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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繼續(xù)往下瀏覽,異國風情或者日常生活,莊凡心對于每一張照片都很感興趣。然而顧拙言每次只發(fā)一張圖,仿佛僅僅為表明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曬得有點吝嗇。

    忽然翻到唯一一組照片,一共有四張。

    莊凡心點開,照片中是兩個穿著擊劍服的人,看環(huán)境似乎正在比賽。

    純白色的擊劍服利落又修身,將人體的輪廓展露無遺,莊凡心的目光被右邊那個人吸引。那人稍高一點,寬闊的肩,修長的腿,擁有這副身材哪怕長得隨便些也沒什么。

    欣賞夠第一張,他滑過去,第二張照片中劍尖兒呈虛影狀態(tài),兩個人腿部微屈各自攻守,拍攝時的戰(zhàn)況應該非常激烈。到第三張已決勝負,個子稍高的一方執(zhí)劍制衡,背后能看到起立歡呼的觀眾。

    莊凡心滑到最后一張,頓時少喘一口氣。

    這是張單人照,顧拙言身穿白色擊劍服,一手握著劍,一手拎著摘下的頭盔,整個人呈現(xiàn)出放松又挺拔的勝利者姿態(tài)。他正朝鏡頭走來、望來,和騎馬那一張不同,他這一刻的笑容平靜而矜持,是勢在必得后的心滿意足。

    莊凡心慢慢呼出一口氣,感嘆道:“真帥啊……”

    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了凌晨,莊凡心漸漸看完顧拙言朋友圈的全部照片,翻身把臉埋在枕頭里,感覺自己怪變態(tài)的。

    他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莊顯煬和趙見秋都工作去了,家里既沒人也沒飯。

    莊凡心叼一片吐司果腹,倒挺乖,自覺地窩在書房里寫作業(yè)。兩套化學卷子寫完,他轉移到按摩椅上背課文,打開全身按摩后舒服得背完第一段便開始無病呻吟。

    要不是外面一陣急促的鳴笛聲,莊凡心差點睡著。他到露臺上眺望,看見一輛小貨車駛到薛家的門口,大門打開后德牧趁機奔了出來。

    莊凡心趕忙下樓,在他家門前攔住那只混不吝的狗,朝巷尾瞧瞧卻不見混不吝的狗主人。

    沒辦法,他只好把德牧送回去,登上二樓看見顧拙言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顧寶言伏在茶幾上畫畫。狗都跑出去了,這兄妹倆在這里歲月靜好。

    顧拙言聞聲看來,不熱情地招呼道:“隨便坐�!�

    莊凡心說:“你不喜歡這只狗的話,要不賣給我?”

    顧拙言很大氣:“倒貼你兩千,把我妹也領走�!�

    顧寶言倏地抬起臉:“我倒是沒有意見。”

    莊凡心沒了脾氣是真的,甚至哼哧哼哧想笑,他走過去坐在沙發(fā)前的小墩兒上,和對方一高一低面對面。

    樓下停著貨車,臥室里有施工的動靜,他問:“干嗎呢?”

    顧拙言說:“裝修�!�

    動作倒是挺快,莊凡心滋生出幾分成就感,期待房間改造后的面貌。稍一低頭,他瞥見腳邊的箱子,又問:“這是什么?”

    刺啦,顧拙言劃開膠帶紙,從包裹中拆出一把黑色的吉他。莊凡心覺得眼熟,脫口而出道:“是你朋友圈照片里的那一把?”

    顧拙言抬眼:“你看了?”

    莊凡心不好意思地笑笑,承認道:“其實我昨晚看你的朋友圈……看到凌晨才睡。”

    顧拙言有些意外,輕輕一撥弦,說:“就是些照片,有什么好看的�!�

    那語氣聽不出顯擺,反倒含著一股不屑如此的金貴勁兒,莊凡心才是真正的不愛發(fā)朋友圈,便質(zhì)疑道:“你既然不喜歡的話,為什么發(fā)出來呢?”

    “我知道。”顧寶言搶答,“哥哥發(fā)給姥爺看的�!�

    薛茂琛獨自在外生活,熱愛自由,卻也惦記外孫和外孫女。顧拙言沒有走哪拍哪的興趣,不過是為了讓老頭解解相思之情,時刻知曉他們的近況。

    莊凡心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不免感動地說:“榕城也有許多美景,你現(xiàn)在和薛爺爺一起生活,那可以拍照片發(fā)給你爸媽看�!�

    顧拙言垂下眸子:“不用了�!�

    那一瞬間的冷漠藏都藏不住,莊凡心微微一怔,而后善解人意地將角度岔開�!安慌囊矝]什么,我也不愛拍照片�!彼o自己打圓場,“不過逛逛也是好的,來都來了對吧�!�

    顧拙言低頭撥弦,不為所動。

    莊凡心飛快地碰一下顧拙言的膝蓋,哄道:“別不高興了,彈首曲子聽聽嘛�!�

    顧拙言卻誤以為莊凡心在撒嬌,那彈就彈吧。他調(diào)好弦,捏著撥片彈起來,一小段彈完后注意到莊凡心眼中的情緒。

    他問:“你喜歡?”

    莊凡心憧憬地點點頭,他們家人的藝術細胞全長在美術上,音樂方面有些先天不足,他從小就羨慕唱歌好聽、擅長樂器的人。

    他動心道:“吉他難不難學?”

    顧拙言說:“聰明的話,世界上沒有難學的東西�!�

    莊凡心支吾著:“從小好多人夸我聰明……”

    這是拐彎抹角地想試一試,顧拙言自認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狗要骨頭妹要零食,他基本都會滿足。眼前莊凡心巴巴地想彈吉他,他偏偏頭:“坐過來,試試�!�

    莊凡心有些吃驚,他和顧拙言一點也不熟,對彼此的了解僅停留在姓名和性別上,連民族都不一定呢。何況顧拙言被吼才肯回復,沒想到會主動教他彈吉他。

    他坐到顧拙言的旁邊,這得挨著,觸碰琴弦的手也挨著。他毫無節(jié)奏地彈了幾下,然后被顧拙言掰著手指頭,牽線木偶般帶領著。

    斷斷續(xù)續(xù)彈完半首曲子,顧拙言算是明白音樂老師為什么收費那么貴,他累得夠嗆,扭臉問:“過癮了么?”

    莊凡心回答:“嗯,過癮�!�

    他咬字略重,顯得特別的真誠,回答完仍盯著對方的眼睛,透過那一雙眼,他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閃過昨晚看的照片。

    他說:“我還想學騎馬�!�

    顧拙言有點無語:“找你爸去�!�

    莊凡心說:“我還想學擊劍�!�

    這人怎么得寸進尺,顧拙言默默瞥一眼腳下的德牧,心說都是你招來的。但禮貌和風度還是要有,他敷衍一句:“您還想干什么,別客氣�!�

    莊凡心頓了頓:“我還想看你笑。”

    顧拙言一愣,霎時不知該擺出何種表情,把頭扭向另一邊假裝沒有聽到。莊凡心看出顧拙言的尷尬,害怕冒犯到對方,于是悄悄地挪到沙發(fā)那頭。

    他轉移話題道:“……其實我最想看小妹在畫什么。”

    莊凡心撲到茶幾前看顧寶言畫畫,半晌沒有抬頭,本來是為了化解難堪利用小孩兒,但恍恍惚惚中就陪著畫了起來。

    一百多支水彩筆,顧寶言最嫌棄黑色,莊凡心便用黑色來涂鴉。他的手法極度嫻熟,幾分鐘便完成一幅,然后出于習慣在頁腳寫下他的名字。

    顧寶言問:“哥哥,你什么時候開始學畫畫的?”

    莊凡心答:“三歲�!�

    顧寶言遺憾道:“那我來不及了。”

    莊凡心鼓勵妹妹一番,想起自己的課文還沒背過,于是起身說走就走。

    等腳步聲遠去,顧拙言發(fā)現(xiàn)莊凡心的畫沒拿,拾起來一看,畫的是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左手線條張揚、鋒利,右手則柔和、自然,而手掌下有六條極細的線穿過,是吉他的六根弦。

    顧拙言拿著畫走到陽臺上,低頭看見莊凡心朝外走的身影,他掏出手機撥號,莊凡心停住腳步回頭望來,然后接通了。

    “你的畫沒拿�!�

    莊凡心說:“送給你吧�!�

    顧拙言問:“為什么兩只手不一樣?”

    莊凡心扭回去,把背影給對方看,邊走邊說:“左手是現(xiàn)在,右手是以后。你目前不太開心,希望你以后開心�!�

    顧拙言被戳中般:“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來榕城,但希望你能喜歡這里�!鼻f凡心很溫柔地說,“現(xiàn)在,你的手牽狗繩、彈吉他,也許在不遠的將來,你能在這里搭朋友的肩,甚至是握喜歡的人的手�!�

    顧拙言心念一動,靜靜地望著莊凡心的后腦勺。他不得不承認,搞藝術的人的確比較浪漫,也不得不承認,他這一刻覺得榕城很美。

    數(shù)秒過去,他開口道:“鄰居,再回一下頭。”

    莊凡心再度停下,回頭望向陽臺,看見顧拙言的臉上一點點漫起笑意,雖然沒有露齒,但是發(fā)自真心。

    他也笑起來,垂下的手輕輕蹭著褲兜。

    怎么那么癟?

    “鄰居,別笑了。”莊凡心說,“……我沒帶鑰匙�!�

    這下顧拙言笑得露齒,講話也好聲:“那你上來,接著彈�!�

    第4章

    想什么來什么。

    大概歷時一周,顧拙言的房間煥然一新,連色調(diào)都變了。顧拙言本人也逐漸適應這里,不再亂挑剔胡姐燒的菜,對狗也上心,成天揣著紙巾紙袋來回地遛。

    洗完澡進屋,顧拙言見顧寶言跑進來玩兒,正把芭比娃娃往他的跑車模型里塞,說:“三秒鐘,給我擱回去�!�

    顧寶言還算聽話,把跑車模型放好,又去電腦前玩兒小游戲。顧拙言坐在床尾擦頭發(fā),光裸著上身,一條腿壓著芭比的裙子。偶一抬頭,他看見墻上掛著的畫,一雙手,是莊凡心送給他的那幅。

    這間屋子的設計,這張涂鴉,還有花園里的幾盆鮮花,細數(shù)下來發(fā)覺都是莊凡心給的。于情于理,顧拙言認為應該謝謝對方,況且他也不喜歡欠人情。

    只不過該如何道謝?口頭就算了,虛頭巴腦的沒什么誠意,而且莊凡心給的幫助看得見摸得著,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那就要來點實際的,起碼回送一份禮物。

    說實話,顧拙言沒怎么送過禮物,雖然發(fā)小、朋友一大堆,但每個人的購買力都還行。彼此之間道謝或者道歉,要么明說,要么打游戲讓一盤,什么都解決了。

    他琢磨著,莊凡心是學畫畫的,要不送畫具?很快又打消這個念頭,一則他不了解好壞,二則莊凡心最不缺那些。

    鍵盤被敲得哐哐響,顧寶言回頭求助:“哥,我總是死�!�

    顧拙言找一件T恤套上,到桌前把顧寶言一拎,落座擱懷中開始新的一局。他盯著顯示器,病急亂投醫(yī)地問:“我給莊凡心送禮物,送什么好?”

    顧寶言不答反問:“能順便給我送一份嗎?”

    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移動,顧拙言說:“我送你張機票,你回家吧�!碧岬交丶�,他想起這孩子第一晚的模樣,有些納悶兒,“你這幾天怎么也不想家了?”

    顧寶言說:“我想開了唄�!�

    在這兒沒那么多管教,薛茂琛成天帶著出去玩兒,又有寵物。而且顧寶言發(fā)現(xiàn)顧拙言最近也不冷冰冰了,沒準兒明天心情一好,還會答應她拆模型。

    顧拙言心說美得你,等游戲進入下一關,獲得一枚禮包,想起來禮物的事還沒著落。他自顧自地感嘆一句:“送點什么好啊。”

    顧寶言說:“吉他,我看小莊哥哥挺喜歡的�!�

    “得了吧。”顧拙言心有余悸,莊凡心是真沒音樂天分,那天下午教著彈吉他,夜里睡覺他都有一點耳鳴。

    顧寶言想不出來,她看贏了幾局,又躍躍欲試想自己玩兒。顧拙言返回床邊一趴,壓在枕頭上繼續(xù)琢磨。送禮物,得是對方喜歡的吧?

    莊凡心除了畫畫,還喜歡什么?

    “哥,我又死了!”顧寶言添亂。

    顧拙言到客廳里躲清靜,手機叮的一聲進來一條消息,是他的發(fā)小連奕銘發(fā)來的。圖片上是一雙球鞋,都是輕便簡單的款式,當下還沒正式發(fā)售。

    顧拙言懶得回復,鞋啊帽啊有什么好發(fā)的,還參謀參謀?大小伙子處得跟小姐妹兒似的。但轉念一想,都是男生,莊凡心應該也會喜歡球鞋吧?

    干脆就送這雙鞋好了,省得再糾結。

    可顧拙言不知道莊凡心穿多少碼,于是編輯信息“你穿幾號鞋”,發(fā)送前又刪除,這么問也忒直白了�!霸趩�?發(fā)張照片看看腳�!边@么問好像又過于變態(tài)。

    最后,顧拙言發(fā)信息問:“你多高?”

    莊凡心正在看電影,收到信息后從薯片袋子里抽出手,拿起手機一看有點莫名其妙,顧拙言主動發(fā)給他的第一條消息,居然是問他的身高?

    他不算高,173,聽說158的人都自稱160,178的人都自稱180,于是他回復175�;赝暧悬c心虛,又追加一條:“怎么啦?”

    顧拙言:“沒怎么。”

    莊凡心好奇心更甚:“干嗎�。俊�

    顧拙言:“不干嗎�!�

    回完這一條,顧拙言聯(lián)系連奕銘,來榕城后還是第一次通話,一接通,連句死黨間的熱乎話都沒有,開口就叫人家買鞋。

    碼數(shù)不對,連奕銘問:“給誰買的?”

    顧拙言說:“一個朋友�!�

    “朋友?”連奕銘嚷嚷,“我他媽天天等著你跳海的消息,以為你會以死相逼早日回家,你居然已經(jīng)交了朋友?”

    顧拙言樂道:“這兒挺好的,我妹都樂不思蜀了�!�

    這邊煲著電話粥,莊凡心在那邊仍一頭霧水。他時不時拿手機看一眼,沒等到顧拙言的其他回復,卻接到好朋友裴知的電話。

    他的好友裴知暑假去日本學習,后天終于要回國。莊凡心上網(wǎng)一查,最近舉辦的美術展在大后天結束,他們正好可以趕上。

    估計是家庭環(huán)境的關系,莊凡心從小到大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各類藝術館,簡直百去不厭。兩天后,他頂著驕陽出門,在大門口碰見顧拙言遛狗。

    今天高溫預警,莊凡心提醒道:“小心中暑哈。”

    顧拙言說:“那你還出去?”

    “我去看美術展�!鼻f凡心戴上棒球帽,“不看就錯過了,就當為藝術獻身吧�!�

    顧拙言狀似無意地問:“幾點獻完?”

    莊凡心想了想:“中午吧,拜拜!”

    顧拙言牽著狗在樹蔭下消磨,等莊凡心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口,他才慢騰騰地溜達過去。到路口等了幾分鐘,簽收快遞,拎著那雙鞋回家。

    確實挺熱的,一動彈便一身汗。

    莊凡心到藝術館外面下車,館外的人群不太密集,畢竟愿意為藝術獻身的傻子比較少。他站在顯眼的位置等,空氣又悶又燙,陽光曬得他皮膚緋紅。直到汗流浹背、蔫了吧唧時,裴知終于出現(xiàn)在馬路對面。

    足足遲到半小時,莊凡心嗓子冒煙兒地喊:“給我快點跑!”

    裴知氣喘吁吁地趕到:“對不起對不起……遇見個追尾的……整條街都堵了……我半道搭地鐵過來的……”

    兩個人仿佛剛蒸完桑拿,臉色姹紫嫣紅,檢票入館后又被冷氣刺激得毛孔收縮。莊凡心吸吸鼻子,問:“在日本玩兒得怎么樣?”

    裴知說:“天天上課,你去年不都體驗過了嗎?”他們倆方向不一樣,裴知喜歡的是服裝設計,莊凡心喜歡的是珠寶設計,也還算情投意合。

    莊凡心問:“去三鷹美術館了嗎?”

    “去了,我發(fā)博客了,你肯定沒看�!�

    莊凡心的確沒看,那是國外一個小眾博客,有許多設計者注冊發(fā)文,起初他發(fā)布過一些照片,久而久之懶得登錄了。

    他此時惦記別的:“有沒有給我?guī)ФY物��?”

    裴知從包里拿出一個袋子,不太沉,里面的禮物盒包裝得很精致,是一套日式浴衣。莊凡心喜歡得很,收下后和裴知勾肩搭背,決定中午請客。

    美術館很大,他們慢慢逛到中午才離開,就近找一家餐廳吃飯,等餐時,裴知看餐廳內(nèi)的雜志,莊凡心扒拉他的禮物。

    手機一亮,莊凡心分神瞅瞅,是顧拙言發(fā)來:“還沒回來?”

    他回復:“沒,吃完飯再回。”

    莊凡心有些狐疑,早上碰見時顧拙言就問他什么時候回家,現(xiàn)在又問,難道有事情找他幫忙?但回復后再沒動靜,他忍不住詢問:“找我有事嗎?”

    顧拙言:“沒有。”

    暈,沒有發(fā)什么消息,那天就搞神秘問他身高,今天又故技重施。莊凡心控制不住好奇心,追問道:“到底怎么了?”

    顧拙言沒再理他,倒是裴知碰碰他的胳膊,讓他看雜志某一頁。他看過去,是一雙設計得很好看的球鞋,表明還未正式發(fā)售。

    “你覺得好看么?”

    “好看�!�

    “什么時候出啊,想買。”

    “六千多不如買畫具。”

    兩個人小姐妹兒似的討論幾句,菜上齊,擱下雜志開始吃飯。莊凡心嘴上說得理智,但眼神悄悄往雜志上飄,甚至情不自禁地決定攢一攢零花錢。

    按他的尿性,攢不住,要是莊顯煬送他一雙就好了。

    一份雙人餐,莊凡心和裴知吃了不到三分之一,估計是熱得沒胃口。午后也無力再逛,趁中暑跡象不算太明顯,利索地分手于十字街頭。

    莊凡心打車回家,在小路口下車時微微頭暈,拎著禮物朝里走,老遠望見德牧蹲在他家的大門外。

    他疑惑地走過去,發(fā)現(xiàn)牽狗繩系在門上,他解下來,德牧立刻往回跑,跑幾步一停,吃掉地上的一塊肉干。

    狗被肉干牽引著,莊凡心被狗牽引著,一直從他家門口跑到薛家的門口。大門虛掩,他牽著狗進去,在一樓客廳找到看電視的狗主人。

    莊凡心問那個神神秘秘的男子:“什么情況?”

    顧拙言說:“等你呢。”他不清楚莊凡心幾點回家,就把德牧拴在那兒放風,這樣自然就把人引來了。

    莊凡心更加好奇,一屁股坐旁邊,掛著滿鬢汗珠盯著對方。顧拙言不再藏著掖著,低頭瞄一眼莊凡心的腳,心中稍微有底。

    他將茶幾上的袋子遞給莊凡心,直接說:“送你的。”

    莊凡心明顯一怔:“送我?為什么?”

    顧拙言言簡意賅:“謝謝你幫忙�!�

    “啊,遠親不如近鄰嘛……”莊凡心沒想到顧拙言這么客氣,等他打開盒子一看,更沒料到是他一小時前在雜志上看中的球鞋。

    他看看鞋,再看看顧拙言,看看顧拙言,再看看鞋。

    顧拙言叫這眼神弄得發(fā)懵,他實在缺乏送禮物的經(jīng)驗,不禁懷疑這份禮物選得不好。但無論如何已經(jīng)買了,他說:“湊合穿吧�!�

    莊凡心好錯雜,那幾盆花是花園搬的,設計房間也是受薛茂琛所托,一幅涂鴉更沒什么價值�?蛇@雙鞋六千多,他小聲道:“這很貴重的。”

    顧拙言莫名松口氣,他能聽出來莊凡心挺滿意這份禮物,那就沒有失敗。

    莊凡心的確喜歡,他看一眼鞋子號碼,正合適,瞬間明白了顧拙言為什么問他的身高。他忽生羞澀:“其實我多報了兩厘米。”

    “我猜到了�!鳖欁狙哉f,“你看著頂多一米七三�!�

    “……”莊凡心舔舔干涸的嘴唇,心說你真會聊天。他抱著禮物告辭,站起身一晃蕩,又咕咚跌坐回沙發(fā)上。

    這時手機收到裴知的短信——“我好像中暑了�!�

    莊凡心趴在沙發(fā)上傻笑一聲:“哈哈今天真的好熱,我朋友都中暑了�!�

    顧拙言瞧著那紅臉蛋兒,嘴角一抽:“笑什么,我看你也是。”

    第5章

    瞅他干啥?

    莊凡心擦擦汗,他能感覺出來中暑癥狀,只不過沒有在意。榕城很熱,每年夏天奔波著上課寫生時都難免鬧點毛病,沒什么大問題。

    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響,薛茂琛從房間里出來,打趣道:“小莊,今天出去玩兒了?”

    莊凡心點點頭,臉色紅中透白,胡姐遞給他一大杯白水,一口氣喝光后仍覺得口干舌燥。他再次站起身,說:“我感覺好點了,沒事兒�!�

    顧拙言聽來有氣無力的,不太相信,薛茂琛也說:“夠嗆,脫水可就麻煩了�!�

    莊凡心道:“我去輸液,以前中暑輸輸液就好了�!彼_實不太舒服,再不走免得給人家添麻煩,便撐著精神往外走。

    薛茂琛問:“你自己能行么?”

    “能行�!鼻f凡心走到門口還粲然一笑,“我讓我爸陪我去�!�

    人逐漸走遠,顧拙言握著遙控器找節(jié)目看,沒一個有意思的。薛茂琛翹著二郎腿逗狗,笑說小狗就像小孩兒,頑皮得很。

    “拙言,這狗是姥爺給你買的�!毖γ≌f,“等你回去的時候帶上它,別丟給我,我可沒工夫每天遛。”

    顧拙言笑道:“嗯,我知道。”

    說著想起早晨遛狗,在碰見莊凡心之前,他先看見莊顯煬開車上班,然后德牧在莊凡心家車位上拉了一坨。剛才莊凡心說讓莊顯煬陪著,這才幾點莊顯煬就下班回家?

    顧拙言出去張望一眼,莊家門外沒停著車,估計莊顯煬壓根兒就沒回來。那,莊凡心暈了吧唧地自己去輸液?能行么?

    按道理講,十幾歲的小伙子生病輸液,獨自應該能應付。

    顧拙言返回客廳看電視,換到一檔新聞節(jié)目,節(jié)目中講,杭州市中醫(yī)院某患者在輸液時不慎碰到輸液吊桿,被墜落的吊桿砸傷眼睛,與醫(yī)院方產(chǎn)生糾紛。

    薛茂琛說:“唉,這倒霉催的�!�

    人就怕聯(lián)想,顧拙言把患者查找替換成莊凡心,那雙眼睛要是被砸一下子……他回回神,問:“姥爺,莊凡心去哪個醫(yī)院?附近的?”

    薛茂琛說:“小路口左拐二十米的社區(qū)診所,小毛病不值當去醫(yī)院�!碧崞饋碛悬c惦記,他獨居,有個小病小災時莊顯煬和趙見秋兩口子總來照顧,關系很近,“拙言,要不你去看看,就當遛彎兒�!�

    顧拙言起身去了,溜達到診所后沒立刻進去,先在旁邊的便利店買了支雪糕。

    他吃著雪糕邁進診所,往輸液室一瞧,就莊凡心一個人待在角落的沙發(fā)上�?s著肩,身上搭著一條診所提供的毛巾被,腦袋低垂著,額前的卷毛被汗水弄得不那么蓬松了。

    顧拙言踱過去,出聲道:“你爸呢?”

    莊凡心聞聲抬頭,有點驚訝對方的出現(xiàn),說:“我爸還沒下班,你出來買雪糕?”

    顧拙言在旁邊坐下,注意到莊凡心手臂泛起的雞皮疙瘩,看樣子很冷。他捏著毛巾被一角提了提,蓋嚴實點,說:“發(fā)燒了吧�!�

    莊凡心道:“好像是,夾著體溫計呢�!�

    安靜地度過五分鐘,體溫計應該測好了,但當時塞溫度計的手正在輸液。莊凡心用手肘碰碰顧拙言求助,然后袖管一涼,顧拙言伸手從他腋窩下將溫度計抽走。

    身體是發(fā)燒高溫的身體,手是摸過雪糕的手,莊凡心冷得半晌沒有暖過來。體溫計顯示三十八度七,比今天的氣溫還高,護士又在藥液中加了一針退燒的。

    這之后靜待退燒即可,莊凡心燒得犯迷糊,低下頭讓毛巾被遮著半張臉,連呼吸都掩住了。顧拙言瞧著那模樣,想起顧寶言生病時的光景,蔫蔫的,喜歡讓他爸顧士伯抱一抱。

    他無意給別人當爸,便換個模式:“你要是沒勁兒可以靠著我�!�

    莊凡心“嗯”一聲,卻沒動彈,他雖然身形瘦弱但忍耐力很強。兩個人不再講話,診室內(nèi)安靜得甚至能聽見藥液滴答的聲音。

    沒多久又來一位輸液的患者,對方打開了電視。電影頻道在演《黃飛鴻》,莊凡心抬頭跟著一起看,他喜歡看電影,這種播過許多次也看過許多次的老片,他依然看得有滋有味。

    但大約五分鐘吧,顧拙言打了個哈欠。

    莊凡心雙眼半睜,眼皮上的紅暈慢慢消退,臉色也好些。過去一會兒,他嘀咕道:“看了這么多遍,始終不知道鬼腳七的本名叫什么�!�

    旁邊沒動靜,他估計顧拙言也不知道,忽然肩膀一沉,顧拙言偏頭枕住他的肩,早已經(jīng)睡著了。

    莊凡心老老實實地坐著,片刻后肩膀酸麻,怕把對方吵醒便忍著不動。另一位病號望來,稀罕道:“你們這是誰伺候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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