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臉上的肌肉都在抽動著,沙啞的嗓音像是被沙石磨礪過:“還不明白?你的存在對她來說就是一種傷害。是你和我,把她逼到這步田地的�!�
蔣贏震得說不出話,這樣的賀沉有些可怕,好像下一秒真的會殺了她一樣。
賀沉沒再瞧她,頹然地松開手。
蔣贏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這時候早就沒了平日的理智冷靜,他朝著病房走過去的每一步,都好像承載了莫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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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沉透過病房的玻璃往里看,她是醒著的,一直看著屋頂發(fā)呆。他以為她會哭,卻只是睜著干澀的雙眼癔癥一般地呆視著某一處。
他的手放在病房門板上,又慢慢垂了下來。
周顯聲和林有珍一直在和她說話,可是她一個字都沒有回答,那樣的溫晚比平日里對他冷言冷語的還可怕。
想起初見她時那副伶牙俐齒的模樣,對比現(xiàn)在,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心狠狠絞在一起,越發(fā)沒臉走進去了。
周顯聲見賀沉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這才皺眉俯下-身,雙臂撐在溫晚身側,對上她無神的雙眼:“這步棋太險了,雖然孩子是宮外孕本來就要不起,可是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萬一你出什么事——”
林有珍很快地接過話茬:“小晚,你為什么都不和我商量一下?我們不是一直在計劃?你太心急了�!�
她看溫晚始終沒反應,臉色又蒼白的厲害,想了想終是沒忍心再說,軟了強調:“不說這個了,管家已經煲了湯,馬上就送過來。有沒有哪里難受,告訴媽媽?”
她們之前一直沒什么機會見面,每次周顯聲帶回來她的照片,她也是貪婪地左看右看,千算萬算也沒算到二十多年后母女重逢,會是這樣的局面。
溫晚干裂的唇瓣輕輕動了下,說的卻是:“讓我一個人靜靜。”
林有珍臉上的表情僵住,不自在地扯著唇角干笑:“媽媽陪著你,好不好?”
溫晚閉上眼不說話,周顯聲默默地看著她,最后對林有珍道:“阿姨,讓她一個人靜靜也好。”
林有珍知道這次回來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得到女兒的原諒,當初終究是她不對在先,她揉了揉發(fā)脹的眼角,唇瓣微微顫栗著,還是什么都沒說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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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溫晚聽到了病房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她大概知道那會是誰,卻始終不想睜開眼。
熟悉的腳步聲停在床前,他或許知道她在裝睡,只是一直不開口,反而走到窗邊將窗戶關小一些�?諝饫锔又鴫阂值臍夥�,直到她有些裝不下去,他才沉聲開口:“我會放你走�!�
溫晚悄悄地咬緊牙關,手指也用力捏緊被角,又聽到他沙啞的聲音飄飄渺渺地傳來:“蔣贏的事也不會再插手�!�
目的都達到了,可是溫晚卻很想哭,她睫毛劇烈地抖動著,卻還是不敢睜開眼。不能睜啊,睜開就會被看穿的。
她始終看不到賀沉的表情,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樣的表情說這些話下這個決定的,但她并不想看,從此和賀沉,就真的是陌路了。
賀沉的氣息漸漸貼近了一些,她感覺到他靠了過來,全身都陡然僵硬了。直到他的嘴唇帶著冰涼的溫度貼上她的,非常小心地吮-吸著,滋味兒并不好受,如此親密的動作,兩個人的心底卻都苦的發(fā)澀。
他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了三個字。
賀沉離開之后,房間里靜的沒有一丁點聲響,溫晚睜開眼,慢慢地翻身面朝窗口,眼淚洶涌地流了出來。
結束了,這段曾經以為會是幸福終點的愛情,因為一個可憐的生命徹底劃上了句號。愛情結束的時候,他依舊是那三個字:“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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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沉站在病房外,看著那抹單薄的背影用力蜷縮在一起,他的全身都難以遏制地疼痛起來。如果這就是她要的,那么他就給。
誰也不知道他在江邊那十幾分鐘是如何度過的,他嘗過世間所有難忍的疼痛,流過無數(shù)次血,可是都沒有一刻的感受像現(xiàn)在這般難以忍受。
是的,他什么都知道,溫晚做的一切小把戲都在他眼皮底下。從最初猜測她懷孕,他便沉浸在無法言喻的幸福里,他從來不知道有個女人壞了自己孩子這件事,是這么的讓人喜悅。
那個孩子簡直是最美的禮物,因為這個孩子,他甚至暗自竊喜,溫晚總算是再也不會離開了。他這輩子都不會放手的。
可是幸福那么短暫,短暫到他還來不及從她口中聽說什么,噩耗便傳來了。阿爵找來的人黑了溫晚的電腦,攔截到了那些郵件,他目睹著那些想要算計賀家的內容,心疼,卻無處發(fā)作。尤其看到了宮外孕的消息,他整個人都好像被兜頭澆了好幾盆涼水。
溫晚卻什么都不說,疼了不說,心里壓抑也不說。
他每天看著她心事重重的樣子,試探、誘哄,卻始終無果。
這個女人已經徹底信不過他了。
他站在江邊看著忽明忽暗的城市燈火,心里無比羨慕那些普通百姓,沒有算計、沒有利用,只是簡單的天倫之樂,可是這么單純的幸福,他失之交臂了。如果蔣贏沒有回來,他已經和溫晚結婚了,現(xiàn)在又是另一幅光景。
賀沉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真的錯了,錯的太離譜。
會想明白放她走,是因為醫(yī)生那句“心理壓力過大”,她開始噩夢纏身,每天睡不好,他良心過意不去,卻還是舍不得放手。甚至僥幸地想,這個孩子要不起,就讓她再懷一個,溫晚心太善,又渴望親情,這是她永遠都無法更改的弱點。
可是溫晚真的恨死他了,她的噩夢狀況開始嚴重,連夢話也會哭著喊孩子。那是她在掙扎究竟要不要利用這個本來就無法存活的孩子吧?即使是一個不幸的小生命,她也同樣舍不得。
如果不是后來蔣贏突然決定出國,她恐怕不會魚死網破地走這一步。
賀沉長久地站在那里沒有動,直到阿爵走過來,甚至試圖要扶他:“三哥�!�
賀沉擺了擺手:“我沒事�!�
阿爵是親眼目睹他一直走過來的,除了無奈之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看了眼里邊病房的情況,壓低聲音道:“真的不管了?蔣贏那邊出事,我們也會有大麻煩。”
賀沉轉過身來,烏黑的眼底拉滿血絲,好像一夜間憔悴了不少。阿爵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那個帶他打下半壁江山的三哥。
“這是我們欠她的�!辟R沉只說了這一句就緩慢地轉過身去。
阿爵看著他蕭索的身影,心里只剩一個念頭:愛情還真是要人命。
☆、第五十五章
“請進�!壁w主任抬頭瞧見來人,表情只是微微一滯,很快就神色如常,“來了,坐吧�!�
男人沒有說話,結實的身形往皮椅里一坐,卻沒有開口。
趙主任把手里的鋼筆放好,這才說:“手術很順利,只要安心靜養(yǎng)不會有問題。她自己也是醫(yī)生,不過是裝疼嚇嚇蔣贏,到醫(yī)院時狀況都很穩(wěn)定,她不會真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所以不用擔心�!�
賀沉點了點頭,整個人好像魂游天際,半晌才說:“我知道。”
趙主任看著他,那副樣子哪里像是“知道”,擔憂全都寫在臉上,不免心生嘆息:“你同我反應的心理問題,我已經私下安排了醫(yī)生和她聊,這段時間……你配合一下,不要時常出現(xiàn)�!�
賀沉一怔,倒是沒有反駁,反而問:“對以后會有影響嗎?”
趙主任正在低頭喝茶,聞言掀起眼簾凝重地瞧著他:“這個問題你之前問過我了�!�
賀沉從確定溫晚是宮外孕到現(xiàn)在也沒幾天,倒是要將她辦公室門檻踏平似的天天來報道。
開始時因為蕭瀟的關系,她對這個男人真是沒有半分好感,后來瞧他說出的那些話,看樣子也是下了一番功夫對宮外孕仔細了解過的。而且他手里已經有證據(jù),趙主任便不再遮掩,直接說了實話。
那男人聽完之后的表情她真是一輩子也忘不了,雙眼發(fā)紅,拿著煙想往嘴里送,卻好幾次都失敗了,最后只是強硬的丟下一句:“馬上安排手術�!�
趙主任看他那樣有些解氣,但還是理智極了:“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不好,各項指標都不符合馬上手術的條件,需要先調理,這個我已經和她商量好了,你不用擔心�!�
之后她便也聽溫晚提起過,還狐疑地問她是不是賀沉知道了什么,不然為何對她身體好像格外緊張起來。
趙主任想,兩人之間如果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互相算計,卻又小心翼翼地,這到底是悲哀還是……
她把茶杯放回桌上,手指敲擊著桌面,略微沉吟幾秒:“影響肯定是有的,每個人身體狀況不一樣。小晚現(xiàn)在心理負擔比較重,要保持心情愉悅,所以我才建議你別出現(xiàn)在她身邊,要知道,現(xiàn)在會讓她情緒波動的只有你,你一出現(xiàn),她就會想到孩子�!�
這些話聽來平和有禮,可每句都像尖銳的指責,他怎么都想不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一步,他的出現(xiàn)竟然已經成了溫晚最抗拒的存在。
孩子沒了,他卻連走近她的機會也一起被否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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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賀沉還是沒走,一直就坐在病房外面冰冷的椅子上,其實他也不知道這么做有什么意義,可總覺得這樣便能挨得她近一些。
里邊陪護的是林有珍,有幾次他聽到有響動,倏地站起身,想起趙主任那番話又堪堪停住了。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聽著里面偶爾傳出的聲音,是溫晚在說話,可是說的什么他完全分辨不清。
等夜重歸于寧靜,他控制不住還是輕輕往門邊走過去。
林有珍大概太累、年紀太大,還是倚在一旁睡著了,可是床上的女人明顯沒睡熟,從賀沉的角度正好能瞧見她蒼白的小臉,眉間皺的很深,怕是又做夢了。
他沒忍住還是推門走了進去,她額頭一層細汗,在燈光下泛著淺淺一層晶瑩,嘴唇哆嗦著像是難受極了,他俯身確認,聽清她說“疼”。
她平時太要強,哪里痛哪里不舒服都緘口不言,賀沉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陣發(fā)悶。拿了毛巾去沾濕,試了試溫度才替她擦拭額頭,像是受驚了,她緩慢地睜開眼。
賀沉對上她的視線,心臟陡然間跳得不能自已。這還是事情發(fā)生之后她第一次睜眼瞧他,彼此對視著,他耳邊凈是自己紊亂的呼吸和心跳。
怕她推開自己,他率先開口,卻極其小聲溫柔:“哪里痛?我叫醫(yī)生過來�!�
她眼神有些迷茫,大概是以為在做夢,看了看他又疲憊地合上雙眼,低低咕噥一句:“看到你,哪里都痛�!�
一句話讓賀沉無話可說,如果不是夢,他被她這話刺得生疼,如果是夢,更是被蟄的難受極了。
他克制著發(fā)抖的雙手,不再問什么,牽起她的手替她一個個擦拭手指,等做完這一切又替她輕捻眉心,等她完全安靜下來,這才站在床邊有些舍不得離開。
能這樣看她的機會恐怕不多了,他就那么癡癡地看著她的臉,從什么時候開始覺得就這樣安靜地注視著一個人的感覺也很好?是從她為自己擋槍開始?還是從在意大利那時,她在陽光下輕輕點頭答應他的求婚?或者,她為自己尖銳地指責蔣贏那一刻?
那時候他滿心歡喜,雖然不確定自己的感情,可是真的有種無法言喻的喜悅感,像是找到了什么……
對,歸屬感。母親去世之后,那種有人全身心地在意自己的感覺。
賀沉鮮少有會后悔的事,可是此刻他也不得不認真審視自己的內心,他承認,他真的后悔了。有些幸福唾手可得,卻被他親手一點點地碾碎了。
來不及了,傷害已然太深,怕是做什么都彌補不了了,怎么辦?賀沉看著她沉睡的樣子,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俯身在她耳邊將白天沒有說完的話繼續(xù)講出口:“小晚,我舍不得你——”
天蒙蒙亮,賀沉吩咐管家送了湯水過來,還有事要處理得直接回賀氏,準備進電梯時卻撞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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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形太熟悉,他全身的細胞都警戒起來,腳步倏地收住,眸光不善地打量起那人。
此刻的顧銘琛,臉上的表情也從焦慮很快轉換到了憤怒,他兇狠地看著賀沉,幾秒后伸手就往他臉上揮了一拳:“你他媽還有臉在這?”
賀沉沒有躲,硬生生受著了。
男人的力氣加上暴怒的情緒,賀沉的頰邊很快就紅了一片,他抬手輕輕觸壓一下,感覺到疼了,這才扯了扯唇角。
顧銘琛沒想放過他,一步上前又鉗住他的衣襟,雙眼像是要迸射出火焰一般:“你知道小晚有多喜歡孩子?你給不了她幸福就不該招惹她!”
賀沉這才看向對方,烏黑的眸子里有壓抑的情緒翻騰著,利落地掙脫了他的鉗制,語氣冷冷地:“我對不起她,可是并不代表這樣你就有資格指責我。你娶了她卻用那樣的方式羞辱她,又比我高尚多少?”
顧銘琛表情一滯,卻勾著唇諷刺道:“那又如何,我現(xiàn)在照樣可以去看她。”
賀沉黑眸緊縮,兩條眉毛氣得深深擰在一起,他承認自己被激怒了,顧銘琛剛好猜中他痛處。
顧銘琛看他這樣,心里別提多爽快了,以前吃的癟現(xiàn)在全數(shù)討了回來,真是報應不爽。他微微整理下領帶,唇邊帶著挑釁的笑意:“說起來還得謝謝賀總,不然我可真沒機會走近小晚。啊,不對,賀總這個稱呼也不太合適,恐怕很快就不是了?”
賀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顧銘琛走近他,壓低聲音道:“?所以別高興太早,笑到最后的會是誰,還真說不好�!�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賀沉的管家苦惱地從病房里走出來,看到他陰郁的神色,為難道:“溫小姐說她沒胃口,還讓以后別送了,說這味道聞了……惡心�!�
賀沉的臉色又黑了一層,顧銘琛在旁邊冷笑:“你一直覺得自己了解她,其實最不了解她的就是你。小晚或許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尊嚴,這是她唯一僅有卻也最在意的東西�!�
賀沉怔在原地,顧銘琛已經走了,病房門緊合著看不到里邊的景象,但是想象著溫晚面對顧銘琛時的表情,他的拳頭緊緊攥了起來。
阿爵的電話很快打過來,聲音微沉:“先回公司,要緊事�!�
賀沉回頭看了眼病房方向,眉心一緊,還是收起手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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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瀟也一大早就趕了過來,進病房看到顧銘琛時愣了愣,那男人正拿著湯匙強硬地喂溫晚吃東西,動作雖然不夠溫柔,卻極其小心。
她忍不住看了眼窗外的太陽,的確不是打西邊出來的。
溫晚臉色不太好,卻還是有些不自在地薄紅,幾次伸手攔他:“我可以自己來�!�
“聽話�!鳖欍戣]理她,還是親力親為。
但他畢竟是沒怎么伺候過人,喂的笨拙極了,蕭瀟實在看不過眼,剛想開口制止,一道挺拔的身影就率先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這才留意到從門口進來一個男人,個子非常高,從側臉一看,不正是那天在醫(yī)院停車場和溫晚撞車的男人嗎?
周顯聲已經一手拿了紙巾替溫晚擦嘴,一手接過顧銘琛手中的粥碗:“我來吧�!�
顧銘琛也愣住了,留意到對方的年齡和長相,微微皺了皺眉:“你是誰?”
周顯聲看顧銘琛一臉的不虞之色,露出整齊而白凈的牙齒,笑的非常友好,可說的話卻引人遐思:“我啊,該怎么說呢,和小晚的關系比較特別�!�
顧銘琛危險地打量起這人,走了一個賀沉,又來個新對手?
☆、第五十六章
溫晚先是被周顯聲的動作鬧了個大紅臉,接著又被他曖昧的說辭給嗆到,捂住嘴咳嗽一陣才說:“你別逗他了。”
看到顧銘琛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她心里只剩唏噓卻早就沒什么波動了,平靜地幫他介紹:“這是周顯聲,我繼父的孩子�!�
顧銘琛和蕭瀟俱是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溫晚口中的“繼父”是幾個意思。
“顧銘琛、蕭瀟,我朋友�!睖赝碇噶酥竷扇�,介紹時語氣非常隨意,顧銘琛卻被她話里的“朋友”兩個字給氣得半死。好歹也是前夫吧?關系比朋友深了不少呢。
周顯聲嘴角噙著笑,隨意跟兩人打了個照面,看顧銘琛時眼神古古怪怪地:“原來你就是顧銘琛,久聞大名�!�
顧銘琛寒著臉與他握手,總覺得面前這小子話里別有深意。果不其然,馬上就聽對方道:“這么早就趕來,你那些小明星和小模特女朋友沒意見?”
顧銘琛臉色一沉,淡笑道:“周先生真會開玩笑,自然誰都比不上小晚在我心里重要�!�
周顯聲“哦”了一聲,又笑瞇瞇地反問:“顧先生這是在否定你過去無視溫晚的所作所為?”
顧銘琛已經完全冷了臉,要不是顧忌這小子是溫晚名義上的“弟弟”,他早就不客氣了。
蕭瀟看兩個男人間風云暗涌的樣子,嘴角微微翹了起來,這下有好戲看了。她往溫晚床邊的凳子上一坐,上下打量她一眼:“沒事吧?”
溫晚搖了搖頭,她想問問蕭瀟最近的情況,可邊兒上杵著兩個男人一時不好開口,只好直接將周顯聲手中的碗接了過來:“我自己吃吧,又不是傷了手腳。”
周顯聲沒強迫她,從帶來的保溫盒里又盛了一碗湯出來,說:“這是林姨特意給你煮的,說你小時候怕吃藥就愛喝這個,嘗嘗�!�
溫晚看著他遞過來的甜湯,眼神微微一黯,睫毛很快地垂了下去:“喝不下了�!�
病房里格外安靜,在場的都不是外人,全都知道林有珍在溫晚小時候棄她而去,這些糾葛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求得原諒的。
周顯聲把碗一擱,雙手撐住床沿居然就那么大喇喇地往她床尾一坐,斜睨她一眼:“何必呢?我不信你恨她心里就會舒服,最后還不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顧銘琛一直瞧他不順眼,尤其見他這副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樣子就來氣,往前一步嚴厲地盯著他:“小晚的事不用你插嘴,讓她先安心養(yǎng)身體�!�
周顯聲挑著眉,斜斜地勾起唇:“顧先生是不是又忘了你已經和她離婚,現(xiàn)在我們談家事,你不好攙和吧?”
顧銘琛真是被周顯聲氣個半死,溫晚看了眼劍拔弩張的兩個人,揉了揉太陽穴:“你們倆真的是來看病人的?”
顧銘琛看著目光略帶挑釁的男人,不得不正視起他來。
周顯聲稱呼林有珍為“林姨”,而且看年紀這兩人也不可能有血緣關系,溫晚介紹時也說他是“繼父”的兒子,可是看他這樣子,分明對溫晚不像單純的姐弟情。
他瞇了瞇眼,倒是沒說什么,只是心里打定主意要好好調查一下對方,賀沉那邊要防著,這邊也不能掉以輕心。
溫晚不知道他心里那么多彎彎繞繞的,主動說:“你不回公司?”
顧銘琛點了點頭,馬上柔了聲調:“媽晚點會來看你,我先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這么說著,他心里也知道溫晚定然是不會打這電話的,看了眼一臉諷刺的周顯聲,皺了皺眉頭,還是率先離開了。
周顯聲等他一走,馬上嗤地笑出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現(xiàn)在趁虛而入,更不磊落�!�
溫晚被他氣笑了:“你干嘛一直針對他�!�
周顯聲臉上的笑意斂干凈,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他若是笑著還有幾分陽光單純,這時候冷眉冷眼的樣子倒有些嚇人,溫晚也不由正經起來,只聽他一字一字地說:“欺負過你的,我全都會被你討回來�!�
溫晚看著他黑漆漆的雙眼,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她沒敢亂想,訕笑著轉開眼:“活了這么多年才知道,有個弟弟真好�!�
周顯聲看著她蹙了蹙眉,像是要說什么,最后看了眼蕭瀟,又抿住唇沒再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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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顯聲待到中午才離開,周家在國外是大家族,這次他和林有珍一起回來是想在國內發(fā)展,現(xiàn)在正是考察期,每天都忙的腳不沾地。
蕭瀟等他走了,終于有機會和溫晚細聊:“你這弟弟很奇怪啊�!�
溫晚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被帶上的房門,甩了甩頭將腦子里有些怪異的念頭摒除掉:“聽說小時候媽媽就不在了,也很可憐,后來遇上……”
溫晚沒再叫林有珍媽媽,而是用“她”代替:“后來遇上她,聽說把他當親生兒子帶,大概只是想幫她吧�!�
蕭瀟狐疑地盯著周顯聲消失的地方看了一會,最后也搖了搖頭:“大概是吧。對了……他沒為難你吧?”
這個“他”自然是指賀沉了,溫晚剛剛平靜的心又泛起一絲漣漪,可是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和賀沉那件事之后的對話寥寥無幾,沒有指責,沒有歇斯底里,可是卻意外地兩清了。
蕭瀟握著她的手,忍不住嘆氣:“沒關系,孩子以后還會有,這時候生他下來才是不負責的表現(xiàn)。單親媽媽很辛苦的�!�
溫晚臉色不好,但還是努力笑了笑,反問她:“你呢?賀淵誤會你‘懷孕’,后來怎么樣了?”
蕭瀟想起這個就直翻白眼,沒好氣地說:“別提了,我長這么大就沒見過這樣的男人!”
溫晚看她一臉義憤填膺,以為出了大事,誰知道蕭瀟接下來的話讓她簡直哭笑不得。蕭瀟說:“他直接開車去公司,我當時正在開會,小晚你知道我一直要總監(jiān)這個職位的!那天就等著認命了,結果他沖進來二話不說就將我扛走了�!�
溫晚想象著賀淵那副病弱的樣子,覺得畫面十分違和。
蕭瀟瞧她臉色就知道,抬手一指:“沒錯,你是不是想象不到他力氣那么大?我告訴你他真的是裝的,力氣大不說,連脾氣也完全不一樣了。以前那副紳士模樣也是假的。”
溫晚聽了半天沒聽到正題:“他扛你去哪了?”
蕭瀟又是氣得直咬牙:“民政局!”
溫晚想笑,還是忍住了:“你們注冊了?”
“注冊個屁呀�!笔挒t一激動就容易爆粗口,小口喘息著換氣,“他直接跑我家問我爸要的戶口本,但是我告訴他了,我沒懷孕。”
溫靜地看著她,蕭瀟的眼神變得落寞下來,語氣也透著一股無助凄涼:“小晚,我還是拒絕他了,一想到他和那個女人我就受不了。而且你知道嗎?那個女人找過我�!�
溫晚一驚:“你不會被她挑撥成功了吧?”
蕭瀟沉默著,半晌才抬頭瞧她:“小晚,她只是讓我看到了一個真正的賀淵。以前我們覺得賀沉不是東西,可是對比之下,你才會發(fā)現(xiàn)賀淵更不是玩意兒�!�
溫
晚沒話可說,蕭瀟沉吟片刻,說:“還記得以前你說賀霆衍在醫(yī)院中毒的事嗎,對,都是賀淵干的。賀霆衍一直滿心信賴的二叔,其實才是想奪走賀氏害死他們孤兒
寡母的罪魁禍首,偏偏他還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和賀沉作對暗中幫助賀淵。還有賀老爺子的死,也和賀淵扯不開關系,他做太多孽了。”
溫晚看著蕭瀟微微發(fā)紅的眼眶,伸手摟住她發(fā)顫的肩膀,良久才說:“既然他這么壞,你也拒絕他了,那你難過什么?”
蕭瀟咬著唇,許久才低聲說:“我放不下,很沒出息對不對,居然愛這樣的一個人�!�
溫晚看著窗外綠瑩瑩的一片生機,輕輕嘆口氣:“愛情里哪有出息不出息的,人要真能把自己感情隨意收放,那才可怕�!�
蕭瀟雙眼迷蒙地看著溫晚,忍不住問她:“那你還愛他嗎?”
經歷了這么多,已經不是愛或不愛的問題了。
溫晚笑了笑沒有回答。
蕭瀟看了她一會,伸手給了她一個擁抱:“小晚,跌倒了,咱們再一起爬起來。這世上男人那么多,不稀罕賀家這兩個大壞蛋�!�
溫晚抿著唇輕笑:“你剛才還暗示我賀沉是好人�!�
蕭瀟發(fā)窘,揮了揮手:“當我胡言亂語好了,我肯定你會遇上個真正疼你的人,疼到骨子里。算命的都說你命犯桃花呢�!�
溫晚被她的話逗得直笑:“我怎么這么愛聽你胡說呢�!�
“誰胡說了,真的,我給你求過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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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瀟一有空就會來陪溫晚,兩人嘻嘻哈哈的,其實和以前的日子沒有多少區(qū)別,可是彼此都默契地不再提那兩個名字。
溫晚的身體恢復很快,到了出院的時候,林有珍堅持要她回周家住。溫晚不想去,被母親拋棄了這么多年,要她馬上接受對方實在太強人所難。
林有珍也知道女兒的心思,試探著說:“你現(xiàn)在是小月子,得伺候好了,一個人住哪行?”
蕭瀟想了想,居然也站在林有珍那邊:“阿姨比較有經驗,小晚你就別堅持了�!�
周顯聲已經直接幫著收拾東西,二話不說就將行李包遞給司機。
溫晚還在猶豫,看著母親蒼老的面容心底還是微微有些動容,幾個人正在僵持不下,病房門被人推開了。
溫晚看到來人,指尖不由輕輕一顫,幾天不見,再見他依舊是心臟劇痛。
賀沉穿著一身簡潔的深色西服,白襯衫的領口挺擴熨帖,眉眼間帶著淺淺的倦意,目光梭巡到她,馬上變得深沉起來。
病房里靜的沒人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兩人身上,是賀沉先開口的:“能單獨聊聊嗎?”
周顯聲不知道為什么就側身擋在了溫晚身前,說話的聲調冷冰冰的:“還有什么可聊的,該說的早說完了�!�
賀沉并不看他,目光越過他肩頭,執(zhí)拗地注視著溫晚。
溫晚握了握拳頭,手指觸到了無名指上那抹涼意,表情忽然釋然了:“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都說后面怎么和好,其實“弟弟”是關鍵→_→
☆、第五十七章
賀沉沒想到溫晚會答應的這么爽快,等房門帶上,整間病房瑞安安靜靜地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反而不知道該說點什么了。
算著到她出院的日子,心越來越慌,直覺就想來見見她,是光明正大地見上一面�?墒且娏酥�,那種思念似乎發(fā)酵的越發(fā)厲害,即使她站在面前,還是覺得不夠。
想抱抱她,還想親親她——
看他遲遲不肯開口,溫晚咬了咬唇,慢慢將無名指上那枚婚戒摘了下來:“這個,還給你�!�
她將戒指遞過去,正好有陽光從窗口投射進來,一縷縷不偏不倚地照射在上面,璀亮而奪目,卻刺的賀沉眼眶發(fā)脹。
那晚給她擦拭手指,他開始時壓根不敢細看,直到指尖一點點摩挲著,確定它還完好無損地在那里,心里才開始狂喜,卻又百般滋味在心頭。
她是舍不得摘下,還是純粹忘記了?
兩個念頭在他心里糾葛折磨著,夜夜輾轉反側,又忍不住激動欣喜。她一定是沒放下才對,這么重情義的女人,這段感情投入了多少也是有目共睹的,哪是說忘便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