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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她得考慮更多的了。

    例如水路被攻陷后的守城該如何守。廣州不需要戰(zhàn)無不勝,廣州只需要牽制南蠻,給其余兩大主戰(zhàn)力緩沖。

    暮晚搖開始囑咐修建州郡城墻了。

    兵士們出城作戰(zhàn),城中的百姓們也全被調(diào)動起來,在城郭原本就有的城墻外,加一圈女墻來保護。女墻保護,采用的修建方式,是“扭頭開門”。

    扭頭開門的意思是,城郭里城門和外城門并非正對。即使敵軍攻下了外城門,但仍需要繞一大圈,才能找到相對應(yīng)的里城門,如此才能繼續(xù)攻陷。這種里外城門方向不對稱的手段,防止了敵軍的箭術(shù)直攻,也為攻城增加了難度。

    同時,暮晚搖跟將軍們研究地形圖,她發(fā)現(xiàn)城門有通陸門,也有走水路的門,供貨物進出。一般情況下,通向大陸的門都會守備森嚴,敵人難攻。而水門處雖設(shè)有鐵閘,防止敵人偷襲,但仍是兵力薄弱的地方。

    暮晚搖下令:“將六個水門全部用石頭堵住。”

    將軍:“��?”

    暮晚搖:“既然此處兵力本就薄弱,不如棄而不用,將這六處城門廢了,兵力轉(zhuǎn)用去更重要的地方。”

    一月的水戰(zhàn),將軍們已經(jīng)對這位說一不二的公主有了清醒的認知。暮晚搖的美貌是動人的,心卻更是冷而狠的。

    若非她一力督戰(zhàn),督促他們晝夜不停地練兵,廣州哪能抵抗得住兇悍的南蠻兵力。此時無人敢小瞧公主,將軍們將暮晚搖當作主心骨,事事來請示。一國公主守城,本就該是領(lǐng)導(dǎo)者。

    同時間,暮晚搖和自己身在劍南的夫君言尚,一直沒有間斷通信,在交流兩方作戰(zhàn)情況——

    言尚極為擔憂廣州會守城困難,暮晚搖卻信心滿滿,讓他不必擔心。

    暮晚搖反而更覺得言尚那邊難:“南蠻騎兵強,大魏兵力弱。他們因窮而無法后退,反而會一往無前。劍南戰(zhàn)場即使有你與楊三,也會很吃力。且蒙在石的作戰(zhàn)才能非常人能比,他此人奸詐,又滿腹野心,你要當心�!�

    言尚囑咐:“廣州本不應(yīng)是戰(zhàn)場,你若有難處一定要告知我。聽聞阿勒王是南蠻英雄,領(lǐng)軍之力連蒙在石都敬佩。萬萬要小心謹慎……”

    暮晚搖漫不經(jīng)心:“夫君你錯了。戰(zhàn)爭與守城不是一個意思。即使他們攻下水路,也不代表能攻下廣州。作戰(zhàn)需要兵力,但是守城,只要是人就夠了�!�

    言尚再次來信:“守城有你在,我自放心。我要提醒的是,按照我對劍南戰(zhàn)事的觀察,搖搖要注意兩個方面。敵人一旦攻占某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火;第二件事,是奸淫婦女。婦人在城戰(zhàn)中受辱最多,你要護好她們�!�

    暮晚搖回復(fù):“曉得。多謝二哥哥提前提醒我。我原本只怕出現(xiàn)人吃人的現(xiàn)象。二哥哥你那邊已然這般嚴重了么?你定然很難過吧�!�

    言尚再次的回信,并沒有回答他難不難過:“無論如何……”

    暮晚搖:“無論如何,兵即立威,戰(zhàn)即死戰(zhàn)�!�

    戰(zhàn)爭一開,沒有回頭路,不可存喪志。戰(zhàn)即死戰(zhàn),絕無僥幸。

    -----

    廣州開戰(zhàn)兩月,南蠻一心攻占水路。

    劍南戰(zhàn)場雙方實力膠著,就如暮晚搖想的那般,阿勒王一走,劍南戰(zhàn)場由蒙在石全面負責后,少了一個領(lǐng)頭者,南蠻的兵力反而強了一分。但自然,楊嗣與軍士們互相熟悉了半年,也開始有了默契,大魏的兵力也提升了。

    無論是大魏還是南蠻,都進入了彼此實力最強盛的時期。

    蒙在石不一定非要打贏大魏,他始終抱著的最終目的,是殺阿勒王,與大魏談和。但不管最后他的打算是什么,蒙在石心知至少劍南戰(zhàn)場,自己必須贏。

    要談和,也有有實力才配和對方談條件。阿勒王的死活他不管,河西情形如何他不在乎,在劍南,蒙在石誓要殺了楊嗣立威。楊嗣這般正在成長中的將領(lǐng),現(xiàn)在是,未來也會是自己的威脅。

    他要趁對方完全長成前殺了這個威脅。

    恰好,楊嗣與他想的一般。大魏即使要與南蠻談和,南蠻的首領(lǐng),也最好不是蒙在石這般人物。

    這一年的年關(guān),大魏被卷入戰(zhàn)火,沒有人有心情過年,百姓們都在祈禱新一年戰(zhàn)爭結(jié)束。

    即使在長安,上面是河西,下面是劍南,長安夾在中間,皇帝也是時刻感受到那種朝夕不保的威脅。尤其是朝中士人和內(nèi)宦對戰(zhàn)爭的話語權(quán)不斷爭奪,皇帝無法調(diào)停,弄得自己心中疲憊。

    于是皇帝催促著戰(zhàn)爭何時能結(jié)束。

    皇帝面對劍南的施壓,是言尚一力擋了下來�;实廴杖罩甘之嬆_,越俎代庖,問為什么還不打,為什么還不結(jié)束,言尚是否有別的心思,為何劍南戰(zhàn)場一直沒有進展。

    來自中樞的壓力讓人焦灼。

    但劍南因為言尚擋著的緣故,將士們只用作戰(zhàn),并不用應(yīng)付朝廷。

    比起劍南,河西便沒有這般好的運氣。畢竟河西距離長安太近,而劍南地勢險峻,若非南蠻非要得到劍南,劍南并不是一個好戰(zhàn)場。而河西地勢開闊,對南蠻來說,是個極適合的戰(zhàn)場。

    大魏的河西戰(zhàn)場本與南蠻膠著,在劉相公到來后,他們得到了朝中主心骨的支持,更加有信心打這場仗。

    但是緊接著,隨著皇帝對河西的越權(quán)指揮,河西戰(zhàn)場開始混亂。

    劉文吉不斷將皇帝的命令傳去河西:“陛下問爾等已經(jīng)休整了數(shù)日,為何還不開戰(zhàn)?”

    劉相公回復(fù)下了雪,將士需要休息。

    劉文吉道:“河西下雪,你們艱難,攻打的南蠻自然也艱難。既然都難,你們只要強于對方就行了。陛下下令讓你們出戰(zhàn)。”

    劉相公臉色鐵青:“此時不是出戰(zhàn)的好機會!”

    劉文吉派來的朝中使臣微笑:“要談和的是陛下,堅持作戰(zhàn)的是爾等。陛下感念爾等英豪之氣,愛國之心,便答應(yīng)爾等大戰(zhàn)。陛下舉全國之力供著你們,糧草兵餉無一短缺,卻不是讓你們坐在這里露天喝酒的�!�

    劉相公身后跟著的將軍臉色難看:“公公這話是什么意思?喝酒也是為了激勵將士志氣。”

    使臣不屑:“若是勝了再激勵也值得。沒勝激勵什么?總之,陛下催促你們出兵。若是再不出兵,陛下就要換愿意出兵的將領(lǐng)上了�!�

    劉相公:“陣前換將,乃是大忌!”

    使臣:“陛下也是沒辦法。陛下整夜失眠,憂心戰(zhàn)事……君憂臣辱,相公這個道理也不懂么?既是忠臣,就該為君分憂。相公,出戰(zhàn)吧�!�

    劉相公從牙縫里憋出幾個字:“時機不到�!�

    此話硬邦邦地傳回中樞,皇帝面不改色,繼續(xù)發(fā)催兵符。劉文吉見皇帝如此著急,反倒省了他做惡人,只管冷眼旁觀便是。

    劉文吉心中卻已有預(yù)料——

    陛下一日日地催兵,即使劉相公強硬,那些河西的軍士就足夠強硬,能夠承受得住來自中樞的壓力么?

    河西很快就會出兵了。

    而按照劉文吉私下和南蠻人的情報往來,和隴右那邊的書信往來……劉相公這一戰(zhàn),會很艱辛。若是河西輸了,大魏割地,是否效果和南蠻想要的差不多?

    到時,劉文吉解決了自己被南蠻抓住的把柄,就能真正站穩(wěn)了。

    -----

    私人私欲左右國之大事,可笑至極,但隴右還是出兵了。

    隴右的涼州,算是如今比較太平的地方。河西開戰(zhàn)后,大部分百姓都轉(zhuǎn)入了涼州。隴右的兵馬也駐扎在涼州外,守著隴右的最后一道關(guān)。

    劉若竹與她的夫君林道,也在涼州城中。自她的爺爺來到隴右,爺孫雙方終于見到面,劉相公放下心,劉若竹見爺爺親自來守,也放下心來。若是她爺爺在,必然不會放棄河西。

    然新年剛過,隴右局勢就因為來自中樞的壓力而變得緊張。

    這一夜,姆媽哄著幼兒去睡后,劉若竹與林道說了些憂心戰(zhàn)事的閑話,便也睡了。他們沒睡多久就被外頭的嘈雜吵醒,而隴右半年來都在戰(zhàn)爭中,如此夜半危急,已不是第一次。

    劉若竹和林道匆匆出府,看到城中兵士調(diào)動頻繁,百姓逃亡。

    她正要派人去問情況,有一士兵匆匆前來,見到女郎就抓�。骸芭�,府君!相公說我們中陷阱了,有人泄露了情報,南蠻夜半攻城,我軍不敵,正在撤退。

    “相公讓林府君和女君領(lǐng)著全城百姓往關(guān)內(nèi)撤!”

    這士兵說完劉相公留下的話,轉(zhuǎn)身就要去找其他人,劉若竹一把拉住他:“那我爺爺呢?我爺爺年紀那般大了,他不與我們一同走么?”

    士兵:“相公說自己乃是前來督戰(zhàn)的,怎能棄兵而走。相公讓爾等先撤回,他們兵馬在后壓陣,不讓南蠻野人傷害百姓�!�

    如此緊急關(guān)頭,更多的話已來不及說。

    劉若竹壓下自己心中的擔憂,和林道對視一眼,林道當即出府去號召百姓們按秩序逃出城,防止出現(xiàn)踩踏死人事件,防止百姓死在自己人手中。劉若竹則是先讓姆媽帶著幼兒和百姓們先逃,她開始整理府中那些留下來的書籍。

    待林道回來后,二人將書冊典籍裝好車,清點好后,開始與百姓一起撤出城。

    涼州的百姓本就比關(guān)中人見慣戰(zhàn)爭,哪怕半夜被喊起來,但有官員們的指揮,聽說連相爺?shù)膶O女都在他們中與他們一同逃亡,那還有什么懼怕的?

    百姓先撤,軍隊壓陣,十余萬南蠻大軍在后攻殺,血戰(zhàn)連城。

    -----

    有人泄露了情報,導(dǎo)致涼州的軍事布置被提前知道。大魏這邊猝然被攻,已來不及想太多�;实廴找勾叽僦麄冏鲬�(zhàn),他們扛著壓力,到這一夜,仍是被迫開戰(zhàn)。

    雪厚數(shù)尺,給雙方的行動都帶來不便。

    這不應(yīng)該是好的作戰(zhàn)時機,但南蠻等不了,大魏退不了。

    百姓們先撤,而劉相公這般高齡,仍騎著馬拿著刀,和將士們同進同出。馬匹陷入雪地中,裹足不前,兵士一邊擋著大自然的考驗,一邊應(yīng)對身后殘酷的追兵。

    劉相公聲震如雷,吼叫著不斷鼓勵大家:“待我們到下一城便好了!我們可修整兵力,可以和下一城一同合作,把蠻人趕回去!這是我們的地盤,他們贏不了的!”

    正是靠著相爺?shù)囊陨碜鲃t,這支軍隊半夜被襲,才沒有潰敗,堅持到現(xiàn)在。

    從夜半到天明,他們精疲力盡地邊戰(zhàn)邊逃,離下一城郭的距離越來越近,將士們看到了希望,也戰(zhàn)得更加酣暢。但是打頭陣的,卻遇到了困難。劉相公囑咐人進城,卻發(fā)現(xiàn)前面裹足不前,毫無進展。

    劉相公聽手下兵說了情況,臉色遽然一變。他沒敢讓將士們知道消息,而是自己親自打馬到城下。

    他看到比他們先逃來此地的百姓們?nèi)缦N蟻般擁在城門前,密密麻麻,但是城門禁閉,沒有一個百姓被放進城中。

    劉相公大怒,看到城頭上有將士的影子,他讓人傳話:“本公在此,有宰相之��!爾等還不開城門,接應(yīng)百姓,與我等一同作戰(zhàn),抵抗敵軍!”

    一會兒,城樓上放下一繩索,繩索上系著竹簍,竹簍中坐著一個兵。這個小兵低著頭穿過那些叫罵著開城門的百姓,前來回相爺?shù)脑挘骸拔覀児?jié)度使說,你們兵敗得這么快,必然是有細作。我們不敢讓你們進城,怕細作害了一城人�!�

    劉相公胡須氣震:“荒唐!”

    他忍著火:“不敢讓將士進城,那總應(yīng)該開城門,讓百姓們進去吧!為官者,不應(yīng)該庇護百姓么?”

    這個傳話的士兵也知道自己會被罵,他自己也羞愧面紅,但他低著頭:“我們節(jié)度使說,逃民不是他轄制下的百姓,與他無關(guān)。他只要守住此城,其余人與我們無關(guān)�!�

    劉相公初聽此話,一時怔忡。

    身后陪著劉相公一起來的將軍聞言破口大罵,想不到敵火會來自己方。他們?yōu)閲鴳?zhàn),此時卻被趕在城外,連城門都進不了。

    有兵氣喘吁吁來報:“將軍,相公!敵軍距我們不到十里了!”

    騎兵一徑南下,氣勢如虹,豈能阻擋。

    劉相公看著城下熙攘的黑壓壓的進不去城的百姓,他再抬頭看城樓上的熊熊火焰。他回過頭,看身后跟隨著自己的軍隊們,看將士們身上的血污、臉上的焦慮和期待。

    陛下的日日催戰(zhàn),也沒有此夜讓他絕望。

    陛下的催戰(zhàn)可以料到,險惡的人心卻無法預(yù)料。

    將軍慘聲:“相公,我們怎么辦?”

    劉相公臉呈鉛灰色:“去那些百姓中,找我的孫女與孫女婿,告訴他們,此城不讓百姓進,讓他們不要抱希望了,領(lǐng)著百姓,繼續(xù)向關(guān)中逃吧�!�

    將軍應(yīng)了。

    見劉相公如此毫不紊亂,他也有了信心。擦把臉上的血,將軍目光灼灼地盯著這位蒼老又遒勁的老人家:“那我等怎么辦?”

    劉相公反問:“郭將軍,你怕死么?”

    將軍愣住。

    劉相公仰頭,注視著望不盡的天穹,他喃聲:“我出身世家,得推舉而入朝為官,初時不過十六,而今已經(jīng)七十六……自束發(fā)受教,整整六十年,我都在朝中。盡君之事,忠君之愿。

    “我眼見著大廈傾,眼見著雁南飛,眼見著殘陽血……老來暮暮,樁樁件件,皆是徒勞。

    “我本以為一身力氣將空耗,只用等著致仕后享清福就是。大魏未來,朝中日月,我又能如何……而今、而今……如此也好!”

    曠野凄涼,沉寂若死。

    將軍怔怔看著他,火焰照著老人家含著淚光的清明眼睛。將軍不知道說什么,這位老人家已經(jīng)越過他,走向?qū)⑹�,高聲:“傳令三軍,今夜死�?zhàn)!若有逃兵,即刻處死!”

    -----

    劉若竹夫妻二人接到劉相公的傳話,便知情況不對。他們幫著轉(zhuǎn)移百姓,然到了這時候,百姓們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百姓們發(fā)現(xiàn)官員不讓自己進城,一個個開始恐慌,喊著:“朝廷不管我們了!朝廷要撤兵了!我們要死了!

    “河西要沒了,我們都要死在這里了,大家快逃了��!”

    劉若竹大喊:“沒有!朝廷沒有拋棄我們,你們不要慌亂……”

    但是她聲音再是高昂,被淹沒在人群中,如浪花在洪水中一般。沒人聽她,沒人信她。百姓們亂起,有哭叫著拍城墻門喊著求進城的,有轉(zhuǎn)身慌張往遠處不要命地逃,也有的走錯方向,反而踏入了敵人的箭陣可攻的地段……

    劉若竹見他們慌不擇路,她恨不得以身去教他們該如何逃。但是成千上萬的百姓們混亂著,她哪怕聲音嘶啞,也不能讓人聽她的。

    林道按住她的肩:“若竹,就這樣吧……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我們也得逃了……我們已經(jīng)通知了百姓逃,我們自己也不能將命喪在這里。我們還有書要保護,還有孩兒……若竹,我們也走吧。”

    劉若竹滿心不忍,但是她只能點頭,強硬地狠下心,在府中衛(wèi)士們的保護下,與自己的夫君押送著那幾車書,往關(guān)內(nèi)逃。

    -----

    天上投下魚肚白,一夜惶然。

    有點兒光的時候,劉若竹和林道站在地勢偏高的沙丘上,看到四處的百姓們?nèi)缒酀{般散開。她和林道回頭,看到自己從那處城逃來的方向。那里戰(zhàn)火熊熊,整整燒了一夜,卻不停歇。

    劉若竹怔怔看著,肩膀忍不住顫抖。

    她心里知道爺爺會死在那里,爺爺不會退。她爺爺是當朝相公,兩朝宰相,本該致仕了,本該養(yǎng)老了!然而、然而……

    她再看那四散的百姓,見已有敵人追上來,箭只叢飛,鐵蹄相踏。她和林道走著官府開辟的安全的道路,那些百姓們卻因恐慌而散開,被殘忍的敵人們追殺……

    這一切,都讓她渾身冰涼。

    林道握住她顫抖的手:“別看了,若竹,我們走吧。”

    劉若竹忽然掩面而泣,她哽咽:“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不能讓所有人死的這么不明不白,不能明知道他們會死,我依然一個人逃。若是所有百姓們都死光了,我們逃去安全的地方,又有什么意義?”

    劉若竹抬目,她濛濛淚水從眼中滾落,透過淚眼,她看向自己和丈夫一路保護的書籍。她和林道為了這些書,從長安到河西,再從河西到?jīng)鲋�,從涼州到這里……數(shù)年時光,幾千個日日夜夜,都是為了保護這些書!

    然而、然而!

    劉若竹忽然奪過旁邊一兵手中的火,她走向那藏書牛車,她握著火炬的手顫一下,但她仍是松了手,一把火向下澆,點燃這些書。

    林道目眥欲裂,從后撲向那些書,被劉若竹抓住:“夫君!我們不能留這些書了!”

    她含淚:“我爺爺也許已經(jīng)死了,百姓們在我們眼前被殺,我們得救百姓!我們得燒書,得用這么大的火引起敵人的注意,得把敵人的注意從無辜百姓那里引來!我們可以逃,但我們得給別人爭取活路!”

    林道望著她,啞聲:“這可是上千年留下的祖先心血……”

    劉若竹高聲:“可是不如人命!不如人命!”

    她舉著火把,望著自己身邊的疲憊衛(wèi)士們,又透過火光,仿佛看到深陷火海中、戰(zhàn)死的爺爺,她再看到那些四散的百姓……劉若竹將手中的火炬完全擲去了書海中。

    她點燃這些書,靠木制材料引起的大火熊熊燃燒,火光沖天,照耀一方天地。

    她伏在地上大哭,她看到數(shù)千個日夜被她親手摧毀,看到自己一力保護、從十幾歲就勵志保護的所有希望,被自己親手焚燒……沙漠、烈火、天光,照著她單薄顫抖的身子。

    她哭得凄慘哽咽,可她又要爬起來,領(lǐng)著人繼續(xù)往前走。隴右失陷,涼州失陷。她的希望可以摧毀,她的十幾年付出可以不要……但是百姓們得活。

    人得活下去。

    林道目中也噙淚,俯身與她一同跪在這里,看著祖先的心血們毀在他們手中。

    天地為愁,人奈若何。

    -----

    廣州城的水戰(zhàn),隨著阿勒王犧牲掉許多兵士、領(lǐng)兵上岸而結(jié)束。

    暮晚搖領(lǐng)著將士們觀戰(zhàn),看敵軍終于上岸,已經(jīng)無力回天,當即也不戀戰(zhàn)。暮晚搖由將士們護著回城,她囑咐:“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要開始堅壁清野了。關(guān)閉城門,開始守城戰(zhàn)!

    “從今日起,任何人,不得出城門一步!”

    堅壁清野,意思是所有城外百姓全部回城,再不允許出城。廣州要開始守城戰(zhàn),要關(guān)閉城門。真正的守城戰(zhàn),從這時才開始。

    將士們將公主的命令傳下去,急匆匆回城,而敵軍初上岸,就迫不及待地向他們攻來。敵軍的大部隊初登岸還沒適應(yīng),但阿勒王已經(jīng)分出先行兵來,將他們當刺客用,前去騷擾那些撤退的大魏兵士。

    暮晚搖被人護著回城,她是公主,又一直在施令發(fā)號,目標極為明顯。黑暗中,忽有數(shù)人從暗處竄出,撲向暮晚搖。

    這幾個蠻人配合默契,幾人殺向護著暮晚搖的兵,一人手中持刀撲來,一下將暮晚搖撲在地上,揚起了手中刀。他向下?lián)]刀時,下方一把亮色向上閃出。鏗鏘的清脆一聲,兵器相撞!

    蠻人目怒,見竟是被自己壓在身下的美麗公主,手中握著一把匕首。她的力氣不如他,敵人向下壓武器時,暮晚搖手中的匕首反傷了她自己的肌膚,血在掌中向下流。

    但她因一直握著這把匕首,為自己擋住了致命一擊。

    蠻人大怒,罵著南蠻臟話。

    被他壓在身下的暮晚搖,目光明亮清冷,絲毫不見恐慌。

    這蠻人一把扣住暮晚搖的手腕,將匕首從柔弱的女郎手中奪走。暮晚搖拼命,血流如注,卻死活不肯放。

    而正是這個關(guān)頭,解決了襲擊的方桐回身,看到公主被壓著,當即渾身血液逆流,怒吼一聲,他飛縱抬步,一掌劈下:“賊子敢傷殿下——!”

    將咳嗽著的暮晚搖從地上扶起,眾人輕松解決了偷襲的人,全都來關(guān)懷。

    暮晚搖邊咳嗽,邊握著自己受傷的掌心喘息:“先不要管他們,進城。”

    她心中不知敵人為何要行如此危險之舉,敵人不可能在他們眼皮下傷到她……果然南蠻人頭腦簡單,可笑。

    第164章

    暮晚搖被人擁著回城,

    因公主先前被刺,護著她的衛(wèi)士們警惕無比,絲毫不敢給敵人可乘之機。

    暮晚搖另一只手捂著自己掌心在流血的手,

    一路回城,手心的血不停,

    傷痛卻讓她麻木如同未覺。踏入城門第一時間,

    她明顯感覺到方桐輕輕舒了口氣。

    暮晚搖卻絲毫不大意。

    她不肯先退,而是注意到將士們呼吁著百姓躲起來,

    棧道吱呀,城門開始四闔。有條不紊的撤退中,

    暮晚搖見一方城門前喧囂聲震,

    圍在那里的將士們起了沖突。

    如此關(guān)頭當不起任何險阻,

    暮晚搖過去:“怎么回事?”

    正在吵鬧的兩個兵士回到,

    見是公主,當即低頭。一人憤憤答:“殿下,我有何錯?城中出了細作,我就殺了細作,他非說我殺的是同僚……”

    暮晚搖被方桐扶著的手臂猛地一繃,

    方桐看去,

    見暮晚搖本就失血的面容更加蒼白。

    暮晚搖下巴微抬,

    冷冰冰道:“廣州水戰(zhàn)兩月,城中將士皆是自己人,

    哪來的細作?你如此攪亂軍心是何目的?城中沒有細作!給我把他帶下去殺了!”

    扶著暮晚搖的方桐驚愕。

    但其他圍著公主的將士只愣了一下,

    在暮晚搖黑沉沉的眸子凝視下,把那個吵嚷著有細作的士兵帶下去殺了。

    遙遙的,那個兵士的哭訴聲仍追著暮晚搖:“真的有細作!他就是細作!我是無辜的!為什么要殺我?殿下、殿下……你不公��!你肯定和敵人有交易,要覆滅廣州……”

    暮晚搖蹙眉,

    冷聲:“堵住他的嘴!”

    之后她仍不走,而是讓方桐扶著她上城樓,她要觀望城門口的撤退情況、敵軍的進攻情勢。

    登樓之時,方桐在她耳邊低語:“那個兵士也許真的是被冤枉的,城中說不定真的有細作……”

    暮晚搖淡漠打斷:“有沒有細作都不重要。廣州從今日開始封城,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一道消息也不可能傳出去。

    “有沒有細作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讓他的大喊大叫慌了民心,散了軍心�!�

    方桐恍然,心中敬佩公主思量之深。黑色夜幕下,暮晚搖搭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流著血的掌心輕輕顫抖,她微側(cè)頭,向方桐低聲:“何況,不一定真的有細作。

    “通常這般情況,嚷著有細作,其實是因為自己害怕,見到同僚開始提防,將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當成了敵人。這是他害怕的征兆,我任由他發(fā)展下去,這種恐慌的情緒會影響整個城。

    “人人若都疑心城中有細作,人人都開始提防并肩作戰(zhàn)的隊友會害自己……這守城戰(zhàn),還如何打?

    “不能信任自己人,這守城戰(zhàn)就已經(jīng)敗了一大半。

    “方桐,我預(yù)計……南蠻孤注一擲,他們不會輕易撤退。廣州的守城戰(zhàn),也許要持續(xù)很長時間。我們要給劍南緩解壓力,要給中樞時間。我們自己不能亂了方寸�!�

    丹陽長公主的大局觀,方衛(wèi)士自愧不如。他不多說,只一心保護殿下便是。

    暮晚搖被他和衛(wèi)士們護著登樓,急于上城墻去看戰(zhàn)況。因行走匆忙,因回城時受到襲擊,暮晚搖的長發(fā)間玉簪步搖等飾物搖搖晃晃。方桐護著她在城樓上躲避一城下射來的箭時,暮晚搖發(fā)間步搖砰一聲,斷了。

    珠翠琳瑯,盛衣鮮妍。

    黑夜中,混亂的兵卒行動間,暮晚搖驀地回頭。她的一頭烏發(fā)傾瀉而下,如黑色濃稠的瀑布般飛揚。

    雪膚黑發(fā),白與黑交映,她清幽漆黑的眸中之光,迷人奪魄。

    金簪步搖叮當落地,公主散發(fā)的樣子被所有人看到,看到的兵士為之驚艷恍神時,方桐連忙喝著衛(wèi)士們低頭一起幫忙找簪子,幫暮晚搖重新束好發(fā)。

    暮晚搖卻是俯視著他們,忽然,她拔出方桐的劍,方桐不及阻攔,暮晚搖挽著自己散揚的黑發(fā),從中部斷然揮下。

    青絲散落,從她流著血的掌心飛出。

    她那一頭秀美的、垂至腳踝的青絲,讓侍女們辛苦打理、讓言尚贊美的青絲,被她一劍斷至腰部。

    出身至貴、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象征,無情斬斷。那青絲不再能鋪地,亦不再在她奔跑著急的時候成為她的累贅。

    過去皆斬斷,新生就此始。

    暮晚搖手提著劍,任如今只到腰部的青絲落滿肩。

    面對著周圍將士驚愕的注目,暮晚搖高聲:“諸位聽好了,我以大魏丹陽長公主的身份,在此斷發(fā)立誓。自今日起,我與爾等同進同出,吃一樣的飯,穿一樣的衣。

    “我與爾等一同守城!

    “沒有背叛,沒有細作,沒有齟齬。我們共守廣州,生死同存。若我膽敢拋下你們而逃……讓我落黃泉,所愛皆亡,所恨皆幸,一生苦難永不離!”

    城下廝殺不絕,城中惶然不安。但都在此時,所有人停下來,看向暮晚搖�?此龑⑺f的話再次重復(fù)了一遍,寂靜中,她清淡又堅定的聲音,再次傳遍城墻。

    她就這般立在城樓上,站在所有人的凝視下。衣袂揚散,發(fā)絲凌亂。她衣衫不整,風塵仆仆,但她這般高貴巍峨,如女巾幗一般,眾人仰視著她,如仰視明珠璀璨,如仰視高山葳蕤。

    一片沉寂中,將士們突然振奮起來。他們眼眶開始滾燙,淚水在眼中打轉(zhuǎn)。他們簇擁著這位美麗的公主,在將軍的帶領(lǐng)們高呼:

    “天佑大魏,圣期大魏!保護殿下,誓不棄城!”

    “保護殿下,誓不棄城!”

    將士們插上旌旗,爬上角樓。傳訊兵把暮晚搖的話傳遍全城,騎著馬的兵卒在街巷中傳頌?zāi)和頁u的宣誓。

    擁呼聲震天如雷,將城下攻城的敵人嚇退。擁呼聲伴著大魏旌旗揚起,城中不安的百姓們開了窗,凝視著寒夜,聽著夜中鼓聲擂擂。

    戰(zhàn)鼓擂擂,城戰(zhàn)號角吹響,但滿城兵士和百姓,慢慢靜下來。命運的考驗和生存的困苦同期到來,并不是人人都不懼怕死亡,但幾乎人人都不懼怕死亡。

    暮晚搖鼓勵了將士們,見到民心定下,守城不再慌亂,她才開始吐口氣,被方桐等衛(wèi)士簇擁著從城樓上下來。

    秋思在城樓下等到她,見到公主散著發(fā)的樣子,便眼中含淚,口中嘀咕著要為公主好好修剪一下如今亂糟糟的頭發(fā)。

    方桐在旁提醒:“殿下的掌心受了傷,一直沒有顧得上包扎。”

    暮晚搖突然低頭向自己腰下看,蹙眉蹙得極深。

    方桐敏銳:“怎么?殿下哪里不適?”

    暮晚搖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她不再是城樓上那個堅定的公主了,她露出有點兒迷茫的女孩兒一樣的神態(tài)。

    暮晚搖不安的:“我的定情信物……被我弄丟了。”

    方桐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暮晚搖很懊惱:“是言二哥哥送我的玉佩。說是他們家的祖?zhèn)饔衽�,只給一對夫妻。他給了我后我格外珍視,常常戴出去的。我今日就不該戴……大約是剛才出城又回來的時候,碰上襲擊,再是被絆來絆去,我把言二哥哥家的祖?zhèn)饔衽褰o弄丟了。”

    她難受得想哭:“怎么辦?我怎么會這樣?言二哥哥送我一個定情信物,我要么是弄壞,要么是弄丟。這樣下去怎么辦?”

    戰(zhàn)況危機,公主卻擔心她的定情信物給丟了。

    方桐不知道說什么好,好半天才道:“那臣去找找?”

    暮晚搖糾結(jié)半晌,難過道:“……算了,估計丟在城外了。我剛下令所有人不能出城,自然不能自己違背自己的命令了。就是可惜我的定情信物……”

    她送給言尚的睡蓮被她不管不問地給養(yǎng)死了,言尚送她的玉佩又被她給弄丟了。

    那是言家祖?zhèn)鞯臇|西。

    言尚若是知道了……

    暮晚搖低著頭嘟囔:“等城戰(zhàn)結(jié)束了,我要趁和言二哥哥見面之前,趕緊找人打磨一塊一模一樣的玉佩出來,得把他哄住了�!�

    方桐:“……”

    秋思扶著公主下去包扎傷口,聞言小聲:“駙馬那般心細,那還是人家的祖?zhèn)髦�,殿下這么糊弄人家,駙馬看出來會生氣的吧?那豈不是會和殿下吵架?”

    暮晚搖哼一聲。

    她斥秋思不懂事,聲音很大:“胡說八道!言二哥哥才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跟我吵架!我與言二哥哥的情分是一塊玉佩比得上的么!

    “言二哥哥就算看出來了,也會當作沒看出來。他根本不會問我這事的……他還會幫我哄他家人,不讓他阿父知道呢�!�

    想到言父,暮晚搖心虛一下,囑咐:“把言家人好好保護起來,不要讓阿父來見我。就說我忙得很……我要保護言尚的家人,他們平安我才能跟言尚好好交代,讓他們別到處亂跑�!�

    暮晚搖吩咐完了,又抬頭看著黑色天幕。

    她皺起眉。

    這個時候她不再是被人依靠的公主,她只是一個天真的想著自己愛人的女孩兒——

    她嘆道:“可惜,估計好久才能等到言小二回來……現(xiàn)在廣州封城,我都不能再日日和言小二書信了。我好想他呀�!�

    -----

    南蠻那邊,又是以命換命,又是襲擊,阿勒王才拿到了丹陽長公主的一件信物——一塊玉佩。

    他大笑。

    只覺得有了這塊玉佩,有一件屬于暮晚搖的東西……這都值了!折損了這么多兵力,全都能回本了!

    他陰聲吩咐:“派人拿著玉佩去和言尚談判!再給他送一節(jié)大魏人的手指頭,就說是公主的!

    “說他的妻子在我們手中,我們已經(jīng)割掉她一根手指頭,他要是再不撤兵,再不談和……我們就殺了他妻子!

    “看他是要大魏國土完整,還是要他妻子性命!”

    第165章

    劉相公和二十萬將士死戰(zhàn)河隴,

    潼關(guān)破,之后關(guān)外與關(guān)上敵軍夾攻,二十萬將士全部殉國。

    二月中旬,

    涼州覆滅,南蠻氣焰高漲,揮師一路南下。不到三天,

    南蠻鐵蹄踏上咸陽橋。一路平原廣闊,攻下長安,指日可待。

    消息馬不停蹄地傳回長安,

    眾臣子來不及悲痛一國宰相的離世,就先被即將到來的南蠻軍隊嚇得面如土色。大魏建國數(shù)百年,從未讓戎狄侵入過國都長安。一時間,臣子們齊尋皇帝商討對策。

    他們希望皇帝召集駐守長安的十萬精兵,

    并向天下諸道發(fā)勤王令。十萬精兵守城,同時等天下諸道的節(jié)度使領(lǐng)兵護駕。

    這是和死去的劉相公同為宰相的張相公提出的。

    皇帝卻在朝上斥責:“隴右的二十萬精兵常年和戎狄異國作戰(zhàn),

    都不能擋住敵軍。長安的十萬精兵根本擋不�。∧氵@亡國之策,

    是何居心?!”

    張相公怔看著皇帝,霎時間,

    面如死灰。他拱袖想要再說什么,

    想質(zhì)問皇帝河西為何會敗得那么快。

    難道劉相公沒有告訴皇帝此時不宜出戰(zhàn)么?難道不是皇帝整日催兵,疑心劉相公貪生怕死不肯出戰(zhàn)么?難道不是劉文吉進讒言,讓皇帝不信任河西軍隊么?

    張相公不相信河西會敗得這么快!

    說不定有細作,

    說不定這朝堂之人,

    有人通敵南蠻,

    傳遞消息……

    可是面對著那急如熱鍋螞蟻的皇帝,這些話,張相公已經(jīng)沒力氣說出來。他可以說,

    皇帝想聽的卻不是這個。

    皇帝見百官冷漠,無一人再說話。他將御案重重一拍,震怒:“敵軍都要攻入長安了,爾等還在這里裝菩薩裝佛爺!你們一個個自詡百年世家,書讀萬卷,雖出寒門,氣質(zhì)高潔……怎么到了這時候,一個出主意的人都沒有?”

    張相公替死去的劉相公心寒。

    他代群臣問:“事已至此,除了守城,又能如何?陛下可有良策?”

    皇帝沉吟一瞬,說:“朕有主意,青山常在,柴薪長燒。如此危難關(guān)頭,比起一座城,朕與眾愛卿的性命更重要。南蠻兵馬說不定明天就會兵至長安城下,朕與眾愛卿應(yīng)趕緊收拾行裝,從長安撤退。

    “那些蠻人要了長安也不會治理,他們不會要的。待勤王兵入長安,將南蠻趕走,朕與眾愛卿再回來�!�

    群臣嘩然。

    他們呆呆地看著滿心籌算的皇帝,荒唐感讓人恍惚,一時間滿殿寂靜,竟無一人說得出話。

    “荒唐!”還是張相公滿臉漲紅,口不擇言。

    致仕了一位相公,死了一位相公,如今朝上只剩下三位相公。三位相公中,張相公與死去的劉相公年齡相差無幾。劉相公為人強硬慣了,張相公卻是宰相中脾氣最和善的一位。

    他慈眉善目,與人為善,極為好說話。昔日曾被劉相公戲謔“彌勒佛”,說他整日無志,不過是昏昏過日子。睜只眼閉只眼,天下何其太平。

    而這時,這位張相公聲音氣得發(fā)抖:“陛下是要棄城而逃么?敵軍一到,長安百來萬百姓,他們也能和我們一樣逃走么?長安的古跡、園林、收藏……也能和我等一起走么?!陛下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皇帝狡黠:“你知道自古以來,長安城毀過多少次么?毀了便重建,這并不是第一遭�!�

    他道:“朕意已決!”

    張相公:“陛下又能逃到哪里去?下方益州么?蜀道如今是能進的么?劍南大戰(zhàn),情況可不比我們好多少�!�

    皇帝:“先去并州,渡黃河……”

    張相公忍不住諷刺:“連黃河都要渡了?陛下既然要拿歷史說,臣便不得不多言一句,自古以來,逃去南方的政權(quán),從未有重回中原的機會。陛下是要將大好河山送與他人了?”

    皇帝啞口無言,惱羞成怒。他說不過張相公,又惱怒臣子不給自己面子。他喝道:“張相公擾亂人心,妖言惑眾,給朕關(guān)起來!劉文吉,你與其他人一道商量我們該如何撤退……”

    劉文吉手持拂塵,躬身行一禮。

    廷議的結(jié)果,讓沒去參與廷議的官員悲戚無比�?伤麄兡ㄖ鴾I,只能倉皇跪地叩拜百姓。

    君既如此,臣之奈何?

    韋樹因和劉文吉斗得厲害,之前得罪了皇帝,這兩日被關(guān)在府中反省。他得到消息時,是被告知讓他和群臣一起跟著百姓逃亡。

    韋樹一怔,問:“為何要逃?”

    他清清簌簌,如林間落雪。這般干凈清朗之美,沒有棱角,俊美風姿向來為人喜歡。

    傳話的內(nèi)宦忘了上次那個內(nèi)宦被此人嚇得恍惚的事,只笑著道:“南蠻鐵蹄入侵,隴右的軍隊都打不過,我們當然更加打不過。陛下為了日后,自然是能忍則忍�!�

    韋樹更為詫異,道:“守城和攻城又不一樣。打不過不代表守不住城。守城要的是人,又不是將士。我長安數(shù)百萬人口,糧食充盈,城中曲水長流,城中水和糧食都不缺,我們怕什么?

    “我們只要關(guān)閉四方城門,最差的情況也不過是堅壁守城罷了。等到勤王兵來,長安不就得救了么?

    “何況即使一時間之間勤王兵打不退南蠻,按照長安的儲糧數(shù),長安撐上一年都是沒問題的。既然如此,我更加不懂為何要逃了?”

    內(nèi)宦被他說的茫然。

    韋七郎說的這般在理,條理清楚,邏輯冷靜,內(nèi)宦都被說服,不知為什么他們要逃……不愁吃不愁穿的話,他們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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