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諸小弟均是滿懷鼓舞,躍躍欲試。
幾個人從書包里掏出私藏的“混道上”專用的道具來——雙節(jié)棍、甩棍、管制刀|具……
這些都是真家伙,足夠撐門面的。
搞事,呼之欲出!
他們粉色頭毛的大面無表情地看著一屋子各式各樣的“兵刃”,沒說話,自己也從腳邊拎起一只書包來。
那書包鼓鼓囊囊,一看就裝了挺多東西,看著沉甸甸的墜手。大家都是眼前一亮。
寧馥把那書包重重地放在桌上,“一人一份,都來拿�!�
大姐頭就是大姐頭,言簡意賅,看這利索勁兒吧。
大伙都挺入戲,一副沉凝的表情紛紛上前從背包里取出屬于自己的“那份”。
天利。五三。黃岡密卷。
怪不得看起來很沉。參考書一本本都有轉頭那么厚。
“這……這是……”
寧馥微微一笑,“今天是我們的第一次課后活動,求輕松一點,每人做一套卷子就可以走了�!�
“筆你們都帶了吧?”
在一屋子人目瞪口呆的呆滯中,粉頭發(fā)少女慢悠悠地走到門口,把教室的門合攏了。
門鎖被轉上的“咔嗒”輕響,讓不良少年們終于回過來。
他們是來加入校霸團體的,不是來參加課后補習的!
可是……
在粉毛大姐頭的威嚴之下,沒有一個人敢妄動。
別看她說話輕描淡寫,可就這么一個鎖門的動作,已經(jīng)充分說明了大姐頭的態(tài)度!
誰敢跑?!誰敢跑誰就是第一個體驗什么叫“校園霸凌”滋味兒的!
只好一個個可憐兮兮怨聲載道地從書包的犄角旮旯里翻文具出來。
軍體領學社,第一次課后活動,大成功。
第二天上課,榕城一中初三年級的師們不約而同地注意到一個現(xiàn)象——他們各個班上最不實、最不務正業(yè)、最能折騰的學生,仿佛都約好了一樣帶著重重的黑眼圈來了。
且都像那啞火了的炮|彈一樣,上課老實得令人害怕!
甚至有兩個還拿了課外的卷子來問問題!這是多么令人震撼、多么令人驚喜的轉變!
初三(1)班的數(shù)學師回了辦公室眼眶都濕了,一個勁地說“我們班徐杰真是開竅了,知道學了,還一直說這兩天一定把那道題弄懂”……
因為寧馥老大發(fā)話了,昨天的錯題這周三課后活動要全過一遍,誰講評不出自己的錯題,誰自己看著辦。
“看著辦”,是“道上”規(guī)矩里最恐怖的一句話了好嗎?!更何況讓大伙“看著辦”的還是寧馥,他們那能一腳踹碎鐵鎖的大寧馥!
李文月正到這邊辦公室拿本次月考的年級排名,回想了一下昨天正是寧馥那個什么社團的第一次活動,中隱隱升出些預感。
她低下頭看了眼剛拿到手中那薄薄一頁紙。
從最后開始看。
沒有。
連跳幾行名字,依舊沒有。
李老師深吸一口氣,以一種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勇氣和試探,把目光投向了名單的最上方——
竟然準備從上往下找寧馥的排名,她可真是飄了。
“寧馥”兩個字,真的沒讓她的勇氣落空。
甚至都省了她從上往下掃視的目光。
寧馥的名字就在最上方。在前。
精確地說,在前三。
更準確一點地定位——
就在第一個。
別人裝逼也蓄勢,也搞個循序漸進的鋪墊,像賭|博里的高手玩骰子,這樣才好在最后一刻吊足觀眾胃口地揭盅,顯露自己賭王王的真容。
但寧馥直接搞了個大的。
不演了,攤牌了,我的骰盅里就是這個點數(shù),六六六。
李文月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又確認了一遍。她心跳都變快了!
“文月,你怎么了?”年級主任在旁邊看她發(fā)呆,問道。
李文月一臉一言難盡:“我……我只是有點驚訝,激發(fā)學生的潛能竟然有這么多方式……”
年級主任不知她哪來的感慨,只拍拍李文月的肩膀道:“你還年輕呢,慢慢有經(jīng)驗了就好了�!�
李文月:這個經(jīng)驗,或許也是萬中無一的體會了——
激發(fā)一個天才的潛力,也許只需威脅她把粉色頭毛染回黑的?!
李文月嘆了一口氣,只覺得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特別的孩子。
她心情實在復雜。
前寧馥沒事找事放課后欺負班上的好學生盛宇馳,把人家堵在小黑巷子里打了一頓,人盛宇馳眉骨上現(xiàn)在還有一道血印子呢!
盛宇馳那孩子性情內斂,什么事都只往肚子里咽,從不多說。李文月盤問了許久,才知道居然是因為寧馥逼盛宇馳幫她考試作弊,盛宇馳沒答應,這才被打的。
試圖作弊!威脅同學!挾私報復!
這怎么能行?!
李文月當時找王曉燕就是要跟她說這事,寧馥再這樣下去可就真的走上歧路了!
沒想到被網(wǎng)吧著火的事這么一岔,時間已經(jīng)過去倆星期了。
盛宇馳一向安安靜靜,息事寧人,但班主任李文月卻不能放任這件事就這么過去。
她準備給寧馥下了最后通牒,今天班會課上,必須給盛宇馳鞠躬道歉!
現(xiàn)在手上又拿到了她月考第一的成績單,李文月還真不知道一會兒和寧馥先說哪件事好了。
然后年輕的李老師就再一次吸取了自己經(jīng)驗不足的教訓。
——不為你的學生當下出給你的難題發(fā)愁,因為很快他們就會創(chuàng)造出新的難題來折磨你。
她去班上轉了一圈,發(fā)現(xiàn)寧馥人沒影了。
“我會讓寧馥同學當面向你道歉�!崩钗脑聦κ⒂铖Y道:“就算她翹課想躲開,也沒用�!�
把自己埋在書桌后的男生抬起頭來,清秀的臉上沒什么表情,他平淡道:“師,我不需。”
李文月道:“你不用害怕她,我——”
她話音突然頓住。
晚上六點半,正是榕城一中初三年級晚自習前的時間。距離自習課開始只有兩三分鐘了,這會兒學生們一般都已經(jīng)坐在教室里了。
非但寧馥不在,班上的陳韻座位也是空著的。
陳韻和寧馥的關系可說不上好。李文月聽學生間傳言,陳韻有個校外的男朋友,似乎還因為兩個女生間的矛盾找到一中來要堵寧馥。
一股麻煩即將來臨的預感沖上李文月頭。
——寧馥不會是又把陳韻給堵在哪個小角落或者女廁所里“教育”了吧?!
李文月連著問了幾個坐他們周圍的學生,都是一問三不知。
但這群青少年之間眉來眼去的小九九,怎么瞞得過班主任的眼睛?!
李文月虎了臉,喊了幾個平時跟陳韻走得近的學生到辦公室,“陳韻是你們的朋友,你們的朋友如果有麻煩,你們的保密只會讓她更深地陷進去�!�
幾個孩子面面相覷。
終于有人在班主任的逼視下忍不住松動開口:“師,其實……”
校門口。
小商小販們聚集的地方,初一初二不用上晚自習,放學了都愛在街邊買點零嘴。炒粉和炸串的香味在整條街上彌漫。
但放學的輕松氣氛,并沒有感染所有人。
陳韻臉上掩不住恐懼,她忍不住扯寧馥的衣角,“咱們回去吧,回去他也不敢進來�!�
焦慮和忐忑讓她對寧馥連“咱們”都說出來了。
寧馥淡淡看她,“今天躲開他,明天他還會來堵你,明天躲開,那后天呢?”
“他是天天來干擾你折騰你,你的學還上不上,書還念不念?”
陳韻語塞,眼淚在眼圈里打轉。
她那個校外混社會的男朋友,在她提了分手以后已經(jīng)連續(xù)堵了她三天了。說些混不吝的話,貼的很近地追著她,到后來就是咒罵,手上玩小刀給她看,嚇她。
陳韻也的確被嚇住了。
晚自習前的課間,她和閨蜜悄悄說這件事,說著說著就哭了。
寧馥拎著外套從班級后門走進來,也不知道站在她們旁邊聽了多久,吐出一句:“晚上他敢來堵你,叫我。”
第86章
陳韻也不知道,
自己怎就鬼使神差地真的喊上了寧馥。
也許是寧馥那副“這不過一件小事”的輕松的、略帶不屑的神情給了定海神針一樣的信心,覺得應該和越來越可怕越來越過分的前男友做一個干脆的了結。
學生時代,小姑娘們總是容易有點“壞”的男生吸引,
有一個“社會人”男朋友,
似乎也足夠凸顯自己與眾不同的酷。
榕城一中這種學校的女生,即使陳韻早戀、找校外男朋友已經(jīng)算是格外叛逆了,
在小流氓眼中,
也依舊是很好下手的單純乖乖女。
嚇唬嚇唬就行了。
小流氓覺得火候差不多了,
陳韻在短信中哀求他好聚好散,
不要在來學校門口堵。字里行間都透露出的恐懼來。
手拿把攥。
小混混溜溜達達到學校門口,
著陳韻和他“說清楚”。他腦內想入非非得很是愉快——只要嚇唬嚇唬陳韻,
不了亮出小刀來貼著那嫩生生的漂亮臉蛋耍個花,
就把往懷里一拉,
還敢亂動彈?還不是自己想怎樣就怎樣!那叫一個!
便瞧見陳韻身邊還站著一個人。身量高挑,粉色頭發(fā),
看起來——
很漂亮。
小混混笑起來,喲,個女孩子!
這一準是自己來覺得害怕,拖閨蜜一起壯膽來了!這丫頭可真夠意思,還有這漂亮的女同學,嘖嘖嘖,剛好個一塊嚇唬,今兒都給他包圓了!
小混混眉眼亂飛地笑起來,
走上前就要去挑陳韻的下巴,
“今天怎這懂事,嗯?不給老公介紹介紹你朋友?”
陳韻僵硬地站在原地,想躲開又不敢。
那只手離越來越近。
陳韻感到惡心,
感到暈眩,腳下卻軟得一步都邁不開。
下一秒。
一只手攬住了陳韻的腰,帶著往旁邊錯開一步,也在一瞬間躲開了小混混勢在必得的臟手。
小混混一愣。
他的目光落在那個站在陳韻旁邊的女孩身上,目光中的垂涎幾乎掩飾不住。
只聽開口道:“不如讓我自己來介紹�!�
女孩聲音清越,如金玉相擊。
“我是你祖宗!”
小混混的好幻想就這一聲金玉相擊的嘴炮打碎了。粉碎。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竟動不了分毫。
這個女生的手勁實在太了,竟鉗得他骨頭縫都疼得要命!小混混口中猝不及防地發(fā)出一聲痛呼,將周圍的路人嚇了一跳。
他一邊慘叫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罵出污言穢語,伸手就從衣兜里掏出一把瑞士軍刀來,朝著寧馥扎過去。
這下旁邊的陳韻也發(fā)出尖叫。
寧馥手腕一抖一扥,小混混已經(jīng)整個兒放倒在地,一只腳踩在腰腹上。
正是發(fā)的地方,踏上重逾千斤的這一只腳,小混混像一條跳上岸的魚,瘋狂地掙扎著試圖翻身,卻半天都無法讓自己移動哪怕一寸。
他發(fā)出死豬般的□□。
寧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聽清了嗎?”
小混混已經(jīng)幾秒鐘內的變化徹底震傻了,他尚且無法理解陳韻從哪里來了這一個無窮的兇惡閨蜜,又是如何在一瞬間把自己摜在地上無法動彈的。
“你、你放屁……你是什人,管得著我倆的事……”
寧馥嫌棄地把腳挪開,在小混混身旁蹲下,“說了是你祖宗,你怎不信?”露出一個笑容,“打聽打聽榕城一中領學社,不我是社長�!�
小混混聽不懂,正要放狠話,便發(fā)現(xiàn)粉頭發(fā)的女生從自己手里抽走了那把多用瑞士軍刀。
只打量了一眼,就冷笑一下,道:“盜版仿軍品�!�
仿佛在嘲笑他太低端的品味。
“榕城一中的地界,不可以出現(xiàn)管制刀具�!迸Σ[瞇地道。
,就在眾人震撼的目光和小混混震恐的目光中,慢慢,慢慢地掰折了那把刀。
單手。
刀柄上的一顆螺絲釘崩了出去,滾落在地,牽動著所有人的視線。
好恐怖啊。
好帥啊。
不知道誰突吹了一聲口哨。
“厲害啊,誰也別想在一中地界上欺負一中的學生!”
陳韻還穿著一中的校服,煞白的臉上終于回復了一絲血色。
一時間口哨聲起彼伏。
寧馥笑著將手里早看不出原樣的刀扔進不遠處的垃圾箱,拍了拍小混混的臉。
“陳韻同學已經(jīng)和你分手了,你傷心欲絕,決定永遠不再見。”挺客氣的,“走吧�!�
小混混一轱轆從地上爬起來,狼狽退走。
他不敢放狠話,甚至不敢給陳韻一個威脅的眼神。
不管領學社是什組織,陳韻有領學社罩著,只看這個粉頭發(fā)的武,就是他惹不起的。
多數(shù)所謂的“社會人”都這樣——
欺軟可以,碰硬是萬萬不行。
陳韻如墜夢中。
從沒想過自己這段時間的夢靨會以這樣的方式徹底打破。不過……的確如釋重負,仿佛身上的千斤重擔,都在寧馥將那小混混摜在地上,斷了他的刀時瞬間卸下。
……之前還讓那個混蛋來威脅過。
陳韻囁嚅著:“你,你什要幫我?”
先前實在太絕望太擔心,連最簡單的問題都問不出口。
看著寧馥,寧馥在街邊小攤買炸雞排,問,“你吃辣的不?”
陳韻下意識地搖搖頭,下一秒就寧馥塞了個熱氣騰騰還有些燙手的紙袋子,里面是剛炸好的香酥雞排。
陳韻呆呆地“��?”了一聲。
只聽粉毛少女道:“反正已經(jīng)錯過自習的上課鈴了,我們在外面吃完再回去�!�
漫不經(jīng)心地道:“以你放學回家,我讓領學社的輪流跟你同路回去,你放心�!�
那小混混也不過是個游手好閑的無業(yè)青年,已經(jīng)嚇破了膽,輕易不敢再來找陳韻的麻煩。
陳韻下意識地點點頭,看著寧馥速度飛快地吃雞排。那塊是重辣,嘴唇辣得紅艷艷的。
陳韻還是迷惑。
寧馥把胳膊搭在肩膀上,“快吃�!币贿吚钡谩八凰弧蔽鼩猓贿吔獯鹆岁愴嵉膯栴}:“我既收了你們的保護費,就要保護到底啊�!�
雞排到底沒吃完,個女生匆匆趕來的班主任提溜回辦公室,痛罵一頓。
得知問題已經(jīng)“輕松解決”,李月將信將疑,盯著寧馥,“怎解決的?”
寧馥笑道:“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狈浅U嬲\地道:“我?guī)完愴嵃亚澳杏褎窕厝チ�,就這簡單�!�
李月趕到的時候的確也沒看到什小混混,什證據(jù)都沒有,只能將個人都警告了一番,放們回去自習。
陳韻悄悄說:“我下回請你吃燒烤�!�
打從這兒起,軍體領學社的名號算是一炮而紅。
原本還對老的社團路線有所懷疑的不良少年們聽聞那天晚上英雄救的戲碼,各個摩拳擦掌,恨不能自己也上演這一出,課活動也不再愁眉苦臉宛如上刑了,因寧馥說了,績提上去了,帶他們去闖蕩江湖!
至于江湖是哪里,他們都有不同的想象。
寧馥便又給課活動安排上了法律常識和化課。法律常識,講民法刑法,出去打架哪些事不能干,哪些算犯法,哪些要判刑坐牢。化課,講三國演,將春秋公羊傳,講什是“仁之師”*,——軍體領學,出門要讓人看到領學社的氣魄氣質氣場!他們可不是什普普通通的校霸團體!
中二少年們先是把腦子里砍砍殺殺的戲碼都冷靜了一下,又“將來領學社出街人人艷羨驚嘆”的幻鏡一通鼓舞,每天打了雞血一樣地參加課活動,一時間不但理科績突飛猛進,言水平和理解能也跟著提高。
寧馥琢磨著,過一段時間可以把“社團要與國際接軌擁有世界眼光”提一提,《教父》三部曲一放,英語學習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至于真出去打架……
還是先省省吧。
但不上門惹事,總有事上門來惹你。
精神小妹兒張雅茜悄悄跟寧馥說,榕城五中的一幫痞子打算跟領學社茬架,原因也很簡單——他們自己學校的老師嘲笑了。
學生之間消息都傳得很快,誰和誰是鄰居啦,誰和誰一起上補習班啦,誰和誰以前是小學同學啦……領學社的事兒早就已經(jīng)像個帶有神秘色彩的江湖傳言一樣傳遍了榕城各個中學。
就連老師們也知道了。
有老師跟李月一個考場監(jiān)考還問到這事,把李月都問蒙了。
領學社哪是什學生青|龍會啊,就是一個一群績不好的孩子天天組織在一起鍛煉鍛煉身體,補習補習功課的學習小組而已嘛!
別的學校老師一聽,嗬,這是活脫脫的教育素材啊!
于是真·校園不良團體全都受到了“同行”內卷的惡意。
同樣都是學校里的不良少年,誰比誰優(yōu)越呢?偏偏他們領學社就高人一!明明就是個校霸團伙,聽說還收保護費!怎在老師們嘴里他們就了“一群想要上進的進同學浪子回頭金不換強身健體努學習”的模范典型了呢?!
必須干一架!約出來碰碰軟硬!
寧馥悄悄單刀赴會去了,沒告訴社團的小孩們。
其實五中的小痞子們也就是一群閑的發(fā)毛的差生,約了個半夜三更的時間故弄玄虛,見真一個人去了,他們動都不敢動一指頭。
只問掰斷軍刀是不是真事兒。
寧馥徒手掰了根鋼筋給他們看。
一群小痞子鳥獸散。
寧馥回家的路上就忍不住想笑,從院□□,剛躥上墻頭,就手電光照在臉上。
媽王曉燕站在院墻下,正拿著手電。
第87章
“……媽�!�
翻|墻翻到一半的寧馥以一種尷尬的姿勢停住了,
她原本是騎坐在墻頭上,現(xiàn)在默默翻過身來面沖著院子里,改成了蹲在墻沿兒上的姿勢。
看起來像從事不法勾當被抓了個正著,
老老實實蹲著就差雙手抱頭高喊一句“坦白從寬!”了。
王曉燕被她這動作嚇了一跳,
趕緊把手電移兒怕晃了寧馥的眼睛,生怕她這個姿勢蹲在窄窄的墻頭上分分鐘摔來。
“做什么怪?!我給搬個□□,
別亂動聽見沒有?!”
王曉燕還沒來得及轉身搬□□,
就見她不省的閨女手一撐,
直接從那高墻上蹦了來。
一秒已經(jīng)老老實實地站到院子中央,
垂著頭,
一副任人發(fā)落的模樣。
她跳來的時候就跟那些動作片里裝酷耍帥的鏡頭一樣,
除了她身上沒有安全繩。落地的姿勢矯健又輕盈,
像一貓,
走路沒聲兒。
王曉燕不打一處來。
“不要命了是不是?!”她咬牙切齒,“那么高也敢往跳?!”
王曉燕逼近寧馥,
“說,三更半夜干什么了?!”
寧馥眼觀鼻鼻觀,“就……朋友叫我出玩�!�
她低聲:“這么高……我跳來沒問題的�!�
王曉燕結。
看閨女那一雙亮晶晶還帶炫耀的眼睛,仿佛分分鐘能再當著她面躥上墻頭重新跳一遍,好給她展示展示呢。
作為榕城一中高中部數(shù)學教研組的組長,王曉燕一向是不推崇棍棒教育的。
她忍著狠狠將寧馥敲一頓的沖動,冷冷:“初三的數(shù)學白皮書,一百大題,
寫完給我�!�
寧馥趕緊頭。
王曉燕扭頭上樓,
寧馥跟在后頭,盡量把自己的腳步放得輕之又輕,好像這樣就可以讓自己半夜逃家翻|墻打架的事也像腳步聲一樣消失。
進了屋,
王曉燕“啪”地一聲打燈,隨即就跟著進了寧馥的房間,看樣子一百數(shù)學大題并沒有宣告懲罰的結束。
寧馥乖巧地把掖在被子里假裝成個人形的枕頭拿出來放回床頭,王曉燕沒說話。
寧馥自覺地擰亮臺燈從書包里掏出數(shù)學題冊放到寫字臺上,王曉燕沒說話。
寧馥默默地走到客廳給她媽倒了杯熱水,熱騰騰的杯子端過來,再配上一雙懇切的有可憐的狗狗眼。
王曉燕到底還是把水杯接了過來。
天知她在凌晨發(fā)覺寧馥的臥室里根本沒有人時,里是怎樣的恐懼!
怕她半夜跑出是不學好,怕她在外面遇見危險,怕她中藏了什么事不和家里說……
當時有擔,看見這臭孩子蹲在墻上往跳的時候就有憤怒!
王曉燕雙手握住微燙的水杯,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有些克制不住的顫抖。
寧馥拉椅子坐,:“媽,我出絕對不會做違法亂紀的壞事,也絕對不會讓自己受傷,我向您——”
“誰讓坐了?”
“保證”兩個字還沒說出,就被王曉燕打斷了。
寧馥好又起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好。
她媽過了好一會兒,才:“我要的保證有什么用?”
她抬頭望著寧馥,“我恨不得一直在我的視線里,這樣我才能放啊�!敝心昱说囊Ъ】嚲o了,她在克制洶涌的緒,喉頭緊澀。
這是……一個母親的私。
寧馥靜靜地與王曉燕對視著,看見她眼中有一霎泛起淚光。
原書中王曉燕沒有出場過,描述也是寥寥數(shù)語,勾畫了一個為了教學事業(yè),一撲在學生身上反而忽略自己親生女兒的老師形象。原女配寧馥的叛逆,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吸引自己父母的關注。
可從她分明是如明顯地深愛著自己的孩子。
哪怕溫的時刻很少,關切也帶著一些生硬。
若說是網(wǎng)吧的一場大火讓工作狂王曉燕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平時對女兒的忽視,她現(xiàn)在的反應,是矯枉過正,還是過度緊張?
寧馥慢慢地問:“您為什么害怕?”
王曉燕半天沒說話。經(jīng)過了漫長的沉默,她拍了拍身邊的床,叫寧馥坐過來。
然后把伸手握住寧馥的手。
寧馥:突然煽?有緊張。
她覺得在自己的探問,她媽不該是拉手手談這種反應啊?!
一秒,一股巨力從手上傳來,寧馥猝不及防,整個人意識地倒抽一。
王曉燕沒有松她的手,反:“用最大的力�!�
寧馥小地看了她媽一眼。
默默用了一半的力,反握了一,趕緊松了。
王曉燕又長嘆一。
“我以為是樣樣都隨爸,沒想到這一還是跟了我�!�
寧馥小小聲:“所以,您是外星人?”
她已經(jīng)瞬間腦補了一系列外星科幻和超級英雄變種人題材的電影。她媽也許是外星遺族流落地球和她爸一見傾,她就是外星文明和地球結合的結晶和橋梁,必然身負使命!
然后就迎接了王曉燕老師“我果然高估智商了嗎”的眼神。
也有在這時候,王曉燕才覺得寧馥還是個小孩子。
網(wǎng)吧一場大火,寧馥一腳踹大門救四十三條人命,她在濃煙烈焰中盯著那孩子的背影,——她明明還有沒過16歲的生日,明明還干出翹課逃學打游戲的事,可卻在那一瞬間暴長出一往無前的勢。
令她驚,令她害怕。
其實也不怪寧馥的思緒跑偏太遠,實在是她自己的屬性設定本來就快要接近“超自然現(xiàn)象”了。她身負系統(tǒng),穿越過萬千世界,不介意作者在某一本狗血的劇中把一個狗血炮灰女配設定成混血外星人。
但顯然作者還是有限的,沒干出在這本校園小甜文中融入科幻元素這種崩壞的事。
——王曉燕非常冷酷地打破了寧馥的幻想。
——是普通人范圍內的力大,家族遺傳。
寧馥眨眨眼,意識到或許這是這本書為她做出的邏輯自洽,正像上一個世界中,失錦鯉命格的林越越后林氏報業(yè)會倒閉破產(chǎn)一樣,這個世界因為她的力翻倍已經(jīng)遠超常人水平,就為她提供了更圓滿的背景故事。
在書本的節(jié)之外,世界的運轉依然有著無法打破的規(guī)則。
她不是在玩一場游戲。
這一切真實,都像無數(shù)根互牽連著的毛細血管,構成細密的網(wǎng)絡,構成所有狗血愛故事之外,支撐這個世界的構造。
這名為“真實”的血脈,牽動著許活生生的人,哪怕他們在這本中,根本不曾有過清晰的面目。
穿越千百次,猶如人帶著往生的記憶陷入無限的輪回,最容易產(chǎn)生的副作用,就是狂妄。
或者說,一種局外人的輕蔑。
一個人如果有一次生命,他一定會倍加珍惜。
但無窮盡的生命,無數(shù)次驗不同人生的經(jīng)歷,會在人的靈魂中慢慢形成一層膜,一層把人包裹起來的膜。將他與這個世界隔絕來。
快穿局的金牌業(yè)務員寧馥,恰恰是這其中的翹楚。
她愛過霸總,愛到可以做他的金絲鳥自己畫地為牢;她也愛過反派,互折磨互傷害最后用命給他救贖;她也愛過炮灰,改變他的命運給他溫柔不叫他自苦……
每一個世界她都是掏掏肺,她都愛過。
但是人有一顆臟,怎么會愛千萬個人呢?
寧馥從不教自己想這些事。
攻略祖國的任務,讓她慢慢地放縱了,因她不必偽裝成金絲鳥,偽裝成白月光,偽裝成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