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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陳實毓檢查完蛇尸,說道:“這是人為培育的變種銀環(huán),毒性更甚原種。所幸這條蛇在咬人之前,已被取過兩次毒液,體內(nèi)毒囊余毒不多,你又出手得及時,否則老夫還真救不了這姑娘了�!�

    高朔大是松口氣,連連說:“那就好那就好,能活下來就好�!�

    陳實毓配了一副解毒丸,給昏迷的阮紅蕉喂進(jìn)去。

    高朔趴在隔壁病床上,看她幾乎包扎成了白粽子的側(cè)臉,看得出了神。

    “老夫包扎手法有問題?”陳實毓問。

    高朔魂不守舍地點(diǎn)頭,忽然意識過來,連忙搖頭:“當(dāng)然不是。我只是有點(diǎn)感慨,一個青樓女子,在機(jī)巧之外,竟還有這等骨氣與勇氣,實在令天底下那些軟骨頭的男子汗顏�!�

    陳實毓捋須呵呵笑道:“莫輕風(fēng)塵,自古以來不乏俠妓,紅拂、李娃之流皆如是。梁紅玉甚至能披甲掛帥,實是巾幗不讓須眉�!�

    高朔若有所思地點(diǎn)頭:“再美貌的女子,總有人老珠黃的一日,但襟懷與風(fēng)骨,卻是一輩子的光彩�!�

    “就是這個理�!标悓嵷沟�,“你看拙荊,有什么容貌可言?可老夫與之相守終身,正是因為始終記得初見之時,她拼著自己風(fēng)寒未愈,也要下河去救落水的娃娃,那股子膽義之氣,至今仍熠熠生輝。”

    高朔不再說話,繼續(xù)趴著看阮紅蕉昏迷的側(cè)臉。以前聽阮紅蕉唱曲,覺得她生得美、聲音好聽,可貌美的姑娘多得是,當(dāng)時看著賞心悅目,也頗有云雨一番的心思,回頭卻不見得多掛念。如今這般狼狽模樣,怎么反倒更叫人上心了呢?

    高朔沒想明白,就使勁想,就連陳實毓在他背上挖走了那枚箭頭,也沒顧得上吭一聲。

    陳實毓調(diào)侃道:“又給老夫省了一碗曼陀羅湯。多幾個這種病人,醫(yī)廬的成本就能多降低幾分�!�

    高朔有些不好意思,問:“之前還有誰?”

    豫王殿下。老夫給他縫了七十二針,他一口麻醉湯沒喝,邊縫針邊看著坐在旁邊的蘇大人,還能笑得出來。

    陳實毓答:“病患的私人信息,恕老夫不便透露�!�

    高朔也只是隨口一問。他更關(guān)心的是阮紅蕉什么時候醒。

    陳實毓道:“血止住了,余毒也清得差不多,估摸睡上四五個時辰就會醒。不過,這張臉怕是無法恢復(fù)如初,被削的皮肉哪怕再長出來,也是凹凸不平的息肉與疤痕�!�

    高朔沉默許久,說:“恐怕以后青樓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她該何去何從……還望大夫盡力救治,挽回她的容貌�!�

    陳實毓嘆道:“盡人事,聽天命。”

    第238章

    都帥可我嘴疼

    七殺營主曾見過龍吸水。

    天色驟變的午后,如墨濃云沉沉地壓向江面,云中似乎涌動著一條盤旋的飛龍,卷出接天垂地的巨大水柱,那種攪碎蒼穹、飲盡江河的氣勢,令觀者無不駭然變色。

    如今,他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這種氣勢——竟是從空中云奔雷騰般襲來的一人一槊中。

    人影與槊身都是漆黑,卻并未被黑夜吞沒。相反的,槊尖長刃挑出的寒光,是龍的怒睛與獠牙,帶著風(fēng)激電駭?shù)难该停酥辆砥鹇煊昴�,隨之翻旋成氣浪,排蕩而來!

    這般引動玄象的一招,避之則氣泄,只能擋。營主大喝一聲,雙鉤封門,將全身真氣灌注其間,迎擊而上!

    以二人為中心,雨水向四面八方炸開,如萬珠齊射,氣浪將周圍眾人掀倒在地。

    蘇晏這個抱著柱子的尾生,更是沒能逃脫真氣的沖擊,雙手一松就朝后方碎裂的門框飛去。

    門框滿是尖銳的斷木,犬牙交錯。朱賀霖大驚之下,急捉蘇晏的袍袖,猛地往回拽。兩人撞在一起,抱成團(tuán)從臺階上滾了下去。

    蘇晏摔了個七葷八素,還把嘴給磕了。他舔了一下破皮流血的嘴唇,嘶嘶地抽氣,痛苦地道:“你的門牙跟我有仇?怎么每次都專往我嘴上磕……”

    朱賀霖的牙也疼,但和給蘇晏墊背時撞在臺階邊上的疼相比,還算是輕的了。想起蘇晏險些被戳在斷木上,更是后怕。

    他攙扶著蘇晏起身,遷怒道:“都怪四王叔,打歸打,就不能留點(diǎn)神?”

    剛才那一擊,雙方都不遺余力,高手對決勝負(fù)一瞬,哪里還分心他顧。蘇晏雖不會武功,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并沒有怨言,反而慶幸與感激豫王及時趕到,救了太子和他的性命。

    豫王與營主的打斗仍在繼續(xù),場中風(fēng)雷激蕩,無論刺客還是侍衛(wèi),境界壓制下都沒有了插手的余地。

    面對強(qiáng)敵,營主自知短時分不出勝負(fù),趁鉤身絞纏住槊尖時,從袖底甩出一支鐵哨子,遇風(fēng)疾響,鳴聲尖銳刺耳。

    血瞳刺客聽見這哨聲,仿佛接收到某個指令,齊齊轉(zhuǎn)頭望向朱賀霖與蘇晏,隨即狂暴地?fù)]劍撲來。

    幾名東宮侍衛(wèi)從地上爬起,忙不迭地過來護(hù)住太子殿下。

    朱賀霖把蘇晏往侍衛(wèi)身上一推:“帶他走!誰不聽命,小爺砍了他的腦袋!”

    蘇晏被侍衛(wèi)們七手八腳抓住,忽然從雨中聽見了由遠(yuǎn)而近的馬蹄聲。

    馬蹄聲如江潮,向著他們所在院落涌來,儼然是支大軍。

    隊伍的前鋒如箭矢撞進(jìn)了義善局的大門,為首的男子身穿藏青色飛魚服,外覆硬革肩甲、臂甲,手中繡春刀映出一帶冰雪色,峻聲喝道:“錦衣衛(wèi)聽令——左哨護(hù)送太子殿下回宮,右哨拿下所有血瞳刺客,如遇反抗就地格殺!”

    緹騎們應(yīng)聲如雷:“得令!”

    是七郎,還帶了援軍!蘇晏驚喜不已,心中石頭落了地。

    營主見勢已去,知道今夜無論如何是殺不了朱賀霖了,再不撤只怕被大軍圍困難以脫身,便將系在手腕的細(xì)鐵鏈一抖,那只鐵哨子隨之劇烈震顫,吹出了令人耳鼓刺痛的凄厲聲響。

    眾人不堪忍受地伸手捂耳,唯獨(dú)血瞳刺客齊齊發(fā)出了嘯叫,與尖銳的哨聲相應(yīng)和。

    豫王也被這聲音刺得氣血翻涌,后退幾步,以槊拄地。他咽下一口逆氣,高聲示警:“這些刺客身上真氣混亂膨脹,當(dāng)心他們自爆!”

    馬上的沈柒面色作變,大喝道:“全都后退!快退!”

    說著彎腰一把撈起蘇晏,帶到自己的馬背上。蘇晏還抓著朱賀霖的手腕,但因濕漉漉的滑不留手,一下子就滑脫了。好在另有錦衣衛(wèi)緹騎沖上前,把太子提上馬背就往外撤。

    此起彼伏的砰然聲響中,刺客們引爆了體內(nèi)真氣,血霧彌漫。

    那血離體時也不知在衣物中沾染了什么,竟帶了毒,濺在來不及躲避的侍衛(wèi)頭臉上,眨眼間就將皮肉腐蝕了一層,中招者慘叫連連。

    “哪里走!”豫王將長槊往地面用力一扎,整個人借勢彈起,追著疾掠而逃的營主去了。

    等到血霧徹底散去,現(xiàn)場只留下百來具不成人形的尸體,與數(shù)十名不慎中招的侍衛(wèi)。

    “快去打些井水來給他們沖洗�!敝熨R霖吩咐道,“沖洗完立刻送去就醫(yī)�!�

    把太子托付給錦衣衛(wèi)后,魏統(tǒng)領(lǐng)奉命去料理傷者。

    沈柒扶著蘇晏下了馬,關(guān)切地問:“有沒有事?”

    蘇晏搖頭,望向營主與豫王消失的方向,皺眉道:“七殺營主武功高強(qiáng),又兼狡詐狠毒,豫王他會不會……”

    “放心。你當(dāng)豫王是直肚腸?‘兵以詐立,以利動’,他可是深諳其中之道,吃不了虧。”沈柒酸溜溜地道,“倒是你相公,一接到高朔派人傳來的消息,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唯恐你有個閃失,結(jié)果你第一句話就是問別個人�!�

    蘇晏失笑,還沒來得及出言安撫,朱賀霖?fù)荛_眾人擠過來:“相公?什么相公,哪來的相公!”

    沈柒冷著臉斜乜太子。蘇晏連忙打岔:“小爺沒事吧,方才從臺階滾下,可有受傷?”

    朱賀霖后背一抽一抽地疼,卻擺出不以為意的模樣:“小爺結(jié)實得很,區(qū)區(qū)幾層臺階能傷得了我?”

    蘇晏嘆口氣道:“今夜真是驚險。多虧阮紅蕉及時傳訊,我才知道七殺營與真空教打算對小爺下手……對了,高朔回來沒有?”

    沈柒問錦衣衛(wèi)暗探頭目。頭目道:“未曾見到�!�

    蘇晏有些擔(dān)心:“我讓他帶幾個人潛入咸安侯府救阮紅蕉,至今未回,莫不是遇到麻煩了?不行,得派人去接應(yīng)他們�!�

    哪怕他不說,沈柒也不會放著心腹遇險不管,正在吩咐之際,見兩名探子策馬飛奔過來,抱拳稟告:“大人,卑職們撤離侯府時與高總旗失散,遍尋不著,只得先回來復(fù)命。”

    蘇晏問明他們在侯府的所見所為,十分擔(dān)心阮紅蕉的安危,想了想,說:“許是傷勢惡化,高朔帶她去就醫(yī)。麻煩你們?nèi)ツ且黄尼t(yī)廬或藥鋪打探打探,看能不能找到人�!�

    探子們領(lǐng)命離去。

    沒過多久,豫王回來了。蘇晏下意識地打量他,見全須全羽的沒受傷,松口氣,拱手道:“多謝王爺只身據(jù)敵、力戰(zhàn)營主,否則太子危矣,下官亦不得活�!�

    太子遇險,本王身為叔父,自然有救護(hù)之責(zé),否則何以回報皇恩。

    ——如果是恪守臣禮的親王,大概會回以這般謙辭。

    太子能脫險,全靠本王拼力救護(hù),不知打算如何謝我?

    ——如果是飛揚(yáng)跋扈的親王,大概會借機(jī)驕夸邀功。

    誰知豫王是一朵不走尋常路的奇葩,以至于蘇晏完全錯估了他的反應(yīng)。他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太子侄兒,只注視著蘇晏,問道:“方才我打得如何?”

    蘇晏:“哈?”

    豫王:“你沒看見?那么有氣勢的一招,你沒看見?”

    蘇晏:“呃,看見了,很厲害,很帥�!�

    “‘很帥’是何意?”

    “就是很……漂亮,精彩,了不起�!�

    豫王得意揚(yáng)揚(yáng)地笑了。

    朱賀霖氣得跳腳:“帥個屁!他打起架來誰都不顧,險些把你掀木條上穿個洞,你這么快就忘了?!”

    蘇晏訥訥答:“那不是沒穿洞么……”

    朱賀霖怒道:“是因為小爺拽住了你!滾下臺階時小爺還給你當(dāng)墊背,牙都磕松了!你怎么不說小爺帥!”

    沈柒沉下了臉:“下官帶傷馳援,既未與敵相搏,又無墊背可當(dāng),莫非就入不了蘇大人的法眼?”

    蘇晏飽受三面夾擊,頭大如斗,只得含糊答:“都帥、都帥。我……我嘴疼,我要去敷藥�!�

    他溜出去幾丈,又折返回來,問豫王:“營主呢,是死是活?”

    豫王道:“沒死,負(fù)傷逃了,可惜傷得不重。”他自己也受了點(diǎn)傷,但并不想讓蘇晏知道,以免“很帥”打了折扣。

    蘇晏曲指蹭著下巴,忖道:“七殺營主與鶴先生顯然是一伙兒的。他受了傷,鶴先生那邊又走脫了重要人證,兩人必然要碰頭商定對策……你們說,營主會不會逃進(jìn)了咸安侯府?”

    “有這個可能�!鄙蚱獾�。

    蘇晏嘆氣:“上次在朝會上,我本想找個借口搜查侯府,可惜被對方抓了阿追這條小辮子�;薁斠蚕轮家�,兩不追究。如今若要再提請搜查侯府,須得有新的理由,或是更有力的證據(jù)才行�!�

    朱賀霖一拍欄桿:“小爺遇刺險些喪命,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

    蘇晏反問:“可誰能證明刺殺小爺?shù)钠邭I主與咸安侯府有關(guān)?豫王殿下親眼見到營主逃入侯府了么?”

    豫王搖頭。

    “所以說,我們還欠缺一個核心的人證或物證�!�

    蘇晏想來想去,打了個大噴嚏。

    仲春雖氣溫有所回暖,但被雨淋透的衣物貼在身上久了,寒氣與濕氣侵體,也讓人受不了。加之在地上滾過,泥漿與木屑粘滿頭發(fā),狼狽得很。

    蘇晏說:“我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回頭再討論。”

    “小爺也要沐浴更衣。”朱賀霖緊隨其后。

    豫王與沈柒對視一眼。

    沈柒面無表情:“義善局原是寺廟改建,凡寺必有‘浴室院’,幾口大池并于一室,與市井間的混堂無異�!�

    豫王嗤道:“小崽子,毛還沒長齊,心眼挺多。他最近出入義善局,想必清楚得很�!�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拔腿追了上去。

    第239章

    誰都不談感情

    蘇晏剛脫了滿是泥漿的斗篷,瞥見在門口探頭探腦的朱賀霖,怔了怔,說:“小爺也要沐浴?那我換一間�!�

    “不用不用。”朱賀霖干咳一聲,背著手做悠閑狀溜達(dá)進(jìn)來,不經(jīng)意似的往條凳上一坐,“這間才有燒過的熱水,本是侍衛(wèi)們準(zhǔn)備給我今夜沐浴用的。這么大個池子,反正多你一個不多,就當(dāng)泡湯唄。”

    蘇晏并不想和一個壓著他啃過好幾嘴的小少年一同泡湯——大家都這么熟了,且他沒少在對方面前端導(dǎo)師架子,忽然要裸裎相見,想想就覺得尷尬。

    可要換一間去洗冷水,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蘇大人而言也是件難事。

    于是心里盤算能不能折中一下,譬如同室兩個池子,中間拿簾子隔一隔什么的。

    他轉(zhuǎn)頭打量這間寺廟風(fēng)格的浴室,四壁砌以青磚,大石甃成的池子足有九尺見方,一面靠著磚墻。磚墻上有洞,兩根管道內(nèi)連池子,外側(cè)不知通到何處去。

    朱賀霖以為他好奇,解釋道:“管道后面是兩口巨釜,與泉相通,用轆轤引水。一釜儲清水;另一釜以石炭焙之,得沸湯。入浴前兩管齊開,冷熱相吞遂成溫泉�!�

    石炭就是煤炭。這妥妥的是大容量熱水器兼人工溫泉啊,蘇晏不由感嘆,看來無論什么朝代,人們都是千方百計利用技術(shù)與工藝,努力提高自己生活水平。或許享樂主義在某種程度上也能推動科技進(jìn)步吧。

    “那個池子呢?”他指了指對面靠墻的空池。

    朱賀霖道:“沒水?不知道。只伺候小爺一人,侍衛(wèi)不必?zé)敲炊酂崴�,一釜足矣�!?br />
    蘇晏沒轍,只好拎起斗篷往外走:“還是小爺先洗,完了我換個水再接著�!�

    朱賀霖一下從條凳上跳起,拉住他的胳膊:“接什么接?小爺都不嫌你臟,你敢嫌小爺?快點(diǎn)給我進(jìn)去!”

    他邊說邊扒拉蘇晏濕透的衣袍。蘇晏邊打噴嚏邊攔著,攔不住,被扒了個七零八落,扯著褲頭急道:“這不能脫,真不能脫……”

    脫了豈不是把前幾日皇爺蓋的私印給曝光了?

    哦,太子一看,親爹那個全天下都要避諱的名字,就印在某臣子的腿根,此刻連人帶名兒還跟自己共浴,太子會是什么臉色……那畫面太美,他不敢想象。

    再說,他每次洗澡時小心貼好那處印泥,就是怕哪天皇帝心血來潮要檢查。萬一被發(fā)現(xiàn)印記不見了,他又該如何解釋——跟你那動不動就想一展雄風(fēng)的兒子共同泡湯,泡掉的?

    八個頭都給你砍掉!

    “難為情?大可不必,小爺哪次沐浴,旁邊沒有一打內(nèi)侍、宮女服侍。你官宦出身,自小想必也少不了下人伺候,還怕人看?”

    蘇晏一臉絕望:“要不……我穿著褲子泡吧?”

    朱賀霖不悅地皺眉:“誰入浴還穿著褲子!再說,褲子上都是泥,沒得臟了小爺?shù)脑D悴缓靡馑济�,那小爺先脫了�!?br />
    他動作迅速地寬衣解帶,蘇晏卻拎著褲頭繩只想往外逃。

    無獨(dú)有偶,門外兩個心懷不甘的,強(qiáng)行突破侍衛(wèi)的阻攔,只想往內(nèi)沖。

    這內(nèi)外一碰頭,在二道門的卷簾下,四個人面面相覷——

    蘇晏衣襟大敞緊捂褲頭,太子半邊袖子掉著,沈柒咬牙手按刀柄,豫王……雙臂交叉一抱,吹了聲三分惱火、七分嘲謔的口哨。

    “都想泡湯?”蘇晏在萬分尷尬中腦子抽筋,脫口一問后恨不得咬掉舌頭,“那池子……三個人還行,四個人太擠,你們先,我可以等�!�

    他繞開沈柒和豫王,想從門框邊上擠出去。

    豫王伸手一攔,哂笑:“怎么,害羞了?”

    蘇晏搖頭,猶豫一下又連忙點(diǎn)頭。

    豫王挑了挑眉:“本王怎么覺得,清河這是在心虛?”

    沈柒用刀柄擊向豫王的后肘:“放開他,別攔著!清河過來�!�

    怎料蘇晏也沒去挨他,低著頭只管往外溜。

    這下連沈柒也咂摸出了心虛的味道,懷疑是不是真藏了什么不敢見光的秘密。他把手臂一攬,勾住蘇晏的腰身,附耳低語:“什么事瞞著你相公?”

    蘇晏說:“沒什么……阿嚏!”唾沫星子噴了沈柒一臉。

    完了很是歉意地拿袖子給他抹。

    沈柒沒管臉,雙手從蘇晏的腋下兩側(cè)往下摸,是標(biāo)準(zhǔn)的審訊搜身手法。朱賀霖看不下去了,橫眉怒目沖了過來:“放肆!小爺?shù)娜�,由得你上下其手?再不撒手,休怪小爺不念你救駕之功!”

    “‘上下其手’不是這么用的小爺�!碧K晏下意識地糾正完,努力推沈柒,“別瞎摸亂掏!什么都沒有,真的……”

    豫王趁機(jī)把人往自己懷里帶:“對,什么都沒有,本王信你,來這邊�!�

    沈柒一手抓著蘇晏的胳膊,一手握鳳眼拳,角度刁鉆地?fù)v向豫王的腰眼。

    豫王以臂相格,兩邊都是硬碰硬,接連發(fā)出拳拳到肉的噗噗悶響。

    朱賀霖見沒人把東宮旨意放在眼里,更是火冒三丈,喝道:“蘇清河!你這下要不立刻過來,看小爺怎么收拾你!”

    蘇晏見實在走不脫,無奈之下只好彎腰,往正在過招的兩人咯吱窩底下一鉆,雙手抱頭鉆出了拳風(fēng)范圍。

    結(jié)果顧頭不顧腚,竟一時忘了還有褲腰帶要提,寬松肥大的長褲嗖一下掉到了腳踝處。

    幸虧里頭還有條他自制的棉布短褲,不至于走光。

    剛才還口口聲聲“大可不必難為情”“被伺候慣了還怕人看”的朱賀霖,臉一下子就漲紅了,眼神飄來飄去無處安放。

    蘇晏低聲爆了個粗口,連忙俯身去撿褲頭,結(jié)果腿根后側(cè)被人瞧個正著。

    朱賀霖一怔,而后問:“你腿上那點(diǎn)紅的是什么?”

    “痣!”蘇晏立刻答,把褲子一提。

    可惜太子眼睛尖得很,沒被忽悠過去,盯著他的長褲狐疑道:“小爺怎么覺得不像痣,像是個帶字兒的印記?過來給小爺瞧清楚。”

    蘇晏哪敢給他看清楚,調(diào)頭又往卷簾外面鉆。豫王伸手扣住蘇晏肩頭——知道自己手勁大,對方又是豆腐皮肉,沒真的用力:“你在腿上刺青?刺了什么字?”

    聽豫王這么問,沈柒心里一沉——莫非清河仍念念不忘荊紅追,人走了,還要把名字刺在身上?他越想,面色越陰沉,舍不得把蘇晏拿來磨皮削字,就恨不得追上那草寇,手起刀落,把問題從根源上解決了。

    蘇晏猛地掙脫豫王的手指,惱羞成怒:“關(guān)你們屁事!又是強(qiáng)扒衣服,又是死盯著別人的身體瞧,還有沒有點(diǎn)禮義廉恥!你們不洗,我自己洗,都給我滾出去!”

    他連衣帶褲地就往湯池子里跳。

    朱賀霖猛然醒悟過來,叫道:“藏得這么緊,肯定見不得人,小爺非要瞧瞧,到底是什么字!”他把外袍一甩,也跳進(jìn)池子里,去捉蘇晏的褲頭。

    蘇晏嗷嗷叫著踹他。

    兩個俊俏少年衣冠不整地在水中扭纏,場面既不香艷也不淫糜,怎么看怎么像小兒打架。

    沈柒忍無可忍地箭步上前,要把自家娘子從太子爺?shù)哪ёχ薪饩瘸鰜怼?br />
    豫王也上前,卻沒幫著蘇晏,而是釜底抽薪,刺啦一下把他長褲給撕了。

    三雙眼睛盯著他的大腿看。蘇晏只覺腿根一涼……涼到了心底,似乎連脖子也涼透了。他絕望地低頭看去——

    還好還好,結(jié)成硬膏的朱砂浸過雨水、泡過熱湯,這會兒已剝落殆盡,沒剩下多少了。

    朱賀霖用手指一抹剩余的朱砂,疑惑地在指間搓了搓,說:“不是刺的,是印上去的。這顏色有些眼熟,赤中透金……”他把手指湊到鼻端嗅了嗅,愣怔片刻后,又驚又怒地失聲道:“這是奏章批紅用的金粉朱砂!”

    蘇晏羞愧萬分,把身往水下池底一投,濺起好大水花。

    他無顏面對,沉尸逃避,倒把另外三人嚇了一大跳,忙不迭下池去撈,七手八腳地抱起來。

    朱賀霖抱牢他一條胳膊,紅著眼罵道:“還沒開始審訊呢,就先來這一套!平時以下犯上比誰都硬氣,這會子裝的什么弱不禁風(fēng)!”

    豫王手臂托在他腰身,俯身問:“皇兄留的印記?這是要給誰看,向誰宣告所有權(quán)呢!”

    沈柒攬住了他的腦袋,沒開口,眼底閃著郁怒而峻刻的冷光。

    “你說,什么時候?是不是帶著石柱,與小爺一同進(jìn)宮那次?難怪父皇訓(xùn)完話急巴巴地把小爺攆走……你們在御書房做了什么好事!”朱賀霖邊說,邊強(qiáng)忍鼻腔的酸澀,嗓子都有些破音了。

    蘇晏滿臉是水,只閉著眼不說話。

    “蘇大人為報君恩何惜此身,實乃忠臣貞士。”豫王一邊想抽自己嘴巴,一邊忍不住繼續(xù)嘲諷,“侍君之時想必不像方才那般推三阻四、躲躲閃閃,是不是迎合得很?”

    蘇晏霍然睜眼,怒喝道:“別他媽什么黑鍋都往皇爺身上扣!我再說一遍,皇爺沒臨幸……”他牙疼似的吐出這個詞,“過我,我也沒有以色侍那這印記怎么回事?難道是你自己沾了御書房的朱砂往腿上抹的?”豫王反問。

    蘇晏滿心糾結(jié)該怎么解釋,又覺得怎么都解釋不清,最后長長地嘆了口氣,疲倦地道:“我還沒有輸�!�

    只有沈柒明白他的意思。

    與皇帝之間這場力量懸殊的牽鉤,他至今仍未認(rèn)輸與淪陷,并且竭盡全力地保住了底線。

    “我知道……”沈柒沉聲道,從后方抱緊了蘇晏的肩膀,“我也說過——‘若你力竭而敗,我不怪你’�!�

    蘇晏抬手,拍了拍沈柒的胳膊:“我不知該說些什么……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慢慢從池水中坐起身,認(rèn)真嚴(yán)肅地問:“到此為止,以后我跟誰都不談感情,行不行?我就專心致志地干事業(yè),誰也不沾惹了,行不行?我這輩子不成親、不生子,只求一個平靜,行不行?”

    “——不行!”其余三人異口同聲。

    蘇晏眼中的決然之意,令三人都有些心驚肉跳,擔(dān)心他就此揮劍斬塵緣,真?zhèn)兒斷情絕愛,心門一閉誰也不敲不開了。

    “那我要怎樣?劈成幾瓣嗎?還是說拒絕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你們就會放過我,體面地轉(zhuǎn)身離開?”

    三人沉默了。

    朱賀霖小聲說:“四王叔你當(dāng)個體面人罷,反正你那么多‘知己’,就別招惹清河了。”

    豫王嗤道:“什么知己?早就斷了。至于本王要不要這份體面,連皇兄都左右不了我,更輪不到你這小崽子來指手畫腳�!�

    朱賀霖氣得要命,但差著輩分,又打不過豫王,只得先忍了,又對沈柒道:“你就說,是要自家性命和前程,還是要繼續(xù)糾纏清河?若選后者,就別怪小爺容不得你。”

    沈柒垂目,冷冷道:“小爺想要臣死,還得先問過皇爺?shù)囊馑�。臣畢竟是天子親衛(wèi),只奉皇命,至于東宮之命,饒臣難從�!�

    “若是父皇想要你死呢?”朱賀霖逼問。

    沈柒還未回答,蘇晏開口道:“臣會盡所能去阻止。哪怕不談感情,沈柒也是臣的生死之交,還望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朱賀霖恨得牙根癢,但又不能真把這對“生死之交”變成攜手赴死的伯夷叔齊,只得暫時咽下這口氣,心里暗道:父皇講究什么大局、權(quán)衡,小爺可不管那許多。待到小爺掌權(quán),你們這些覬覦清河的,有一個算一個,小爺全給收拾了!

    蘇晏又道:“所以我們能不能暫時放下這些狗屁倒灶的感情,都專注于正事,先把真空教、七殺營和衛(wèi)家擺平了再說?”

    三人再次沉默。

    豫王率先道:“清河說得有理,先解決迫在眉睫的禍害,其他的再說�!�

    朱賀霖不甘不愿地“哼”了一聲,算是默認(rèn)了。

    蘇晏看向沈柒。沈柒面無表情,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蘇晏喚了聲:“七郎?”

    沈柒忽然說道:“高朔回來了,我聽見他的聲音。”

    蘇晏當(dāng)即從水中起身,抬腿邁出湯池:“走!去問問他有無新線索,還有阮紅蕉的傷怎么樣了。”

    朱賀霖連忙挽住他的腿:“等等,你褲子還沒穿�!�

    第240章

    賢兄弟尚年幼

    雨勢漸漸小了,高朔站在走廊,忍著后背新包扎的箭傷處傳來的疼痛,扭頭看見一名東宮侍衛(wèi)與一名王府侍衛(wèi)各自捧著木盤,進(jìn)入浴室院的大門。

    木盤上放著疊好的干凈衣物和靴子,兩套。

    他趕到義善局見蘇晏,一見院中的錦衣衛(wèi)緹騎,便知道沈大人也到了。卻又聽錦衣衛(wèi)說,大人們?nèi)ャ逶「铝�,讓他在廊下等著�?br />
    可這木盤里的衣袍繡著蟠龍紋,分明是皇子、親王的制式。

    接著,又有兩盤衣物被侍衛(wèi)送了進(jìn)去,這回不帶龍紋了,是一青一藍(lán)兩件曳撒。

    高朔有點(diǎn)蒙。

    沒過多久,太子與豫王身穿蟠龍袍服走出院門,緊隨其后的是穿曳撒的沈大人與蘇大人。四人的發(fā)髻都是潮濕的,身上還帶著溫潤的水汽。

    這是……四人共�。扛咚穾缀觚斄训哪樕�,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他知道自家主官與蘇大人有私情,卻沒想到這關(guān)系竟然還能同時再鏈接上另兩位!更沒想到沈大人連這都能接受……看來蘇清河不是普通狐妖投胎,是九尾天狐投的胎�。�

    高朔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就連蘇晏走到他面前問了什么都沒聽清,直到沈柒皺眉叫了聲:“高朔!”他才從神情恍惚中清醒,抱拳答:“卑職一時失神,大人見諒,還請再問一遍�!�

    蘇晏關(guān)切地問:“我聽那兩名探子說,你們和鶴先生交手了,你有沒有受傷?”

    高朔微怔,忽然覺得這些個男人栽得不冤。他清了清嗓子,說:“些微皮肉傷不礙事,多謝大人關(guān)心。”

    蘇晏又問:“阮姐姐呢,她傷勢嚴(yán)重么?”

    高朔愧疚道:“性命無礙,但傷在、傷在臉上,卑職出了應(yīng)虛先生的醫(yī)廬時,她還昏睡未醒�!�

    蘇晏抽了口涼氣:“臉上!她一個姑娘家……我得去看看。”

    “大人等等,”高朔將胳膊下夾的匣子遞過去,“阮姑娘昏迷前,將這匣子死死抱在懷中,被卑職一塊帶出來了。卑職打開看過,里面的東西像是極為緊要,便立即給送了過來�!�

    “匣子?莫非是阮姐姐從鶴先生房中拿到的�!碧K晏接過來,打開匣蓋,沈柒、豫王與太子都湊過來看。

    侍衛(wèi)搬來一張木桌,鋪上干凈白布。蘇晏將匣中之物一樣樣取出,放在桌面。

    東西五花八門,有斷掉的箭頭、疑似人骨的一截枯指、寫著真空教教義的寶卷……

    “這不是小爺送去延福寺供養(yǎng)的血經(jīng)么?怎么落在鶴先生手里。還有小爺寫的祭文,他謄抄這個做什么!”對亡母的思念被褻瀆了似的,朱賀霖十分不爽。

    豫王用指尖勾起一串鸞鳳瓔珞,挑眉道:“本王看這瓔珞有點(diǎn)眼熟啊,像是宮中女子佩戴之物�!�

    沈柒則抽出了一塊瓦片形狀的鐵片,快速掃視,面色微變:“這是太祖皇帝頒賜的金書鐵券,看文字,是頒給當(dāng)年的真空教主聞香的!”

    朱賀霖當(dāng)即反駁:“真空教乃是太祖皇帝欽定的邪教,怎么可能會把如此珍貴的金書鐵券賜給教主?一定是偽造的贗品�!�

    豫王放下瓔珞,接過鐵片翻來覆去看了片刻,頷首道:“是正品�!�

    朱賀霖詫然:“這……我得去問問父皇,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這個匣子,確定是從咸安侯府中拿出來的?”蘇晏問高朔。

    高朔篤定點(diǎn)頭:“就從鶴先生的房內(nèi),應(yīng)該是他的私物,被阮姑娘發(fā)現(xiàn)了。阮姑娘知道這匣子的重要性,所以就連昏迷了也緊抱不放�!�

    “這些東西,足以證明鶴先生與真空教的關(guān)系,他十有八.九就是現(xiàn)任的真空教主。如此一來,衛(wèi)家就脫不了干系了!多虧?jì)Q先生有收集戰(zhàn)利品的癖好,才讓這最確鑿的物證落在了我們手上�!碧K晏一撫掌,“我這便入宮面圣,說服皇爺下旨搜查咸安侯與奉安侯府,把鶴先生和七殺營主直接拿下!”

    朱賀霖:“這個時辰宮門早已關(guān)閉,只有小爺能叩得開,小爺陪你同去�!�

    沈柒:“來不及!只怕你們還沒要到圣旨,那兩人就已經(jīng)聞風(fēng)而逃�!�

    豫王:“本王也有此擔(dān)心,他們既與衛(wèi)家勾結(jié),恐怕宮中也少不了通風(fēng)報信的耳目。”

    蘇晏想了想,說:“那就只有先斬后奏這一條路了�?蛇@種事從來都是大忌,莫說尚方劍早已歸還,哪怕尚在我手中,擅自帶兵去國戚府上查抄緝拿,也超出了皇爺給我的權(quán)限,必然被人扣上專權(quán)僭越的罪名�!�

    眾人知道他顧慮得在理。高朔問:“那怎么辦?”

    沈柒沉聲道:“兵分兩路!我?guī)у\衣衛(wèi)找個由頭先將兩個侯府圍住,跟他們周旋,清河那邊盡快拿到圣旨�!�

    蘇晏搖頭反對:“如此一來,壓力都在你身上,無論衛(wèi)家有沒有罪,事后你必遭朝臣瘋狂攻訐�!�

    “可目前只有這個辦法了�!鄙蚱鈭猿值�,“反正我北鎮(zhèn)撫司素來氣焰囂張,兇名赫赫人所共知�!�

    蘇晏還是反對:“這罪名太大,恐怕太后也不會坐視不管,不行,不能讓你一個人背鍋。要不我與你同去,分擔(dān)一下炮火,證物就麻煩小爺獨(dú)自送進(jìn)宮給皇爺�!�

    豫王開了口:“一個個的,都沒把本王放在眼里?只要本王在,衛(wèi)家就會有所顧忌。那些朝臣若是想彈劾盡管來,本王什么彈劾沒吃過,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

    蘇晏意外地問:“所以王爺?shù)囊馑际恰梢耘c七郎一同去圍侯府?”

    豫王嘲弄地瞟了一眼沈柒:“你叫我一聲四郎,我就幫他�!�

    “這不是幫他,是為我們這個倒衛(wèi)聯(lián)盟出力�!碧K晏忽然露出個揶揄的淺笑,“再說,‘四郎’可不是什么好稱呼,你信我�!�

    豫王只當(dāng)他不愿叫得親密,轉(zhuǎn)念又道:“那你叫我一聲‘槿城’,總可以吧?”

    蘇晏猶豫。

    沈柒垂目掩住眼底的寒光,手指在刀柄上慢慢摩挲。

    朱賀霖惱火道:“什么時候了,還討價還價呢,四王叔你可做個人!”

    豫王哈哈大笑,掠下臺階,翻身上馬,招呼王府侍衛(wèi)們:“走,去找衛(wèi)家的晦氣�!�

    “……入宮面圣要小心。”沈柒深深看了蘇晏一眼,轉(zhuǎn)身去集合錦衣衛(wèi)。

    朱賀霖雖時常不滿父皇和他搶人,卻也聽不得這話,頓時拉下臉:“沈柒你什么意思,影射天子?”

    蘇晏忙打圓場:“放心,我和小爺一定會拿到圣旨,及時給你們送去�!闭f著一把拉住朱賀霖的手腕,“事不宜遲,快走�!�

    朱賀霖被他拉著,心情好轉(zhuǎn),說:“同騎小爺?shù)摹嘞硷w’,腳程快�!�

    太子的紅鬃馬的確是萬里挑一的良駒,蘇晏也沒矯情,依言與他同乘,揚(yáng)鞭催馬向皇宮疾馳而去,身后照例追著一隊疲于奔命的東宮侍衛(wèi)。

    朱賀霖從后方攬住蘇晏的腰身。蘇晏赫然發(fā)現(xiàn),昔日矮他半個頭的少年,如今竟也與他一般高了,且體型比他健碩,胳膊上隆起的腱子肉抵著他的皮膚,像在宣告反超的勝利。

    蘇晏難免有點(diǎn)酸溜溜——自己這具身體半年來也高了些,還以為長了肌肉就能徹底擺脫白斬雞的底子,結(jié)果連小鬼都能輕易趕上來超過他,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他忍不住嘟囔:“吃激素了你,長這么快!”

    朱賀霖不明何為“激素”,但不妨礙他得意炫耀:“小爺說了會盡快長大�?窗�,再過半年,身高就超過你了。”

    蘇晏悻悻然道:“就算比我高比我壯,也還是個弟弟�!�

    朱賀霖附在他耳邊,聲調(diào)一波三折:“哥哥~好哥哥,親哥哥�!�

    蘇晏惡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是抽的什么風(fēng),趕緊給我收回去。”

    朱賀霖笑嘻嘻地將整個胸膛貼在他后背:“你叫我弟弟,那我叫你哥哥有什么錯?再說,話本里就是這么叫情郎的�!�

    “我那‘弟弟’是形容詞不是名詞!跟你說了多少次,少看話本,多讀正經(jīng)書……不是,誰是你情郎?!”

    “親過嘴的那個就是。”

    “那是你硬壓著我親的!”

    “太廟那次,明明是你主動親了小爺,好哇你想賴賬?”

    “……”

    “你再親一次,小爺就原諒你�!�

    “滾蛋!”

    “快點(diǎn)親,不然小爺就在這兒——”朱賀霖往蘇晏的后脖子上吹口氣,“再耍一次流氓,讓你頂著塊大紅印子去見我父皇�!�

    “瘋了吧你,后面全是侍衛(wèi)……”

    “反正夜這么黑,馬跑得又快,沒人會看見,快親快親!”

    蘇晏被他糾纏得不行,轉(zhuǎn)頭敷衍地在他臉頰上印了一下。

    “糊弄小孩呢?!”朱賀霖十分不滿,松開攬腰身的那只手,去掰他的臉,“轉(zhuǎn)過來,給小爺認(rèn)真親�!�

    蘇晏氣道:“剛磕破的地方還在疼,回頭你再垮嚓一口,直接把我倆嘴皮子咬下來!”

    朱賀霖心虛:“小爺?shù)募夹g(shù)有那么差?”

    蘇晏鄙夷:“根本沒有的東西,何來好與差?”

    朱賀霖:“……”

    朱賀霖聲情并茂:“賢兄!弟尚年幼,委實不通人事,乞兄以身為渡,指點(diǎn)迷津。”

    蘇晏:“……”

    蘇晏痛心疾首:“淫.穢書籍害人不淺!回頭老子就把你一床頭柜的風(fēng)月話本全燒了!”

    第241章

    大丈夫何患無

    深夜,宮門緊鎖,一隊隊羽林衛(wèi)手執(zhí)火把巡邏皇城,不敢有絲毫懈怠。

    馬蹄聲在巷道中層層回響,一支數(shù)十人的侍衛(wèi)隊伍疾馳而來。守門羽林衛(wèi)遠(yuǎn)遠(yuǎn)見到騎士們身上的甲衣,揚(yáng)聲問:“可是小爺回來了?”

    為首的紅鬃馬似乎比他的話音還快,眨眼已至面前,火光映亮了朱賀霖那張年輕且英氣勃勃的臉。“正是小爺,快開門�!彼H自應(yīng)答。

    守衛(wèi)見太子的馬背上還載了一人,愣怔后認(rèn)出同騎的是蘇晏蘇大人。這位是御前紅人、時常出入皇宮的常客,故而守衛(wèi)們也不覺得奇怪,便去喚司鑰長過來。

    不多時宮門打開。朱賀霖一抖韁繩要繼續(xù)策馬,守衛(wèi)頭領(lǐng)抱拳:“小爺,入禁門須下馬�!�

    朱賀霖道:“我有十萬火急之事要見父皇,下不為例�!�

    守衛(wèi)堅持:“宮規(guī)難違,求小爺體諒�!�

    朱賀霖怒道:“我說了有要事,一刻都耽擱不得,回頭父皇責(zé)怪下來,我自己擔(dān)著!”說著一鞭抽在馬臀,強(qiáng)行沖進(jìn)了禁門。

    后面的東宮侍衛(wèi)不敢跟著造次,老實下馬,快步追趕。

    守衛(wèi)無奈地目視太子一騎絕塵而去。

    直至養(yǎng)心殿外的宮門,朱賀霖方才下馬。蘇晏有些愧疚地道:“今夜闖宮,要連累小爺挨罵了。”

    朱賀霖道:“你是說那些朝臣?小爺才不在乎。以前貪玩厭學(xué),挨罵也便罷了,如今小爺辦正事,誰敢罵我,我就抽誰。你說,小爺做得對不對?”

    蘇晏失笑:“對,這叫事急從權(quán),誰罵你,我?guī)湍銘弧浪�。�?br />
    說話間兩人穿過廣場,快步走上臺階。蘇晏認(rèn)得殿門外守夜的內(nèi)侍正是多桂兒,便叫道:“多公公,勞你向皇爺通報一聲,太子殿下與微臣蘇晏求見�!�

    -

    養(yǎng)心殿內(nèi),景隆帝正在翻閱從大同邊鎮(zhèn)傳來的最新戰(zhàn)報,聽聞二人求見,頭也不抬地道:“太子會胡鬧,蘇晏卻不會跟著瞎攪和,深夜謁見,想必真有急事,讓他們進(jìn)來罷�!�

    多桂兒諾了聲,躬身退下去傳旨�;实酆鋈挥指淖兞酥饕�,對藍(lán)喜道:“你去,只領(lǐng)蘇晏進(jìn)來,讓太子在外面候著�!�

    殿門外,藍(lán)喜傳了皇帝的口諭。朱賀霖既惱火又委屈,蘇晏握了握他的胳膊,只說了句:“稍安勿躁�!�

    明明只是句很普通的話,不知為何,朱賀霖的心卻一下子冷靜下來,反握住蘇晏的手:“你放心�!�

    蘇晏點(diǎn)點(diǎn)頭,抱著匣子隨藍(lán)喜走進(jìn)殿門。

    “亥時了,皇爺還未入睡,近來圣躬安否?”他小聲問藍(lán)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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