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渺雖說立著“沈記餅鋪”的招子呢,但在宋朝,幾乎所有主食面點都叫“餅”,這也不算不務(wù)正業(yè)。
順帶給濟哥兒買點筆墨紙硯。
李嬸娘說濟哥兒才學平平,只怕考不上國子學,沈渺卻對濟哥兒有信心。
第21章
豆沙排包
三人浩浩蕩蕩出門掙錢去。……
沈渺領(lǐng)著倆“小幫工”,出門買了好些東西,今兒的粗面還是十文一斗,細面卻要三十文一斗。
沈渺之前換算過,一斗約莫是九宋斤多,用后世的斤數(shù)大約是十一斤多,賣粗面回來自己篩要實惠得多,只是有些費功夫。
紅豆、綠豆等皆為八文一斗,價格也很低廉。
糖比鹽便宜,三十文一斗,鹽差不多得六十文一斗。
沈渺所在的這個宋朝早已與她熟知的北宋大有不同了。在糖液中加瓦片使得糖液分層取得白糖的制作技法早已推廣,糖的產(chǎn)量跟著大大提升,老百姓也能常吃得起了。
也不僅僅是糖。她昨日擺早市時,聽見周圍攤販與食客高談闊論國事,這才知曉她如今的這個宋,與北面的遼、金三國鼎立,西夏卻還未曾出現(xiàn),因大宋強盛安定,黨項部尚是大宋的五州藩鎮(zhèn),李元昊以及他的后人身為節(jié)度使并未稱帝建立西夏。
而金國雖已崛起,卻因不堪重負的進貢與遼有解不開的死仇,他也如歷史上一般與大宋示好,請大宋與之共同抗遼,但如今執(zhí)政的官家卻是個難得的聰明人,他心知唇亡齒寒的道理,便一直在遼金之間游走周旋。
遼金河蚌相爭,宋要做漁翁,不能做另一只蚌。因此往往遼占上風便與金合作擊遼,金占了上風,又與遼通商合作、背地里支援其糧草武器……
如今遼國成了金國不能南下的屏障,宋趁機擴兵之余,還學會了開鑿“火井”,并在軍器監(jiān)中專門設(shè)立了“猛火油作”、南北作坊和弓弩院,專用來研發(fā)熱兵器,并制造各種強勁武器,這讓遼金兩次毀約掠邊都沒能討了好。
沈渺聽那些男人們說得唾沫橫飛,大約聽明白了——此時的大宋竟然發(fā)現(xiàn)了露天石油,還將其應(yīng)用在了武器裝備上,做出了以石油為燃燒物的攻城的投|擲|彈。
她一心二用聽得入迷,餅都險些糊了。
現(xiàn)在好了,遼金宋誰也奈何不了誰,這方是帝王平衡之道,可惜沈渺那個世道的宋不明白這個道理,最終與虎謀皮,昏君跌出……
因此這個大宋雖外有強敵,卻暫無兵禍,又遇上連續(xù)的豐年,漕運亨通,汴京的糧價也漸漸平穩(wěn)低廉,才有了沈渺如今購糧的游刃有余。
沈渺昨天在幾家糧鋪之間來回轉(zhuǎn),終于選定了一家“永豐糧鋪”,這家的粗面篩得最干凈,沒有太多的石子壓秤,沈渺便在那兒買了三斗粗面、三斗紅豆、兩斤糖、兩斗豆油,且這家糧鋪的掌柜會做生意,不僅給她抹了零,還說一會兒讓伙計替她送上門去。
買完紅豆與面粉,又去不遠處的王家乳酪問了問牛乳的價——得知二百五十文才能買一斤之后,沈渺問完便微微一笑,立刻轉(zhuǎn)身就走。
順帶在心里把“做奶香紅豆包”的念頭劃掉,這奶價實在做不起啊。
這宋朝的牛奶也太貴了吧!
不過大宋的疆域里能用來養(yǎng)牛羊馬的草場太少了,現(xiàn)在的牛也大多用來耕種,都金貴著呢,很少專門用來產(chǎn)奶的,如此想想好似也能理解了。
湘姐兒先是一臉嚴肅地將永豐糧鋪掌柜給的憑據(jù)收在了自個的小荷包里,之后立馬很期待地仰起臉問:“阿姊又要做什么好吃的了?”
沈渺一聽就知道她又饞了,笑道:“等回了家,頭一鍋便做給湘姐兒先嘗�!�
湘姐兒便高興了,也不追問了,不管阿姊做什么,肯定都好吃!
沈渺已經(jīng)決定了,明兒擺攤她就不搭著賣肉腸了,腌肉腸費鹽費香料,成本下不去。
她很快便決定要做后世非常簡單、好吃的豆沙排包。這樣手抓餅是咸口,再賣個甜口的,也算能兼顧甜咸兩黨的口味。當然,像她這種嘴廣的,什么都愛吃,那估計兩樣都會買。
豆沙排包成本算下來比肉腸低多了。
以上輩子做包子的經(jīng)驗來看,一斤紅豆兌水泡發(fā)研磨后能有兩斤,一條排包放二兩餡就差不多了,因此一斤面粉、一斤紅豆再加一顆雞蛋、二兩糖,約莫能做出七、八條排包。
不算她這個人工,只加上酵母、油、柴火炭火之類的費用,一條排包的生產(chǎn)成本估摸在2文錢左右。
雖說能住在內(nèi)城的“汴京人”大多日子都過得還算富裕,尤其金梁橋離大相國寺和御街都不遠,周圍住得達官貴人數(shù)不勝數(shù),但素餡的東西還是不好賣太貴。沈渺略思量了會子:這排包個頭不小,若是切開能切出4個包子大小呢,最終決定一條排包賣八文錢,若是想切開單買,便三文一個。
明兒先做五十條試試,她買了這么多材料,應(yīng)該夠做好幾日了。
而這東西做起來又很簡單。
在后世,如果有空氣炸鍋,甚至可以全程不揉面直接用空氣炸鍋做,哪怕是個廚房小白都能做出來十分柔軟拉絲的紅豆排包,但在大宋,沈渺的土窯又還沒干,只得將就著乖乖用烤餅爐子來做。
烤餅路子火候不夠穩(wěn)定,這就得考驗技術(shù)了。
安頓好明日擺攤的事兒,沈渺帶著濟哥兒去買了一套筆墨紙硯,還買了個竹編的大背簍、十個最大的竹皮蒸籠屜、一根扁擔,回去路上路過了一家書局,本想給他買幾本書,但看了書價太貴了,四書五經(jīng)全部買下來竟要好幾貫錢。
濟哥兒說:“阿姊,不買書,我與南城門附近有一家蘭心書局的周掌柜相熟,他那邊可自備筆墨紙硯,交兩文錢便能在書局里自個做抄本。一本《論語》抄個三五日也抄完了,比買現(xiàn)成的好,我在劉夫子那讀書時,大伙兒都是自個抄�!�
好主意!沈渺便決定讓濟哥兒打明日自個去抄,雖辛苦了些,但抄書是練字、讀書、得到抄本一舉三得的好事兒。
她忙完,打發(fā)湘姐兒給小雞崽兒用碎瓦片搭個能遮風擋雨的雞窩,便將紅豆泡上了,又開始炸雞排、豬排、切黃瓜條之類的,把明日做手抓餅要用的所有食材都準備好了,她便早早睡下。
隔日又是天不亮便起來,先將肉排都復炸一遍,便開始做紅豆排包。排包要現(xiàn)烤才好吃,因此她昨晚只是做好了紅豆餡、篩好了面粉,今兒早早起來便是為了烤面包。
篩好的細面、雞蛋、酵母、糖與清水,攪打成型加點豆油,直到面團能拉出手膜,醒發(fā)分劑子,鋪紅豆餡,下半部分切成有條狀,再從上至下卷起來,送進預(yù)熱好的烤餅爐子里……沈渺一人忙得團團轉(zhuǎn)時,濟哥兒揉著眼睛出來了,默不作聲便蹲下來幫她燒火。
“吵醒你啦?”沈渺順手從桌上撈一條切好的雞排,賽進濟哥兒嘴里。
“沒有,是香醒的�!鄙驖贿吔酪贿吥闷焉冉o爐子扇風。
沈渺便笑了,面包確實烤一烤滿屋子都是香味,以前她便很喜歡面包店里的味道,聞著都覺著暖和安定。
等李嬸娘家里會司晨打鳴的大公雞又跳上墻頭喔喔喔,沈渺也做好了。她錘了錘胳膊和腰,抬頭一看,窗外黑漆漆的天已經(jīng)變成了青灰色,東方的天際已經(jīng)白了,該出攤兒了。
湘姐兒也早都被香醒了,她自個穿了衣裳,便捏著頭繩來找沈渺梳頭。自打沈渺給她換著花樣梳麻花辮、雙馬尾、蝴蝶結(jié)丸子頭、公主辮發(fā)等等發(fā)型后,她便開始嫌棄濟哥兒給她梳的雞窩頭了。
沈渺讓她坐在小凳上,今兒給她飛快地編了個花苞雙丸子頭,用紅繩扎緊,湘姐兒摸了摸耳后兩個圓圓的發(fā)髻,跑出去扒在灶房外的大水缸邊上照鏡子,看見后登時彎起眼睛笑了。
“還是阿姊梳的頭好看!”
給湘姐兒梳完,沈渺順帶把濟哥兒也拎過來梳頭發(fā)。前幾日沒顧得上捯飭他,他每天自個梳兩個總角發(fā)包,配上他那認真嚴肅的神奇很有些好笑。
這時候的孩子發(fā)型都好笑,有的小孩頭發(fā)會被剃得精光,只留頭頂、左右后腦三塊頭發(fā),然后編三個小辮或是揪揪,喚作“鵓角”。
濟哥兒倒是沒剃,之前生病披頭散發(fā)了一兩天,后來好了,但他也只會梳兩個總角。
沈渺決定給他扎半丸子頭。
他這個年歲的孩子才留頭沒多少年,現(xiàn)在頭發(fā)才留在肩頭下面一兩寸長點兒,沈渺便用手籠著頭發(fā)梳,額角、鬢角都留下不少剛長出來的碎發(fā)扎不起來,這些毛毛碎碎的頭發(fā)也只能這樣垂下來了。
其他能扎起的,便高高束起在頭頂扎個圓髻,用衣裳同色的藍布條扎好。沈渺故意留了長一些的飄帶垂在腦后,梳好后,把人拎起來左看右看,看得濟哥兒臊成了只熟蝦,沈渺才挺滿意地點點頭。
沈家人五官生得都不錯,膚色也白,濟哥兒被這個發(fā)型襯得人都少年氣了不少。
眉目秀致,真好看。
沈渺今日便沒有找顧家借車,昨日買的大背簍和長扁擔派上了用場,而且家里有了院墻和門,就不用留人守著門戶了。她便將食材放進背簍里背,桌子和爐子捆好用扁擔挑,一手扶著扁擔,湘姐兒替她拿板凳,濟哥兒手里拎一筐炭火。
三人浩浩蕩蕩出門掙錢去。
沈渺把攤子整理好,給濟哥兒塞了個小籃子,里面裝好了兩條切成塊兒的紅豆包,叮囑他去書局時一定給掌柜和伙計都分幾塊吃,便將他趕去書局抄書。湘姐兒則留在她身邊,沈渺準備讓她幫著收錢,這樣她便可以專心烙餅。
今兒她一到,便有昨日沒吃上餅的食客過來侯著了。
那個壯碩闊綽的大漢又來一下要了三個餅,還要雙倍醬,沈渺便開始忙活了。湘姐兒乖乖坐桌邊的小板凳上,啃著沈渺給她專門做的、比她腦袋還大的巨大型紅豆排包。
這紅豆排包外頭還刷了一層糖液才進爐子里烤的,因此金黃中還帶著一點酥皮,一口咬下去,外酥里軟,里頭烤得蓬松暄軟,用手一扯可以拉絲,豆沙綿軟卻又因為是手工捻碎的,還夾雜著顆粒感,更添一些口感層次。
湘姐兒今兒穿的還是沈渺給她做的鵝黃衣裳,耳后兩個小揪揪圓圓的,用紅繩子打了個蝴蝶結(jié),繩帶垂在耳邊,襯得她小胖臉更圓更白嫩了。
她吃起東西來認真又專注,雙手捧著大排包,一口接一口,嘴角沾上紅豆沙,像個驟然掉進米缸的小倉鼠。
湘姐兒這樣吃飯香、胖乎乎的小孩兒簡直是所有爺奶心中的夢中情孫,她在邊上吃得這么香,真替沈渺吸引了不少上了年紀的老翁、老嫗的駐足觀望,也有與湘姐兒差不多歲數(shù)的孩子被吸引,拉扯著爹娘的衣裳,吸著手指眼不錯地盯著。
“這孩子吃得真香,生得也好。”有個拄著拐杖的老大娘笑瞇瞇地望著湘姐兒大快朵頤,“好孩子真能吃!能吃是福!以后少不了大富大貴!”
沈渺笑了笑,正好做好兩個“全家福”手抓餅,說了慢用遞給那大漢,順手又將桌角的竹筒給湘姐兒遞過去:“喝點茶湯,別噎著了�!�
這是方才胖娘子送來給湘姐兒的蜜棗湯。
湘姐兒又乖乖捧著竹筒喝湯,喝了口茶湯,接著啃巨大面包。
“聞著還挺香,沈娘子,這又是什么?”那老大娘忍不住嗅了嗅這空氣中經(jīng)久不散的烤面包香氣,“這餅好香甜的味道啊�!�
“這是我做的豆沙酥皮烤饅頭�!鄙蛎煜肓藗符合這世道的名字,將桌上用細棉紗遮蓋的紅豆排包掀開,“往常饅頭多是用蒸的,我想著烤一烤或許也好吃,便試著做了些。我家阿妹吃的是沒切的,其實這一條能切四塊,夠一家三口搭配些茶湯吃一頓早點了,只要八文錢,單塊買也成,三文一塊兒。您瞧瞧,都是篩得精細的細面做的,里頭還加了雞蛋和糖,豆沙包得也多,今兒一早我起來現(xiàn)烤的,滋味好得很,您買回去就算今兒吃不完,明兒還能吃呢,如今這天氣,能放兩三日!”
順帶又用小刀切了一塊下來,利落地切成丁,由著試吃。
這不用銀錢的東西總是一哄而搶就吃光了,好在頭一個擠上前問的老大娘也搶了塊放嘴里,真是甜滋滋、軟綿綿,香氣在舌尖就蕩漾開了,她還想吃呢,那一碟子已經(jīng)被搶光了。
不僅如此,已經(jīng)有嘗過沈渺做的手抓餅的食客果斷下手買了:“我要兩條,這是十六文錢!”
“給俺們裝四條,這味兒得勁。”
紅豆排包一下便賣了不少,沈渺趕緊招呼湘姐兒收錢,湘姐兒只好戀戀不舍地將她那大排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沈渺桌下的背簍里,站在板凳上,乖乖地挨個收錢裝進陶罐里。
這時,對街專門賣糕點的鋪子掌柜魏肴牽著驢車正好經(jīng)過,他正為熟客送去預(yù)定的喜餅,卻被這飄香十里的、從未聞過的麥香吸引得停下了腳步。
第22章
來大訂單
沈娘子好,你這兩三日能做四……
魏肴開點心鋪子有些年頭了,這味兒他一聞便覺著不簡單,因此生拉硬拽著那不大聽話的倔驢,好不容易才擠進圍著不少人的小攤兒前,探頭一看。
條狀金黃、表皮酥脆的烤饅頭擺在小桌上,正散發(fā)著甜甜的麥香,守著這小攤的攤主是個模樣秀麗的年輕小娘子,還帶個奶胖奶胖的孩子,一大一小相互配合,正手腳麻利地給食客們裝烤饅頭。
這烤饅頭一看便是現(xiàn)烤的,色澤明亮、冒著油光,魏肴眼眸微微一轉(zhuǎn),聽食客們喚她沈娘子,便也跟著喚道:“沈娘子,我也買一條�!�
“這位官人您早,我家一條烤饅頭八文錢,里頭滿滿都是蜜豆沙,收您八文哦!好吃您再來!”
“叔,好吃您再來呀!”胖孩兒收了錢,也眉眼彎彎地幫著說話。
魏肴被這孩子一聲奶聲奶氣的吆喝喚得下意識露出笑來,但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便被其他人連人帶驢擠了出去。
他只好先退出去,又低頭端詳手里還有微微余溫的紅豆酥皮烤饅頭。
八文錢,倒是不貴。
他鋪子里許多精致的糕點賣百文一盒的也有,但是這樣的面點卻沒見過,接了那烤饅頭,他拉著驢又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咬了一口。
他眼睛瞬間亮了。
外皮先是酥脆,之后便吃到了這烤饅頭十分喧軟蓬松的口感,但嚼兩下,又帶著一點韌性。
里頭只包了一層豆沙餡,但卻沙綿軟糯、香甜不膩,他越吃越點頭,蜜豆餡兒要做得這樣好也不容易。
魏肴是懂行之人,他鋪子里還雇了兩個專做糕點的師傅,但如今這一口下去,卻覺得鋪子里兩個老師傅那么多年的手藝好似都不如這年輕的沈娘子了。
他兩三口吃了個精光,更加想返回去問問,但人多口雜,又有貴客的貨物在手,最后他只能回頭深深地望了眼還在忙碌的沈渺。
他記下了她的模樣,心想回頭早市散了,他再回來問問——他心里有個沖動的念頭,不知這沈娘子愿不愿意來他的點心鋪子做面點?
魏肴的點心鋪子聲勢不小,金梁橋北街銅鼓巷連著兩家鋪子都是他的,但如今周遭賣糕點的愈發(fā)多了,他不少老食客都被其他鋪子分走了,生意一點點淡薄下來,他無可奈何,卻又心急如焚。
因此他今日才會親自出來送貨,一是為了顯得鄭重,二是賄賂賄賂那些深宅大院里管采買的管事們,好挽回這些珍貴的客源。
但若是有這樣獨此一家、口味絕佳的糕點出售……魏肴眼中不禁迸發(fā)出希望來。
魏肴腳下步子走得越來越快,把貨送了,他一定會回來說服這沈娘子的!
這一頭,沈渺并不知有人想招攬她,她一邊做手抓餅,一邊還要給面前帶著孫兒的老大娘裝上一大條紅豆排包。
這老大娘付了錢后,便領(lǐng)著緊緊貼著她腿的孫兒走到另一邊去吃,先給小孫子掰了一塊,自個也忙掰下一塊兒來吃。
哎呀,方才試吃時只搶到了一塊,這回過癮多了,嗯……不錯。這豆沙軟糯糯、甜絲絲,咬下去像是化開了一般,在口中慢慢地融化下去,這烤饅頭好得很,連她這樣牙口不好的老人也吃得。
她那在家挑食的孫兒更是已經(jīng)吃完一大塊兒了,又十分著急地拉了拉她的褲腳:“太婆,我還要,我還要吃�!崩洗竽镉谑怯株乱粔K喂孫兒,一老一小竟就這樣蹲在橋墩邊上吃了個精光。
吃完還意猶未盡,小孫兒也鬧著說還沒吃飽,這還是這孩子頭一回這樣胃口大開!
老大娘又驚又喜,趕忙牽上孫兒擠進那小餅攤。結(jié)果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原來在桌上一層壘一層滿滿當當?shù)倪@紅豆酥皮烤饅頭竟然已經(jīng)見了底兒,最后剩四五條了,老大娘忙搶先道:“我還要兩條!”
***
早市將散,天已大亮,汴京城中的小吏正高高舉著竹竿,熄滅街市兩旁仙鶴石燈座里的燭火,謝祁換了衣裳,與母親郗氏一并乘車過金梁橋,往外城去接崔家遣人退回的六禮。
他回汴京后,只照著姨父的說辭與父母說了表姐病重之事,其余閉口不談。謝家爹娘便也都以為他是為表姐莫名得病退親之事而心緒不佳,不僅多加寬慰,后來謝父與謝母派人去信給崔家料理退親之事,也不叫他知曉憂心。
今兒算全都辦妥了,只是去取東西。
郗氏見謝祁木著臉,便溫言寬慰道:“九哥兒,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自幼便霉運纏身,幼時外出去御街看燈,燈必燒;去金明湖游玩,必落水;外出游學必受騙盜……竟然從未有事事順遂的時候,阿娘先也擔憂,如今倒是習以為常了。你的婚事坎坷,阿娘不算太驚訝,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何況……阿娘派遣到陳州的老家人都說了,他見到了宛娘,面無血色,躺在床榻上身子如紙一般薄,的確是大病難愈的模樣。你姨父姨母是為了兩家情誼才退親,對外也未敗壞我們家名聲,連聘禮都雙倍奉還了,算是好聚好散,你實在不必難過�!�
謝祁眉頭動了動,表姐還活著?
聽這形容,只怕她肚子里那孩子沒保住,但能活下來也不算太差了,日后他會將這個秘密保守一輩子,這樣表姐說不定還能有下半輩子安寧。
他郁結(jié)了好多日的神色立時便松了,總算露出一點笑容:“阿娘說得對�!�
謝祁眉眼生得特別好,眼尾微鈍,眸子烏黑而飽圓,因此只要舒展露出一些笑,便會顯得格外溫柔,很有君子之量。
郗氏拍了拍他的手背,見車馬已行至金梁橋上,變得擁堵緩慢,各色食物的香氣也彌漫到車邊,便眨眨眼,試探著問道:“阿娘今兒事兒忙,連朝食也不及吃,肚子正鬧空城計呢,你也陪阿娘吃一些吧�!�
謝祁點點頭,隨口說道:“好,兒理應(yīng)陪母親吃�!�
郗氏微微一笑,招手叫來車外的仆從。
她其實是問過了九哥兒身邊的仆役,得知他今早又是不過略吃兩口便撩了筷子,這才出此言。
便開口命家仆速速去橋市上買幾樣回來,不拒什么,只要看著干凈的、味兒好的。
這車如龜爬在擁擠的人群中慢慢騰挪,沒一會兒車壁便傳來篤篤的敲擊聲,家仆大包小裹地遞進來,有酒釀糯米圓子、煎角子、糟肉粽子、烙餅……
謝祁一樣樣看過去,只覺著都有些油膩不對胃口,但對上母親殷切的目光,他還是勉強選了其中一樣模樣討喜好看的:一個烤得金黃的長條形饅頭。
這倒是沒見過的做法。
這饅頭與尋常吃的不大一樣,頂上帶一點焦香的酥皮,原以為里頭包的是肉餡,沒成想一口下去,酥皮甜香暄軟,像一口啃在了云朵上,里頭也沒有冒出來油滋滋的肉餡,而是清爽綿密的豆沙餡。
這蜜豆甜得恰到好處,不寡淡也不齁嗓,與外頭的酥皮兩相呼應(yīng),竟意外美味。他已經(jīng)沉寂寡淡了許久的味蕾就此被喚醒,于是又一口咬下去,這時吃到的豆餡帶了點未完全搗碎的顆粒,添了幾分嚼勁兒。
“阿娘,此物不錯,你也吃一些烤饅頭吧。”謝祁將油紙包里剩下的遞給了郗氏,“這不知是哪一家?以往沒吃過這樣的手藝,沒想到這饅頭包了蜜豆的餡兒烤起來也這樣好。”
郗氏也嘗了幾口,果然也連連點頭:“是不錯�!北懔瞄_簾子問方才去買朝食的家仆,甚至想到了家中正在辦的法事,“這烤饅頭滋味不錯,是哪一家的?回頭你再去問問,他家愿不愿意多做一些來?做的時候有沒有用葷油?今年你祖父的陰壽將至,我正愁做法事需要的素點不夠好,或許能用這個頂上�!�
家仆笑著回道:“倒是熟人!大娘子昨個也嘗過她家的手藝呢!昨個三哥兒使人送回來的煎餅,也是這家的,叫沈記餅鋪。那做餅的小娘子貌美,還有人打趣,喚她作烙餅西施呢!”
郗氏想起昨個吃的餅,的確格外可口,這姓沈的小娘子倒有幾分巧思,便也笑了:“倒是緣分!你且去問問,共計三日的法事……嗯……要四百五十條饅頭能不能做來?”便讓家仆立時便返回去詢問。
幾句話的功夫,謝祁已就著茶吃完了一整條烤饅頭,惹得郗氏更加眉開眼笑。
九哥兒自打從陳州回來便沒什么胃口,頭一日吃了幾口還吐了,郎中診脈后說是路途辛勞,脾胃失和了。這病沒旁的法子,只能細細養(yǎng)著,哄著他多吃幾口,開了胃口便也好了。于是謝家的幾個庖廚使盡了渾身解數(shù),卻還是無濟于事。
阿彌陀佛,如今這孩子可算開懷了。
“讓母親憂心了,是兒的不是�!绷粢獾桔系哪抗�,謝祁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不由慚愧地說著,起身便要拜。
郗氏忙擺手:“在車上拘什么禮,你也是的,小小年紀倒像個老學究、老酸儒,真是受不住你們父子倆這副動不動便要拜的脾氣。”
她出身的淮南郗氏是“與士大夫共天下”的宋朝中難得以軍功起家、且未被清算的士族,故而郗氏養(yǎng)出一副爽直務(wù)實、不拘小節(jié)的脾氣來,最不愛遵從那些繁文縟節(jié)。
謝家的車總算下了橋,漸漸駛出了擁擠的人潮,車把式重新挑上車轅,馬兒也能拉著車架架地小跑了起來,很快消失在南城門外。
而正準備收攤的沈渺也看向眼前這忽然找上門來的豪奴,她驚喜地望著他兩片一張一合的嘴,好似望著個會動彈的財神爺:
“沈娘子好,奴的主家吃了你的烤饅頭說好,遣奴來問,你這兩三日能做來四百五十條饅頭嗎?”
第23章
三更合一
香菇豆腐釀雞腿肉……
“能!怎么不能!”
這是大68單啊!
沈渺便細細地68問了那豪奴,
得知68他是大68相國寺西鐘鼓樓謝家68的內(nèi)宅管事,這饅頭是用在謝家68已故的老爺子一周年68的陰壽法事上的。
因為法事要一連做三日,每日也要供應(yīng)一百五十個68饅頭,
給前68來念經(jīng)68的和尚吃用。
因此不能用葷油來做,
得用豆油或菜籽油,要保證里頭是全素的。
那雞蛋也不能放了……沈渺琢磨了會子,少了雞蛋口68感可能會沒這么綿軟,烤出68來色澤也會差一點,面包里加雞蛋就是為了增加面包的濕潤度、膨大68度以及烤出68來金黃的色澤,
但也有不少無油無糖無雞蛋的面包做法——多加水多加酵母,也能保證面包的柔軟口68感,
但就得一直守在爐子邊了,整個68烤制過程都得調(diào)整火候、精細控制,
而確保面包的水分不過分流失,不然就會干巴到能當武器用。
對沈渺來說,不算大68問題。
“您主家68幾時要呢?”沈渺先問了問時辰,一般法事都是從早做到晚,
有的吉時甚至在半夜,若是時辰不湊巧,太早或太晚,
她都怕來不及送到,耽擱了人家68家68里的大68事兒,那就不好了。
得知68和尚們休息的時辰已經(jīng)68算好了,
是每日酉時。沈渺沉吟了片刻,
便道:“不如這樣,我68午后先做一爐子不放葷油與雞蛋的烤饅頭送上門來,請您家68主人品嘗,
若是能入了您主家68的眼68,您正好幫著問問,能不能讓我68做好生胚上門來烤制,只需要借用您家68的窯爐,省得來回路途的時辰了……若是不方便,我68便只能做好了送來,就怕路上涼了�!�
那豪奴沒想到眼68前68這烙餅的小娘子言談做事如此妥當齊全,便喜道:“沈娘子說得有理,那一會兒回去便只管先做來,這一爐試做的,奴先與娘子會了賬,必不虧了娘子。晚些時候,奴候著主家68回府了,便與主家68嘗嘗味道,回頭得了準信兒,便來遣人與沈娘子說話�!�
沈渺就是這個68意思,這種預(yù)定68的大68單一定68要方方面面都確認好,才不用返工,她如今精窮,可承擔不起返工的損失呀。
她便笑著答應(yīng)了,現(xiàn)收了那謝家68豪奴三十文試做一爐的錢,又與對方約好了送這一爐紅豆排包的時辰,便將碗碟都收進背簍里,其他一些零碎、桌椅、爐子都捆好用扁擔挑,收拾好便回去了。
胖娘子見沈渺渾身上下全是東西,不由嘖嘖驚嘆:“沈娘子,你這力氣可真大68啊……”
沈渺不以為意,笑了:“這是大68好處呢!”
她上輩子忙自個68的事業(yè)到三十出68頭都沒結(jié)婚,遇著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為了保護自個68,還抽空學了兩年68散打,有一回遇上閨蜜的前68男友出68軌,她一巴掌都能給那渣男扇得轉(zhuǎn)圈。
橋市上有些潑皮原本見沈渺生得美貌,又沒個68男人在身邊,便想來招惹招惹,但見她這肩挑手扛的勁兒,又都默默都打消了這念頭。
今兒手抓餅和紅豆排包也都賣完了,這些東西其實比來時還輕,不算什么。
沈渺將東西放回家68,用家68里還剩的一些食材快速生火做飯,蒸了一鍋摻了黑米小米的雜糧飯,做了三個68菜:素炒冬瓜片、涼拌手撕茄子、香菇豆腐釀雞腿肉,又煎了幾個68荷包蛋,先分出68一大68份裝在三層食盒里,溫在灶上,她與湘姐兒便在家68先吃了。
吃完,她便拎著飯盒,牽著湘姐兒出68門。
一是去書局里看看濟哥兒在那抄書抄得怎么樣了,給他送午食。二是買些豆油,現(xiàn)在家68里的油大68多都是豬油和雞油,下午要做一爐素食版的紅豆排包,得用上。
走到半道,竟遇上了推了一大68車柴火回來的顧屠蘇,他見到沈渺便是兩眼68一亮,拿脖子上搭著的巾帕擦了擦汗,喊了聲68:“大68姐兒!”
沈渺停下來,他推著車快步過來,忙道:“你要出68門?今兒砍的柴火多,我68給你送點過去,你省得往外買了�!�
“顧二哥,不必了,我68已經(jīng)68能自食其力了,不好意思白拿你的東西,你拿回家68里用吧,你家68要釀酒,本就費柴�!鄙蛎鞊u頭婉拒,她不想一直占人便宜。何況顧屠蘇出68門砍柴又從外城推進來,全靠一身力氣和兩條腿,這是苦力活,之前68拿了一次是她剛回來,家68徒四壁,那是救急;如今一直白拿白要就過分了。
顧屠蘇再想說什么,沈渺將手里的木質(zhì)食盒舉了起來,笑道:“濟哥兒還押在劉豐書局抄書呢,我68先走了,顧二哥砍柴辛苦,快回去歇一歇吧�!�
說完,她便讓湘姐兒給顧屠蘇揮手說再會,兩人接著走了。
顧屠蘇只能怔怔地望著沈渺的背影,沈渺人身姿高挑,卻不瘦弱,她似乎早已做慣了灶頭事,有一日他早早起來去井邊挑水回來,進門前68發(fā)現(xiàn)沈家68后院的院門半掩著,正好看到她也往院子里的水缸添水。
她綁了袖子,露出68一截小臂,正抬起滿滿一大桶水往水缸里倒,那截看起來細長的手臂因用力,一層薄薄的肌肉與青色經(jīng)絡(luò)都突了起來。
宋人喜愛有飛燕之姿的纖柔女子,以前68的大68姐兒也是這樣的,柔柔弱弱,語氣重了些便能將她嚇哭,怕黑怕蚊蟲,說話也是輕聲68細語的,如今……卻能一刀剁碎豬大68骨,出68攤沒有小車,也不愿再尋他幫忙,自個68能肩扛手挑,一路走得虎虎生風。
拉扯著兩個68弟妹,一聲68苦都不曾叫喚,哪怕頭一日睡在燒得只剩架子的廢墟里也能笑著與湘姐兒數(shù)星星,而不是哀哀地68哭泣……她真的變了。
那個68會軟軟喚他顧二哥的沈大68姐兒,似乎在這三年68間已全然不見了。
顧屠蘇不知68為何,心底一口68氣就這樣泄了,他有些垂頭喪氣,慢騰騰地68推著車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去——沈渺姊妹二人已走入街市的人潮中,隱隱地68有些看不清了,只不過她一次也沒回過頭,不緊不慢地68往前68走著。
他看了會,默然轉(zhuǎn)過頭推車進了小巷子里。
***
沈渺壓根沒把遇上顧屠蘇放在心上,也不在乎旁人心中所想。
她還琢磨著自己這一單能掙多少錢呢!她與那謝家68豪奴談的價兒正是今日的賣價,一條排包8文錢,但她可以不加雞蛋!這每條排包就能省將近一文錢的成本了!
如果能上門烤面包,還能省下炭火錢。
今日她做了五十五條紅豆排包,兩條給濟哥兒帶走,一條給湘姐兒吃了,她自個68也吃了一條,還有一條照樣送給了胖娘子,她便也禮尚往來還了一碗棗湯給湘姐兒喝。
其余五十條全都賣光了,幾乎都是整條整條買走的,方才回家68吃午飯的時候她與湘姐兒數(shù)了數(shù),今日光紅豆排包便一口68氣掙了四百文�?鄢杀荆谌傥淖笥�,加上手抓餅掙的,她今日利潤將近八百文!
如果謝家68那四百五十個68排包的單子能接下來,她能一口68氣掙三貫!
三貫啊!這可是三貫�。�
沈渺想想都覺著美,走路都輕快了不少。
另一頭,南城門守城廂軍的值房附近,蘭心書局里,濟哥兒正埋頭奮筆疾書。
蘭心書局的掌柜姓周,是個68瘦條臉、看著有些兇巴巴的老頭,已經(jīng)68快六十歲了。周掌柜的妻子早早仙去了,他沒有再娶,反倒一個68人拉扯一雙兒女長大68。
但兒子早些年68從軍在兗州服兵役,后來便在那安了家68,女兒則嫁去了洛陽。兒女日子過得還沒他舒坦,他在兒子那住了兩年68,又去女兒家68住了兩年68,最終還是決定68獨自回來,守著這個68不大68的書鋪子終老。
他以早逝的妻子閨名來命名這間鋪子,也是想著,只當妻子還陪著自個68似的。
他沒有兒孫在身側(cè),嘴上不說,心里便十分憐惜像沈濟這樣來鋪子里看書的孩子。只要肯好好愛惜書頁的,不是那等胡亂折書頁、將墨水滴在書頁上,他便準許他們交了錢留在鋪子里抄書。
不過能開蒙就學的孩子,大68多家68中都富裕,他們年68紀小又沒吃過苦頭沒什么長性68,多得是抄了兩日便不抄的。唯有這個68沈濟,從前68兩年68起便隔三差五過來抄書,他的字也不錯,小小年68紀下筆有力端正,因此,以往有時新的話本子上市,常有刊印不及的時候,周掌柜也會特68意讓他過來抄幾本掙些銅子。
畢竟雇這孩子抄書,總比雇那些自以為是的讀書人要便宜多了。
周掌柜坐在高高的柜臺后頭打算盤,時不時瞥一下那沈濟,時不時也環(huán)顧一圈,看鋪子里轉(zhuǎn)悠的,有沒有人偷書的。
最終他的目光還是又落回到沈濟身上,忍不住砸吧砸吧干癟的嘴。
今兒這沈濟來的時候還給他帶了蜜豆酥皮烤饅頭,那味兒即便半日過去了,竟好似還殘留在他口68舌中,令他很有些回味無窮。
周掌柜是鰥夫帶娃,辛辛苦苦了大68半輩子,摳門慣了,一年68到頭也不會下一回館子,如今他自個68料理三餐飯食更是能節(jié)省便節(jié)省,烹飪起來時常不注意食物的滋味,對付對付能吃飽就行了。
今兒一大68早,周掌柜睡眼68惺忪起來,甭說早飯,這臉也沒洗呢,先卸了門板開店,這孩子便抱著個68藤編籃子坐在門檻上等著了。不知68是不是等久了有些瞌睡,門板猛地68一卸,這孩子還險些摔了個68倒栽蔥。
“呦?濟哥兒��!老長時間沒見你了,今兒這么早�!敝苷乒袢嗔巳嘌�68把人放進來,心想這孩子今兒穿得倒是齊整,一身藍地68流水紋的衫子,針腳雖粗糙了些,但衣料瞧著便是新的,頭發(fā)也束了起來,不像平日里自個68梳的那般亂糟糟。
于是打著哈欠順口68又問,“你妹妹呢?今兒沒帶來?不怕你伯娘打她?”
“周阿爺,我68來抄書�!鄙驖褢牙锉е奶倬幓@子往周掌柜懷里一塞,一邊把自個68的筆墨紙硯拿出68來,聽68見周掌柜后面的話,他低著頭咳了一聲68,還是掩飾不住欣喜,“我68阿姊回來了,把我68們都接回去了,湘姐兒再不怕挨打了。”
這話可新奇,周掌柜把門板都卸下來壘在角落里,轉(zhuǎn)過頭,奇怪地68道:“你阿姊?你那個68嫁去金陵享福不管你們的阿姊?她竟舍得回來了?”
“嗯。”沈濟應(yīng)了一聲68,已經(jīng)68踮起腳熟稔地68找到了一本《增廣賢文》,鋪了紙找了張書案坐下,取了水碗慢慢地68潤筆,又添上一句,“周阿爺,我68阿姊其實沒有不管我68們。”
阿姊剛走的那一年68,他與湘姐兒還會時時提起阿姊,后來不知68怎的,對阿姊的想念似乎在漫長無望的等待中慢慢化成了怨恨與憤怒。
但如今,阿姊一回來,這些也都煙消云散了。
“她的夫家68可惡至極,我68阿姊也吃了不少苦。不過她回來了,我68們一切都好了�!鄙驖鷵P起白凈秀氣的臉來很滿足地68笑了笑,還指了指周掌柜擱在一邊的籃子,“那便是我68阿姊讓我68帶來給您吃的,我68阿姊親手做的,她什么都會做,很好吃的,您快趁熱嘗嘗�!�
“你周阿爺活了幾十年68了,什么好吃的沒吃過?你一孩子又沒見過什么世面,又能有什么好……”周掌柜嘴硬得很,心想這孩子都又被趕來抄書了,他那阿姊能真心對他好?一個68能把半大68孩子趕來抄書糊口68的阿姊,又能拿來什么好東西?
這幾年68沈濟只要一挨打,準帶著妹妹逃到他這書局來,時間長了,他對沈濟家68中的那些烏糟事兒也清楚。這孩子可憐得緊,沒了爹娘,大68伯伯娘又沒什么良心,他這個68阿姊自打出68嫁后,也就奔喪回來了一趟,之后把鋪子抵給了伯父,便一走了之了。
雖說嫁出68去的女兒潑出68去的水,但三年68不聞不問的也是少見。
皺著眉頭掀開籃子上蓋著的細棉布,撲面而來的便是一陣濃濃的烤麥香,香中還帶甜,周掌柜自個68都沒留意,他下意識咽了口68唾沫,腦子還愣著,手已經(jīng)68伸出68去了,剛捏在手里,便軟得陷下去一個68指印。
“我68抱在懷里拿來的,應(yīng)當還熱著�!鄙驖呀�(jīng)68在磨墨了,頭也不抬地68說。
是還熱著,不僅熱著,還軟乎得很。
周掌柜先吃了一口68,緊接著便兩口68吃掉了半條……他吃完都有些愣神,難以置信道:“這是你阿姊親手做的?你阿姊幾歲了?”
他方才也不算吹牛,他年68輕時與他婆娘是行腳商,并68不是開書局的。早年68走南闖北好什么沒吃過?直到婆娘病死68,他也不想走了,只想著不辜負妻子的遺愿,用畢生積蓄好好養(yǎng)大68兩個68孩子。
閨女即將出68嫁的前68幾日,他還想著日后只怕相見的時候少了,便特68意領(lǐng)著閨女與兒子上了樊樓,點了一桌子好菜……那樊樓里也有蜜豆饅頭,捏成壽桃的模樣,十分討喜可口68,聽68聞還是一個68幾十年68功夫的老面點師傅做的。
那滋味他本來以為他能回味一輩子,沒想到今兒卻吃到了更勝一籌的,隨后他還聽68到沈濟隨口68應(yīng)了句:“我68阿姊今年68該二十一了,虛歲得有二十二了�!�
這才二十出68頭呢,好生年68輕,又好生厲害的手藝!
周掌柜見識廣,他雖老了,舌頭可還靈著,三兩口68又再吃了半條,隨后半個68來時辰的功夫,他便一直窩在椅子里,自個68用爐子煎了一壺碎茶渣,時不時來一口68,吃了個68肚子渾圓,直打嗝兒。
沈濟抄完了好幾頁,聽68見周掌柜打嗝,才想起來自個68還沒吃呢,結(jié)果直起身來一瞧,帶來的整整兩大68條排包已經(jīng)68只剩點酥皮碎屑了,顫聲68質(zhì)問道:
“周阿爺!我68還沒吃呢……”
周掌柜正滿足地68撫著肚皮,猛地68對上了沈濟有些怨念的眼68神,他愣了愣,訕訕地68笑了笑:“哎呦,一不留神……這……我68后廚還熬了碗糙米粥,給你端來��!哎呦,至于這樣瞧著嗎?行了,打今兒起,你來抄書,我68就不收你銅子了,成不?”
沈濟只能勉為其難地68接受了,后來看到周掌柜端來的粥,更是呆愣——粥里竟然還有鍋灰!灰樸樸一大68碗,稀稀澥澥好似那喂豬的泔水。
沈濟瞧了半天,也沒勇氣下嘴。
他忽然就意識到了這幾日他吃得有多好。
畢竟阿姊就連熬小米粥都能熬得金黃粘稠,甚至出68鍋冷卻一會兒便能凝結(jié)出68厚厚一層米油,就算什么也不加,喝一口68也滿是米香,米油濃厚得粘在嘴里,那叫一個68舒坦。
想著阿姊的粥,沈濟默默把那碗粥泔水推得遠了一些。
幸好他這兩日都習慣了提早起來幫阿姊燒火、切黃瓜、洗春菜,阿姊每回炸好了肉排和餅皮,還會順手塞給他吃,因此他肚子也不算太餓。
看著這碗泔水……他決定68還是不吃了。
他專注地68開始抄書。
在劉夫子家68時,他正好把千字文之類的都學完了,私塾里緊接著就要開始學《幼學瓊林》和《增廣賢文》時他便因打架被趕走了。
因此他打算這幾日便先將這兩本書抄出68來,自己先通讀一遍,若是有不會的,再來書局這兒碰碰運氣,有些落魄秀才會在這兒白看書,濟哥兒準備問問他們學問。
私塾里年68歲大68些的童子都會讀這兩本書,沈濟覺得他效仿著他們,這樣讀下去應(yīng)當是沒錯的。
于是一上午除了去解了回手就沒挪過窩,那努力的勁兒看得周掌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起來抻了抻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洪亮地68出68聲68道:“都晌午了,還不家68去?我68可不管你的午食!”
他都要回后堂做飯了,這小子還賴在這。
沈濟聞言,又幽幽地68抬起眼68來了:“周阿爺,您這話說的,若非你一早便將我68的那條烤饅頭也吃光了,我68這會子已經(jīng)68吃上我68的午食了�!�
懂事的沈濟以為沈渺塞給他一條烤饅頭是讓他朝食吃一半,午食也吃一半的。
阿姊日日起早貪黑的忙,雖然阿姊從來不叫苦,可他其實都看在眼68里,因此自個68也知68曉節(jié)省,他壓根沒想到沈渺那就是給他準備的朝食而已。
周掌柜被小孩兒說得都臊了,撇了撇嘴,只好說:“那你跟阿爺進來,你既挑食不吃粥,那我68給你煮一碗熱湯餅吃……”話音未落,外頭垂落的門簾子卻被一只細長的手掀開了。
“湘姐兒……是這兒嘛?”一張眉目溫婉的臉探了進來,張望了一圈,便找到了在墻角坐著抄書的男孩兒。于是她笑著走了進來,午時的陽光從她身后跟著涌進來,將她籠在暖黃的光芒里,她沖男孩兒招了招手,“濟哥兒!”
沈濟聞言吃驚抬頭,也忙不迭地68站起來,迎了出68來:“阿姊?你怎么來了!”
那聲68音驚喜得幾乎要溢出68來了。
周掌柜那么大68年68紀了,乍一看都被這女子的容貌晃了眼68,但他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了,原來這便是將沈濟與沈湘兩兄妹拋在伯父家68中不聞不問的那個68長姐。
哎?這瞧著也不像是這樣心硬之人。
“我68給你送午食來了,今兒如何?可辛苦?”沈渺揚了揚手里兩層的木質(zhì)食盒,微微彎下腰,輕柔地68用手絹將濟哥兒臉頰上幾點墨汁拭去,才轉(zhuǎn)身過來對周掌柜道,“這便是周掌柜吧?濟哥兒常提起您,這幾年68仰賴您對他多有照顧,奴家68先在這兒謝過了�!�
說著深深地68一福身。
哪個68書局愿意雇孩子抄書��?孩子的字寫得如何端正也是不如大68人的,細想想便知68曉,是這姓周的掌柜心地68好,特68意照顧濟哥兒,才給他一口68飯吃。
“您客氣了!”周掌柜忙擺擺手:“這孩子性68子安靜,并68不耽擱我68做生意。”
沈渺也不跟人一直客氣了,這周掌柜年68紀大68,沈渺方才進來便下意識往后堂看了眼68,里頭冷鍋冷灶,想來這掌柜的也還沒吃。幸好她早有打算,裝得不少過來,便笑著掀開自個68帶來的食盒:“我68今兒特68意多做了些,想著這孩子在這兒叨擾您那么長時間,一定68是麻煩您了。您今兒要是不嫌棄,不如與孩子一起用吧?”
周掌柜想到早上那烤饅頭,又聞了聞一掀開后食盒里飄出68來的香味兒,立刻應(yīng)了下來。
沈渺便將飯菜擺在后堂的方桌上,一層層飯菜拿出68來,她沒忘帶碗筷,便先給周掌柜盛了滿滿一碗雜糧飯,才給濟哥兒也盛一碗:“周掌柜與濟哥兒慢吃,我68和湘姐兒都在家68里吃過了�!�
“噯,沈家68娘子您真客氣……”
飯菜飄香,周掌柜被香得都不會說話了,忙不跌挾了一筷子。他吃的頭一口68便是香菇豆腐釀雞腿肉,雞腿肉鮮嫩多汁,豆腐和香菇都吸滿了湯汁,嘗一口68便再也停不下來了。
自打婆娘走了以后,周掌柜已經(jīng)68幾十年68沒有吃過這樣令人不舍得停下筷子的飯菜了,吃飽后他甚至靜靜地68在凳子上坐了好一會兒,再看鍋里剩的那點自個68熬的糙米粥,竟然也與濟哥兒一般,冒出68了“我68往日吃的難不成都是泔水?”的念頭。
***
沈濟午食也吃了整整兩碗飯,而且因周掌柜夾菜太快,他生怕沒吃兩口68便被周掌柜吃光了,于是也吃得狼吞虎咽,一老一少風卷殘云,吃個68飯幾乎吃出68了硝煙味兒。
沈渺趁他倆吃飯的功夫去附近油鋪買了幾斤豆油,拎著竹桶回來時,濟哥兒也吃飽了,熱出68一額頭汗,給自己灌了杯茶水,正仰面靠在椅子上喘氣兒,湘姐兒趴在桌邊看他倆吃飯那猙獰模樣都被嚇呆了,等沈渺回來才回過神,嘟囔了一句:“好可怕。”
“湘姐兒說什么呢?濟哥兒,我68們先回去了,你再抄一個68來時辰記得就回來啊。”沈渺進來帶走湘姐兒,囑咐濟哥兒天黑前68一定68要回來,便拎著油回了家68。
路上經(jīng)68過上回買過布的布店,又扯了幾匹布,她打算再給自個68、湘姐兒、濟哥兒都加做一身衣服,現(xiàn)在這倆孩子只有當初身上穿的和沈渺后來做的兩身衣服,只能兩套輪換著穿,若是正好遇到連續(xù)的雨天曬不干,這倆孩子都得光屁股了。
到了家68,湘姐兒又在院子里撿碎瓦,院里又長了一些雜草,蟲子蝴蝶之類的便也多了起來,她蹲在地68上還給小雞捉了只螞蚱吃,一個68人玩得不亦說乎。
沈渺摸了摸灶房門外不遠處的土窯,差不多能有個68五六成干了,幸好這幾日都是大68晴天,已經(jīng)68算曬得快了,如果遇上雨天,還得用油布裹起來,就又要多耽擱一些時日了。
起身時又瞥了一眼68湘姐兒,看看她在做什么。
這孩子如今跟那三只小雞打成一片了,她手里躺著一只被她捏得半死68不活的螞蚱,偏心眼68地68專門喂給白色小公雞吃�?闪硗鈨芍蛔匀灰蚕氤裕咨‰u卻精明得很,伸長脖子一叼就跑,另外兩只緊忙撲騰著翅膀去追。
三只小雞咯咯咯在院子里你追我68趕,湘姐兒也在雞屁股后頭跑著,還苦口68婆心跟雞勸架:“你們別搶啦!等會毛都叨禿了!哎呀……我68一會兒再抓!指定68還有呢!”
聽68得沈渺都笑了出68來。
見她自得其樂,她便也放心地68進了灶房,先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下時辰,正好這時候開始做一爐全素的紅豆排包,應(yīng)該能趕得上送到大68相國寺旁的西鐘鼓巷。
那謝家68豪奴留下的地68址離這里不遠。
綁好袖子,泡上豆子,沈渺又開始揉面了,窗外,湘姐兒把小雞兒都抓了回來,一字排開,背著手學著濟哥兒平日里教訓她的模樣,嚴肅地68邁著方步教訓這三個68打得絨毛滿天飛的小雞兒。
只是小雞兒一下便四下逃散了,將一本正經(jīng)68要開嗓的湘姐兒變成了個68光桿司令。
沈家68的炊煙又裊裊升起了,白氣升騰,緩緩飄散。
今兒趕巧,沈大68伯夫婦倆帶著兒子海哥兒正趕著自家68的驢車進內(nèi)城來收租子,他們在內(nèi)城還有一間小鋪子,離沈渺家68不大68遠,就在金梁橋北邊魏家68點心鋪子斜對面,租給了一家68外地68布商,專賣些南邊來的時新布料。
沈大68伯跨坐在車轅上親自給媳婦拉車,因他太胖,使得這車都有些傾斜。尤其他們一家68三口68都生得富態(tài)肥胖,那頭老驢哼哧哼哧地68拉著他們仨,兩只眼68都快累得發(fā)直了。
丁氏正板著臉跟沈大68伯囑咐:“一會兒咱們收了租子就回,你不許去看沈老-二留下那三個68孽債,你別以為我68不曉得,前68幾日沈大68姐兒領(lǐng)著他們倆來,你還給她塞了兩貫錢是不是!”
沈大68伯沒想到早已東窗事發(fā),只好賠笑:“到底是老二的孩子,咱們沒接到身邊養(yǎng)著已是理虧,你不知68道街坊四鄰說得有多難聽68呢!給些銀錢打發(fā)了他們,也好堵上那些人的嘴。”
丁氏心疼那兩串銅子,哼了聲68:“大68姐兒既然回來了,本該她養(yǎng)著濟哥兒和湘姐兒!長姐如母,便是告到縣令大68官人那兒我68也是有理的�!�
但沈大68伯給都給了,她便也不挑這個68理了,只是不許沈大68伯再去管他們。那沈大68姐兒在金陵三年68倒是歷練出68來了,一張嘴不得了,把沈大68伯都哄得找不著北了!丁氏擔心沈大68伯過去瞧了,又得掏銀子接濟他們,那不成了無底洞了?
雖說當大68伯的不好不管侄子侄女兒,但也不能管一輩子吧?家68里又不是吃皇糧的,誰家68銀錢是天上掉下來的?丁氏嫁了三個68女兒,每個68女兒都陪嫁了一百貫,這嫁妝錢都快把家68里掏空了!她還得攢錢給海哥兒娶媳婦,嫁女兒費銀子,娶媳婦的花費也不枉多讓……她是個68精明盤算的人,自然不想在別人的孩子身上花費那許多。
海哥兒坐在車轅另一邊,手里油乎乎地68捏著個68大68雞腿兒,啃得滿臉是油,聽68見丁氏提起濟哥兒他們,只覺得這個68剛剛消腫的臉頰似乎又疼起來了。
他胖得兩只眼68都擠成了一條縫,這條縫里正因想起了當初的爭執(zhí)而感到委屈。海哥兒心里一直覺著自個68沒什么錯,濟哥兒在沈大68伯家68砍柴提水,被丁氏當長工使喚,卻從來都不提自己冤死68的父母與阿姊。當初沈二夫婦被一身朱紫的權(quán)貴當街撞死68,在汴京也是轟動一時,但最后兩條人命沒了也就沒了,無聲68無息,叫人唏噓。
同窗們聚在一塊兒也會說悄悄話,有人議論他爹娘被權(quán)貴撞死68的官司不了了之了,還有人奇怪,便提了句:“他不是還有個68阿姊,聽68聞嫁給了個68前68程遠大68的讀書人?怎么不回來帶他們?nèi)ツ线呥^活?自家68親阿姊不投奔,倒一直賴在你們家68中……”
海哥兒聽68丁氏抱怨過好幾句,便大68喇喇地68說:“還能因為什么?沈濟整日一副死68魚臉,嘴又不甜,誰愿意養(yǎng)他啊!一準是他親阿姊都嫌棄他,才會將他丟在我68家68,一走了之的!金陵繁華,又是江南魚米之鄉(xiāng),在那兒樂不思蜀了,誰還記得他呀?”
同窗們便哄堂大68笑起來:“死68魚臉,話粗卻貼切!”
“若我68是他阿姊,我68也不愿帶倆拖油瓶去夫家68,還不知68要被人怎么編排呢!”
海哥兒嬉笑地68接話:“我68阿娘說了,他那個68阿姊啊,從小便是個68沒主張的軟柿子,叫人說兩句重話都能掉淚的,極沒用!遇事不說奮起抗爭,而是如一只縮頭烏龜般,只曉得自欺欺人,躲起來哭。一灘爛泥似的怎么都扶不起,最是讓人瞧不起!還讓我68的四個68阿姊決不能學她這幅做派……”
話音沒落,正好路過聽68見此話的濟哥兒已經(jīng)68一拳揮了過來。
當時那一拳頭過來都給他打得兩眼68冒金星,連哼都來不及哼,又一拳過來了。
那家68伙還騎在他身上,狠狠地68揪住他領(lǐng)子,一雙眼68里好似淬了冰似的,厲聲68罵道:“你膽敢再辱罵我68爹娘和阿姊一句!我68一定68打死68你!”
海哥兒又疼又害怕,哭嚷了出68來:“你不是也恨你阿姊�。课�68都聽68見了,湘姐兒哭著要找你阿姊,你還惡狠狠地68說不許再提她!你自個68都恨她,憑什么打我68?我68哪一句說錯了?”
回答他的只有濟哥兒粗重憤怒的呼吸聲68,以及又一拳。
同窗們來勸架,也被他打了。
最后亂成一團,劉夫子趕來一瞧,氣得胡須都炸開,問明緣由后便將先動手的沈濟趕了出68去。
之后他阿娘家68見到他鼻青臉腫的慘樣,自然也不會善罷甘休,立即抄起掃帚將濟哥兒怒罵打了一頓,連同哭得快倒不過氣的湘姐兒一并68掃地68出68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