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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在整個量子計算的組里,那位學(xué)姐是林知夏最欣賞的人。

    洛櫻也是林知夏欣賞的人。

    兩位學(xué)姐,根本不能比較。

    林知夏說:“你們都很好,各有各的美�!�

    各有各的美?

    洛櫻不知道自己正在糾結(jié)什么。她快步走到了前方,林知夏小跑著跟上她,嗓音甜甜地喊道:“學(xué)姐,學(xué)姐……你等等我,學(xué)姐�!�

    林知夏能把“學(xué)姐”兩個字念得極其好聽,極其悅耳,仿佛“學(xué)姐”二字在被創(chuàng)造時,就應(yīng)該包含這種聲調(diào),包含了妹妹對姐姐的依賴感——洛櫻的心里想到了這些。她緊握大拇指,皮膚摩擦出響聲,而她心亂如麻。

    她回頭去看林知夏。

    林知夏穿著淺粉色毛衣、灰色長褲,外罩一件深灰色的外套。她的身量越長越好了,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成年后一定會相當漂亮,再加上她嘴甜人乖、性格善良,她走到哪里都不缺朋友。

    洛櫻收回視線,隨口說:“我剛剛想到,你是我高中和大學(xué)的學(xué)妹啊,我在學(xué)術(shù)上幫不到你……”

    “你幫了我很多,學(xué)姐,”林知夏回答道,“你跟我一起上課,還跟我一個小組,我很高興。”

    洛櫻十指交叉,掌心向外抻了抻,做出一副輕松的樣子:“軟件工程的小組嗎?我們兩個能做好的�!�

    本學(xué)期,林知夏和洛櫻都選了一門名為“軟件工程”的課程。

    這門課要求同學(xué)們六人一組,編寫一款小型軟件。每個組都必須搭建服務(wù)器、設(shè)置數(shù)據(jù)庫、保證多個客戶端的實時同步更新、保護用戶的數(shù)據(jù)安全。組員們必須參與“軟件設(shè)計,軟件開發(fā),軟件測試”的三大塊工作。

    林知夏從未親手做過任何軟件。

    她平常寫代碼,都是為了達到某個目的,比如,她要收集網(wǎng)絡(luò)數(shù)據(jù),就會使用Python去做爬蟲和數(shù)據(jù)清洗。

    而“軟件工程”的小組合作,不僅考察了她的代碼運用能力,還要考察她的溝通能力。

    林知夏所在的軟件小組里,共有六位同學(xué),除了林知夏和洛櫻,還有一位來自物理學(xué)院的大三年級的學(xué)長,此人名叫賀尚卿,長相很周正,編程能力也強。

    賀尚卿身高一米九,人高馬大,肌肉發(fā)達,還是學(xué)校田徑隊的成員。他不戴眼鏡,愛穿T恤,乍一眼看上去,就像一個體育特長生。

    賀尚卿和他的三個室友全部加入了林知夏的軟件工程小組。林知夏并不確定這些同學(xué)能不能按時完成任務(wù),她主動提出自己要當組長,她獲得了五位組員的全票通過。

    *

    “軟件工程”這門課的學(xué)分挺高,為了保證自己的本科均分,林知夏要讓每一門課都達到95分以上。

    說實話,軟件工程的合作方式,讓她想起了當年去俄羅斯參加編程競賽的經(jīng)歷。那時候,她在團隊合作中表現(xiàn)得非常糟糕,到了最后關(guān)頭,幾乎完全放棄了編程。

    林知夏決定,她要一雪前恥。

    第87章

    天使投資人

    “軟件工程”這門課的老師名叫王自煥。據(jù)可靠消息稱,王自煥是一個認真負責(zé)的好老師,他對學(xué)生的要求很高,打分很低。學(xué)生想從他手上拿到95分以上的成績,可比登天還難。

    而林知夏作為組長,絕不會屈服于困難。

    她要讓每一個組員都拿到95分。

    周六早晨,林知夏和她的五位組員,相聚于校外的一家咖啡廳內(nèi)。大家都帶來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就像一群互聯(lián)網(wǎng)創(chuàng)業(yè)伙伴一樣談起了他們的項目。

    林知夏率先開口:“我們學(xué)校有五個學(xué)部,六十二個院系。我們可以做一個‘校友專用軟件’,記錄不同學(xué)院的新聞和大事,實時更新講座信息、社團信息、讀書小組的信息……”

    林知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組員們紛紛抬頭看她。她端起玻璃杯,宛如一支創(chuàng)業(yè)團隊的領(lǐng)頭羊:“對一款互聯(lián)網(wǎng)軟件來說,什么最重要?信息,信用,這兩樣?xùn)|西最重要�!�

    咖啡廳里人來人往,語聲嘈雜,近旁還有一個真正的初創(chuàng)公司CEO正在和投資商洽談。

    這名CEO名叫柴陽。他今年才二十三歲,大學(xué)剛剛畢業(yè),集結(jié)了幾位好友做出了一套圖像識別系統(tǒng)。公司成立不久,哪里都要花錢,他急需投資商的贊助,他發(fā)誓會對投資商負責(zé)。

    柴陽直接開口說:“邱總,您能不能拿100萬給我們?我要升級服務(wù)器,重構(gòu)軟件……”

    邱總反問:“你的方案呢?”

    柴陽的態(tài)度十分謙卑。他像個太監(jiān)總管一樣“唉”了一聲,才說:“我發(fā)了一份電子版到您的郵箱。紙質(zhì)版我今天帶來了,您要過目嗎?”

    邱總擺了擺手,談話陷入僵局。

    窗戶透亮,視野洞開,咖啡廳的音樂婉轉(zhuǎn)悅耳,邱總合上眼簾,似在閉目養(yǎng)神。他一只手搭著桌面,大拇指壓在咖啡杯的托盤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打著——柴陽觀察了好半天,才發(fā)現(xiàn)邱總是在為音樂打拍子。

    柴陽徹底泄氣了。

    隔壁桌的林知夏正講到了興頭上:“我們的軟件,一定要滿足同學(xué)們獲取信息的需求……”

    她的組員,賀尚卿同學(xué),忽然舉起一只手:“我有話要講。”

    林知夏緩緩坐下:“你反對我的觀點嗎?”

    賀尚卿剛剛從田徑場上跑過來。他穿著一件純棉T恤,前胸后背滲出的汗水沾濕了衣裳的布料,緊緊地貼上他的皮膚,隱約勾描出堅硬而壯碩的肌肉輪廓。

    他彎曲手肘,繃緊了胸大肌,軀干強健無比。他這一身的腱子肉,顯然是常年堅持鍛煉的結(jié)果。

    難以想象,賀尚卿來自于物理學(xué)院。

    林知夏生平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物理系學(xué)生。她一點都沒慫。她壯著膽子,又問了一遍:“你反對我的觀點嗎?”

    賀尚卿提醒她:“PPT上講了三個模塊,軟件設(shè)計、軟件開發(fā)、軟件測試。你弄一堆功能,還要經(jīng)過多次測試,時間上來不及�!�

    賀尚卿的一位室友附和道:“助教學(xué)長說了,我們寫完一個軟件,能運行,就有70分的保底分�!�

    “70分?”林知夏驚呆了。

    洛櫻幫腔道:“70分太少了�!�

    賀尚卿將手臂擱在了桌沿,淡定地說:“我們不是軟件學(xué)院、計算機學(xué)院的學(xué)生,不可能在兩個月內(nèi)做出大系統(tǒng)。我們自個兒還要考試,大三下學(xué)期了,學(xué)得都是專業(yè)課,期末考試不簡單�!�

    洛櫻聽見他的話,冒出一肚子火氣。

    什么意思?

    因為他很忙,專業(yè)課多,期末考試難,他就要降低小組作業(yè)的標準,只想完成一個普通的系統(tǒng),不愿意反復(fù)打磨、精益求精?

    洛櫻忍住怒意,柔聲說:“我們組隊的那天,林知夏在班上問,有誰想多花時間、做好系統(tǒng)?你是第一個答應(yīng)的人,賀尚卿,你記不記得?”

    賀尚卿用食指和拇指捏起領(lǐng)口,抖了兩下,扇進一絲涼風(fēng),減弱了他身上熱度和汗意。他還用紙巾擦了一把臉,才說:“我們讀大三,林知夏讀大二,她是數(shù)學(xué)系的牛人,做個小軟件不難。我沒空做系統(tǒng),她有空,我沒有不準她動手。”

    林知夏默不作聲。

    她真的沒想到……

    她又要栽在小組合作上。

    為什么和隊友溝通這么難?

    通過觀察賀尚卿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林知夏推測他是一個極有主見,很難被說服的人——這種人非常容易獲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他們目標明確,運籌帷幄,能屈能伸,幾乎沒有羞恥感,哪怕做錯了什么事,也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他們是最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林知夏暗嘆,之前的她還是太天真了。

    賀尚卿似乎在和她玩一場博弈論。

    林知夏一定會耗費大量時間,做出一款復(fù)雜的軟件。而賀尚卿只需要投入一點精力,就能借由“組員”的身份,獲得一個較高的分數(shù)。

    軟件工程這門課的老師說過,所有小組在遇到合作方面的問題時,首先要自行解決,解決不了,再來找老師。但是,老師可能會在“組內(nèi)溝通”這一欄上,給所有組員打一個低分。

    林知夏在組內(nèi)投票也沒有勝算。這個組里,有三個人是賀尚卿的室友,只有洛櫻學(xué)姐一個人支持林知夏。林知夏雖然是組長,但是,她的實際權(quán)力,其實是被架空的。

    林知夏心中一驚。

    做個小組作業(yè)而已,怎么搞得跟宮斗一樣?

    林知夏抱住筆記本電腦,做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她知道,賀尚卿不愿投入太多的精力,他的主戰(zhàn)場仍然是物理。他之所以選擇“軟件工程”這一門課,就是因為,這一門課混個70分不難,80分也有希望,而他和林知夏同組,很大概率能沖上90。

    這是一個低風(fēng)險、高回報的決策。

    眼見林知夏無話可說,賀尚卿露出了一點笑容。

    賀尚卿一只手托住玻璃杯,仔細品嘗飲料,這時候,咖啡廳的正門被人推開,門口響起一陣鈴鐺聲。

    有一位身穿休閑服的年輕男生走進了咖啡廳。這位男生年約十五六歲,身形修長挺拔,外表極其英俊,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大白天還像璀璨的星星一樣耀眼。

    整個咖啡廳里的女孩子都在看他。

    而他凝視著林知夏。

    林知夏沖他招手:“江江江江,你快過來,我給你留了位置!”

    她沒叫江逾白的全名——因為她不想讓陌生人知道他的名字。

    江逾白徑直朝她走來。

    林知夏的周圍還有一個空位,江逾白毫不猶豫地坐到了她的身邊。他主動和林知夏的同學(xué)們打招呼,還和他們寒暄了幾句。他很注意談話的技巧,三言兩語之間,就套出了那些同學(xué)的基本信息。

    賀尚卿所有察覺,反問他:“你是林知夏的朋友嗎?在讀哪個大學(xué)?”

    江逾白只說:“我正在讀高三,下學(xué)期會去一個學(xué)院�!�

    賀尚卿笑笑,沒再問他話。

    林知夏把自己的飲料端給江逾白:“檸檬汁,你要不要嘗一嘗?”

    江逾白低頭,從杯子里喝了一口果汁。

    林知夏還在他的耳邊說:“我們很久沒見面了,今天剛好你有空,我也有空,我約你來咖啡廳,沒想到你來得這么早。不過,我們很快就散會了……我可以陪你一整天�!�

    江逾白差點被嗆到。

    林知夏和他說話,仍然是如此的直白、簡潔、毫無掩飾。

    江逾白偏過臉,低聲道:“你們繼續(xù)開會吧,我等你�!�

    林知夏開心地說:“好的,你真體貼�!�

    江逾白的到來,讓林知夏的心情好了十倍不止。

    光影斜照在窗戶的玻璃上,窗外的街道人來車往,路邊的大樹下綠蔭滿地,在喧囂城市中營造出一絲幽靜氛圍。江逾白側(cè)目看向窗外,手里握著一只杯子,無人知道他正在想什么,他好像是一個最安靜的傾聽者。

    林知夏往他身旁挪了挪。

    他靜坐不動。

    她又挪了一寸距離。

    洛櫻立馬開口:“賀尚卿,你不愿意做小組作業(yè),對嗎?”

    賀尚卿臉上的笑意更深:“我不可能不做小組作業(yè)。你必須給我們分配任務(wù)。軟件的后臺要分層……分成三層,邏輯層、數(shù)據(jù)庫層、請求層,我能負責(zé)數(shù)據(jù)庫這一層,我還能做幾種數(shù)據(jù)加密算法。用戶接口讓我們寢室的小張來做,你和林知夏要做前臺、接口設(shè)計、其它的接口實現(xiàn)……為了我們的小組,你們是能者多勞�!�

    洛櫻雙手環(huán)住杯子,語氣咄咄逼人:“你是組長?你給我安排工作?”

    “我是組長,”林知夏接話道,“賀尚卿,既然你是我們組的組員,我希望你能遵守規(guī)則,數(shù)據(jù)庫不需要專門的人來做,我一天就能寫完�!�

    賀尚卿的另一個室友插話道:“林知夏,林組長,你能在一天內(nèi)寫完一個后臺的大部分功能,那幾項工作怎么分配都不公平吧。要不然你一個人寫接口和客戶端的代碼,其他的活兒,讓我們來干?”

    江逾白聽清楚了他們的對話。

    為了解決眾人的糾紛,江逾白出聲道:“我有個建議�!�

    第88章

    囚徒困境

    賀尚卿不想聽江逾白講話。他搶先一步說道:“你們可別生氣,我不想占你們的便宜�!�

    他輕輕地拍了拍桌子,語調(diào)抑揚頓挫:“我問過上一屆的幾個學(xué)生,他們的軟件開發(fā)進度沒跟上,前端和后端的對接出了問題。林知夏,你要是一個人寫完前端和后端,我們不就沒有對接問題了嗎?”

    如果林知夏一個人寫完了前端和后端,那就相當于她獨自承擔(dān)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工作量。

    林知夏目不斜視,直勾勾地看著賀尚卿:“好的,我接受。不過,我會找助教,我還會在報告里寫……你們幾個人消極怠工�!�

    賀尚卿一點也不怕她:“是我們消極怠工,還是你不讓別人參與項目?”

    “什么意思?”林知夏反問道。

    賀尚卿好心為她解釋:“你要是去老師那里告狀,我不可能沒話講。我打個比方,不是講真的,你先不要生氣啊……”

    林知夏屏住呼吸。

    賀尚卿面帶微笑,透露道:“我可能會說,你太想拿高分了,你總認為,你負責(zé)的內(nèi)容越多,你的分數(shù)就越高,因為你看不起別人寫的代碼,所以你不愿意把工作分配給別人。你罵我們消極怠工,是你太自負了,你瞧不上別人的努力成果——這導(dǎo)致了我們四個組員都沒有活兒干�!盾浖こ獭愤@門課考驗的,可不止是寫代碼的能力。你寫得再好,你不懂溝通,害了別的同學(xué),你的《軟件工程》總分就上不了九十�!�

    賀尚卿這一招過于陰損,他的三位室友都害臊起來,甚至有一位室友想臨場倒戈,賀尚卿卻攔住了他,還問:“林知夏,你怎么想?”

    林知夏向后靠上椅背:“你在威脅我?”

    賀尚卿搖了搖頭。

    林知夏放話道:“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沒人能威脅我�!�

    林知夏長得漂亮清純,說話聲音又軟,她發(fā)怒的時候,就像一只小貓亮出爪子,根本嚇不到任何人,賀尚卿抿著嘴笑了:“我沒威脅你,你別激動啊�!�

    日頭漸高,樹影漸濃,那影子落在林知夏的身上,蒙住了她的半張臉,她平靜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制定一份任務(wù)規(guī)劃書,發(fā)到你和助教的郵箱里,如果你不按我說的去做,我寧愿放棄《軟件工程》這門課。”

    “洛櫻呢?”賀尚卿指了指洛櫻,“你愿意放棄《軟件工程》?”

    洛櫻被他氣得發(fā)笑:“我寧愿休學(xué)一年,也不想跟你們一組�!�

    洛櫻好歹是個美麗的女孩子。她如此攻擊那幾個男生,讓他們臉上的面子掛不住了。

    賀尚卿的一位室友試著圓場:“你有話好說嘛,不要亂開火�!�

    不開火行嗎?

    他們都欺負到頭上來了!

    洛櫻出離了憤怒。她揚言:“你們是物理學(xué)院的,我認識不少物理學(xué)院的人。我會讓你們的同學(xué)瞧瞧你們在小組作業(yè)里的表現(xiàn)�!�

    洛櫻不太會罵人。她無法用確切的語言來表達她激動的情緒。

    四方形的木桌周圍,總共坐了七個人——賀尚卿和他的室友們坐在一側(cè),林知夏、江逾白、洛櫻三個人坐在另一側(cè)。林知夏和洛櫻的恐嚇都沒有起到作用,絲毫沒有動搖賀尚卿的立場。

    這時候,江逾白看著賀尚卿,緩聲說:“你很聰明,了解好學(xué)生的心態(tài)。好學(xué)生多半是完美主義者,做事挑剔,自我要求高,你覺得林知夏不敢放棄《軟件工程》,一旦她開始寫代碼,她就會好好做,幫你們寫出一個完整的軟件�!�

    “你非這么說,我可沒轍,”賀尚卿側(cè)著頭,理了理自己的發(fā)型,“我和林知夏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我沒撂挑子不干事啊,你不如多勸勸林知夏,勸她麻利兒地把軟件搞完,咱們六個人都有好日子過。”

    “我不搞!”林知夏態(tài)度堅決。

    賀尚卿嘆氣:“我跟我三位室友一塊兒做個破破爛爛的軟件,我們坦白地告訴老師,你不肯出力,你想拿零分,敢情這樣你才能滿意?”

    江逾白插話道:“你希望林知夏一個人做完軟件,再把她的功勞分成四份,平均地分給你們四個人。我覺得這不現(xiàn)實�!�

    “你在挑撥離間。”賀尚卿含笑。

    江逾白推開一杯擺在賀尚卿面前的飲料:“我在說實話。你和你的三位室友寫不了軟件報告。你們搞不清一個軟件的前端和后端,在軟件的展示和答辯階段,你們回答不了老師的問題,會被扣分。無論林知夏愿不愿意跟你合作,她都躲不開風(fēng)險,畢竟你們寢室的四個人都是混子。”

    早在小學(xué)升初中的那一年,江逾白就從段啟言的口中學(xué)會了“混子”這個詞。

    “混子”是段啟言的口頭禪。

    江逾白活學(xué)活用:“你們都是混子,沒人會跟混子合作。我建議你去找老師,退掉《軟件工程》,選一門別的課�!�

    “就是!”林知夏挺直腰桿,“賀尚卿,你敢威脅我,你以為這是一個‘囚徒困境’……”

    “這和‘囚徒困境’有什么關(guān)系?”賀尚卿不耐煩地問道。

    囚徒困境是《博弈論》的經(jīng)典題型,兩個犯人同時被警察抓住,如果他們都撒謊,每個人判刑一年。如果他們都認罪,每個人判刑八年。如果一個人認罪,另一個人撒謊,前者獲得自由,后者判二十年。

    這個簡單的題型,在場所有人都知道。

    林知夏也不廢話。她直接說:“你就是覺得,我?guī)湍銓懲曜鳂I(yè),再跟你一起撒謊,才能獲得最好的結(jié)果……不可能的,你想都別想。對我來說,誠實比分數(shù)更重要,我可以得零分、重修這門課、甚至退學(xué),我都不會作弊,更不會幫你撒謊。你不該用《軟件工程》的分數(shù)來威脅我,我連退學(xué)都不在乎,會在乎這一門課?這不是囚徒困境的游戲,只有你一個人是囚犯,我一直站在警察的那一邊�!�

    賀尚卿唇角微勾,與她對視。

    林知夏站起身來,望向賀尚卿的三位室友:“你們能念到大三,沒有中途輟學(xué),說明你們的成績還過得去……當初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你們的家人和朋友開心嗎?十八歲剛進校門的時候,你們對未來有幻想嗎?這里是全國最好的大學(xué),老師盼著你們成才,家人盼著你們成長,走出這個校門,你對得起自己嗎?”

    林知夏雙手扒住桌子。她聲音雖輕,卻直抵人心。

    三位室友眼神飄忽,賀尚卿面色一變:“你別想給人洗腦�!�

    林知夏再接再厲:“我相信你們,你們有機會在小組工作里證明自己,做一個有尊嚴的人,靠自己的本事吃飯,靠自己的能力生活,沒必要跟著賀尚卿一起乞討。每個人的學(xué)習(xí)速度有快有慢,我們不可能一步登天,起碼要拿出學(xué)習(xí)的態(tài)度,賀尚卿并不是想幫你們節(jié)省時間,他剝奪了你們思考的權(quán)力,不允許你們通過一個實踐項目來學(xué)編程。賀尚卿,究竟是誰在洗腦?”

    洛櫻聽得愣了。

    江逾白早就見識過林知夏的巧舌如簧。他不緊不慢地幫腔:“自己不學(xué)好,還不讓別人學(xué)……”

    “自己不學(xué)好,還不讓別人學(xué)”這句話,是江逾白的初中班主任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江逾白依舊記得班主任的語氣,他像個老師一樣批評一群學(xué)長,徹底激怒了賀尚卿。

    賀尚卿皺著眉,沉著聲,說:“你們都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從頭到尾就沒說我是個混子,林知夏能一個人把作業(yè)做好,為什么不交給她做?這就跟管理公司一樣,降低公司的勞動成本……”

    林知夏正要反駁他,江逾白拉住了她的袖子:“我?guī)Я虽浺艄P�!�

    滿座皆驚。

    江逾白從口袋里掏出一只銀白色的金屬管。他將金屬管放在桌面,指尖搭住一枚按鈕:“剛才的對話,全被我錄了下來。我聽說,你們的校規(guī)很嚴格,考試作弊,會被學(xué)校開除�!�

    他流露出一絲惋惜:“賀尚卿,你大三了,被學(xué)校開除,多可惜。”

    賀尚卿微微張大了嘴,過了兩秒鐘,才說:“你偷偷錄音,侵犯了我的隱私�!�

    江逾白否認道:“我沒侵犯你的合法權(quán)益,你沒受到約束和強迫,我還是談話的參與者,這支錄音筆,能去法院當證物�!�

    江逾白說完,鄰桌一個男人忽然搭話道:“我留個聯(lián)系方式,你們要是真把錄音筆交到學(xué)校了,我愿意當你們的證人,我作證,那個賀尚卿在威脅你們,太壞了,我以前念大學(xué)也被同學(xué)欺負過�!�

    這位男人遞上一張名片,其上寫著一行字——“柴陽,東陽科技公司,首席執(zhí)行官”。

    江逾白收下了這張名片。

    而賀尚卿雙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他鼻腔呼出的熱氣順著指縫往外冒,他的兩位室友都坐到了距離林知夏更近的地方,只剩下他最好的兄弟依然留在他的身旁。

    打從大二上學(xué)期開始,他們整個寢室都迷上了一款游戲。賀尚卿在游戲中的地位很高,游戲幫他緩解現(xiàn)實壓力,兄弟們一起開黑,別提有多快活。沒想到,他們寢室的和諧關(guān)系,竟然被一個小女生給瓦解了。

    賀尚卿拎起筆記本電腦的手提包,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廳。他的一位室友追了過去,還剩下兩個室友坐在咖啡廳里——他們愿意和林知夏、洛櫻一同商討軟件的設(shè)計目標。

    他們四個人開始談話。

    江逾白問起柴陽:“你在等人?”

    柴陽嘆了一口氣:“我……對面,剛才坐了個投資的客戶,他沒等我講完方案,喝了幾口咖啡,就走了。我早上出門前還幻想今天能搞定天使投資人。”

    江逾白圓場道:“他可能有急事�!�

    這段時間,江逾白剛剛接觸創(chuàng)業(yè)投資領(lǐng)域,他隨口問道:“方不方便告訴我,你們公司的主營業(yè)務(wù)是什么?”

    柴陽的笑容和煦:“你是高三學(xué)生吧,你先加油高考。”

    “我考完了,”江逾白說,“我準備出國留學(xué)。”

    柴陽將公司的一份方案文檔折成了圓筒形。他心不在焉地用圓筒敲擊桌面,心想:他在投資商之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像一匹迷路的千里馬,至今沒遇到他的伯樂。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他是千里馬嗎?他興許只是一頭耕地的老黃牛。

    老黃牛的破耕犁,沒什么用。

    他干脆將那一份方案送給了江逾白。

    他說:“我們一群人花了四年多時間做出來智能識別系統(tǒng),申請過了專利,用戶群體太小,投資商都覺得沒前途�!�

    他站起來,整理一下公文包,揮手道:“我走了,你們保重�!�

    柴陽走后不久,林知夏的討論會結(jié)束。

    其他同學(xué)都返回了校園。林知夏把她的筆記本電腦交給洛櫻學(xué)姐保管,然后,她牽住江逾白的袖子,和他沿著一條街散步。

    春天的柔風(fēng)吹拂著她的發(fā)絲,她含笑道:“我和你一起走路,都覺得開心�!�

    江逾白不經(jīng)意間碰到了她的小拇指。她立刻彎曲小指,勾起他的食指,他那只手的觸覺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變化——從最初的發(fā)熱,到最后的發(fā)麻,這一切只發(fā)生在短短幾秒鐘之內(nèi)。

    他幾乎以為,她洞見了他的內(nèi)心。

    倘若她突然告訴他,她有讀心術(shù),他也不會感到驚訝。

    人來人往的長街上,她立定不動,又抬頭盯著他。

    微風(fēng)作亂,樹影婆娑,她雙眼顧盼生姿,欲言又止。

    江逾白忽然心生一種可恥的、不該有的期待。他低聲誘導(dǎo)她:“你有話直說吧�!�

    林知夏略微后退半步,直接問道:“你的錄音筆是不是假的?”

    江逾白頓了幾秒鐘,才反問:“你想說這個?”

    “不然呢?”林知夏有些困惑。

    江逾白掏出口袋里的那支金屬管:“這是一支遙控器,不是錄音筆,你猜得沒錯�!�

    “你為什么會隨身攜帶遙控器?”林知夏鍥而不舍地追問道。

    “我家里養(yǎng)了一只貓,”江逾白說,“送你一支遙控器,操控電子老鼠,你可以來我家玩貓。”

    林知夏果然被他家的寵物深深地吸引,她雙眼放光:“太好啦,我最喜歡小貓了!”

    再過幾個月,江逾白就要去英國上學(xué),林知夏還在北京讀大三。趁著自己還沒出國,江逾白想盡可能地多和林知夏接觸,他委婉地邀請她:“你最近忙不忙?你要是有空……”

    林知夏握著那支遙控器,若有所思道:“明天,我要參加一場北美學(xué)術(shù)交流會。北美的一位教授帶著他們組的幾個學(xué)生來我們學(xué)校訪問了。我聽楊術(shù)文學(xué)長說,譚千澈的初戀女友也會來,她也是一個博士姐姐。”

    林知夏無私地分享自己聽來的八卦。她的重點,其實是“博士姐姐”,而江逾白記起了整個量子計算組,他提醒道:“你們組里的大多數(shù)人是物理學(xué)院的學(xué)生,可能也是物理學(xué)院的助教�!�

    林知夏與他心有靈犀:“我明白,賀尚卿要是找我麻煩,我就找物理學(xué)院的老師和助教�!�

    第89章

    記憶猶新

    林知夏攥著江逾白送給她的那支遙控器,胸腔中的一顆心都飛向了江逾白家里的小貓咪。她直接問他:“我能去你家里玩嗎?”

    江逾白一直在等林知夏的這句話。他欣然答應(yīng),帶著她坐上一輛車,很快抵達他的家。

    林知夏跟著他走進家門。她腳步輕快,充滿了期待,還向江逾白傾訴道:“我小時候就想養(yǎng)寵物,可是爸爸媽媽都不答應(yīng),我哥哥也不喜歡小貓小狗。我們?nèi)ズQ箴^秋游的那天,我贏了一只小企鵝毛絨玩具,我把小企鵝當成了我的寵物。不知不覺,它陪伴我六年多了�!�

    “快七年了�!苯獍赘胶偷�。

    林知夏歡欣雀躍:“我和你也認識七年了�!�

    這七年的光景,過得真快,難怪有一句老話叫做“十年彈指一揮間”。

    再過五個月,江逾白就年滿十六歲了。他不禁暗想,十年后,當他二十六的時候,他會過上怎樣的生活?林知夏和他會維持著哪一種關(guān)系?

    江逾白放慢了腳步,林知夏就問他:“你在想什么?”

    江逾白脫口而出:“十年后的你和我。”

    林知夏順著他的意思說:“十年后……那是2020年了。”

    江逾白試探她:“到了那一年,你二十六歲,有沒有什么……人生規(guī)劃?”

    “當然!”林知夏有條有理地分析道,“我一定要在二十六歲之前,做出轟動性的研究成果。從我九歲那年起,沈老師就在培養(yǎng)我,一直到我十四歲上大學(xué),我遇見了很多好老師、好學(xué)姐,受到了他們的幫助……”

    林知夏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大堆話。

    全是她的學(xué)術(shù)歷程、心得體會。

    江逾白從頭聽到尾,沒找到一絲一毫與“感情”相關(guān)的話題。他并未感到挫敗,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自從他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他抽空了不少天才的傳記。他發(fā)現(xiàn),所謂“愛情”,只是那些人一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牛頓一生未婚,達芬奇終身不娶,愛因斯坦的情婦幾乎沒斷過,特斯拉可能愛過一只鴿子。

    江逾白越發(fā)覺得自己前路渺茫。

    林知夏的未來規(guī)劃里,似乎也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

    穿過一扇雙開的木門,江逾白和林知夏來到了寵物活動室。這個房間,比林知夏的宿舍還大三倍,她仰起頭望著天花板上的浮雕,而江逾白蹲下來,扒開貓窩,展示了一只雪白的布偶貓。

    那貓咪的毛發(fā)蓬松,兩顆眼珠湛藍,藍的像是晴天的海洋,像是閃閃發(fā)光的璀璨寶石。

    林知夏激動得不能自已。

    “小貓咪,”她輕聲問,“我可以摸嗎?”

    江逾白說:“你摸,這只貓很乖�!�

    林知夏蹲在江逾白的旁邊。她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貓毛,那只貓那就“喵”了一聲,原地躺倒,露出毛絨絨、軟乎乎的肚皮。

    林知夏的心都要化了。

    “它叫什么名字?”林知夏問道。

    江逾白理所當然地說:“�!�

    林知夏哈哈一笑:“我喜歡這個名字�!�

    林知夏在地毯上找到了一只電子老鼠——這是特制的貓玩具。她按動遙控器,老鼠就在房間里繞著圈跑動。那只貓?zhí)隽烁C,開始撲老鼠,林知夏跟著貓咪走了兩步。江逾白仍然背對著她,坐在地上,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貓追老鼠。他就像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從小到大,他總愛擺出一副冷靜自持的樣子。

    他會不會炸毛呢?

    林知夏玩心乍起。

    她跪坐在江逾白的身后,湊到他的耳邊,呼吸間的氣流輕輕擦過他的耳尖。肉眼可見,他的脊骨僵硬地挺直,耳根也稍微有些淺紅,可他還是恪守著一貫的風(fēng)范,沒有開口講話。

    林知夏的膽子變得更大。

    她雙手攀住他的肩膀,又向前挪動半寸距離,輕聲問他:“你為什么不敢回頭看我?”

    江逾白反問她:“你為什么離我這么近?”

    “不可以嗎?”林知夏質(zhì)問他。

    “當然可以�!苯獍渍\懇地說。他大大方方地邀請她:“你再靠近一點�!彼鹩沂�,拍了拍自己的左肩:“你可以……靠在我的肩上�!�

    林知夏和江逾白相識了六年多,江逾白從未對她流露出一丁點攻擊性。他溫和、善良、正直、有耐心,非常尊重她。他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安全感�;蛘�,更準確地說,在林知夏的世界里,“江逾白”三個字就等于安全感。

    林知夏從心所欲,輕輕地倚靠著他的肩膀,誠實地描述自己的感受:“好奇怪,我最近才發(fā)現(xiàn),我離你越近,就越覺得快樂�!�

    快樂?

    江逾白反復(fù)品味這一個詞組。

    他心頭有什么東西,正要破土而出,發(fā)芽拔苗,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林知夏的身上有一種淺淡的香氣,那香味清冽又甘甜,侵蝕在思維的最深處。而她對此一無所知。她還附在他耳邊說:“我回答了你的問題,可是,你又不跟我講話了�!�

    這聲音綿綿密密,蠱惑又純真,像一條軟紗,纏緊了他的心跳,繞得他胸膛起伏,還有點喘不上氣。他一個剛開竅不久的少年人,哪里經(jīng)歷過這種架勢。他沒料到林知夏表達親近的方式如此直接。剛才他開玩笑般地,讓她枕著他的肩膀,她竟然照做不誤。

    他多想親口問她——你喜不喜歡我?又怕他把這句話講出來,他和林知夏的友情就走到了終點。

    去年的五月到八月,林知夏對他的冷處理,讓他始終記憶猶新、引以為戒。

    江逾白堅定地相信,天才的腦回路,和正常人不同。

    他要站在林知夏的角度思考,從她的視野探索世界。那么,林知夏給他的定位,就是一個陪伴她多年,了解她,支持她,偶爾與她有思想共鳴的好朋友。

    他理清了思路,低聲問:“你想說什么?我在聽你講話�!�

    林知夏反問:“什么話都能說嗎?”

    “當然,”江逾白從容不迫地說,“我們做了七年朋友,交換了七本日記。我是你的觀察對象。你在我面前,別拘束自己。”

    江逾白猜測,林知夏會和他聊起“小組合作”的理念。今天在咖啡廳,賀尚卿的言行值得深思、值得細品。江逾白學(xué)過不少團隊管理的策略,他準備把那些知識,全部傳授給林知夏。

    他正在默默打著腹稿,林知夏深吸一口氣,悄聲說:“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闭Z畢,她模仿那只布偶貓,靠在他的肩上撒嬌般地蹭了一下。

    江逾白停止呼吸。他感覺自己快被她殺掉了。

    “你要和我一直做朋友�!绷种南露ńY(jié)論。

    這句話又把江逾白拉回了現(xiàn)實。

    江逾白坐得端正,從沒回過頭,林知夏坐在他的背后,看不見他的神情。

    林知夏發(fā)現(xiàn),江逾白的耳朵不紅了,脊背依然挺拔。他的姿態(tài)閑適,好淡定、好平靜,再沒有別的反應(yīng)。林知夏松手放開了他,扭頭又去摸小貓了。

    江逾白靜默無聲地倒在地上。

    林知夏被他嚇了一跳:“江逾白,你怎么了?”

    江逾白偏過臉,與她對視片刻,應(yīng)道:“沒事�!�

    江逾白第一次為自己喜歡的女生提供可以倚靠的肩膀,他還沒習(xí)慣,要緩一緩。他在柔軟的地毯上平躺,又過了幾秒鐘,他站起來,邀請林知夏和他去花園散步。

    前段時間,江逾白買了兩匹黑馬,養(yǎng)在后院的馬廄里。林知夏從沒騎過馬,江逾白怕她不適應(yīng),沒敢?guī)像R,只和她一起牽著韁繩遛彎。碧影交織的花園中,他們像平常一樣談天說地,談笑風(fēng)生,中午又在餐廳里共進午餐,下午還去另一個房間里玩“林江”機器人。直到這天傍晚時分,江逾白才把林知夏送回大學(xué)校園,兩人在學(xué)校門口揮手作別。

    對江逾白而言,這一天,幾乎是完美的一天。

    *

    林知夏的心情也很不錯。

    當晚,她在《人類觀察日記》中寫道:“今天是2010年3月13日,我又去了江逾白的家,他現(xiàn)在有兩種寵物,小貓和小馬,非常可愛。我覺得,江逾白比小動物更可愛……”

    每年的十二月,林知夏都會把本年度的《人類觀察日記》送給江逾白。她逐漸放棄了《人類觀察日記》的初衷,將它當成了一本普通的日記,簡單地記錄今天的所見所聞——她知道,江逾白會是她唯一的讀者。她因為有這樣一位讀者而倍感滿足,仿佛一切瑣碎的感觸都有人傾聽、有人理解。

    林知夏的最后一行字是:“明天的北美學(xué)術(shù)交流會上,我能見到韋若星學(xué)姐……”

    這位名叫“韋若星”的學(xué)姐,畢業(yè)于省立一中,高三就出國了。目前,她正在美國加州的一所大學(xué)攻讀博士學(xué)位,她本科期間發(fā)表的論文就引發(fā)了業(yè)內(nèi)人士的關(guān)注。

    林知夏記得,省城的那家名為《晨間早報》的報紙,曾經(jīng)采訪過韋若星,報社記者擬定的標題是——“強中自有強中手!省立一中的美女學(xué)霸!”

    在那份報紙上,韋若星自我介紹道,她的名字來源于一句詩“芙蓉增敷,曄若星羅”。

    林知夏覺得,韋若星的名字起得很不錯。

    林知夏從沒把韋若星和譚千澈學(xué)長聯(lián)系在一起。

    省立一中的校園內(nèi),也沒有流傳他們兩個人的戀愛史。如果不是楊術(shù)文無意中揭露了譚千澈的老底,林知夏根本不會相信,譚千澈和他的初戀女友談了好幾年沒分手。

    “北美學(xué)術(shù)交流會”將在周一正式召開。不過,韋若星一行人在周日上午就抵達了北京。當天下午,韋若星跟隨她的老師走進校園,接受了相關(guān)工作人員的接待。

    第90章

    多情總被無情惱

    林知夏作為量子計算實驗室的一員,主動承擔(dān)了接待工作。當她見到韋若星,她立刻跑了過去,自我介紹道:“學(xué)姐你好,我叫林知夏,我是省立一中的畢業(yè)生,現(xiàn)在正在讀大二�!�

    韋若星沖她一笑:“你好啊,小學(xué)妹。”

    林知夏開心地回應(yīng)道:“學(xué)姐。”

    韋若星專攻“量子算法”領(lǐng)域。她在本科階段修完了數(shù)學(xué)和計算機的雙學(xué)位。本科畢業(yè)之后,韋若星還在IBM公司工作了一年,這才返回了學(xué)術(shù)界,成為知名教授Jeffy的學(xué)生。

    林知夏讀過Jeffy的所有論文和出版書籍。她了解韋若星的研究內(nèi)容。她和韋若星討論了幾句,韋若星就對她刮目相看:“你真是大二的學(xué)生?”

    林知夏點了點頭:“我今年十五歲,我跳級了�!�

    韋若星驚訝地說:“小學(xué)妹好聰明�!�

    學(xué)校為Jeffy教授一行人安排了一場歡迎晚宴。物理學(xué)院的不少老師和同學(xué)都出席了本次宴會。Jeffy的座位緊挨著谷立凱,他們二人相談甚歡。

    寬敞的餐廳內(nèi),燈光耀亮,氣氛融洽。

    在這樣的正式場合,所有男老師和男同學(xué)都是一身西裝革履,譚千澈也不例外。

    今晚的譚千澈穿了一套黑色西服,內(nèi)搭一件白色襯衣。他扣緊了最上面一顆扣子,領(lǐng)帶扎得嚴嚴實實,很有一種斯文禁欲的意味。

    譚千澈像是變了一個人。他微皺著眉頭,不常說話,時不時看向韋若星,然而對方連一個眼神都沒施舍給他。

    楊術(shù)文觀望了一段時間,感慨道:“你別苦巴巴地瞅著她了,你不就是想和她講話嗎?聽我的,你去求一求林知夏。林知夏跟韋若星聊得來,你看韋若星笑得多開心啊�!�

    譚千澈沉重地嘆了一聲:“林知夏怎么整天黏著女博士�!�

    楊術(shù)文試著分析道:“哎,林知夏多會喊人,學(xué)姐長,學(xué)姐短的。你別郁悶,她和韋若星搞好關(guān)系,幫你說兩句好話……”

    譚千澈沒作聲。他端起酒杯,飲下一口紅酒。

    酒水從杯沿灑出來,濺上了他的西裝褲。

    這套西裝剛買不久,花了一萬多塊錢,譚千澈稍微有些心疼。

    他攥著餐巾紙,緩慢地擦拭著腿上的污漬,恍惚中想起來十六歲那年,他和韋若星都在省立一中的競賽班念書。那天傍晚,天色漸漸黯淡,他在教室里給她補習(xí)功課,她把手搭在了他的腿上。她笑起來很美,夕陽知道,晚霞知道,他也知道。

    可他無力改變現(xiàn)實。

    高三那年,韋若星決定出國。

    她把他叫到學(xué)校,要和他分手。他那時也年輕,才十八歲,心高氣傲,不僅沒流露出半點不舍,還對她說了狠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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