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要紅燒肉炒面!”
“我三樣都要!”
葉盞一一應下,手腳麻利開始炒面。
第9章
等到太陽下山時,葉家人下工了,紛紛來找葉盞。
這會已經(jīng)夕陽西下,葉盞炒面攤的香味再次吸引了不少食客前來吃晚飯。
銀哥兒洗洗手,趕緊幫妹妹刷洗盤子。
玉姐兒隨手招呼起旁邊的客人。
一家人一直忙到華燈初上才作罷。
葉盞還想在這里賣夜宵,州橋夜市可是城里夜晚最繁華所在。
不過干了一天活她的確腰酸背痛,想等賺了錢再雇個人一起周轉(zhuǎn)。
回到家里,葉盞累得躺在榻上做咸魚狀。
她穿越前是行政總廚,
買菜有采購,洗菜有小工,備菜有徒弟,端菜有侍應生,算賬有收銀,
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一人要干所有行當,還得眼觀六路,防止有人跑單。
一天下來簡直從身體到精神都疲憊。
想象:自己作為穿越女大殺四方。
實際:干一天就全身酸痛。
葉盞用破被蒙住腦袋,哀嚎,變成一條翻滾的咸魚。
金哥兒二話不說給妹妹端了洗腳水泡腳,宓鳳娘也系圍裙:“我來將食攤剩下的余料盞兒就歇著吧�!�
“娘,我來�!庇窠銉貉埏L掃見娘要進廚房,趕緊搶先一步踏進廚房。
“果然懂事了許多,知道了心疼你娘�!比~大富欣慰夸大女兒。
小妹葉璃抿嘴笑:“大姐肯定是擔心娘那手藝糟蹋了二姐的菜式怎么辦?!”
“才不是呢�!庇窠銉罕犞劬φf瞎話。剛才在攤位上幫忙時她就覬覦已久:妹妹給家人吃了臊子魚排炒面,但這紅燒肉和素炒面可沒吃,看著就好吃。
“紅口白牙莫要編排你大姐�!卞跌P娘不服氣,“再說就是煮點面能出什么岔子?”澆頭還是白天剩下的,煮煮面把澆頭倒上去就行。
卻被全家異口同聲反對:“不可�!鄙洗五跌P娘煮茭瓜面片湯居然把鍋燒焦了,茭瓜都變成了黑炭。
宓鳳娘悻悻然:“哼�!毖慌とサ咕�。
美食的力量是巨大的,居然讓一貫性子急躁脾氣火爆的玉姐兒成功再加工了今晚的夕食。
一家人圍坐院里,熱熱鬧鬧吃了這頓晚飯,各個吃得肚兒圓圓。
葉璃再次抱著肚子懺悔:“師傅說胖了就不好通靈了�!笨蛇是忍不住又眼饞看了看廚房:明天做什么飯�。�
葉盞吃完緩了些力氣就坐在樹下算賬。
宓鳳娘見女兒算完賬神色如常,瞧不出端倪,生怕她第一天開張賠本而一蹶不振,咳嗽一聲先開口:“這做生意有賠有賺,都很正常。”
“你娘說得對�!绷执蟾蛔鳛槠拮拥闹覍崜碥O跟著幫腔,“勝敗乃兵家常事嘛。”
金哥兒對著家里僅有的一面小銅鏡左看右看,將一枚紅槿花從碗里撈出別在鬢角看效果,隨口道:“明日我再尋些兄弟們幫忙捧場,妹妹莫要擔憂�!�
“誰說我擔憂了?”葉盞哭笑不得,趕緊說出算賬結(jié)果,“今兒個賺錢了呢�!�
“賺錢了?”
“這一天魚肉臊子賣了二十碗,紅燒肉賣了二十碗,素澆頭賣了二十五碗。”
魚肉是八文錢,紅燒肉七文錢,素面五文錢。
算下來一共賺了四百二十三文,再拋去購買原料的成本,一天的凈利潤是二百文。
“一天二百文!”宓鳳娘算著賬。
“一個月就是六貫!一年就是七十二貫!要發(fā)財了啊!”
“娘,賬不能這么算�!比~盞哭笑不得,“香菇、黃花菜那些干貨是我從杜家背出來的,沒花錢算不進去成本,等用完了下次買新的都要算進成本�!�
“再說今天還有哥哥帶來的人呢,這錢也不算。那些人一人吃了一碗,有人吃了兩碗,都給錢了,一共是一百文�!�
“也就是說我今天只賺了一百文。”
“一百文也不少了,一年能有三十六貫呢�!卞跌P娘笑瞇瞇掐著頭算。
葉盞搖搖頭,她不滿意。
汴京做工大約都能賺這個數(shù),那些人出賣自己的勞動力尚且能賣一百文,而他們的老板還有的賺,可見這些人產(chǎn)生的價值不止100文。
要長久立足,她還得動動腦筋多開拓增大客源的法子。
葉盞一邊思忖一邊數(shù)出一百文遞過去:“那些人是看哥哥的面子來的,這錢還給哥哥�!�
“你留著�!贝蟾缈炊疾豢匆谎�,“你賣面賺錢天經(jīng)地義�!�
“那可不行�!比~盞笑吟吟,“今天他們幫哥哥做人情,下回哥哥肯定要還回去,那是可不得大哥自己出錢?”
她執(zhí)意把錢塞進大哥荷包:“大哥一定收著。”
“你們兄妹做張做致做甚么孔融讓梨,我替老大收著就是。”宓鳳娘看見亮閃閃的銅錢眼前一亮,伸手就要搶,“來!也免去你們兄妹為難。”
“娘!”金哥兒顧不得簪花,把紅槿花胡亂一拋就把荷包接到了手里,訕笑道,“二妹說得在理,我得請客答謝人家捧場哩。他們一開口,明日說不定妹妹食肆就能名揚京城�!�
“大哥那些朋友都是什么來路��?”葉盞很好奇,“怎得能有這么大能力。”
“大哥這些伙伴都跟他一樣是酒樓里的幫閑,每每有公子哥下館子,他們就會湊過去給公子哥斟茶倒酒,推薦全城各種美食,各家酒樓有什么拿手菜、哪里的酒最香,他們心里門清�!比~璃在旁邊說得頭頭是道。
哦原來是大宋探店博主(貴族特供版)。
“要一吹一捧,找他們也算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庇窠銉涸谂越忉�。
“怪不得大哥對穿著格外講究呢。原來他這職業(yè)大凡穿著不亮麗點就無法吸引公子哥兒�!比~盞恍然大悟。
誰家公子哥兒會讓穿著寒酸的幫閑近身呢?
衣衫襤褸的幫閑跟公子哥推薦:“爺,那家酒樓的水晶膾真好吃!”公子哥會信嗎?他沒準會覺得窮人沒吃過什么好東西,看什么都好吃呢。
只有穿著光鮮亮麗人家才會相信你是真的吃過好東西。
“等以后賺了錢,我要給大哥買件好衣裳。”葉盞說。
金哥兒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妹啊,以后爹的古董在我墳里也埋一份,讓我尸水幫你把古董做舊,到時候你過不下去就來挖我的墳!”
還不忘其他人:“弟兄姐妹們都能來挖!”
“呸呸呸!”氣得宓鳳娘轉(zhuǎn)身就擰住兒子耳朵,“賊猢猻,這是能拿來說嘴的?”
葉大富雙手合十跪拜漫天神佛:“您老人家雅量,莫當真�!�
家里正鬧得一團,就聽得有人在門首怯生生稱呼:“可有人?”
“是我,趙小七�!�
趙小七?
葉盞一愣。
他十五歲年紀,生得唇紅齒白一個齊整少年。身后站著他娘。
金哥兒輕咳一聲,百忙之中還給妹妹使眼色,一個勁往趙小七臀部瞄,示意她看。
被宓鳳娘察覺,在衣袖遮掩下狠狠掐了兒子一把。
金哥兒齜牙咧嘴。
葉盞:……
趙小七手里端一個木托盤彬彬有禮:“家母聽聞府上有喜事,特意并我送一籃碧桃并一碟筍肉饅頭過來慶賀�!�
相比之下他娘更有市井煙火氣:
櫻草色薔薇寶相紋圖案抹胸,搭配靛藍褙子,系一條草綠六幅裙,下穿石青合襠褲,搭配得五彩繽紛,
團團面龐像滿月,雪白皮膚,說話很是周全:“聽說你家女兒回來,我們來慶賀。”
“你也聽說了?”宓鳳娘滿臉喜氣,“我家二女兒找回來了!可惜我不湊手,不然肯定擺宴席請你家來,不過明天會送紅雞蛋過去�!�
又夸趙小七:“真是文縐縐孩子,這學堂里待久了就是不一樣�!�
她們在一旁客套,葉盞聽了半天才聽明白親娘為什么對趙小七這么客氣。原來趙家是他們房東。
先前不是說她家的房就依靠著別人的瓦房一面墻搭了個棚子嗎?
瓦房就是趙家的。
他家坐擁一個四合院,很有經(jīng)濟頭腦,把那院子一隔兩半,一半自助,一半作為大雜院租給租戶。
自己那邊也不浪費,搭了個簡陋窩棚租給了葉家。
葉家雖然房子破,但能獨占一個死胡同,利用死胡同里的空間,還可以搭建個小窩棚做廚房,也算自成一座小院,還占據(jù)了地理位置最好的一個。
可其他家就不一樣了。趙家大雜院里面諸多人家只有一間公用的灶房,聽說連各家用的調(diào)料都要鎖在柜子里,使用不方便不說,光是偷東西吵架的煩心事就不少。
趙家坐擁這許多房產(chǎn)衣食無憂,還能送兒子去學堂里讀書呢。所以汴京民間把租金叫做“癡錢”,意思是白癡都能賺到的錢。
宓鳳娘把趙家母子招呼到樹下的板凳上坐,又給他們端了自家做的紫蘇飲。很是殷勤。
趙夫人接過茶卻不喝,放到一邊,反拉著葉盞打量:“這孩子生得好生齊整,冰雪玉石一般的人,我可算是見著了�!�
“哪里哪里,她小人家家家的,哪里當?shù)闷鹉Q贊�!卞跌P娘嘴上謙虛,臉卻樂開了花。
笑容還沒收進去,就聽趙夫人道:“可惜被拐走后當了奴婢,孩子真是受罪受苦了�!�
“不曾吧?”宓鳳娘立刻開口否認,“她命好,被賣過去是大戶人家,聽說老爺在朝廷上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是官家身邊重臣呢!這樣的人家,咱尋常百姓哪里得見?”
生生把太常少卿一個負責祭祀禮樂的四品官吹成天子重臣。
葉盞:O.O目瞪口呆。
“再說二姐兒是杜家三娘子的丫鬟,你不知道了吧,大戶人家的大丫鬟等同于副閨秀一般�!卞跌P娘現(xiàn)學現(xiàn)賣,“我家葉盞身邊就有兩個小丫鬟伺候呢,一個負責給她端水倒茶,一個給她跑腿打雜。”
趙夫人聽得津津有味,她雖然家境富裕,但離真正的詩書禮樂之家還有門檻,因此也頗感好奇。
宓鳳娘越發(fā)賣弄了起來,天花亂墜一頓亂吹:“灑掃有粗使婆子,針黹女紅有專門的針線房,采買有外院小廝,吃飯有專門廚房。她們這些大丫鬟只單單陪同大家娘子們玩鬧便是……”
葉盞:……
娘是真能吹啊,把她個跑腿小丫鬟硬生生提拔成了大丫鬟。
她咳嗽一聲想制止,卻被葉大富扯開:“乖女,來廚房幫爹燒火�!苯o她使了個眼色。
拉她到廚房后才小聲告誡她:“你娘也是為你好。若給人做奴婢的事情被添油加醋,難免被人傳閑話潑污水�!�
葉盞想起那天王員外說“大戶人家侍女說不定還要被主人家拉去助興”的丑惡嘴臉,頓時明白了爹娘苦心。
外面宓鳳娘已經(jīng)掌握了話語主動權(quán),從趙夫人嘴里打聽謠言的始作俑者了:“是哪個嚼舌根的斷囚根子?這么在外數(shù)說我家二姐兒?”
趙夫人是個耳根子軟沒城府的,兩下就被套出了話。
宓鳳娘酒盅一下就砸在了桌面:“何蘭翠!那個賊提口拔舌見鬼的長舌婦!”
不消說,這就是娘的老對頭。
趙夫人被嚇了一跳,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新近有歹人出沒,聽說寶箓宮至酸棗門那一帶死了好幾個人,你家人小心莫要亂走亂動。”
宓鳳娘嚇了一跳,酸棗門離著他們居住的炭場巷并不遠。
第10章
“寶箓宮至酸棗門之間的這幾樁案子……”湯正長開口。
湯正長是開封府里的法曹行參軍,人如其名長著一張有棱有角的長臉,幾個小年輕背地里叫他“驢參軍”,為人最是隨和不過。
“當然是有關(guān)聯(lián)。”另一位同僚點頭附和,“裴昭,你怎么看?”
裴昭長身玉立,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寶箓宮的老者、酸棗門的青年商人、附近巷里住著的賣茶女,這幾人都是被一刀斃命,死后被割了一綹頭發(fā),現(xiàn)場留下一個犀牛角吊墜。應該是有關(guān)聯(lián)作案�!�
“可是這些人之間互無關(guān)聯(lián)啊�!睖珔④娍鄲罁狭藫夏X袋,“三名死者年齡不同、籍貫不同、營生不同,生前也互不認識,到底是與誰結(jié)仇了?”
正討論得熱火朝天,忽然聽見譙樓上遙遠的鐘聲連著敲了一百五十下。
“下衙了!午時了!”
手快的小吏推開案桌上厚厚的工文,興沖沖就往外跑:“要用午膳了!”
有的衙門福利好,公家提供吃食;
有的衙門離著內(nèi)城方便,官吏們回家用膳;
只有開封府,周邊太擠,回趟家再回來堵車就耗時許久,因此官吏們都在外面吃。
好在開封府周圍小食肆腳店林立,豐儉由人,總能挑到中意的美食。有好事者還在案牘之余編了一部冊子私下交流,點評附近的各家食肆。
此時大家開始討論:“今兒中午我想吃當街水飯,搭配著曹家從食�!�
“對了,我昨兒個吃了炒索餅,當時我就想這等美食必然要請你共同分享,炒索餅不湯不水,最適宜你這樣急性子人食用�!睖珔④娦σ饕鞲磐扑]。
“好啊,今日同去。”
湯參軍點頭,再招呼裴昭:“小裴,跟我們?nèi)ビ蒙牛堪缸邮寝k不完的,吃飯要緊�!�
湯長正對這位同僚很有好感。
看著年輕,可他前段時間從金吾衛(wèi)調(diào)到了開封府。
金吾司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皇家親衛(wèi),能放著炙手可熱的前途不要,調(diào)到了開封府左軍巡司,做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左軍巡使,可見很有想法。
“我今日不去,諸位請便�!迸嵴压肮笆�。
“你這不會要趁中午看案子吧�!毕瘏④娝崃锪镩_口,“也是,畢竟是左軍巡司的左軍巡使大人呢!”
同是參軍,他這司理參軍負責破案,不像湯長正這個法曹行參軍負責判案,跟裴昭有競爭關(guān)系,因此難免泛酸。
諸人目光齊刷刷移到裴昭臉上,想看他如何反應。
裴昭卻置若罔聞,只低頭在紙上寫寫畫畫,似乎什么都沒聽見。
席參軍討了個沒趣,灰溜溜走人。
裴昭身邊的兩位侍童看著衙門里的大人們一個個離開,眼巴巴坐在馬棚里磕牙:
“你說,咱家少爺為何要從前途大好的天子身邊調(diào)到開封府?”大斧摸著臉上的痘瘡,“平日里狩個獵,在天子跟前露露臉,不好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鳴鏑拿一根馬毛繞著玩,“開封府哪里算普通都府?”
裴家是積年胥吏人家,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是祖宗幾代嫁娶都是中下級官吏,對于官場那些彎彎繞是門清,連小小的童子都能耳濡目染知道不少。
“只有天子最倚重的官員才能做開封府府尹,好比從前某位官家做皇弟時就任過開封府府尹�!�
“別看他們現(xiàn)在官職低,可他們都是來掛個職位鍍鍍金的,公子現(xiàn)在眼光清亮跟一位,等他們一朝起飛,公子就是妥妥的微時心腹!你我二人也可跟著雞犬升天!”
“可,,可……”大斧吭哧了半天,“金吾司也很好啊。也能跟貴人們混個臉熟�!�
“金吾司錯就錯在人人都知道它好!什么駙馬的弟弟,長公主的兒子、王爺世子都在里頭�!兵Q鏑指點得頭頭是道,“咱們家那點家世在里面不夠看的,到時候有風光露臉的事是貴人家的公子哥上,頂缸背鍋的事肯定是咱們公子上。”
“這樣下來不得倒霉?”
“再說金吾司進去的都是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自己還沒官職,等提攜公子都哪年哪月了?”
“倒不如跟著開封府的大官們混。”鳴鏑分析得頭頭是道,卻本能感覺到后背有一層看不見的威勢,害得他無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回過頭,卻見自家公子沉靜的身影:“說完了?”
��?
鳴鏑嚇得從車轅上摔了下來:“少爺,少爺我真不是故意的��!”
“口無遮攔。今兒歸家自己去領(lǐng)罰�!迸嵴逊愿�,“去牽馬�!�
“少爺,我們現(xiàn)在去吃飯?”大斧高興起來,“他們都去吃什么炒索餅,我們也去?”
“不是,去南司�!迸嵴衙嫔缢�,“我去尋南司的判官,從他那里討要卷宗。在路上用些冷點心便是�!�
大斧的肩膀肉眼可見耷拉下來。
經(jīng)過思索葉盞決定加小菜售賣,想來想去還是腌酸菜最適合夏天。
先去買些芥菜、包菜洗干凈用粗鹽抹勻腌好。
包菜用鹽腌制了一會,慢慢滲透出水分,很快就流滿了一盆底,按慣例這鹽水是要倒掉的,不過宓鳳娘死活不讓扔,讓留著做菜時增味。
等蔬菜腌制得差不多后葉盞去尋隔壁趙家借了一碗淘米水,是的,葉家窮到?jīng)]有隔夜米,都是現(xiàn)吃現(xiàn)買。
淘米水燒開,放涼后再將早就洗好晾干的芥菜、包菜放入其中,
最后放上蔥姜蒜,冰糖,和從宓鳳娘酒壺里搶救出來的一點點白酒就算做好了。
凈置在陰涼地一夜后第二天便做好了。
家里都認可葉盞的手藝,因此還沒裝盤還在切片階段家人就湊過來好奇嘗嘗滋味。
玉姐兒先搶了一片切好的酸菜送進了嘴里,隨后驚呼一聲:“酸!”
她眉毛蹙在一起,差點吐了出來。
但等舌尖劇烈的刺激褪去后,卻覺得這酸味恰到好處。
微微的乳酸清淡爽口,讓人在炎炎夏日不由得胃口大開。
“還要再加工呢�!比~盞用芥菜籽上小磨,開始磨。
這已經(jīng)夠好吃了,還要怎么加工?玉姐兒舔舔嘴唇,主動包攬了推磨的活計:“妹妹的手是大廚的手,不能傷著了�!�
芥菜籽磨成了一層粉末,再加一點水上鍋蒸熟,便成了黃芥末醬。
再將藠頭搗碎成泥,葉盞將黃芥末醬、藠頭醬、蒜姜醬一起勻稱鋪在了酸菜葉子上。
這三種調(diào)料能勾兌出辣味,雖然還不能比擬辣椒,但總算能多一種風味。
玉姐兒迫不及待將腌制好的酸菜送進嘴里:
除了適才讓人舒適的酸味,這酸菜多了一絲辣。
黃芥末的沖勁讓人眼眶發(fā)酸,可是口里卻覺十分過癮。
藠頭辛辣、姜蒜調(diào)味,幾種滋味齊齊涌入口腔,交織著讓舌尖感受諸多繁復滋味,簡直如過年一般。
玉姐兒吃下去一個,忍不住又用手拿了一塊。
被宓鳳娘看見吼了一聲:“這是你妹妹拿來賺錢的,不許吃�!�
“無妨,我給客人吃的都是缸里未撈出來的�!弊鳛樵�(jīng)的行政總廚,葉盞在食品衛(wèi)生這塊始終很嚴格。
再將吊在房梁上的算條巴子摘下來,細細洗去上面的油煙。
“當時熏這條臘肉,我和你爹可費了好大力氣呢�!卞跌P娘看臘肉的眼神充滿深情,“這條臘肉要一直吃到臘月,等臘月各處殺了年豬才能做下一條�!�
“我家真是好生節(jié)儉�!庇窠銉弘S口感慨。
“這算什么節(jié)儉�!比~大富搖搖頭,“聽你太爺說,從前在鄉(xiāng)下住的時候有人家里一條褲子都要穿幾十年流傳好幾輩人呢,遇上客人來,兄弟幾個輪流穿褲子出來見客人�!�
“那在地里做活呢?”葉盞不信。
葉大富像聽到什么笑話一般,“做活多粗糙啊,誰舍得磨破衣服?都是打赤膊�!�
他回憶起來,在鄉(xiāng)下切臘肉也有講究,能干的主婦會切成很薄很薄的薄片,為的就是多吃些時日。
宓鳳娘在家業(yè)破落前是富裕地主婆,因此并不會這項技藝,只能看著葉盞切。
葉盞手藝不錯,一家人看得嘖嘖稱奇。
葉璃拿起一張對著太陽光照:“能看見人哩!”
切好臘肉,葉盞在家里試菜。
她做了炒臘肉和蒸臘肉兩種。
脆爽的包菜和柔軟的莧菜吃起來咸中帶微酸,一下就刺激得人食欲大開。
蒸臘肉送進了蒸籠,風干豬肉特有的風味隨著蒸汽四下飄動,
等炒臘肉時更加不得了,熱油倒下,臘肉下鍋,香噴噴的滋味讓人一下就沉迷進去。
一家人吃得心滿意足,就連一向克勤克儉的宓鳳娘都沒說炒菜費油的話。
第二天葉盞開始準備,到了飯點來了好多客人,居然還有好幾個昨天的客人。
葉盞早有準備,她的炒面也能做湯面,提前做好三種澆頭,這樣也能緩解排隊情況。
還不忘熱心招呼客人:“今日我們店里多了一種腌酸菜為小菜,還多了一種臘肉酸菜炒面。不知諸位可想嘗嘗?”
那位客人很好奇:“那便來嘗嘗�!�
葉盞自己也有點期待,家人吃著好,可客人會喜歡這種新口味嗎?
第11章
湯參軍打量著盤里的炒面。
原本緊實的肉質(zhì)紅中帶金黃,琥珀般透明的臘肉,色澤紅中帶著微黃油亮,筷子夾起來有肥有瘦,或許因為切得薄的緣故,整個臘肉都微微發(fā)卷,如美人的腰窩,看著更誘人了。
湯參軍狠狠聞了一鼻子臘肉,想象出從前家鄉(xiāng)腌制這臘肉的時候:
娘將肥肉剁得細碎,將瘦肉慢慢剁開,再將紅的瘦肉,白的肥肉一起灌進了腸衣里,
大人們?nèi)计痼艋�,在里面添加橘子皮和松柏枝,小孩兒拖著自己撿來的柏實松果扔進火堆湊熱鬧。
大火繚繞,濃重的芳香煙霧直熏火腿,直接鎖住了撲鼻香氣,臘肉的肥油漸漸一滴滴從腸衣里滲透出來,“滴答”一聲落入火堆,立刻就讓火堆刺啦一聲。
火星子冒起火苗,竄得老高。孩子們低低驚呼一聲,娘親捂著他的耳朵叫他不要怕。
等熏制好幾天臘肉便熏制完成了,廚娘們踩著竹梯子珍而重之將臘肉掛在廚房的房梁上,確保老鼠和家里的小孩都夠不著。
隨后就滿心歡喜等著吃一吃臘肉了。
這等待的光陰中廚房里的油煙又再次熏染,給臘肉再多一層風味。
吃臘肉的回憶最為珍貴:
娘會親自下廚,將臘肉切成薄皮,混合著一大盤春筍炒制,油脂漸漸消融在鐵鍋里,沾染到春筍上。
而吃起來口感就如今天吃到的臘肉一般:
吃一口嚼勁十足,油香四溢,經(jīng)過歲月熏染的肉香立刻彌散出來,格外厚重。
而且煙火熏過后特殊的香氣又給原本的肉香增添了不少風味,讓整個臘肉滋味更加渾厚。
瘦肉絲毫不塞牙,肥肉絲毫不油膩,既有嚼勁又溫潤柔軟,讓人吃了一口又一口。
湯參軍這才意識到盤子里的配菜有點意思。要是按照他來評價,配臘肉最好的當然是春筍。
可這家店配的腌酸菜居然也很奇特,別有一番風味。
酸菜是常見的包菜芥菜,說常見也很常見,是汴京市民們慣常食用的蔬菜,要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老板將酸菜進行了處理,包菜切塊芥菜剖成了長條,顯得更細致些。
不過腌制手法似乎有所不同,讓原本瓷白泛綠的包菜變得透明,顏色更加溫潤,而芥菜則褪去了翠綠變得微微灰綠。
吃進嘴里,包菜在腌制下變得微微發(fā)甜,芥菜則褪去了新鮮時候的辣味變得只有滿滿酸香,刺激得人嘴巴里狠狠一酸,而后口水不受控制開始分泌。
腌酸菜滿口脆爽,搭配著色澤紅白相間的臘肉正好,讓醇厚滋味從舌尖順利抵達喉嚨。兩種經(jīng)過光陰炮制成的食材意外得水乳交融,似乎是天作之二。
黃芥末醬、藠頭醬、蒜姜醬更是提起了酸菜臘肉炒面的滋味,讓人辣得涕淚橫流,但卻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吃:
酸菜刺激食欲,那就多來一口臘肉;
臘肉醇厚肥香滿口,就來一口面中和中和;
炒面筋道,正好來口酸菜下下飯。
一來二去這份酸菜臘肉炒面被吃得底朝天。
要不是太過飽腹會導致發(fā)困影響判案,湯參軍真想再點一份。
想了想,他決定以后要吩咐家里后廚嘗試用腌酸菜搭配下臘肉,不輸春筍。
只不過他雖然不通廚藝,但也聽說過腌制之術(shù)雖然大同小異,但成品卻天差地別。要想做出店家這樣好滋味的酸菜炒面,最好是采用店家的原品。
想到這里,湯參軍問店家:“不知這腌酸菜可能單賣一份?”
“可以單賣。荷葉包好給您。一包是三文錢�!比~盞笑吟吟回復他,還不忘貼心提示,“您也可以在店里吃,店里的腌酸菜是免費的,不夠還可以加�!�
做了免費的小菜分贈是葉盞的營銷策略之一。
昨天說出這個決定時宓鳳娘嫌棄女兒“大手大腳”,可葉盞很快就說服了她:“做生意當然要讓利顧客,不然算那么精,客人憑什么當回頭客?”
宓鳳娘想起自己素日里只去能夠免費贈送一小把布頭的繡坊買布,便不再吭聲。
湯參軍聽完后便買了兩份酸菜,叫小廝先搭車送回家免得壞,自己則又要了一份免費的酸菜,安靜坐在矮桌前一牙接著一牙“咔嚓咔嚓”嚼起了酸菜。
他回衙門時正要跟小裴大人分享今天的美食,就見小裴大人一臉激動:“湯大人!我發(fā)現(xiàn)一則案子與這批案子似有關(guān)聯(lián)!”
一貫冷靜自持的裴昭此時難得面露激動,似乎難以抑制自己澎湃的心情:
“五年前一樁案子,也是人死后被割了一綹頭發(fā),留下一個犀牛角吊墜。
因著此物不是中原物品,來自番邦,因此讓我印象深刻。
這回發(fā)生的這幾樁命案都是同樣的做法,可見定有關(guān)聯(lián)�!�
其余同僚湊過來,看了一遍后席參軍先開口:“怎么會一樣?十年前這樁案子死者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壯勞力。
今年的三起,一個死者是賣茶女,一名死者是窮巷老頭,一個是外地來經(jīng)商的中年商人。
哪里有什么共同之處?”
另外一位同僚也搖搖頭:“偌大的汴京城共有幾百萬口人,哪日不是要死人?死的人都多了,這便會有些巧合�!�
他們經(jīng)歷的多了,自然是不將這些放在眼里。很快就一哄而散討論起今天中午的膳食了:
“吃食倒不錯,炒面別有風味�!�
“我也去了那家,還打包了一份豌豆徘徊酥�!�
“我怎么沒有?”
“老板說我第一天照顧了她生意,今天又第二天來,所以特意送了兩塊酥給我�!蹦俏恍±舻靡庋笱�,從油紙包里捏出了一份酥就跟大家炫耀,“豌豆碾碎成泥,徘徊花香十足,這不得做首詩?”
他們湊在一起又作詩又吃東西,裴昭瞥了一眼眾人,隨后把自己的案卷拿開,以免臟污。
*
又是送點心又是送回贈小菜,葉盞眼見著自己攤位上的回頭客多了起來。她松口氣,這種小食攤靠得最多就是街坊鄰居回頭客,有了他們光顧才能長長久久在激烈的攤販競爭中站穩(wěn)腳跟。
她收攤后,除了豌豆徘徊酥還做了頂皮酥果餡兒,為的就是能夠招攬顧客。
豌豆天然清甜不用加糖,自家巷里半墻徘徊花免費摘取,這份豌豆徘徊酥最貴的就是面粉和豬油。
頂皮酥果餡兒也是差不多工序,只不過加了點核桃之類干果,因此宓鳳娘就不再說什么。
還在葉盞做好后囑咐她多做一份裝碟子回禮:“昨天趙夫人送了筍肉饅頭,今天給她回禮。”
趙家收了筍肉饅頭還遣了趙小七來回禮,他仍舊文質(zhì)彬彬:“家母命我前來致謝。”
葉盞和姐妹們對視一眼,躲在廚房捂著嘴偷笑,這位趙小七說話文縐縐,活脫脫就是個夫子。
葉盞穿越以來發(fā)現(xiàn)大家對話口語居多,趙小七這樣語文課本里文言文一般遣詞造句的人太少,這讓葉盞似乎又回到在語文老師兼班主任課堂上受罪的時光,因此難免親切。
當然金哥兒還是一如既往沖他臀部使眼色,眼珠子轉(zhuǎn)得飛起,不仔細看還當他在給趙小七臀部暗送秋波。
唯有宓鳳娘接過盤子,把趙小七夸得天上地上都無,又問候他娘可好,親親熱熱仿若這才是她親兒。
一番寒暄后,就聽趙小七開口:“對了,不知嬸子可曾見過有頑童偷花?”
“偷花?”
“嗯,家母不喜出門,家父就特意在門前遍植花木,為的是讓愛花如命的她看花時能順帶出門走走,可是春日至今最大最艷的花總是不翼而飛。”
趙小七甚為靦腆:“我平日里讀書不留意,知道嬸子凈日里說媒走動鄰里多,不知可見過是誰家的頑童下手?”
宓鳳娘想了又想:“大雜院里孩子們不往這邊來,外邊街巷的孩童也少來這一帶�!�
因著怕頑童偷吃葉家廚房的菜,宓鳳娘對街邊頑童采取“露頭就秒”策略。
久而久之這里成了炭場巷頑童們的禁區(qū),還真沒什么孩童敢來。
宓鳳娘想了一圈也沒想到有誰敢挑戰(zhàn)她的權(quán)威,最后把目光轉(zhuǎn)到了自己兒女頭上:“難道是我家孩子?我家最小的也就是葉璃……”
懷疑葉璃,家里兄弟姐妹急了,七嘴八舌開口:“璃姐兒比大姐還要老成持重,不是那等頑童�!�
“您什么時候見小妹簪花了?”大姐辯護,“她整日里愛穿黑衣翻古書,拿蟬蛻老鼠屎這等腌臜穢污當寶貝,怎么會忽然簪花?”
“姐!那是兩味藥材。蟬蛻宣發(fā)肺邪,五靈脂能消散體內(nèi)瘀血,才不是什么腌臜穢污�!比~璃替自己辯護,不過聲音很快就兄弟姐妹淹沒。
"就是。"葉金嗓門最大,“要找花也得去愛簪花的人那里找才是!”
他一句話振聾發(fā)聵。
全家人忽然福至心靈,默默轉(zhuǎn)頭,集體看向銅鏡旁的碗。
那個破碗已經(jīng)破到鋦碗匠用金剛鉆和鋦子都鋦不成一整個碗的地步。
被葉金拿來放水,碗里每天養(yǎng)著花卉,
第二天一早葉金來家必然會簪走,鬢角風流少年一枝花。
大家天天熟視無睹從未深究過那花從哪里來,現(xiàn)在這么一琢磨,難道葉金插在發(fā)間的花就是……
全家人又齊齊看向了葉金。
第12章
葉金成功被暴揍一頓。
別看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大人,葉大富拎起他就跟拎小雞崽子一樣,抖落了好些銅板送去給趙家賠禮道歉。
趙家人倒不錯,絲毫不怪罪,非但沒有收錢,還給葉老大送了一盤子五顏六色的蜀葵用作簪花。
宓鳳娘當時就又拿錢買了兩匹尺頭回贈過去,甚至還押著葉盞又做了三碗魚排臊子面端過去。
這種作風,與宓鳳娘勤(摳)儉(門)節(jié)(至)約(極)的作風不符��?葉盞納悶。
不過她很快就明白了親娘為何熱情招呼趙家。
宓鳳娘神神叨叨問葉盞:“你瞧著趙小七這孩子如何?”
“家風淳樸,家里又有這么大產(chǎn)業(yè),趙小七長得周正,現(xiàn)在讀書不錯,趙還是國姓,婆母雖然耳根子軟是個糊涂蛋但人好,哪個小娘子嫁過去不是享福的命?”
葉盞一臉警惕看著親娘:“不好說。”
心思被女兒看透,宓鳳娘不好意思笑笑:“娘也是為你好嘛!巷口那些人不是凈日里笑話你被退親嘛,哼!我們要嫁個好的,讓他們懊惱后悔!”
“我又不是為旁人活著的�!比~盞搖搖頭,“再說了,娘,您不是說他那啥里藏錢嘛?”
有了這樣的黑歷史,這趙家的妻子孩子都別想在鄰里里抬起頭來。
“那有如何?這事只有我和他娘知道,再說這還是他五歲時候的事,他要攢錢買寶劍,她娘將個獨苗看得眼珠子一般,哪里舍得讓他去舞刀弄槍?這才有了這事�!卞跌P娘擺擺手,“哪個男兒家光屁股時不淘氣?”
“再說了!會藏錢說明他機智,懂得變通。這以后出息肯定不��!”
“娘……”金哥兒拖長了聲音表達不滿,“明明您前幾天不是這么說的?”
葉盞堅定拒絕:“等我賺夠一千兩銀子,再考量成婚的事�!�
“一千兩?”宓鳳娘吸了口氣,“乖乖,你倒要我的命還更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