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身旁的人才終于冷靜下來，
在墊子上坐了起來。
“這是個意外，”陸云川別著臉不看他，
“我……”
“知道，
意外，你不可能對我有感覺的，
對不對？”方楚熙忍著笑問。
陸云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很清楚，自己剛剛的反應(yīng)，
就是因為方楚熙貼在了他身上。
但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反應(yīng)，此時連點頭說謊的勇氣都沒有。
他咬了咬牙，起身：“我先翻窗戶出去�！�
這一次的翻窗毫無阻礙，陸云川像是想快點兒逃跑一般，三兩下就翻出了器材室。外面?zhèn)鱽礞i被打開的聲音，緊接著，
器材室的門就打開了。
方楚熙從墊子上站起來，
拍拍褲腳上的灰塵，
走出了器材室。那些外班的小混混已經(jīng)沒了蹤影，方楚熙看了一眼時間，道：“我去辦公室找一下趙老師，你跟我一起？”
陸云川面不改色：“哦。”
夜涼如水，操場漆黑一片，只有兩道身影在并肩而行。今天的月色極好，
月光如同淺藍(lán)色的綢緞，在少年的發(fā)絲與眉眼間流淌，讓瓷白的面容更顯幾分朦朧與精致。
方楚熙一直沒有說話，陸云川也就沉默著跟在他身旁，他一度很想說些什么，可話到唇邊，卻又隨著一陣風(fēng)消散。
“陸云川�！狈匠鹾龆_口。
身旁的少年渾身一顫，下意識挺直了背脊：“嗯？”
“你想考哪一所大學(xué)？”
“……還沒想好�！�
方楚熙點點頭，自顧自道：“我想去C大，他們的戲劇影視文學(xué)專業(yè)很厲害�！�
陸云川的眼睫微顫，C大。
“你是不是不討厭我了？”方楚熙又笑。
“……沒有，”陸云川的臉頰莫名一熱，“我沒討厭過你。”
之前只是覺得他煩，可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似乎還是挺喜歡這種被煩的感覺。
而在方楚熙不理睬他，轉(zhuǎn)而繼續(xù)和別人其樂融融的時候，他都不由自主地趕到一陣不快。
現(xiàn)在想起來，他才懵懂發(fā)現(xiàn)，他其實是喜歡跟方楚熙在一起的。
……喜歡跟他在一起。
陸云川睜大了眼睛，腳步頓住，像是被雷劈了。
方楚熙發(fā)現(xiàn)他腳步停了下來，轉(zhuǎn)身看向他：“怎么了？”
陸云川紅著臉，幸而在夜色中看不清楚：“……沒、沒什么�！�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路過了學(xué)校的小樹林，已經(jīng)快要來到教學(xué)樓的位置。
在快到教學(xué)樓門的時候，陸云川忽而開口：“之前的事情……對不起�！�
“其實我一點兒都不討厭你，”少年的話有點磕磕絆絆，聲音也很低，像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才說出來了這些話，“我……挺喜歡跟你做同桌的。”
月色如水，籠罩在他身上，落在那一雙桃花眸里，蕩漾出幾分年少的歡喜：
“你……現(xiàn)在對我，怎么看？”
方楚熙轉(zhuǎn)過身，看見的就是陸云川一副即將就義的模樣，仿佛他接下來的話就能決定了對方的生死。
他忍不住揚起唇角，眉眼彎彎：
“嗯，我也喜歡你�！�
陸云川的瞳孔驟然收縮，耳邊嗡嗡作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方楚熙卻轉(zhuǎn)過身：“快走吧，一會兒還要回去學(xué)習(xí)�！�
陸云川望著他的背影，那一句“哪種喜歡”被他生生咽下唇齒，而那份懵懂的心意，也在此刻突然清晰。
原來那些不知名的躁動、不確切的心疼，以及目光對視時下意識屏住的呼吸。
——都名為喜歡。
-
方楚熙覺得這個夢真的很真實，連疼痛感都無比清晰，仿佛是他真的穿越回了高中時期一樣。
他在夢中一直待到了十二月，大雪籠罩了京城，還有幾天就要放寒假。
“倒是跟現(xiàn)實的時間，差不多了，都快過年了……”方楚熙望著窗外的雪，小聲自言自語。
陸云川聽見他的聲音，轉(zhuǎn)頭看向他：“什么？”
“……沒什么，”方楚熙回過神，“在想寒假去哪里上自習(xí)�！�
陸云川的手指一頓，幾秒后，他道：“寒假里學(xué)校對高三開放，可以直接來教室�！�
“你也會來嗎？”方楚熙問。
陸云川點頭：“我不回家過年�！�
方楚熙道：“那我到時候也來教室好了�！�
陸云川沒說話，只是心中莫名對未來的寒假多了幾分期待。
等到寒假終于來臨，雖然高三可以返校自習(xí)，但班里基本沒有人愿意再跑回來坐牢，除了清晨就一如往常來到教室，開窗通風(fēng)、整理早讀材料的方楚熙。
陸云川從宿舍來到教室，一開門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心中的那幾分期待與緊張，頓時通通化作了隱隱約約的甜意。
空曠的教室里，只有他和方楚熙。
只有他們兩個人。
“你來了，”方楚熙一抬眼就看到了他。
陸云川在他身旁坐下，隨便翻出一本語文古詩詞：“嗯�！�
方楚熙彎彎眼睛，低頭繼續(xù)背。
陸云川盯著手里的古詩詞，半天沒有看下去兩句話，過了一會兒，他刻意清清嗓子，指向自己書上的一句話：“這句是什么意思？”
方楚熙聞言，側(cè)身湊了過來，去看陸云川面前的書。這個姿勢讓兩人湊得極近，他早上還剛剛洗了澡，清冽的洗發(fā)水氣息驟然涌入陸云川的鼻尖，只需微微垂眸，就能看見方楚熙的一截白皙脖頸，以及蔓延下去隱隱約約的鎖骨。
他的心神一晃，等方楚熙講完了，都沒記住對方說了些什么。
方楚熙看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沒聽，不由得無奈：“你都懂了？”
陸云川艱澀地舔了一下唇：“……再講一遍�！�
方楚熙道：“那好吧。最后一遍，不停我不管你了啊�！�
他將那一句詩又細(xì)細(xì)地剖析一遍，順道喝了口水，嘴唇越發(fā)紅潤，惹得陸云川幾乎移不開眼睛。
“陸云川�！狈匠踝⒁獾剿囊暰�，“你在看什么？”
陸云川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他忽而欺身上前，手扶上少年的細(xì)腰，低頭湊到方楚熙面前，一直壓到幾乎與他呼吸相聞的位置。
方楚熙的心臟漏跳一拍，下意識閉上眼睛。
他的神情像極了邀吻，陸云川的呼吸驟然亂了方寸，他用盡渾身的耐性，才勉強克制住低頭的沖動：“班長�！�
這是他第一次這么稱呼方楚熙，像是對對方的一種俯首示弱，卻又蘊藏著極為強烈的侵略欲。
“班長，你有……喜歡的人嗎？”
方楚熙沒說話，只是睜開了眼睛，幾秒后，忽而微微一抬頭。
如蜻蜓點水，蹭過了少年的唇角。
“有啊�！标懺拼犚娝妮p聲回應(yīng)，“我還親他了呢�！�
陸云川的大腦空白了一瞬，下一秒，他緊緊地?fù)ё∩倌甑难�，生澀而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br />
窗外大雪紛飛，方楚熙反抱住面前的少年，心想，真是個很好的夢啊。
-
這是陸云川出差的最后一天。
整整三天沒有見到方楚熙，這種失落感已經(jīng)讓他整個人都煩躁不堪。他走出會議室，站在走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
林藍(lán)實在看不下去，上前低聲道：“陸總，您休息一會兒吧。您要是把自己的身體熬垮了，方先生也會心疼啊�！�
陸云川閉了閉眼睛，最終還是在林藍(lán)的勸說下，回到了車?yán)�，閉眼暫時休息。
他幾乎是一沾車座就睡了過去，當(dāng)他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一雙澄澈透亮、獨屬于少年的眸子。
方楚熙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別睡了，你都睡了一晚上了，晚自習(xí)已經(jīng)下課了�？炱饋�，回宿舍睡。”
陸云川怔忡兩秒，緊接著，他猛地起身，把少年摟入了自己懷中。
方楚熙有點懵：“你怎么了？”
陸云川啞著嗓子：“我……”
片刻后，他忽而意識到什么不對，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置身于一間教室，而面前的方楚熙，分明就是高中生的模樣。
他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在高中時沒有遇見過方楚熙。
這是夢？
他依稀明白了幾分，接著牽住了方楚熙的手，不管不顧道：“陪我回宿舍。”
方楚熙一愣，隨即臉紅了幾分，低聲道：“不是，你今天怎么……”
陸云川抬頭，執(zhí)拗地望著他：“我不想和你分開�！�
即使是在夢里，他也想多看一會兒方楚熙。
“……我去給家里打個電話。”方楚熙咬了下唇，道。
十分鐘后，兩人坐在空無一人的宿舍里，陸云川關(guān)上宿舍門，轉(zhuǎn)頭就把他按在門上親吻。
他的吻比起高中時的自己，熟稔了不知多少，只短短一會兒就讓方楚熙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松開后，少年眨著一雙水汪汪的眸子，不解地看著他：“你……你怎么突然這么會，是不是上網(wǎng)看了奇怪的東西……”
明明他還沒享受幾天青澀的初戀，對方就突然轉(zhuǎn)了性子，還帶給他一種成年后陸云川的感覺。
他有點不解地看著面前的人，注意到了對方眼神中的侵略性，幾乎與成年后的狀態(tài)一模一樣。
方楚熙的腦海里掠過無數(shù)醒來后腰疼的清晨，下意識后退一步：“……那個，我們要不要先去復(fù)習(xí)一下英語單詞？”
陸云川眼眸沉沉，將他鎖在了臂彎之中，往前邁了一步抵住了他：
“做點別的，勞逸結(jié)合�！�
方楚熙：“……”
不等他說話，陸云川已經(jīng)反手推開了浴室的門，把他抱了進(jìn)去。
……
……
……
次日，陸云川出差結(jié)束回家，一開門就看見了在沙發(fā)上揉腰的方楚熙。
看見他回來，方楚熙神色微悅，起身抱住了他：“歡迎回家�！�
他有點臉紅，畢竟昨晚那個高中時代的夢實在太真實了，他醒來后一直在想，是不是因為自己想念陸云川的原因，才會做了這么一個又有春色又劇情的……美夢。
陸云川單手摟住他，低頭在他的耳朵尖上親了親：“給你帶了點禮物�！�
方楚熙聞言，接過他另一只手里的紙袋，將里面的東西拿了出來。在看清那是什么后，他頓時愣住——這是京城一中的校服。
還是他的尺碼，絲毫不差。
方楚熙：“……”
陸云川的耳根不動聲色地泛起薄紅，低聲勸哄：“穿給我看……行不行？”
方楚熙深吸一口氣。
他猛地轉(zhuǎn)身，把衣服扔進(jìn)陸總懷里，只留下鏗鏘有力的兩個字：
“做夢！”
第80章
番外二·平行世界竹馬線
方楚熙五歲時，
由于父母工作原因，舉家搬到了京城的一處別墅區(qū)。
別墅很大，還有一個種滿花草的花園，方楚熙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就玩得不亦樂乎。他在后院小門里里外外地跑著，
直到發(fā)現(xiàn)鄰居家有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兒，
正頭頂著一個大鐵桶站在花園一角。
方楚熙有些好奇地攀到了自己家的院墻上，
小聲問：“你在干什么呀？”
男孩像是被他嚇了一跳，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清澈深邃，
有些怯生生地望向他，
睫毛如蝶翼顫動。
方楚熙注意到了，忍不住夸贊：“哇，
你的眼睛真好看�！�
男孩像是沒有被這么直白地夸過，小臉頓時紅了幾分，
好半天才回答道：“……我在罰站。”
“為什么要罰站？”
“哥哥生氣了�！�
“那你不累嗎？”方楚熙想到自己做錯事情被父親訓(xùn)斥的時候，即使聽上一小會兒的長篇大論，也會覺得腿酸。
男孩小聲道：“累。但哥哥說，不站滿三個小時，就不讓我回去吃中午飯。”
方楚熙睜大了眼睛，不讓吃飯？這怎么行！
他立即翻身下墻，
只留給小男孩一句話：
“你等等，
我馬上回來�！�
沒過多久，
方楚熙的懷里揣著一個小紙袋，手腳麻利地攀上墻頭，遞給墻下的男孩：“喏，給你。”
男孩懵懂接過，剛剛打開，曲奇的濃郁奶香便撲面而來，
引得他早已饑腸轆轆的肚子直接發(fā)出了一陣陣叫聲。
男孩的臉有點紅，方楚熙則笑了起來，眼睛彎彎，問：“這是我媽媽烤的曲奇，可好吃了！我叫方楚熙，是剛剛搬過來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狼吞虎咽的空隙，男孩揚起一張精致的小臉，直直地盯著他，像是要將他牢牢記�。�
“陸云川�！�
“陸云川，”方楚熙眨著眼睛，伸出一只手，“你吃了我的東西，那以后我們就是朋友啦�！�
一只肉肉軟軟的小手遞到自己面前，陸云川愣了一會兒，也伸出一只手，輕輕地牽住他的：
“……嗯。”
朋友。
-
方楚熙在學(xué)前班時，第一次理解了“結(jié)婚”這個概念。
老師說，大部分人都是要結(jié)婚的，每個人將來都會有一個新娘或者新郎。
他把這件事告訴陸云川，彼時陸云川正在幫他找院子里的小花編花環(huán)，隨口問：“新娘是用來做什么的？”
“就是，結(jié)婚之后都要跟她一起生活啦，要住在一起，吃一碗飯，睡覺都在一個床上。”方楚熙認(rèn)真地解釋。
陸云川的小手頓時停在了半空，轉(zhuǎn)頭看他：“那你和新娘的關(guān)系，比朋友還好嗎？”
方楚熙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可能吧，朋友可以有很多個，但新娘只能有一個呢�！�
只有一個，比朋友還好。
陸云川突然覺得心里不舒服了起來，隨即看向他：“那新娘只能是女孩子嗎？”
這個問題倒是把方楚熙問住了，老師似乎真的沒有講過。
發(fā)覺這個問題不是唯一答案，陸云川立即抓住了他的衣擺：“那以后我給你當(dāng)新娘�！�
方楚熙睜大了眼睛，然后咯咯地笑了起來：“真的啊？”
陸云川的臉莫名有點發(fā)紅：“嗯，真的�！�
方楚熙想了想，然后將手里認(rèn)認(rèn)真真編好的花環(huán)，戴在了他頭上：“那就這么說好啦�！�
陸云川握緊頭上的花環(huán)，心頭有些滾燙。他其實并不清楚“結(jié)婚”、“新娘”之類的概念，但他的意識里很明白一件事。
他想成為方楚熙的那個“唯一”，成為他生命里，不可取代的存在。
正如方楚熙于他的意義。
-
二月十四，情人節(jié)。京城小學(xué)的大街小巷都是賣玫瑰花和巧克力的小攤，還有不少小店開始售賣粉紅色的信封與信紙，上面往往都噴灑了淡淡的廉價香水。
方楚熙從一年級到四年級，年年都是收情書的主力軍之一，但讓他更感興趣的是看陸云川收情書。
“你收到誰的情書了？”
放學(xué)路上，方楚熙好奇地睜大了眼睛，拽著陸云川的校服袖子不撒手。
然而陸云川直接掀開自己的書包，把那一沓情書都扔進(jìn)了旁邊的垃圾桶里。
“哎！”方楚熙連忙抓住他的袖子，卻沒能阻擋住他的動作，“你為什么扔呀？”
陸云川沒什么表情：“我才三年級，應(yīng)該好好學(xué)習(xí)�！�
方楚熙的一顆八卦心沒有得到滿足，不僅有些失落：“好吧，你覺悟比較高。那我們?nèi)コ钥灸c吧�！�
陸云川見他沒有繼續(xù)討論這個話題的意思，忍不住問：“四年級沒有人給你送情書嗎？”
方楚熙極為自然道：“有啊�！�
陸云川：“……”
他假裝鎮(zhèn)定：“讓我看看�！�
方楚熙毫無防備地將自己包里的情書都拿了出來，他性格開朗，又長得可愛，收到的情書比陸云川的那一沓還要厚。
陸云川頓時沉默了下來，片刻后，他把那些情書塞到了自己的書包里：“我回去看，看完再給你�！�
方楚熙者才意識到什么不對：“你都不給我看你的，憑什么我要給你看啊�！�
“你給都給了�！�
“不行，這不公平！”
“……請你吃烤腸。”
“我要兩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