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們在翰林院外面碰面,只匆匆一見,塞了折子,當(dāng)無事發(fā)生。
羅修:“你給我的會不會是假消息?”
劉文吉:“真消息你我才能合作,若是假消息,你發(fā)現(xiàn)后到御前告我與你合謀……你是使臣,又不是死了。我不敢拿假消息糊弄你,除非我不想活了�!�
羅修想著也是,這才收好折子離開。
羅修的蹤跡,被烏蠻這里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蒙在石從頭到尾不信任阿勒王派來的這個人,這個人跟來大魏,蒙在石一直好奇羅修想做什么。蒙在石讓人去監(jiān)視羅修,監(jiān)視的人回來,報說了羅修所為。
蒙在石:“嘖。阿勒王居然難得動了一次腦子,不只會喊打喊殺了�!�
下屬道:“既然羅修做的事跟我們無關(guān),不損害我們的利益,我們就看著好了�!�
蒙在石沉吟片刻,問:“你們覺得,南蠻若是和大魏開戰(zhàn),大魏能贏么?”
下屬互相看了看,說:“如果南蠻王能夠統(tǒng)一四部,未必不能贏大魏。但大魏又國土遼闊,南蠻消耗不起。所以輸贏都是半數(shù)之分,還是要看上位者的決斷了�!�
蒙在石淡聲:“大魏現(xiàn)在這個老皇帝思謀遠慮,他當(dāng)位的時候,這戰(zhàn)我看南蠻王討不到好處,反受大魏的拖累。但老皇帝要是下臺了,且看看下一個大魏皇帝的品性……南蠻王真要發(fā)動戰(zhàn)爭,也應(yīng)選下一任皇帝在位時期。而不是現(xiàn)在�!�
下屬們不明白烏蠻王分析這個做什么。
蒙在石分析時,已經(jīng)做了決策:“那我便不能讓羅修在這時候壞我好事,將我烏蠻拖入和大魏的戰(zhàn)爭中……先把羅修扣起來,在我等離開大魏前,都不要放他出來了�!�
下屬們應(yīng)是。
而之后他們討論起下個月大魏皇帝壽辰那日所舉行的演兵。什么文斗,他們肯定不行了;也就演兵,只是烏蠻王上場,他們這一類跟隨烏蠻王作戰(zhàn)多年的老部下,卻不能上場。
蒙在石站起來,懶洋洋地伸個胳膊,笑瞇瞇:“我且看看,大魏如今的戰(zhàn)力,算是什么水平。總要心里有個數(shù)嘛……來大魏一趟,豈能空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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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這邊,艱難地選出了幾個小將。其中還把楊嗣扒拉了進去。
實在是二十五歲這個年齡,卡住了大部分將軍。打仗這種事,畢竟是老將比較熟悉。
除了楊嗣被太子推舉進去,朝廷再扒拉,把官員們調(diào)來調(diào)去,最后實在無人可用,竟然從御史臺中,心虛地把韋樹調(diào)了過來,讓韋樹管理后方糧草。
韋樹茫然,后定下神,猜到了怎么回事。
原本不管是文斗還是演兵,他都沒想?yún)⑴c。他最近因為監(jiān)察百官的原因,得罪了不少大臣,秦王那邊正糾集官員,要將他貶下去。但是借口不容易找,如今正好碰上演兵之事——
韋樹若是在其中做不好,讓大魏失了面子,等那些使臣離開后,秦王就有借口清算韋樹了。
而大魏朝臣實在心虛,找不到合適的將軍,言尚又被烏蠻王指名,也只好捏著鼻子讓言尚做個“帥”了。帥配合將,指揮兵馬,如此勉強也算湊齊了名額。
韋樹因被要求只管后方糧草,他便專心研究此路,并不和其他人一道。言尚這邊有點兒慘,被楊嗣帶去校場,天天操練。
楊嗣難得在一方面讓言尚吃癟,這幾日自然春風(fēng)得意。
校場上一次操練結(jié)束,言尚幾乎虛脫,楊嗣卻劍之巍峨,挺拔而立。他勾著言尚的肩,笑道:“演兵這回兒事嘛,就算那個蒙在石指定你又如何?到時候你躲在我后面,有我在,他還傷不到你�!�
言尚揉了下自己剛才差點被楊嗣一掌拍吐血的胸口,嘆道:“那就多謝三郎了�!�
言尚轉(zhuǎn)口就道:“然而打仗不是直來直往,縱使我相信三郎你神威降世,我們也還是向朝中老將請教一番好了�!�
楊嗣嘖嘖道:“請教他們?他們要是能打贏烏蠻,也不會等到現(xiàn)在了�!�
言尚溫和道:“取彼之長,補己之短,方能長戰(zhàn)長勝�!�
楊嗣神色肅了下,點了頭,之后和言尚一起去拜訪長安幾位老將軍的府邸。幾位老將軍傾囊相助,言尚聽得若有所思,他再看旁邊的楊嗣。
和之前的漫不經(jīng)心相反,楊嗣到了這個身后,長眉壓目,眸心沉靜,聽得十分專注。
楊嗣又向老將軍討教,向?qū)④娬埥涛渌�。對方見到楊嗣這般年少才俊,也十分見獵心喜,自然不吝賜教。
言尚一直跟著他們,看他們討論戰(zhàn)術(shù),看將軍教楊嗣如何設(shè)陷阱如何布陣……言尚自己如擺設(shè)一般,因他看著便不是能武的樣子,他和楊嗣站在一起,這些老將軍一定更喜歡楊嗣,而不是他。
言尚卻不嫉妒,只默默聽著老將軍的教誨。
一連半月,每日如是,一邊在校場練武、訓(xùn)兵,一邊去拜訪長安城中的老將軍們。
然而皇帝大壽的前兩日傍晚,言尚回中書省復(fù)命,楊嗣與他一道,說好了等言尚辦好中書省的差事后,晚上二人再去找一位老將軍一趟。
楊嗣跟在言尚身后,大搖大擺地進了中書省。傍晚時分,中書省的大部分官員已經(jīng)離開了,偶有看到楊嗣的,想到楊三郎的無法無天,那官員也眼皮抽一抽,當(dāng)作沒看見。
言尚的老師劉相公依然沒有回來中書省辦公,這一次言尚是向張相公復(fù)命的。
言尚把爐里的炭火滅了,窗子都關(guān)上。再將一些公務(wù)的資料整理好,言尚正要去找張相公時,張相公打開簾子,竟然出來了。
言尚向張相公行禮,正要讓楊嗣出去在外等候,卻不料張相公看到他們兩個,目色閃了一下,說:“承之也來了?正好,這是中書省新下的命令,你和素臣都來聽一聽吧。”
言尚目色微怔,沒說話。
楊嗣則直接詫異:“讓我直接聽你們的決策?這里是中書省啊�?峙虏缓线m吧?”
話雖這么說,張相公轉(zhuǎn)身進內(nèi)廳,楊嗣卻毫不委婉地跟了上去。言尚搖頭笑,跟在他們后面。
張相公道:“沒什么不合適的。這道最新的命令,門下省已經(jīng)批過了,明日就會下發(fā)到尚書六部。也就是說,最晚明天,你就會知道這道命令了。既然如此,提前一天知道消息,多給你們一天做準(zhǔn)備,也沒什么�!�
楊嗣思考。
言尚問:“是和演兵有關(guān)的命令?”
楊嗣詫異看言尚,心想你這是怎么猜出來的。
言尚微笑解釋:“既然是讓三郎與我一起聽,此事必然和三郎有關(guān)。如今與三郎、我都有關(guān)的事,還可以提前做準(zhǔn)備,自然只有演兵一事了�!�
楊嗣無言,張相公則已經(jīng)習(xí)慣言尚敏銳的洞察力。
進了內(nèi)廳,張相公入座后,將案頭上最上方的一本折子向二人遞去。在他二人看折子的時候,張相公道:“中書省最新的命令,是這一次的演兵,大魏不準(zhǔn)贏,只準(zhǔn)輸�!�
言尚睫毛揚一下。
楊嗣臉驀地沉下:“那我們演兵一個月的目的,就是為了上場給人送人頭?”
他一把扔下折子,掉頭就要走,想說“這個差事老子不接了”。言尚按住火爆的楊嗣,問頭溫和疑問:“三郎莫急,中書省自然不會無故下發(fā)這樣的命令。
“既相公提前告訴我等,要我等做準(zhǔn)備,那必然也可稍微為我二人解惑。還請相公示意。我也不懂,為何大魏要輸?我們練這般久,竟是不許贏,只準(zhǔn)輸?”
張相公淡定自若:“同一天的比試,文斗和演兵同時進行。文斗一方,你們認(rèn)為那些蠻夷,那些小國,如何能贏?雖然丹陽公主定下了規(guī)矩,只許未婚女郎上場。然而即便是身在長安的世家女郎,就不是那些使臣比得上的。
“中書省無論如何,都想不出這文斗如何才能輸。那便只有演兵了。一贏一輸,才是我大國之風(fēng)。若是兩者都贏了,來朝小臣做了陪襯,就沒意思了。何況演兵之事能操縱的極多……大魏并不想他國對我國戰(zhàn)力了解得太清楚。”
這般一說,不光言尚了然,就是楊嗣都聽住了,不再如方才那般暴怒。
而張相公看一眼楊嗣,還順便捧了對方一句:“承之不覺得,一場漂亮的輸,比贏更難么?堂堂楊三郎,難道只會贏,不會輸?”
楊嗣哼了一聲。
他看著天,說:“我確實只會贏,不會輸�!�
張相公被他噎�。骸啊�
言尚莞爾。
言尚咳嗽一聲,道:“如此,中書省的意思,是借此演兵,來試探各國的戰(zhàn)力如何了?烏蠻王領(lǐng)兵,既不讓烏蠻人上,其他各國的兵士便都會上。我方正好從中查探……要來一場精彩的輸戰(zhàn)?”
張相公頷首:“大魏要輸,但不能讓對方看出來。你們還要演兵演得非常精彩,演兵和文斗同期,一共三日,這三日,你們要竭盡所能地了解各國兵力。這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
言尚微笑:“恐怕烏蠻王也有從中了解我們的意思�!�
張相公:“那就看你們誰本領(lǐng)更高強了�!�
張相公看說服了他們兩個,就站起來,任兩個少年人沉思該怎么做。
走到言尚身邊,張相公拍了拍言尚的肩,嘆道:“素臣,你可知道,你現(xiàn)在在陛下案前,都掛了名?”
言尚一愣,快速反應(yīng)過來:“因為南山之事么?”
張相公笑:“我不知道啊。只是陛下提起過你,問過你。”
他猶豫了一下,然而為了鼓勵這個少年,他還是多說了一句:“本來這話不應(yīng)該提前讓你知道。但是你若是因此話受到激勵,能夠幫大魏這場演兵弄得精彩的話……你聽聽也無妨。
“南山之事你在陛下那里掛了名。此次演兵若你再功勞大……待這些使臣走后,若不出我預(yù)料,你就要升官了。
“總之,好好辦差吧�!�
楊嗣在旁驚愕:“升官?這么快?他當(dāng)官才幾個月來著?”
張相公笑罵他:“當(dāng)什么官,升什么官,得看你有多大本事,做成了多大事。例如你們要是有人能讓四海臣服,哪怕現(xiàn)在是小小九品官,朝廷都能瞬間給你升到四五品去�!�
楊嗣:“那我是不是也……”
張相公:“自然、自然。太子讓你參與演兵,不也是為了給你升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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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魏要這場演兵輸?shù)镁�,之前言尚和楊嗣討論的所有�?zhàn)略,都得推翻重新開始了。
而命令下來,沒有人向像相公那樣給眾將解釋,其他幾位被選的將軍當(dāng)場就有辭了差不肯再做的,不一而論。
在亂糟糟的折騰、人員調(diào)動中,不知不覺,楊嗣和言尚竟然成為了這幾個將軍中的領(lǐng)頭人。
韋樹則是從頭到尾就沒參與他們的事,安靜得和透明人差不多。
這般緊張排練之下,時間到了演兵前一日。緊張訓(xùn)練了一月的兵士,在這一日早早結(jié)束了訓(xùn)練,將軍讓兵士回去修整,好能在演兵中超常發(fā)揮。
兵士們自然不知道將軍們“超常發(fā)揮”的意思,是在合計著如何輸。
言尚這一日也回府回得比較早。
他白日又被楊嗣帶去校場,被摔得肩背疼痛。回來后歇了一下,言尚坐在書案前寫了一會兒字,便開始發(fā)呆。
覺得自己好似好久沒見到暮晚搖了。
她這人就總是這樣……熱情時對他愛不釋手,冷漠時就如同消失一般,讓人難以控制。
言尚發(fā)呆了一會兒,洗浴了一下,出門去隔壁拜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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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正坐在自己的書舍中,眼睛發(fā)直地看著案上的一壇酒發(fā)呆。
酒壇前放著一只酒樽,酒樽中只有一點兒清液殘留,可見更多的已經(jīng)被某人喝掉了。
暮晚搖就看著這壇酒,掙扎著發(fā)呆。
好想喝酒啊……送她酒的大臣說,這是川蜀新釀的烈酒,還沒有向天下公開,請公主殿下試一下酒。
暮晚搖歡喜地抱著酒壇回來,然而人坐在書舍案前,就陷入自我掙扎中。
她已經(jīng)跟言尚保證自己不喝酒了……可是這酒這么珍貴,聞著又這么香,她已經(jīng)有一個月沒碰過酒了……這如何忍得了?
暮晚搖抱著這壇酒已經(jīng)掙扎了半個月,每天都想喝,每天都說服自己要有信用,不要喝。然而今日她終于忍不住,偷偷在書舍開了這壇酒,喝了一杯。
一杯下肚,果然清冽香醇,美味十分。
便想喝第二杯……
暮晚搖說服自己:我悄悄喝一點兒,反正言尚忙得暈頭轉(zhuǎn)向,他不知道,我就不算違約。
她歡喜地立刻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捧著酒樽就要一飲而盡,書舍門被敲了兩下,言尚的聲音如同催命一般在外:“殿下?”
暮晚搖一口酒噴了出來,嗆得自己眼眸含水,汪汪如湖。
她慌忙地抱著酒壇,要把酒藏起來。然而書舍空空蕩蕩,她半天沒找到地方。而聽到里面公主被嗆住的聲音,言尚擔(dān)心她,推門而入。
他與抱著酒壇跳起來的暮晚搖面面相覷:“……”
少年公主忽然向后趔趄一步,靠在了身后的書架上。她身子都歪了一下,然而她抱著酒壇不撒手,酒壇硬是沒有從她懷里摔出去。
暮晚搖面染紅霞,手撐住螓首,剪水雙眸,不管不顧地一徑柔弱道:“哎呀,頭好痛,我好像醉了。你……誰讓你進來的?你誰呀?”
言尚:“……”
第90章
言尚關(guān)上書舍門,
回頭來看暮晚搖。
暮晚搖裝醉裝得非常投入,
然而她緊緊抱著酒壇,
怕把酒壇摔了,就讓言尚對她的動機看得十分分明。
言尚嘆一聲:“殿下以為我是傻子么?”
靠著書架裝醉的暮晚搖額頭枕著自己的手背,睫毛輕輕顫了兩下。她不愿面對現(xiàn)實,
便仍哼哼唧唧:“我真的有點兒醉了,
覺得這里好熱呀。頭暈暈的,
言二哥哥你一點也不疼我�!�
言尚含笑:“你不是醉得不認(rèn)得我是誰了么?”
暮晚搖:“……”
她手捂著臉和眼睛,透過手指縫悄悄去看言尚。見言尚坐在了長案的另一側(cè),
低頭瞥了眼她放在案上的酒樽。暮晚搖當(dāng)即心口疾跳,因方才因為言尚敲門,
她嚇得把酒灑了,酒樽中可能留有痕跡……
言尚還沒細(xì)看,眼前月白色的女裙便一閃,暮晚搖跌跌撞撞的,
一下子撲了過來,
趴在了案上。她手臂撞上那酒樽,
吃痛之時,
言尚連忙扶起酒樽,怕酒樽被她推到地上碎了。
如此言尚便沒空去看酒樽中有沒有酒。
而他又擔(dān)心暮晚搖,
放好酒樽后就抬頭,見“咚”一聲,公主懷里的酒壇也被扔到了案上。
暮晚搖一直在透過手指縫偷看言尚,見他看過來,
她就連忙趴下,揉著自己的額頭,一徑喊著頭痛。
言尚不贊同的:“殿下!”
怎能這樣消遣他?
暮晚搖嘴硬:“是真的喝醉了,真的頭痛!”
言尚微遲疑。他不太信她,因他知道她的酒量有多好。然而少年公主面頰如霞,捂著臉嚷難受,她嬌嬌弱弱的,他便擔(dān)心她是真的難受。
言尚:“我?guī)湍闳嗳囝~頭?”
暮晚搖向他揚起臉,媚眼微飛。
言尚便坐了過來,微涼的手指搭在了她額上。他坐在她旁邊,揉著她額頭時,低頭觀察她。暮晚搖趴在案上,哼哼唧唧,哼得言尚面紅耳赤,說:“你不要這樣了。”
他低下的眼睛對上了女郎悄悄摸摸的偷看他的眼神。
言尚一愣,然后放下了手,道:“我就知道你沒醉,是哄騙我的�!�
見他要走,暮晚搖笑盈盈地扯住他袖子晃了晃:“我要是知道你不生氣,我就不裝了嘛。我也是才確定你真的沒有生氣呀�!�
言尚袖子被她扯住,她沒用什么力道,他卻好似被猛力扯在原地,動彈不了一般。言尚心中恨自己的沒有原則,口上只道:“我本來就不惱。是你非要跟我發(fā)誓,說你自己再不喝酒了。我從未那般要求過你,我只說讓你少喝點兒而已。”
暮晚搖:“人家記性不好嘛。誰讓你總說飲酒不好。都怪你,如果不是你總說我,我怎么會藏酒?”
言尚瞪她,對上她貓兒一般的眼睛:“原來又是我的錯��?”
暮晚搖咬唇,對他眨眼。他紅著臉,只低聲:“好了,我不說你。其實我本就不說你……因為我自己也悄悄在喝酒啊。”
暮晚搖立刻抬頭,瞪大眼:“��?”
言尚被她的吃驚弄得臉更紅,咳嗽一聲:“你不是說我不能飲酒是缺點么?我自己也知道,就一直在偷偷練。我有時候晚上會試著碰一點兒酒。想來這么練下去,起碼不會一沾酒就頭腦昏昏了。”
暮晚搖:“你真的……連喝酒都去練了��?”
言尚不答。
暮晚搖抓著他手臂,像分享兩人之間的小秘密一般,興奮地問:“那你現(xiàn)在能喝多少?是可以不暈倒了?”
言尚微笑:“濁酒我能稍微抿一下,清酒我還是不能碰。不過過段時間,應(yīng)該會更厲害的�!�
這世間的酒分為濁酒和清酒,濁酒醇度低,不夠清澈,不易醉人。這種酒在暮晚搖眼中就如白水一般,寡淡無味。然而言尚能夠碰濁酒,總是一種進步,需要鼓勵。
暮晚搖便連忙把案上的酒樽和酒壇推遠,道:“我這里的都是清酒,不敢給你喝�!�
言尚笑一下:“我知道�!�
暮晚搖想了想,仍想試探言尚。她拍了下掌,向外頭侍女傳話,讓他們?nèi)ジ綦x言尚府邸取點兒濁酒。等濁酒取來了,暮晚搖便倒了小小一杯,她自己悄悄抿一口,覺得果然沒味兒,差點連酒味都品不出來。
暮晚搖嫌棄地皺了下眉,然后將酒樽推給言尚。
言尚愣一下,看她。
暮晚搖俯眼看著酒樽,催促:“你喝呀。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喝�!�
言尚猶豫:“可是……殿下剛才不是用這個酒樽抿酒了么?這難道不是殿下的酒樽么?我怎能和殿下用同一酒樽?”
暮晚搖抬眼,拉下臉:“怎么,你嫌棄我的口水呀?”
言尚:“自然不是。只是這樣不好……”
暮晚搖不耐煩了:“床上都不知道躺了多少次了,現(xiàn)在還怕跟我喝同一杯水。別這么矯情。喝!”
她手端著杯子,捧到了言尚的唇邊,一副逼迫的架勢。這般架勢下,言尚只能抓著她的手臂,無奈地抿了一口酒了。
之后二人沉默,暮晚搖緊張地盯著他。
靜坐半晌,暮晚搖忽湊到他心房,道:“心跳加快了些。”
她又摸他的額頭,大驚小怪:“你臉上溫度也有點升高�!�
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還清醒著么?”
言尚哭笑不得,將她的手拿下來,握在手中。他說沒事,這點兒酒沒問題。暮晚搖仍嚴(yán)肅觀察他,言尚也俯眼看她�?戳怂胩欤滩蛔÷冻鲂�。
那種內(nèi)斂至極,又舒心溫柔的笑。
暮晚搖詫異他笑什么。
言尚低聲:“只是好久不見殿下,好久沒見殿下這般關(guān)心我。有點兒想念罷了�!�
他說著,臉就又紅了。
暮晚搖怔一下,便也隨著他笑起來。她現(xiàn)在確定他應(yīng)該沒事了,便放心地手托腮,靠著長案:“因為最近你在忙嘛。我也很忙�!�
言尚低聲:“可是不應(yīng)該忙到連面都見不到幾次的地步�!�
好幾次他在巷子里碰上暮晚搖,兩個人也只是匆匆打個照面,說不了幾句話。
這還是因為他們是鄰居,能經(jīng)常碰上。若是言尚當(dāng)初不住在這里,言尚真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經(jīng)�?吹侥和頁u了。
言尚輕聲:“我好想能日日見到殿下,和殿下在一起�!�
暮晚搖緩緩看向跪坐在她旁邊的言尚。他眼皮輕輕上掀,點漆眸子向她望來,神色溫柔而專注。如石子投湖,讓暮晚搖心中微蕩,面頰被他看得滾燙。
她微微側(cè)過臉,鵪鶉一般逃避地結(jié)巴道:“你有點醉了,竟說這種胡話。我們本來、本就日日能見到面啊�!�
言尚沉默一下。
知道她再一次繞過他的暗示了——他想和她談未來,她始終在回避。
看言尚不說話,暮晚搖又主動來討好他:“你今日找我有什么事兒?總不會是專程來看我的吧?”
言尚聲音輕緩:“難道我沒事就不能來看看殿下么?我每次找殿下,必須是有事么?”
暮晚搖快被他弄得心虛死了,眼睛瞪圓:“所以你是沒有事,來看我了?”
言尚頓一下,語氣不那么堅定了:“……我這次,確實是有事的�!�
暮晚搖立刻促狹地瞥他,重新理直氣壯:“你看你�!�
言尚無奈,也恨自己為何每次都要找點兒事。他這種自我強迫的行為,恰恰給了暮晚搖一種他“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印象。
言尚內(nèi)里提醒自己日后要注意這個問題,這一次他也只能先關(guān)注重點:“上一次南山之事,殿下不是說留了后備手段,說找了一人與烏蠻王十分像,幾乎可以以假亂真?這個人可還在公主府?”
暮晚搖解釋:“沒有那般像,是要稍微易一點兒容,才能像。然而身材身高,卻是一樣的。這人還在府上,因我現(xiàn)在不好輕易弄走他,怕烏蠻王那里再出什么事。不過你問這人干什么?”
言尚唇角翹一下,目中有些歡喜:“殿下將此人借給我用吧。明日演兵開始,也許這人能起到大作用�!�
暮晚搖:“隨你呀�!�
她這么隨便回答他,因為他對公務(wù)的認(rèn)真態(tài)度,讓暮晚搖想起自己好像也有幾封信沒有回。
明日演兵開始,文斗自然也開始。自己托金陵李氏從南方運來的“功德石”,已經(jīng)到了長安,明日就可展示。自己應(yīng)該給金陵李家回信的,說一下長安這邊的情況。
暮晚搖抽出信紙,開始寫信。
言尚思考完自己的事,轉(zhuǎn)過心神來看暮晚搖,不禁有些出神。女郎就坐在他旁邊,然而今日自他坐下,她都沒有如往日那般靠過來,主動地靠在他懷里。
既沒有挽他手臂,也沒有摟他脖頸,更沒有……更沒有親親他。
言尚有些失落,望著她的側(cè)臉出神。想她為什么不來親親他。
許是方才那點兒濁酒的后勁到這會兒才來了,言尚覺得自己心跳好快。他手指發(fā)麻,盯著她嫣然微翹的紅唇,竟看得移不開眼睛。
暮晚搖正在寫字,感覺到他的注視,歪過臉來看他。她眼波如水,唇紅膚白,就這般無所謂地轉(zhuǎn)過臉來,言尚心神咚咚疾跳,嗓子都有些干。
怕自己失控,言尚低下目光。
暮晚搖卻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撒嬌道:“言二哥哥,看我!”
言尚看過來,目光又不自主地落在她的唇上。他聲音微啞:“怎么了?”
暮晚搖自顧自地揉自己的手腕,不悅道:“寫字寫得手疼,不想寫了�!�
言尚停頓一下,說:“那便不要寫了好了�!�
暮晚搖:“不行。今晚之前必須把這封信發(fā)出去�!�
言尚出了一下神。
暮晚搖推他,瞪他怎么又走神。
他都不太敢看她,目光閃爍,只一味垂著眼皮,窘迫道:“那殿下想怎么辦?”
暮晚搖笑嘻嘻:“言二哥哥幫我寫啊。”
言尚:“這怎么可以……”
暮晚搖卻一下子站起來,推他坐到她的位置上,把筆塞入他手中讓他替她回信。她就跪在他身后,手搭在他腰上,下巴磕在他肩上,女兒家的芳香拂在他通紅的耳上。
暮晚搖慢悠悠的:“我說信的內(nèi)容,你來替我寫……”
她手搭在他腰上,言尚低頭看一眼,都不知道她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他有些糾結(jié)自己是否太過齷齪時,暮晚搖又催他動筆。
言尚心跳咚咚,他勉強抑制,定了定神,頭都有點兒昏,不知是被她弄的,還是被之前的酒弄的。他感覺自己寫了很多字,握筆的手心都有些出汗。
暮晚搖在后不悅:“你又走神了!你怎么回事?”
像一種懲罰般,她轉(zhuǎn)過臉,耳上的金葉子形狀的耳墜便一下子甩到了言尚臉上。
那一聲清脆的“啪”,伴著案上火燭搖晃了一下的微光,如同漣漪般,打在了兩人的心上。
言尚停下了筆,呆呆坐著,他忽然放下了手中筆,一下子轉(zhuǎn)身,將悄悄看他的暮晚搖抱入了懷里,摟住了她的腰。
他力氣有點兒大,將她強行從后拖過來拖入她懷中,坐到他身前。暮晚搖被他摟著面對他,細(xì)細(xì)的腰一下子磕在了后方的案幾上。她幾乎被言尚壓倒,她才睜大眼,言尚就埋身,將她抱住了。
暮晚搖大叫:“言尚你干什么!”
她心想:他好激動呀。
言尚低下臉來看她,他自己估計不知道,他看她的眼神有多直。他手指撫著她的臉,輕聲:“殿下,你想不想、想不想……”
暮晚搖:“我想什么?”
言尚支吾半晌,忍著羞赧道:“你想不想親一親?”
暮晚搖愕然,然后飛眼橫他微紅的眼角一眼,說道:“不想!”
言尚:“……”
他的失落十分明顯,呆呆地看著她。他仍遲疑:“你不是在撩撥我么?”
暮晚搖:“你是‘淫者見淫’吧?我什么時候撩你了?”
暮晚搖大聲嚷嚷,她心中逗弄他,嘴上義正言辭。她撩起眼皮,就看他怎么辦。難道她說不想,他就放棄了么?
言尚好似冷靜了一點兒人,說聲:“對不起�!�
暮晚搖驚愕。
看他竟然松開了她,將她拉起來。他不再看她,拿著筆去寫信了。
暮晚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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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在暮晚搖那里消磨了一個時辰,到最后離開公主府的時候,也沒有討到什么。
他要走時,想和她說什么,暮晚搖只笑盈盈地跟他揮手。言尚便只能走了。
回到自己的府邸,洗了把臉,思維稍微正常一點兒,言尚又盤算了一下明日的演兵,便早早上床睡了。
半夜時候,他睡得迷迷糊糊時,忽然感覺到有什么窸窸窣窣,床幃外的月光照入。言尚睜開眼,被跪在床畔正俯眼看他的暮晚搖嚇得心跳差點失常。
他茫然間起身,暮晚搖向他“噓”一聲。
言尚迷茫:“我……是做夢嗎?”
黑暗中,也不點燈,床幃被月色照得透白。暮晚搖趴在床畔,小聲和他用氣音說話:“想到有話沒跟你說,我特意來跟你說一聲�!�
言尚:“什么?”
暮晚搖一本正經(jīng):“祝你旗開得勝,得償所愿,明日演兵能達到你想要的結(jié)果�!�
言尚手撐著上半身坐起,疑惑地看著她,想不通她半夜偷偷摸摸過來,就要說這個。
暮晚搖還催促:“你不祝福我么?”
言尚迷惘的:“那我……也祝殿下主持的文斗旗開得勝?”
暮晚搖滿意點頭,說完這話,她膝蓋離開床畔,給他放下帷帳,就要走了。
言尚:“……”
他快被她折磨瘋了!
暮晚搖背過身,身后的床幃就重新掀開,言尚一把摟住她,將她抱了進去。她哎呀說著“不”,言尚硬是咬牙將她拖回了床上。她被他按在身下,他的長發(fā)散在她臉上,癢癢的。
言尚:“殿下這就走了?這又走了?殿下是故意折磨我么?”
暮晚搖咬唇笑,被他按在身下,她捂著眼睛一徑笑。眉飛色舞,滿面酡紅。他低頭來親她的臉,親她的眼睛。他氣息不順,她只笑個不停。
暮晚搖嘆道:“你這個人真奇怪。我靠近你的時候你緊張得不行,我不靠近你的時候你又唉聲怨氣怪我不理你。你這個人好麻煩哦,我怎么知道你到底要怎樣?”
言尚漲紅臉,恨道:“我從未討厭過你靠近我�。∧悴恢烂�!”
他真是被她快弄瘋了,又或許夜晚帶來一些私密的勇氣,讓他敢于說平日不敢說的話。
她就躺在他身下,那么軟,那么香。他只是親一親,就神魂顛倒,就情不自禁地想要更多。
暮晚搖乜眼,大聲:“可是你也從來沒說過你喜歡��!”
言尚被她的聲音嚇到,一把捂住她的嘴,紅臉道:“不要這么大聲。殿下名聲不要了么?”
暮晚搖翻白眼。
黑乎乎中,言尚好似真能看見她的動作一般,親她眼睛:“小娘子不要做這樣不雅的動作�!�
暮晚搖方才都沒有臉紅,這會兒被他親一下眼皮,倒是臉紅了。她嗚一下,摟住他脖頸,讓他壓下來挨著她。他卻不肯,手臂仍撐著,怕壓痛了她。暮晚搖又感動又喜歡,她也張口親親他的鼻尖。
暮晚搖道:“我是要告訴你,你日后想靠近我,就主動點兒。你不主動,我才不理你呢。”
言尚:“……我可以主動?”
暮晚搖又氣又笑:“我不討厭的時候都可以啊�!�
他聞言,有些不太明白什么時候她會討厭,什么時候她會喜歡。
言尚遲疑:“那現(xiàn)在……?”
暮晚搖板起臉:“現(xiàn)在嘛睡覺�!�
言尚:……哦。
他放開她手腕,有點兒不舍地翻了下去。他心中糾結(jié),又疑惑她今晚難道不回府,要和他一起睡么。但是他不太敢說,他只要一靠近她,就忍不住……言尚輕輕嘆氣,背過了身。
黑暗中,二人都沒說話。
一會兒,暮晚搖盯著他僵硬的后背:“你睡覺真跟死了一樣,女孩兒睡在你旁邊,你一點動靜都沒有�!�
言尚背對著她,不說話。
暮晚搖眼珠一轉(zhuǎn),便大概猜到他的意思,是怕他控制不住。暮晚搖輕輕挨過去,將頭抵在他后背上。
他身子僵硬得像石頭一樣,暮晚搖笑一聲,從后摟住他的腰去抱他,額頭抵著他后背閉上眼睛。
暮晚搖含笑:“言二哥哥,等演兵結(jié)束了,等烏蠻王、等那些使臣都離開長安了,我送你一份大禮,好不好?”
言尚:“什么樣的大禮?確定我喜歡?”
黑夜床幃中,暮晚搖望著他的后背,鄭重其事:“你一定會喜歡的�!�
如此一夜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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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開始演兵,開始文斗。
天不亮?xí)r暮晚搖被推醒,言尚提醒她趁著沒人看到的時候,回去她的公主府睡覺。暮晚搖想說這真沒什么,兩家仆從誰不知道他二人的關(guān)系啊。但是被言尚憂心她的名聲,暮晚搖嘆口氣,還是乖乖聽他的話,打著哈欠被他送回去睡回籠覺了。
等暮晚搖再次睡醒的時候,言二郎早已離開府邸,文斗也已開始。
文斗和演兵同時舉行,各自舉辦三日。為了方便,文斗和演兵都在城郊舉行,文斗在樂游原,演兵背靠南山,被劃了將近十里的距離給雙方。
暮晚搖騎馬去樂游原時,能聽到地面的震動聲。
下馬時,樂游原已經(jīng)圍滿了貴人們。樂游原旁邊的樊川有不少貴人們的私宅,文斗之時,不能去演兵的貴人們都圍在了這里。聽聞皇帝的轎輦到來,暮晚搖親自去迎時,順口問旁邊一貴婦:“地面震動這么大,難道演兵那里用到了馬么?”
貴婦人滿臉神往,笑答公主:“是。聽說雙方用到騎兵了�!�
暮晚搖愕然,然后了然。
用到騎兵,說明大魏和其他諸國聯(lián)合起來的軍隊都十分看重這次的演兵,不只是拿步兵、弓弩手混一混。騎兵在平原上幾乎無敵,雙方都用到,可見雙方都想贏。
皇帝從輦上下來,看到幼女正在和旁邊婦人說話�;实巯蚰和頁u招手,暮晚搖便過去扶他。
皇帝主動說:“聽說你弄了什么‘功德石’?”
暮晚搖愣一下,點頭。她沒想到皇帝會主動關(guān)心她做的事,她還以為自己要鋪墊很多,父皇才會感興趣。
然而皇帝剛來,就表現(xiàn)出了興趣:“陪朕去看看�!�
皇帝停頓一下,看著幼女,嘆道:“這次文斗是你主持的?辛苦搖搖了�!�
暮晚搖不太適應(yīng)皇帝表現(xiàn)出來的慈愛,敷衍地笑一下。她沒有偽裝自己的表情,后方的太子提醒地咳嗽一聲,然而皇帝回頭看了太子一眼,神色漠然。
太子微頓,不再說暮晚搖了。
暮晚搖和皇帝一起過去看“功德石”,有內(nèi)侍騎馬而來,匯報演兵那邊的情況:“雙方都劃定了勢力范圍,正準(zhǔn)備開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