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那日與母親在城樓上,聽到丞相夫人大喊了一聲:「護駕!護駕!保護公主!」
城樓觀燈,據(jù)聞太子帶了位公主同行。
公主當時正在女眷的行列之中,眾星捧月,我和母親實則連她的邊兒也挨不上。
可是下城樓的時候,她身邊的榮嘉縣主不慎摔倒了。
丞相夫人只顧著護公主先行,將榮嘉縣主落下。
而我的母親咬了咬牙,松開了我的手,去扶了她。
那日的情形實在亂糟,爭先向下的人群,將我擠到了不知何處。
等到反應過來,我已經(jīng)下了城樓,站在街上找不到方向。
一躲在暗處的歹徒,將手中的弓箭對準了我。
千鈞一發(fā)之際,梁執(zhí)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護著我逃命。
那真是驚心動魄的一晚。
我們倆躲到了城郊的一處雞舍,大氣也不敢出。
因為梁執(zhí)說了,這伙歹徒很不簡單,個個都是殺人的好手,且混跡在人群之中,很會喬裝。
京中護衛(wèi)想要將人全部緝拿,恐怕還需要一些時間。
雞舍很小,臭氣熏天,我和梁執(zhí)緊挨著,沒忍住吐了他一身。
我自幼嬌生慣養(yǎng),從未遭受過如此險境。
這死里逃生的歷程,讓我的腦子感到茫然和荒誕,但同時,心里又感受到了些許刺激。
我的心跳得很快,等到徹底平復下來,才發(fā)現(xiàn)梁執(zhí)受傷了。
逃命途中,他只顧護著我,被長箭擦傷了胳膊。
我含著哭腔道:「梁執(zhí),你流血了�!�
十五歲的少年,沖我露齒一笑,故作鎮(zhèn)定:「沒事的四小姐,不疼�!�
他對我有救命之恩,又因我受傷,我很感激,從身上掏出帕子,捂在了他的傷口上。
我道:「別叫我四小姐了,你既喚我祖父一聲叔公,我乳名鳶娘,你叫我阿鳶就好。」
16
自幼時起,母親常告訴我一個道理——
人分三六九等,立教以禮為重。
這禮便是尊卑有別。
如陳喜兒,雖說打小跟我一起長大,但她實際就是一個奴。
如乳娘,雖說我是被她奶大的,但她其實就是個身份卑賤之人。
若有一日,她們?nèi)俏也婚_心了,我便是打了罵了,將她們賣了,抑或者要了她們的命,也無可厚非。
尊卑有別,就是她們的命運。
人分三六九等,但我想不通,人的感情如何分三六九等?
我的父親嚴苛,母親亦是一位嚴母。
她們很少對我展露出溫情。
與我朝夕相處的是丫鬟陳喜兒,對我疼愛呵護的是乳娘鄒氏。
我自幼乖巧,性格溫順,因為但凡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定是喜兒和乳娘的過錯。
我不愿她們受罰,也從未將她們視為卑賤之人。
就像梁執(zhí),在我心里他不單是謝家的馬夫,更是我的朋友。
我讓他喚我阿鳶,他起初不愿,說不敢。
我佯裝生氣,一掌拍在他受傷的胳膊上。
梁執(zhí)疼得齜牙咧嘴,嗷地叫了一聲——
「四小姐,你輕點!」
我抬手又是一巴掌。
這下梁執(zhí)疼得眼淚都出來了,萬般幽怨地看著我,最終乖乖地叫了我一聲:「阿鳶�!�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揉了揉他的腦袋。
「乖�!�
我和梁執(zhí)在雞舍待到了快天明。
蒙亮的時候,城內(nèi)已經(jīng)徹底恢復了平靜,我們決定回謝家。
眼見路上無人,經(jīng)過一大戶人家荒廢的池塘,我停下腳步,執(zhí)意要清理一下滿身的雞屎雞毛。
梁執(zhí)在我的授意下,用帕子沾了水,幫我擦掉頭發(fā)上的雞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