)生了不少時日了,要不了多久,怕是就要傳遍�!�

    馬文才冷然道:“國中上下如今急缺銅鐵,你祝家莊日夜鑄造鐵器已有多年,連浮山堰的鎮(zhèn)龍鐵都給你們撈了回來,你覺得可以摘得干凈嗎?”

    褚家就在梁帝的眼皮子底下,哪怕再放松警惕,也不可能讓他們獲得巨利。

    無論是想改朝換代,還是自立為王,都是耗費錢糧之事,國庫如今尚且空虛,就算他們之前靠祝家莊囤積了不少糧草,錢財卻沒那么容易斂起。

    既然沒辦法光明正大的“謀財”,他們便自己“造錢”。

    即使鑄造鐵錢,梁帝也不會鑄造太多,朝中的目的只是解決銅錢稀少、破損嚴重的燃眉之急,可一旦祝家莊這么多鐵錢全部投入市場,誰還看得出到底是梁帝鑄的,還是別人鑄的?

    馬文才越想越是心慌意亂,他賺下了百萬身家,還準備以此為本錢圖謀未來,可若不能解決鐵錢之禍,這些身家很可能一夜之間便會縮水。

    “那又能如何!”

    祝英樓恨聲道:“我們又不能將那么多鐵毀了!”

    毀了?

    馬文才眼睛突然一亮。

    祝英樓的話給了他另外一個思路。

    “祝少主……”

    他撫著下巴,理了理頭緒。

    “毀倒是毀不成的,可若是祝家愿意冒險,讓它們沒了卻是容易�!�

    “此話怎講?”

    祝英樓錯愕。

    “既然祝家并不想投效褚家,深陷泥潭,何不趁此一舉脫身?”

    馬文才的眼睛里充滿了野心的光芒。

    “我有辦法讓祝家變得毫無價值,從此脫身此局�!�

    “你,你好大的口氣!”

    祝英樓瞠目結舌。

    “你怎敢如此篤定?!”

    “若只有我一人,自然是不敢�!�

    馬文才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

    “但若祝家愿意付出一半家財作為酬勞,我便有法子�!�

    ***

    祝阿大很憂傷。

    他明明是莊主最心腹的部曲頭領之一,平日里跟著莊主刀光劍影,走南闖北,過的是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快活日子,可自從被派去保護小娘子,歸了少主管轄后,就沒過上過幾天好日子。

    原本再不濟,他也還留在少主和女郎身邊,可也不知少主在想什么,居然叫他帶著幾個好手,跑來鄞縣偷東西?

    偷便偷吧,可少主要他找的東西連是什么樣子、什么內容都不知,只知道是一本冊簿,記著山陰縣諸年來士族的譜續(xù)。

    這便強人所難了,他們又不是強盜賊寇出身,哪里知道怎么偷東西?

    更憂傷的是他到了鄞縣以后,才發(fā)現要偷的那個鄞縣縣令,居然是小娘子的好友梁山伯。

    早知道是他,何不早些給他分配差事?

    在會稽學館里下手,可比在鄞縣縣衙里下手容易多了!

    一想到少主曾說若真找不到,把人殺了便好,祝阿大便頭痛不已。

    他跟著小娘子在會稽學館不少時日,自然知道小娘子和馬文才、梁山伯還有那叫傅歧的小子都交情不錯,若是給小娘子知道梁山伯是他祝阿大殺的,豈不是要結下仇怨?

    畢竟不是毫無關系的陌生人,真要下手,難免有些猶豫。

    搞得像是故意要消滅情敵似的。

    沒品!

    可莊中規(guī)矩森嚴,少主將這般密令交給了他,又囑咐他不得走漏了風聲,顯然一定是事關重大之事。

    以莊主和少主的性格,他要完不成這個任務,回去怕是有皮肉之苦。

    左思右想之下,祝阿大只好硬著頭皮先找東西,實在找不到,也只能讓小娘子傷心一陣子了。

    這一找,又壞了事。

    也不知梁山伯哪里得來的援手,這鄞縣縣衙里竟然會有一個硬點子,要不是他帶的人多,險些就陰溝里翻了船。

    他分兵讓其他人成功將那硬點子引離了鄞縣縣衙,一時半會是沒法回來,可他將梁山伯的臥房、書房都翻遍了,也沒找到什么記著士族名錄的冊簿。

    擔心那功夫高強的護衛(wèi)會察覺不對返回來,祝阿大只好先退出書房,藏身在縣衙的偏房里,思考接下來的對策。

    難道真要把他殺了?

    可這縣衙人數眾多,殺人是容易,想要輕松脫身卻難。

    “楊縣丞,你又何必牽線搭橋,讓那小子去赴會?”

    突然間,偏房外傳來一道聲音。

    “若讓他看出什么不對,豈不是更糟?”

    “我看著小子性子懦弱,還有些濫好人,像是賑濟災民這種事,必是不會拒絕的。這件事總要過了明路才好,現成的背鍋之人,豈能就此放過?”

    楊勉冷笑著說。

    “讓他先得意幾天�!�

    “你吩咐馬房,準備車馬,明日派人送他去梅山別院赴宴�!�

    第230章

    打情罵俏

    “你是說,

    你看到有人鬼鬼祟祟進了府衙,想要捉拿的時候他跑了?”

    梁山伯問凌晨才回來的馬家侍衛(wèi)。

    “是�!�

    馬家侍衛(wèi)羞愧地說:“賊子狡猾,帶著我在外面繞了好幾圈。我對鄞縣地形不熟,

    被刻意帶到偏僻之處,連可問路的人都沒有,

    所以回來的遲了�!�

    他在路上也擔心是歹人的調虎離山之計,回程路上心急如焚,還好回來后兩人都無事,

    否則他只能自盡以對主人了。

    “會不會是找冊簿的人?”

    祝英臺心中擔憂�!澳切┤诵暮菔掷�,聽傅歧說殺人不成就自相殘殺滅口,你最近是不是不要出縣衙比較好?”

    “哪有千日防賊的?我是鄞縣縣令,

    不可能一直不出門。”梁山伯苦笑著說:“何況今日我便要去赴宴,缺席不得�!�

    現在的縣衙太平靜了,

    平靜到他不得不想法子打破這種沉悶。

    說起來,

    要不是梁山伯的父親便是縣令,

    從小就生在縣衙里,他也會以為現在這種平靜是正常的。

    但父親在時,

    本地商人和庶族出身的官吏也常常請他去喝酒赴宴,

    有時候甚至沒什么事情商談,只不過是為了維系感情而已。

    至于當地富庶點的百姓,有時候也會給縣衙里送上一筐子果子、或是一籃子雞蛋,

    清晨剛網上來的魚,并不圖求什么回報。

    雖說他這個縣令才當幾天,也沒什么政績,

    但整個縣衙里天天悄無聲息,與其說是鄞縣治安良好百姓淳樸,不如說是各方都在觀望,看他這個縣令官能留多久。

    鄞縣這六家士族的宴請,就是一個接受與否的信號。

    “那就請讓我?guī)献銐虻娜耸�。�?br />
    馬家侍衛(wèi)堅持地說,“現在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如果按您所說,屋子里已經被人動過了,那歹人至少有兩個,我怕我分身乏術�!�

    “赴的是士族之宴,不可能帶上許多皂吏去的。”

    梁山伯無奈地拒絕了馬家侍衛(wèi)的建議,“我與你們家公子或馬太守不同,他二人皆是士族之身,便是帶的人多了些,那也是身份矜貴所致�?晌抑徊贿^是一介庶人,能登為座上賓已經是高攀,如果帶著許多侍衛(wèi)去,那是什么意思?去赴鴻門宴嗎?”

    幾人左商量來右商量去,最后決定隨身的侍衛(wèi)只帶馬家侍衛(wèi)一個,但路上安排六七個皂隸接應,一旦有變,立刻阻住對方去路,哪怕有什么萬一,那歹人也跑不掉。

    為了防止梁山伯遭遇伏擊,祝英臺將徐之敬給的防身藥丸和傅歧給的短刃都交給了梁山伯,加上梁山伯原本就有的蠟丸,真的遇險,應該可以阻擋片刻。

    就這般外松內緊,一行人心中忐忑地踏上了梅山別院赴宴之行。

    梅山并不是山,而是本地士族張家修建的一座園子,因為園子有一處高坡上種滿了梅樹,便稱之為梅山別院。

    這地方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恰巧出城,又在城外近城的地方,張、黃、朱、江、吳、錢明顯不想留客,所以將宴席選在了中午,若是耽擱的久了,城門關了,梁山伯就真的無處可去了。

    縣衙派來的車夫顯然對梅山別院很熟,路上還很有精神地和梁山伯聊著天,說著以前那位縣令如何受六家器重,經常來梅山別院飲酒云云。

    然而到了梁山伯這里,卻連個出來迎接的人都沒有,還是那車夫看氣氛尷尬,去找了相熟的童子,通報了之后,才有人來迎他們入內。

    “得罪,得罪,是我拉著幾位管事的聊得太盡興,耽擱了迎接令長之事……”

    楊勉跟著幾位管事出門迎接梁山伯,嘴里說著“得罪”,臉上卻有絲得意之色。

    “楊縣丞來的好早�!�

    梁山伯故意說著,“既然楊縣丞也要來,何不一起乘衙門的車過來?”

    “總要先來做些安排,不敢怠慢令長啊�!�

    見梁山伯只帶了黃皮朱算吏,和那個啞巴一樣的侍衛(wèi),楊勉滿意地點了點頭,一一為梁山伯引見。

    梁山伯還算有禮的回應,身邊的祝英臺聽著對方自報家門一肚子鬼火。

    除了張家派了一位大管事,其他五家派來的不過是家中管外務的小管事,這種管事祝家莊也有,大多是與商賈、吏頭打交道的,平時連莊主都見不到幾次,算不得什么有頭臉的。

    只有仰仗這些士族吃飯的營生行當里,會將這些外務管事當一回事。

    宴席過半,張家那位大管事才終于說出了主題。

    “梁縣令,不知楊縣丞有否告知于你,鄞縣之地的百姓三年來,還欠著我等士族不少的糧食?”

    他頓了頓,滿臉憂愁地說:“這些糧食都是看在官府作保的面子上才借的,只是這幾年鄞縣收成都不盡人意,我等主人也無力再行善下去,所以請梁縣令來,是想商議看看,能不能讓老百姓先還上一部分�!�

    梁山伯驚得眼睛微圓,扭過頭去就問作陪的楊勉:“怎么,縣里還替百姓作保借過糧種?”

    楊勉自然不知道梁山伯已經從其他地方知道此事了,還滿臉正義的將這些士族們說成天上有地上無的大好人:

    “這幾年年年鬧水災,我們縣衙有繳納賦稅之責,即使能賑濟也能力有限,是本縣富戶和士族慷慨解囊,一次次借種與民,這才讓本地百姓渡過難關,否則……”

    他嘖嘖搖頭。

    “……否則,本縣早就是餓殍遍地了��!”

    “既然是借,可有憑證?”梁山伯問,“可有規(guī)定何時還糧,利息幾何?有官府作保畫押沒?”

    對方沒想到梁山伯居然對借貸之事如此清楚,紛紛有些意外。

    畢竟聽說是會稽學館里讀書的庶人,又是因為下棋才得了推薦來的,本以為不通庶務才對。

    其他幾家都面面相覷,說是欠條并沒有帶在身上,唯有張家大管事似是早有準備,命人去將欠條拿來。

    等下人將裝借據的箱子捧來,梁山伯一看,心頭巨駭!

    “這么多?”

    他看著那足有兩尺長的箱子,終于無法掩飾自己的心情,從席間站了起來。

    “這只是我張家借據的一部分。”

    大管事看他驚訝,心中反倒?jié)M意。

    若他一點反應都沒有,那就是個蠢貨。

    有時候蠢貨,是沒辦法用常理說通的。

    饒是梁山伯和祝英臺知道借糧者眾多,也沒想到居然有這么多。

    這兩尺長的箱子至少能裝幾百份借據,還只是一部分而已,若六家的借據在一起,能有多少?

    跟別說還有三年來反復借的那些人家!

    “就是因為借的人太多,所以即使是士門,也實在是支持不起了�!�

    楊勉做著中人。

    “這些好心人家受損事小,就怕養(yǎng)成百姓借糧為生的習慣,日后若再不借了,反倒成了仇了�!�

    梁山伯強壓著心頭的驚濤駭浪,伸手打開匣子,從箱子里拿出幾張借據,和身邊的祝英臺一起看了起來。

    借據內容都差不多,大意是借糧當年不用還糧,一年內也沒有利息,但秋收之后若沒有還糧,便要以每月三分利的利息還糧。

    若是還不上的,就要以工代酬,用工錢補上相等的糧錢。

    乍看下去,一年只有百分之三十六的利息,便是向官府借糧也不算是高利,何況第一年根本沒有利息,有些人每年都借,最后一次借的都還沒滿一年。

    梁山伯反復看了幾遍,慶幸利息并沒有到能讓人無力支撐的地步,一旁的祝英臺卻伸過手來,按住了那張借據,指著利息那一條,面露憂色地搖了搖頭。

    會稽學館之中,公認以祝英臺的算學最強,他自己沒有看出不妥,卻絕不懷疑祝英臺的能力。

    梁山伯當即心中咯噔一聲,面上還要裝作輕松地表情:“若是這種利息,倒不算苛刻。”

    祝英臺還以為梁山伯沒看懂,急的在案席下掐了梁山伯的大腿一把,疼得梁山伯大腿直哆嗦。

    “正是如此,我等并不苛刻,若百姓還不肯償還,就是訛詐了!”

    幾府的管事紛紛說道。

    “我們也知道官府的難處,只希望把最初借的還了就好�!�

    “那我回去后,就和同僚……嘶!”

    梁山伯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

    梁山伯余光從祝英臺身上掃過,怕又來一下子,只能伸手按住她又伸過來地手,輕輕晃了晃。

    好在祝英臺弄懂了,反手拍了他一下,縮回了手。梁山伯這才能打起精神繼續(xù)跟幾家的管事周旋。

    他自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一切都被看到了一直注意著他的楊勉眼中。

    難怪那算吏經常一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的表情看他們,正常拿小錢吃飯的人會瞎操心那么多嗎?

    原來是把自己當縣令夫人了!

    梁山伯那小子莫非是腦子有��?會稽學館里難道找不出齊整人了?

    斷袖也找個能看的��!

    看著那黃皮麻子臉的算吏居然和梁山伯在席下“打情罵俏”,楊勉惡心地連飯菜都吃不下去了,捂著胸口直哆嗦。

    他得小心點,雖說自己年紀大了點,但好歹長得比那算吏要出色。

    這把柄太扎手,太扎手!

    第231章

    各懷鬼胎

    這一頓飯吃的是各懷鬼胎,

    梁山伯問清楚幾家借據的數量、年限,又打聽出他們的底線,這才借口城門要關了,

    謝拒了幾家挽留的好意。

    看起來似是賓主皆歡,可從楊勉并不準備和梁山伯兩人同車而回上,

    看得出楊勉和其他幾位管事還有未盡之言,還是防著梁山伯。

    這戒備心一時半會是沒辦法解決的,梁山伯也不強求,

    該問清的他是問清了,帶著祝英臺便先告了辭。

    兩人有事要商議,讓車夫跟楊勉回去,

    由馬家侍衛(wèi)趕車,兩人剛上車,

    祝英臺就急忙問他:

    “你剛才為什么不要我打斷你們的話?那借據有陷阱!”

    “我當然知道借據不對,

    可那時候不能打草驚蛇。”

    梁山伯解釋著:“我看他們的意思,

    原本并不急著那些百姓還糧,可像是突然間有了變故,

    連等都不能等就要收網�!�

    “若我不多套些話,

    哪里能看的出來?”

    他話雖這么說,卻確實沒看出借據有什么問題,遂問起祝英臺。

    “那借據是每月三分利不假,

    可你忘了,連本帶利,那些農戶從來就沒還過!”

    祝英臺看著梁山伯還沒反應過來,

    對古代人的數學水平和死腦筋已經絕望了:“你想不明白?利滾利��!第一個月是三分利,第二個月得算上上個月連本帶息的……”

    第一個月百分之三,第二個月是百分之一百零三的百分之三……

    “如果只是這樣算,倒是好的�!�

    祝英臺憂心忡忡。

    “那借據根本沒寫清楚是怎么算利,我最怕的是利復利。”

    “何謂利復利?”

    梁山伯見祝英臺憂心成這個樣子,心頭越發(fā)沉重。

    “就是第一個月三分,第二個月是三分加三分,第三個月是三分加三分再加三分,以此復加下去�!�

    祝英臺實在惡心極了古人的“文字陷阱”。

    因為古代懂算學的少,尤其平民百姓,即使給他說清楚也不一定算的清楚,就容易輕信別人。

    而中國文字博大精深,同樣是“每月三分利”,該如何解釋,全憑一張嘴和一顆良心,即便是現代人,乍一看每月三分利,大部分也以為是一年百分三十六的利息,卻不想既然是這樣算,為何不按年利率寫?

    有心算無心之下,百姓根本有口難辯,因為自己早就暗了手印肯定了這紙契約。就算有想明白的,因此有了矛盾向官府打官司,就全看縣令該如何裁判。

    要是個有良心的,按她第一種方法算,不過是多出一些冤枉錢;

    可要是個沒良心的,和大戶串通一氣的,那就是買命錢了!

    以工代酬,要工作到何年何月?!

    在祝英臺的細細解釋下,梁山伯也終于發(fā)現了事情的不對,他不似馬文才,對數字并不敏感,也正因為如此,當他終于明白那些借據代表著什么時,后背上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以為我沒看出來,哄著我去為他們討要……”

    梁山伯只覺得遍體生寒。

    “這么惡毒的利錢,怎么可能有人承受得了?”

    “梁山伯,希望你能堅守良心�!�

    祝英臺惆悵而嘆:“現在百姓們唯一能倚仗的,只有你了�!�

    梁山伯默而不語,并沒有如祝英臺所愿的那般做出肯定答復。

    看著梁山伯沒有說話,祝英臺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失望道:“怎么?你是怕那六家報復么?還是怕楊勉用糧倉虧空要挾你?”

    “我在想,就算我現在痛陳利害,讓那些百姓立刻想辦法還糧,是不是就真有人還。”

    梁山伯表情苦澀。

    “你還記得我們遇見的那個老農么?”

    “他曾說,其實有許多人家是不缺糧種的,甚至有些根本不會被水淹沒的良田,其主人也要在搶收后毀了自己的地,去白得那些‘不要錢’的糧食……”

    “還有些人,就是認定官府不會不管那么多人,根本就沒想過還的。”

    梁山伯看著依舊懵懂的祝英臺,在心中自嘲。

    他怎么能指望祝英臺聽得懂的呢?

    她生活在祝家莊里,嬌生慣養(yǎng)的長大。

    她的父兄皆是莊中之主,莊里都是蔭戶,連命都是祝家莊的,又哪里敢占這種小便宜?

    越是窮困越生惡民,越是貪婪越出刁鉆,若人人都如老農一般,他拼了在六家手中受一身剮,也要讓當地百姓脫離了這局……

    可若百姓不愿出局呢?

    若先要剮了他的是百姓呢?

    “不試試,怎么知道?”

    祝英臺也許聽懂了,也許沒聽懂,只倔強地固執(zhí)己見。

    “總要試試��!”

    “若是有愿意還的,我們搭把手,他們就能脫離苦海;就算不愿意還,我們總算已經拼盡全力,他們不愿自救,我們也問心無愧……”

    “想想那個老農,說不定還有不少這樣的人,只是少了那援助的一把力?說不定他們也有想要跳出這個局的,只是缺乏見識?”

    祝英臺用期望地眼神看著梁山伯。

    “你不是說你想成為你父親那樣的好官,庇佑一方百姓么?現在這鄞縣之禍,難道不是你該施展抱負的時候?”

    “馬文才救劉有助時說過,君子之道,見其生,不忍見其死��!”

    剎那間,車廂里安靜極了,只聽得見車輪在地面上顛簸的雜聲。

    “你說得對�!�

    半晌后,梁山伯輕輕笑了。

    “是我想的太多,心思太重,反倒瞻前顧后�!�

    他在祝英臺期盼地眼神中點了點頭,心中也涌起了幾分豪氣。

    “我雖沒有馬文才那樣的決斷和手段,但智謀卻不少幾分,我便姑且試試,正如你所說,能救一個,便是一個!”

    見梁山伯打起了精神,不再滿臉愁苦,祝英臺也為他高興。

    不怕他退縮,就怕他少了那股“氣”。

    她雖說不明白那“氣”是什么,但學館中賀館主有,留下來教書的先生們有,馬文才有,連傅歧都有。

    她不希望梁山伯丟了。

    就在這時,車廂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忽而向左傾斜!

    “梁縣令,小郎君,快出來!”

    趕車的馬家侍衛(wèi)放聲大叫。

    “騾腿陷到坑里去了!”

    祝英臺和梁山伯聽到他的喊叫后連忙從車中跳了出來,只見得那拉車的騾馬半跪在一個大坑之中,連帶著車子也搖搖欲墜,眼看著隨時可能滑落到坑里。

    “怎么會有個大坑?來的時候還沒有啊�!�

    祝英臺看著那馬車有些著急。

    “能把騾子趕出來么?”

    那侍衛(wèi)連連搖頭。

    “這車是不能用了,為防有人埋伏,我們還是及早與差吏們會和才好!”

    說時遲那時快,他話音剛落,便從路旁的草叢里跳出幾個精壯漢子,人人手持利刃,對他們虎視眈眈。

    “你們快走!”

    馬家侍衛(wèi)拔出車廂上藏著的長刀,對著城門方向一指。

    “不要回頭,跑!”

    說罷,抽刀迎擊!

    祝英臺和梁山伯都不會武,知道自己沒辦法幫上忙反倒會礙手礙腳,聞言便拔腿就跑,后面那些人也不追,只和馬家侍衛(wèi)纏斗著。

    他們也不敢回頭,也不知馬家侍衛(wèi)的死活,只知道跑到城門邊就算是安全了,可還沒跑上幾步,就從樹后轉出兩個人來!

    梁山伯一見這兩人的打扮便心驚肉跳,大白天的,黑衣黑巾,不是和朝露樓里那些刺客一般,還能有誰?

    見一人持刀向他們砍來,梁山伯猛地推開身邊的祝英臺,向那人撞了過去,一頭撞進他的懷里。

    就在那人還未反應過來前,梁山伯已經捏碎了蠟丸,胡亂地撒在他的頭上、臉上!

    徐之敬的蠟丸效果幾乎是立竿見影,那人只吸進了一點粉末,便覺得頭部如遭重擊,整個人昏昏沉沉,連腳步都踉蹌起來。

    待他回頭再準備去拉祝英臺,身子一僵,手中剩下的那枚蠟丸卻怎么也擲不出去了。

    “你放開她!”

    梁山伯看著被刀架著脖子的祝英臺,冷聲道。

    “無論你要什么,沖著我來。他不過是一算吏而已�!�

    手持利刃的祝阿大意外地看了看手里的黃皮麻子臉,沒想到梁山伯這小子這么義氣。

    “我要一本冊簿�!�

    祝阿大捏著嗓子慢吞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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