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而整個齊軍全是蕭寶夤的嫡系部隊,蕭寶夤就是整支軍隊的核心,一旦他出現(xiàn)了變故,整個軍隊軍心都混亂起來。
蕭寶夤北逃時,后來有齊國的貴族和宗室陸陸續(xù)續(xù)來投奔,他帳下也聚集了一群意圖恢復舊國的忠臣,這些人大多出身士族、眼界和才華都出眾,又有多年治理軍中和地方的經(jīng)驗,他們迅速接管了軍隊,使得齊軍沒有因此分崩離析,也因為他們接管了軍隊,蕭寶夤才能安心養(yǎng)傷、治病。
可是他的病情一直沒有好,因為傷在肩膀和手臂相接之處,最差的情況就是截肢,但誰也不能保證截肢了蕭寶夤就能好,再加上截肢的過程中如果醫(yī)治不利很容易死在這個過程里,所以蕭寶夤不愿意截肢,希望能保守治療。
長安名醫(yī)都被暗地里請了個遍,卻沒有明顯好轉(zhuǎn),此時蕭寶夤已經(jīng)在長安稱帝與洛陽交惡,不可能從洛陽請御醫(yī)過來,軍中的醫(yī)師更是給出了更壞的預測——他有可能和三國時期的周瑜、孫策一樣,死于兵器所傷后的傷口感染。
到了這時,如何攻占洛陽已經(jīng)是其次,確定蕭寶夤的繼承人才是上策。
在傷勢剛剛惡化的時候,蕭寶夤就派出了不少死士潛入洛陽,要將幾個孩子設(shè)法接到長安,另一邊又派出人馬前往馬頭城,帶回自己的外甥褚向。
南陽公主府和齊王府處在洛陽的重重監(jiān)視之下,蕭寶夤也知道被接回的可能性不大,但只要能接回一個兒子,這支大軍就不必落入旁人之手,以長安為據(jù)點,至少能成就一方諸侯。
至于褚向,是蕭寶夤最終的無奈之選,要是實在無法接回兩個兒子,讓這支大軍落在胞妹的兒子手中,也好過便宜了旁人。
他可憐外甥孤身流落梁國無依無靠,有了這支大軍在手,無論是占城自據(jù)還是接受兩國的招安,都不會碌碌無為一生。
這一番拳拳愛護之意褚向自然能夠明白,但比起成就王侯的野心,他卻更想讓這世上最親的親人活著。
所以他毫不貪戀蕭寶夤死后的好處,在接到信和蕭寶夤派來的親衛(wèi)后就立刻出發(fā)來到魏國,卻不是為了繼承軍隊和家業(yè)。
蕭寶夤沒辦法從洛陽請到太醫(yī),可梁國的太醫(yī)卻在洛陽,而且和他幾乎是莫逆之交,是他能請動的。
于是褚向只身折返來到魏國,路上跑死了好幾匹馬,就怕耽誤了蕭寶夤的病情。
馬文才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臉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怎么?”
褚向以為馬文才不信他的承諾,不顧衣冠不整,關(guān)切地問。
“你不知道嗎?”
徐之敬露出一種嘆為觀止的表情,“你的族兄們都死了,蕭寶夤的幼子殺了長子和嫡母,被魏主車裂了……”
褚向如遭雷擊。
“蕭寶夤一門族滅,這是不久之前才發(fā)生的事情�!�
徐之敬對此倒沒有什么同情,反倒興致勃勃地看著褚向,“恭喜你,大概在蕭寶夤眼里,你現(xiàn)在是他唯一的繼承人了。”
對此,馬文才也是感慨萬千。
蕭寶夤手下能人輩出,要不是陳慶之突然在朝中提出要殺了蕭寶夤一家先逼蕭寶夤動作,在混亂之際,怕是魏國都快遺忘了軟禁在齊王府的蕭寶夤一家。
當時新舊政權(quán)交替,南陽公主在宗室的余威尚在,要是蕭寶夤的手下設(shè)法解救,說不得真的能救出一個嗣子出來。
可惜陳慶之一句話嚇得蕭寶夤的兒媳長孫氏杯弓蛇影,她教唆丈夫殺死了婆母,長子蕭權(quán)又在混亂中不知怎么被殺了,就算蕭寶夤的手下再怎么能干,也無法使死人復活了。
褚向到現(xiàn)在還沒接到消息,可見真是關(guān)心蕭寶夤的傷情,馬不停蹄地就來了潼關(guān),沒在洛陽耽擱太久,甚至連齊王府的門口都沒有路過。
對此,馬文才看向褚向的表情就不在是之前的熟稔中帶著提防,而更像是“待價而沽”。
怕是褚向要知道蕭寶夤所有兒子都死了,也就不敢來潼關(guān)單刀會馬文才了。
莫說褚向,就連褚向身邊幾個侍衛(wèi)聽到這個消息,都心神大震,有個年長的更是悲呼一聲“世子”,當場淚灑前襟。
聯(lián)想到蕭綜之前招攬的死士刺客和斥候們,再想到從蕭寶夤到齊王府每一樁、每一個人的死和遇襲都疑點重重,很難不推測出后面有蕭綜的影子。
好一出惡毒的絕戶計!
蕭寶夤對待北投后的蕭綜也算是厚待,不但親自從元鑒軍中護送蕭綜安全到洛陽,更是讓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安排蕭綜在洛陽的衣食住行,連他的宅邸當時都是蕭寶夤購置的,更別說贈他仆人、馬匹和財帛,就算蕭綜不是蕭寶卷的兒子,對方將他當做侄子一樣對待,也不至于這樣針對��?
看蕭綜對蕭寶夤一家的所作所為,怎么看都像是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甚至這仇恨到了不將對方絕嗣不罷休的程度。
馬文才暗暗心驚著蕭綜的毒辣,再看向褚向時,心中就有了許多計較。
“褚向,現(xiàn)在情勢已經(jīng)變了,可否單獨說話?”
他看向他身邊的侍衛(wèi)和徐之敬等人,明顯是有重要的話題要談。
褚向只是猶豫了一會兒,想要尋求馬文才幫助的心思就占了上風,點了點頭。馬文才也不耽擱,將所有人屏退,和他私下議事。
“現(xiàn)在情勢大變,就算我將徐之敬借你,又給你出具文書、助你通關(guān),你到了蕭寶夤營中,有很大的可能不是救活了他,而是被他麾下想要自立的將領(lǐng)或權(quán)臣軟禁,甚至更可能是丟了性命,你可明白?”
馬文才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點出了褚向連自身都難保。
“蕭寶夤身邊的親信擁護的是齊皇的后人,他們能擁立姓蕭的,未必能擁立姓褚的。晉陵長公主的后代,對他們而言,也許不值一提�!�
“……所以你對我的允諾,對我而言,也是不值一提�!�
饒是褚向心中已有準備,聽到馬文才這么不客氣的回復,面色依然一白。
“來魏國之前,我就已經(jīng)考慮過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
褚向苦笑。
“然而從我出發(fā)前往魏國開始,就回不去了�!�
他拋棄了在梁國的高官厚祿,毅然決然地來到魏國,其實已經(jīng)說明了他的立場。
他也考慮過這樣過來,如果舅舅接回了兒子,他的表兄們會忌憚他的存在,不過他想的也豁達,如果真被忌憚提防,大不了他就離開舅舅的軍中,從此隱姓埋名就是。
但現(xiàn)在是這樣的局面,一方面他在蕭寶夤軍中“奇貨可居”,另一方面性命卻又是“岌岌可�!�,端看舅舅能撐多久了。
要是馬文才有意軟禁著他,拖到舅舅去了,齊軍內(nèi)訌大亂,就算他逃了出去,面臨的也將是齊軍接任者的追殺。
想到這里,褚向表情更苦。
他一直知道自己運氣不好,卻沒想到不好到這種地步,竟然自投羅網(wǎng),將主動權(quán)全部交給了別人!
“不過,我的目的本來也就不是接管什么大齊皇帝的兵馬�!�
馬文才話鋒一轉(zhuǎn),又重新給了褚向希望。
“而你這么多年主持互市,私下走私兵馬武器,為蕭寶夤暗地里積蓄糧草財帛,也立下不少功勞,未必就得不到支持�!�
“馬兄的意思是?”
褚向已經(jīng)被馬文才幾番態(tài)度轉(zhuǎn)變弄的無可適從了。
“你有沒有想過,無論是蕭寶夤遇刺,還是蕭寶夤一家自相殘殺,也許并不是偶然,也不是酈道元的家人報復,而是有人刻意為之?”
他丟出一個推測。
“什么?”
褚向大駭。
“這人既然如此心狠手辣,所圖自然不小,最終為的肯定是齊軍。無論有沒有你,他都會出現(xiàn)在齊軍之中,進行這計策的下一步……”
馬文才摸了摸下巴。
“但他遺漏了你�!�
“不,應該說,他錯估了蕭寶夤對你的重視�!�
這件事說起來也是奇怪,一旦出了這種事,除了找自己的兒子回來,更多人選擇是找暗地里找蕭綜這個“侄子”,畢竟他志在光復齊國,那就該找個姓蕭的,可蕭寶夤偏偏派出的精銳去尋來的是褚向。
不過現(xiàn)在又不是探究這個的時候,此事正好給了馬文才可趁之機。
“我可以將徐之敬借給你,也能助你們通關(guān),我只要你們在這個‘幕后真兇’出現(xiàn)時,將這人全權(quán)交由我處置�!�
褚向眉頭蹙起。
“若真有這么個人在,那便是舅舅的深仇死敵,怎能將他交給你?”
“那你也可以等著蕭寶夤去死,然后去試試能不能接管齊軍�!�
馬文才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不過我們接下來的合作,也就沒可能了�!�
褚向徹底懵了。
“合作?”
都這樣,還想著合作?
和誰合作?合作什么?
“蕭寶夤想要光復齊國,爾朱榮想要成就霸主,元冠受想要坐穩(wěn)這個位子,而我……”
“我對這些都不在乎�!�
馬文才攤手。
“我只想魏國征戰(zhàn)不休,自相殘殺,再無南下之力�!�
他的性格和褚向其實很類似,在褚向面前,馬文才沒有露出一貫的溫和假象,反倒像是出鞘的利刃,已有崢嶸氣象。
“最好能四分五裂、各為其主,為南朝未來北伐爭取足夠的時間和機會�!�
他的話半真半假,即使是褚向也無法摸清他是不是這么想的。
但其實褚向也沒有什么選擇的機會,因為現(xiàn)在一切主動權(quán)都掌握在馬文才手上。
“既然如此,那位置上是姓元也好,姓爾朱也罷,甚至姓蕭、姓褚……”
他挑眉。
“……都可以�!�
第500章
殘破之軀
就如同褚向的話馬文才一句都不信一樣,
褚向?qū)τ隈R文才的話,也并沒有尋常人那般“熱血上頭”。
兩個都同樣聰明絕頂也同樣韜光隱晦的人,
都太明白什么叫“逢人不說真心話,老虎嘴里卡點油”了。
但這并不影響他們暫時“結(jié)盟”合作,
以獲得雙方都想要達成的目的。
在褚向和馬文才私下“結(jié)盟”之后,
馬文才叫來了徐之敬,
告知了蕭寶夤和褚向現(xiàn)在面臨的困境,
并且把自己說給褚向的話又說了一遍。
他向徐之敬給出的理由很簡單,他需要魏國亂,
越亂越好,而褚向是比其他人更值得結(jié)盟的對象。
如今的魏國,
早已經(jīng)不是當年雄主上馬百萬雄兵可得的魏國了,連年的內(nèi)亂使得魏國兵力匱乏,
這一路又給陳慶之消耗掉了不少,再加上爾朱榮和元天穆帶走的部隊,
無論是爾朱榮那邊還是魏國這邊,可用的兵力都不多,否則也不需要向柔然借兵。
而蕭寶夤這支軍隊的作用,就顯得至關(guān)重要。無論是攻是守是割據(jù)一方,
都是不容小覷的一支勢力。
這支勢力落在旁人手里,只會讓事局變得更復雜。
蕭寶夤若不死,
大權(quán)沒有旁落,
這支軍隊就只能一直按兵不動等待主將的痊愈,
可蕭寶夤要死了,
繼任者為了服眾,是無論如何也要將潼關(guān)強攻下來的。
徐之敬不是傻子,一聽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你想讓我將蕭寶夤的命保住,但又不能讓他大好?”
他咋舌道,“你這一出可真是狠,就不怕褚向因此對你生怨,從此恨上你?”
“我和他如今各為其主,我若不幫他,蕭寶夤必死,現(xiàn)在我都能幫他留下蕭寶夤性命了,總要付出一點代價,他要怪就該怪行刺蕭寶夤的人,怪我有什么用?”
馬文才召徐之敬來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敲打他,“我知道徐兄你和褚向是莫逆之交,但我們現(xiàn)在是在魏國,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元冠受明擺著不想讓我們那么容易的回去,只想消耗我們的兵馬,到了目前這個境況,能少對上一場仗都是好的……”
“你放心,我們徐家的根基在南朝,我不會忘了自己的目的�!�
徐之敬的士籍還等著梁帝恢復,當然不會這時候倒向蕭寶夤,褚向也許能請動他救人,卻不能請動他改換門庭。
馬文才得了他的保證,這才松了口氣。徐之敬性格高傲古怪,但他既然說了會幫自己,就絕不會臨陣背叛。
鑒于蕭寶夤的傷勢隨時都有可能發(fā)生變化,馬文才也沒有耽擱,在見到褚向的第二日就準備好了通關(guān)文書、打點好了相應的官員,將兩人送出了潼關(guān)。
過了潼關(guān),一路到長安的道路卻沒有那么戒備森嚴,幾乎是毫不設(shè)防的就讓他們到了長安城下,也足可見蕭寶夤現(xiàn)在的傷情已經(jīng)重到無法控制局面的地步了。
事實上,原本就被傷痛折磨到瀕臨崩潰的蕭寶夤,在收到洛陽傳書的那一刻,便難以承受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打擊,直接昏了過去。
主君昏了過去,整個長安自然亂成一片,而蕭寶夤被族滅的消息更是讓原本就動蕩的人心變得復雜難辨,有些以前不敢想的念頭也隨著這個消息在私下蠢蠢欲動,只是因為蕭寶夤積威太重,一直被壓著而已。
除了主君傷勢沉重的打擊以外,“復國大業(yè)”后繼無人也是籠罩在這支軍隊頭上的陰影。
自古起兵的,都需要有一個理由,或是清君側(cè),或是匡扶正道,這是整支部隊凝聚力的核心,也是整支部隊的行動目標,而蕭寶夤的軍隊,是打著“回復齊國正朔”的旗號起兵的。
蕭寶夤自不必說,蕭寶卷一母同胞的弟弟,真正的齊國皇室后裔。
他的兒子也是血統(tǒng)尊貴,其母是孝文帝的女兒南陽公主,其父是齊國國君之子,何況蕭寶夤沒有妾室,所有兒子都流著魏國和齊國兩個國家的皇室血脈,若是他們之中有任何一人到了長安,都沒有人會如此犯愁。
但洛陽那位實在太兇殘,一坐穩(wěn)位子就讓蕭寶夤絕了后,這“復國大業(yè)”如今就變成了一團笑話,如同清晨出現(xiàn)的朝霧,隨時都會消散的干干凈凈。
蕭寶夤昏迷了整整兩天,就連長安城中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要辦喪事,可惜也不知是老天見他太過可憐網(wǎng)開一面,還是褚向真的為他帶來的“喜氣”,原本應該重傷瀕死的蕭寶夤,竟在這天的早上睜開了眼睛。
褚向領(lǐng)著徐之敬沒命地跑到了長安,待看到長安城中一片縞素時差點摔倒馬下,還以為蕭寶夤已經(jīng)去了全城戴孝,還是徐之敬提醒才想起來舅舅一家遇難,長安城也是要為世子掛孝的。
蕭寶夤派給外甥的侍衛(wèi)都是多年跟隨他的親兵,也是還在齊朝時就護衛(wèi)的老人,有他們證明褚向的身份,再加上蕭寶夤突然醒了,就算有人再怎么想阻攔,也還是讓褚向沒費多少時間就見到了蕭寶夤。
徐之敬作為醫(yī)者跟著褚向入了長安,進了行宮,經(jīng)過一番搜查后才見到了這位赫赫有名的諸侯、如今已經(jīng)祭天登位的“大齊皇帝”。
蕭寶夤身邊的心腹親信之輩大多沒見過褚向,所以當褚向走入室中時,所有人都震了一震。
不為別的,概因這褚向和年輕時的蕭寶夤實在太像了。
再一想蕭寶夤和晉陵長公主是龍鳳胎、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再加上外甥多像舅,如此相像倒也合情合理。
可即使是蕭寶夤的幾個兒子也沒褚向如此相似的,這種事情也算少見,自然不免嘖嘖稱奇。
也難怪這褚向這么快就能通過層層盤查見到蕭寶夤,就這張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蕭寶夤流落在外的兒子,誰敢阻攔?
甥舅兩人相見,自然也十分激動。
哪怕蕭寶夤因病纏綿與病榻之上,見到褚向真拋下故國千里迢迢來了,竟拖著殘病的身子起了半個身,整個人向前探去:
“好孩子,辛苦你了……”
他和褚向長相有八分相似,身材卻毫不相仿,褚向骨架弱質(zhì)纖細,蕭寶夤卻肩寬腿長身材高大,褚向的長相能讓滿朝公卿忍不住頻頻側(cè)目,褚向的母親年輕時追求者滿布建康,亦可見蕭寶夤年輕時該是如何俊俏風流,否則也不會流落魏國后還能讓南陽公主心生仰慕而下嫁。
可就這么一個風流人物,現(xiàn)在卻嘴唇烏青,臉色晦暗,整個人蜷縮在病榻上,只是起了半個身子都像是已經(jīng)去掉了半條命,哪里有一方梟雄的樣子?
“外甥來晚了!”
褚向一見舅舅這個樣子就撲倒在榻前,泣不成聲。
甥舅二人相對落淚了一會兒,褚向才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轉(zhuǎn)過身招了招徐之敬,又轉(zhuǎn)頭對蕭寶夤說:
“舅舅,我請來了我的好友,他是東海徐氏的嫡系子孫,曾是梁國的太醫(yī)令,請讓他為您診治!”
“主公不可!”
蕭寶夤榻前有一文臣連忙阻止,用懷疑地目光看向褚向道:“梁國的醫(yī)官,怎么會來醫(yī)治陛下?怕是梁國蕭衍那老頭兒趁機加害陛下的奸計吧!”
“是啊,主公,您這外甥和您多年未見,怎可輕易相信?”
“陛下,還是……”
“無妨……”
蕭寶夤氣若游絲,無力地搖了搖頭,“我這樣子,活著和死了有什么區(qū)別?何況褚向是我的親外甥,如今這種情況,和我的親子也沒有什么區(qū)別,見他如同見我,不必生疑�!�
這一番話,幾乎是直接宣布了褚向的身份和地位,也敲打了這群親信的“好心”,好幾個城府不夠深的,直接就黑了臉,用懷疑而戒備的眼神看著褚向。
褚向多年來一直跟寄人籬下沒什么區(qū)別,最是會察言觀色,自是看見了這一屋子神色各異的“臣僚”,卻依舊視而不見一般,只顧著關(guān)心蕭寶夤的傷勢。
“我要治不好,能治好的人也有限。”
徐之敬是什么狗脾氣,連皇帝和二皇子都敢懟的人,哪里會受這種氣,“你們要不相信我,可以另請高明!”
“徐兄……”
褚向最了解徐之敬的性格,請馬文才放他來這龍?zhí)痘⒀ㄒ呀?jīng)是對不起人家,哪里敢讓其他人折辱他,連忙苦笑著拉起他的袖子,溫聲婉言相勸,“你別和他們慪氣,先看看舅舅的傷……”
這幾乎是低聲下氣了,蕭寶夤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過來,大喜道:
“這位可是‘醫(yī)神’徐文伯的后人?”
“正是,他是徐文伯的嫡孫,是我在會稽學館讀書時的同窗。”
褚向生怕徐之敬拂袖而去,緊緊拉著他的袖子。
醫(yī)神徐文伯的名氣太大,他的堂兄弟醫(yī)術(shù)遠不如他,當年因戰(zhàn)亂被擄到魏國后也一直任到太醫(yī)令,可見醫(yī)術(shù)之高明,這位是徐文伯的嫡系子孫,還曾是梁國的太醫(yī)令,當即有人一改剛才的態(tài)度,向他跪下狠狠甩了自己一記耳光。
“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還請為陛下醫(yī)治,徐太醫(yī)之后要殺要剮,在下聽憑處置!”
徐之敬被順毛摸了幾把,這才上前掀開蕭寶夤的傷口開始診治。
傷口的敷料被掀開的那一刻,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彌漫在空氣中,傷口亦有膿液向外滲出,從肩膀到整個左臂已經(jīng)完全腫脹潰爛,怎么看怎么可怕。
然而徐之敬比這還惡心的傷勢都見過不少,眼見這傷口惡化成這樣,反倒更湊近了點,還將手指從他肩膀上的血洞中伸了進去旋了一圈,帶著爛肉和膿液拉扯了出來。
這一下痛得蕭寶夤慘叫出聲,一旁戒備著的諸人也是看的頭皮發(fā)麻,而徐之敬卻只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對著光研究了下那塊爛肉和膿液。
“齊王的體力和毅力實在是了得,尋常人傷成這樣,怕是幾天前就已經(jīng)死了,就算沒死,這般痛苦也早讓人放棄了求生的欲望,你的身體實在強健,竟然能撐到現(xiàn)在�!�
徐之敬檢查完了之后對蕭寶夤也不無敬佩。
他是梁國人,對蕭寶夤只用“齊王”而不用陛下相稱,是在提醒自己沒有投效之意,只是現(xiàn)在所有人都在關(guān)心蕭寶夤的傷勢,并沒有人在意這點問題。
“可還有辦法治?”
褚向連忙詢問。
“之前醫(yī)治的醫(yī)者可在?”
徐之敬沒有給出結(jié)論,反倒詢問之前的醫(yī)官。
蕭寶夤鎮(zhèn)守南境那么多年,自然有最為信任的醫(yī)官,也養(yǎng)著一批醫(yī)術(shù)精湛的醫(yī)者,這些人出了事就被召集了過來,一直都在照料蕭寶夤的傷勢,立刻都被找了過來。
徐之敬仔細詢問了他們一直處置蕭寶夤傷勢的辦法,又詳細問了他們用的藥、更改過的方子,而后便像在太醫(yī)院中那樣將他們罵了個狗血淋頭。
“一開始為什么不立刻敞開傷口,現(xiàn)在是春天,能捂住嗎?”
“都潰爛了,用火烤有什么用?削掉縫起來都比火烤有用。你說你不會縫?你不會縫不知道找個針線好點的丫鬟嗎?”
“這生肌化瘀的方子除了讓他的傷口爛的更快,還有什么用?那么大的傷口藥散能留��?拿藥浸了布塞到那傷口里都比沖掉好!”
“傷口剛剛潰爛時,我還能用藥蛆食盡他的腐肉;腐毒蔓延到肩下時,我也能用銀刀切掉他的筋肉重新縫合;哪怕再晚點,傷口徹底潰爛,最多也不過讓他受點罪,也不是沒有治的法子……”
他將這些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徹底樹立起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威望,才轉(zhuǎn)過頭來,對褚向說:
“但凡我們早來幾天,沒讓這些庸醫(yī)胡亂治了,你舅舅那只手臂都能保住�!�
“我們倒想是刮骨療傷啊,可是那是誰啊,我們敢么?”
幾個醫(yī)官敢怒不敢言,在心里把這狂妄的小子罵了個半死。
“他現(xiàn)在整個手臂都壞死了,留著也是沒用,還會危及性命,你讓我將他的手臂鋸了,也許還能保住性命�!�
徐之敬下了結(jié)論。
“這個還要你說?七天前就有醫(yī)官說過了,我還以為你有什么好法子!”
當即有人嗤笑出聲。
“那七天前為什么不截肢?我不把他的手臂鋸了,他明日必死無疑�!�
徐之敬直接懟他。
“何況他們截肢和我截肢能一樣嗎?他們截肢,你們的齊王怕是直接死在鋸下,我截肢,至少有八成把握能讓他不死于流血過多。”
“好大的口氣!”
終于有醫(yī)官忍不住了,不愿再受這樣的折辱。
“我們好歹是陛下帳下的軍醫(yī),伴隨陛下多年征戰(zhàn),也不知醫(yī)治過多少傷兵,你這娃娃才多大的年紀,怕是連戰(zhàn)場都沒上過,也沒見過幾個段丟手斷腳潰爛成疾的,就敢夸夸其談如何截肢?”
這便是直接質(zhì)疑他經(jīng)驗不足,紙上談兵。
若換了別人,這肯定是致命的缺點,畢竟太醫(yī)大多是在宮中治個頭痛腦熱,最多小兒科、婦科和內(nèi)科比較強,太醫(yī)醫(yī)治宮中內(nèi)外的貴人,能有幾個貴人把自己弄到這么慘?
可惜他們遇到的是徐之敬這朵奇葩。
“江醫(yī)官,這位徐太醫(yī),是梁國那支白袍軍的醫(yī)官,領(lǐng)著梁國十幾個醫(yī)官在軍中效力�!�
不必徐之敬自己辯解,護送褚向來的幾位老將已經(jīng)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褚小郎君直接從白袍軍軍中把他請來的。”
霎時間,滿屋俱驚。
比起梁國太醫(yī)這個頭銜來,白袍軍的醫(yī)官這個名頭更加駭人。
以太醫(yī)之身在軍中歷練,幾乎是徐家很多醫(yī)道不能在精進的嫡系的選擇,當初徐文伯的兄弟就是這么流落的魏國。
而白袍軍是什么?
是一路過關(guān)斬將、攻城略地從無敗績的鐵騎,出國時七千余人,到現(xiàn)在人數(shù)只增不減,陣亡人數(shù)比起他們的功勛簡直少的可怕。
“你,你居然能在白袍軍的軍中借來醫(yī)官……”
一屋子臣屬都驚呆了。
他們再怎么消息不靈通,也知道現(xiàn)在鎮(zhèn)守潼關(guān)的就是白袍軍的人。
陛下的外甥竟然在敵軍的營中借來了主治的醫(yī)官?
這是什么本事?
他們看了看褚向,又看了徐之敬。
莫不是私奔吧?
聽到老將的話,剛剛提出質(zhì)疑的醫(yī)官像是被人打了幾記耳光,再也說不出話來。
白袍軍一路過來打的都是實打?qū)嵉挠舱�,不是攻城就是對上幾十倍之眾的對手,若論傷亡和�?zhàn)損,還真不是紙上談兵。
事情幾番反轉(zhuǎn),已經(jīng)沒有人再敢小看這位年紀輕輕的“徐太醫(yī)”,而徐之敬也沒有了什么耐心,直接冷淡地問蕭寶夤:
“齊王,你是選擇死,還是選擇截斷左臂?”
但凡換了常人,這時候定然是選擇不要手臂而留住性命,但蕭寶夤并不是常人,他的選擇牽扯到的事情太多,除了要擔心徐之敬來意不善以外,還要提前安排后事,以防萬一真在截肢過程中不幸身亡。
除此之外,對外甥的安排,對部將們的安排,對整支“齊軍”的安排,諸般事宜也不是立刻就能讓人下定決心的。
蕭寶夤受此重傷,又慘遭滅門,能夠堅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意志驚人到可怕了,尋常人聽到子嗣皆亡后,必然都已經(jīng)沒有了求生的欲望。
“徐太醫(yī),給我半個時辰的時間,和我的外甥交代些事情,我再給你一個答復,可否?”
他還算情緒平和的回答徐之敬的提問。
“當然,我也要做一些準備�!�
徐之敬明白他的顧慮和想法。
“那么,就請給我和外甥一點時間。”
蕭寶夤目光掃過屋內(nèi)眾人,又說:“諸位愛卿守候我這么久,也讓你們受累太多,若我這番真的熬不過去,誰有求去之意,我也并不責怪阻攔。你們不如也在這半個時辰里考慮下何去何從,盡早打算,趁我還算清醒,先告訴我……”
這話大有不祥的意頭,頓時屋中哭成一片,亦有指天誓日絕不離開的,讓蕭寶夤這個本來就虛弱的病人更是頭痛。
他強撐著一口氣讓他們先離開“考慮”,只留下外甥一人,留下最信任的侍衛(wèi)在門口把守,這才倚靠著外甥的肩膀,開始說起私密的話。
“這么多年,苦了你了。”
蕭寶夤身體不能動,只能用慈祥的目光看著那張和自己相仿的臉,眼中都是溫柔和不舍。
“可惜我沒用,沒給你帶來幾天好日子,身子就要撐不住了,還給你添了這么多麻煩�!�
“和舅舅比起來,我哪里能算受苦?”
褚向扶著舅舅孱弱病重的身軀,絲毫不嫌棄他身上的惡臭,反倒緊緊靠著他的身體,時刻擔心自己的動作太大會讓他覺得難受。
“只要舅舅能好,哪怕丟的是我的性命,我也是甘愿的�!�
他從小父母雙亡,在姑姑的撫養(yǎng)下長大,而他的姑姑是個瘋子,和后宮中的那個吳貴人一樣,只想著輔佐、保護蕭寶卷的余孽,從來不當他是個人,哪里享受過這樣的孺慕之情?
從第一眼看到蕭寶夤起,他就對這位舅舅無法產(chǎn)生陌生的感覺,甚至全心的仰慕、愛戴他,不但因為他的長相和自己相似,也因為他的神情實在太像他在晉陵公主廟里見到的母親塑像,他甚至幻想著自己的母親還活著,見著他必然也是這個表情,這個目光……
這是來自血脈的呼喚,也是來自血脈的共鳴和認同。
“我要你的性命干什么?”
蕭寶夤哭笑不得,吸了口氣,強打起精神說:“我現(xiàn)在身子太差,時間不多,我們就長話短說,那個徐之敬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是白袍軍的人,卻能來這里?
“先請舅舅恕我擅自做主之罪……”
說到這里,褚向終于露出了慌張的表情,就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般,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我也不明白馬文才為什么會處處給我方便,但當時那個情況,我也實在沒有選擇的余地,何況徐之敬的醫(yī)術(shù)確實絕世無雙,我為了救舅舅的性命,只能冒用舅舅的名義,答應大軍會投靠他,后來又和他結(jié)盟,允諾若找到幕后真兇,則把那個人給他……”
“這些都是他想讓你動搖的話,什么幕后之人,和他什么關(guān)系,為何非要討要?這毫無道理。何況你就算把大軍給他,他也不敢出關(guān)來接�!�
蕭寶夤何等老辣,一語中的,漫笑道,“況且我要真能活下來,這些盟約應與不應,卻要看你了,你這也不算是假冒我的名義�!�
“舅舅,還請給徐之敬一個機會,我曾見過他為人截肢,那些人如今都能走會跑,除了肢體殘缺,沒有什么不妥�!�
褚向聽出他生出“退意”,還以為他生出了死志,驚得連忙勸說。
“舅舅何等人物,就算真的殘缺了肢體,也是尋常人只能仰望的人物,為何不敢一試?”
“傻孩子,我不是擔心會死,也不是懷疑徐之敬其人,而是現(xiàn)在無論我能不能活,之后的路都得由你去走了……”
他嘆氣。
“就算我僥幸在截肢后活下來了,你見過哪一朝、哪一代的帝王是個肢體殘缺的殘廢?”
褚向怔住了。
“所以其實我掙扎與否,都并沒有什么意義�!�
到了這一步,他其實也想開了許多,沒有被刺中心口死在當場,已經(jīng)是老天在眷顧他,多給了他許多時間。
“我喚你私下相見,是為了交代‘后事’,也不是交代‘后事’�!�
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要讓他見到褚向這一面的。
“如果我死了,如今整支大軍何去何從,自然由你決定,你是想和馬文才結(jié)盟還是與他交惡,全都隨你。待我作出決定之后,我會把我所有的嫡系人馬和暗中的人手都交給你,必然不會讓你孤苦無依。”
他說的很慢卻很清楚,這不僅僅因為他力氣不濟,更由于即便落到這種地步,他的高傲也讓他不愿在重視之人面前失去尊嚴。
他打斷了褚向準備開口謝絕的話,繼續(xù)說道:
“如果我僥幸沒死,一個殘廢是不能繼承齊蕭的大統(tǒng)的,我不能讓世人笑話齊國的復國之君是個肢體殘缺的廢人。所以我會全力輔佐你,讓你一點點接替我的位子,如同君王培養(yǎng)儲我何德何能?!就算表兄們不在了,舅舅春秋鼎盛,未必不能再有自己的子嗣……”
褚向被他的“厚待”驚得訥訥不能言,更為他的決定膽顫心驚。
“您能的,這天底下,沒有人比你更配這個位子!”
蕭寶夤虛弱的氣息突然一震,恍如瀕死之人就要回光返照一般,猛地用右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眼睛里射出讓人震懾的精光。
“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這秘密是我原本準備帶到墳墓里去的,可如今我的孩子們都死了,我也快要死了,這秘密便必須要讓你知道了……”
他慢慢湊到褚向的耳旁,用僅僅只有他們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輕輕地耳語道:
“其實……”
蕭寶夤在褚向耳邊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讓褚向大腦一片空白,呆著不能開口,更不能動彈。
他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一下子熱,一下子冷,臉上的表情也是一會兒白一會兒紅,腦子里有無數(shù)蜂擁而至的回憶和念頭像是快要炸掉,心頭更是浮上一種奇特的恐懼。
他拼命地想要抗拒這種能夠摧毀他一切冷靜的恐懼,可卻又有更深刻的溫柔和孺慕將它侵蝕,讓他更加不知所措。
蕭寶夤知道他一時半會難以消化和接受自己說出的“秘密”,只用一種慈愛又內(nèi)疚的表情看著他,甚至已經(jīng)準備好了接受將會面臨的一切結(jié)果。
然而還未等褚向從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讓人意料不及的事情。
只聽得剛剛才離開的徐之敬突然在門口高喊:
“褚向呢?讓他先出來,我有急事!褚向?褚向!”
“我,我去看看!”
褚向好似如臨大赦的犯人終于找到了來搭救的人一般,連忙扶著舅舅臥倒在榻上,慌亂地站起身。
病榻上,蕭寶夤看著外甥的背影,隱隱發(fā)出一聲嘆息。
他推開門,只見蕭寶夤最忠誠的侍衛(wèi)們攔住了徐之敬的身影,不允許他靠近,在他的身后,是幾個面露惶恐的醫(yī)官。
“怎么回事?”
褚向竭力讓自己不被剛才的“秘密”影響,強打著精神問自己的好友。
“你過來!”
徐之敬拉過褚向的手,將他拉到侍衛(wèi)們保護的那一邊,確定沒人后,壓低了聲音說:
“齊王的傷勢不是突然惡化的,是有人在包扎傷口的敷料上做了手腳……”
“什么?”
褚向睜大了眼睛。
徐之敬之前叫了照顧蕭寶夤的歷位醫(yī)官來詢問,除了是想知道他們醫(yī)治的手法,也是想知道這病情反復的原因。
這些醫(yī)官雖然被他罵的狗血淋頭,但在當時那種條件下,他們已經(jīng)做到了最好的處置,即便有各種不足,也絕不會讓身體強健的蕭寶夤傷勢一再惡化,畢竟這又不是中毒。
那這其中必有蹊蹺,如果這蹊蹺之處不找到,就算他把蕭寶夤治好了,說不定哪一天又死了,到時候他還要賠命。
他借著罵人的機會,仔細觀察過他們的表情,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誰有心慌或不妥的神色,便猜測問題或許不在方子上,也不出在醫(yī)官們身上。
之后他假借“準備手術(shù)”的機會去他們伺候醫(yī)藥的地方轉(zhuǎn)了一圈,檢查了蕭寶夤用過的藥渣和用物,結(jié)果沒發(fā)現(xiàn)藥物中有問題,卻發(fā)現(xiàn)那些纏繞傷口的紗布和敷料是被刻意“處理”過的。
這些醫(yī)官們幫著蕭寶夤處理傷口肯定是不假他人之手,喂藥之前也一定有人試毒,但他們卻未必會親自準備這些捆綁傷口的布條和布塊,就是在這上面有所疏漏,便給了旁人可趁之機。
“這些布匹看起來整潔干凈,甚至有些還用沸水煮過,但我仔細嘗了,還有些待用的布條上有酸澀的味道,并不是干凈的用物。齊王的傷勢會反復變化,皆因傷口使用了被污染的敷物,于是腐毒反復引入體中,導致傷口一步步惡化……”
他畢竟是外人,沒辦法順藤摸瓜,也沒辦法查出什么原因。
“就不知這些布匹是從那得來的,又是誰準備的,平日里又有什么人經(jīng)手,如果不把這人揪出來,以后怕是還有余患�!�
褚向也明白了其中的危險之處,連忙抓著徐之敬的手往屋里帶。
“你跟我來!”
門口的侍衛(wèi)們攔住了他二人,屋中蕭寶夤卻讓侍衛(wèi)們放他們進來。
褚向拉著徐之敬入了屋,將他剛剛說的事情又稟報了一遍,蹙眉道:“舅舅……”
他頓了頓,又慎重道:“舅舅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保重自己,這人隱藏的如此之深、手段如此之毒辣,也不知潛伏在您身邊多久了,就算舅舅將一切都交給了我,我也未必有自信能以明敵暗,更未必能保住性命�!�
徐之敬被他拉著,能感覺到褚向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蕭寶夤剛才和他私下里談了什么,為什么會怕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