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盡管小宇語焉不詳,方存正已經(jīng)猜出來個大概。陳婉她舅當過兵,遇事沉穩(wěn)干練,又愛幫人,在朱雀巷一帶威信很高。這半年多來帶著西街的代表們上訪申訴,想是早被人盯上了,今晚是明顯的報復和殺雞儆猴。拆遷是板上釘釘?shù)氖�,他是晚輩,不好多勸阻什么,不過曾經(jīng)和陳婉交代過,讓她和她舅舅說別參與進去。照小宇描述,八九成是接了西街拆遷工程的賀瘋子的手下。那幫二進宮的,狠起來別說捅刀子,殺人都不用閉眼。今天幸虧店里人多,不然只有鞏家?guī)卓诘脑�,后果堪虞�?br />
說話間,西街幾戶的家人也趕過來,急診室里亂哄哄一團糟。
“舅媽,來的急沒有帶錢。醫(yī)藥費……”陳婉驚魂初定,想起這個問。
“我回去取吧,也不知道夠不夠�!本藡屇ǜ蓽I說,“還是送我們來的那人先墊上的,先把錢給人家�!�
“何嬸你坐著,我車上有,我去拿。”方存正說,“這老晚了也不好讓人等�!�
“送你們來的人呢?我先去謝謝他。”陳婉問。
小宇指了指,“在走廊頭,說這里氣味不好聞�!�
陳婉越走進越看清走廊昏黃燈光下的人影越是不敢相信,“你怎么在這?”她瞠目問說。
秦昊目送方存正大步走出急診室,才把視線轉(zhuǎn)回來,對窗戶外頭方存正的背影揚揚下巴,說:
“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是你送我舅他們來的?”她眼里滿是質(zhì)疑,“你怎么會在我家?怎么這么巧?”
他不說話,只是盯著她,眼神愈見陰鷙,好一會才低聲問:“你什么意思?”
這個人喪心病狂的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她呼吸逐漸急促,沒法不懷疑。“半夜三更的你怎么會在我家出現(xiàn)?又怎么剛巧遇上我們家出事?又這么好心送我舅舅舅媽來醫(yī)院?你搞什么鬼?是你做的是不是?威脅方存正還不只,你還來害我舅舅!”她握緊拳頭,壓抑著漸漸涌起的不齒與憤怒。
他被她連聲的質(zhì)問激得額角青筋直跳,凝目望她半晌,怒極反笑說:“你是在懷疑我?是,我害了你舅,找人打了他,還站在旁邊看笑話。然后又發(fā)神經(jīng)把他送到醫(yī)院來,怕他丟了命�!毙ν暧謮旱吐曇衾^續(xù)說:“你看多了還是有妄想癥?我害你舅做什么?對我有什么好處?我還想問你,半夜三更你不在家,和方存正去哪兒了?”
“你別管,我問你打我舅的是不是你找的人?”
他睡不著,輾轉(zhuǎn)反側腦子里全是她,電話響了十多次都是“你所撥打的用戶……”,鬼使神差地兜到她家門口只想望她一眼,隨便聽她說句什么話,好叫一顆飄來蕩去被搓揉得七零八落的心有個著落……聽見她家異常的響動,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進去幫忙,他去圍堵最后那個拿著折疊刀的青皮流氓時差些也被捅了一刀。來醫(yī)院的路上,他還沾沾自喜總算有了表現(xiàn)的機會,她終于可以知道他也有好的一面�?墒亲罱K換來的是他們的雙雙出現(xiàn),并且同樣的遭遇,在她眼里,方老二就是英雄救美的俠客,他就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他怔怔看著她,良久說不出話。明明她是他的了,但是他體會不到一絲滿足和快樂,象是掬起了一捧水,卻只能無奈地看著從指縫里寸寸流失貽盡。那種力不從心的虛無感浸透了整個人,那種隨之而爆發(fā)的不甘不忿充盈激蕩,濃郁激烈得讓他害怕。
“你心里是想我承認的是不是?這樣就更能驗證我是個混賬垃圾人渣,這樣你就能進一步鄙視我討厭我惡心我?”
他逼視她,不容她移開視線。陳婉心神恍惚,不知道是因為他眼中熾烈的火焰,還是因為他激憤語氣下隱藏的一抹自傷。她緩緩松開拳頭,“不是就算了,醫(yī)藥費你墊的?我明天還給你�,F(xiàn)在請你離開行嗎?”
她等不到他的回答,只有籠罩著她全身的陰郁眼神,陰郁而又灼熱。他看似很隨意懶散地靠著走廊墻壁,她敏感地察覺到松弛的姿勢下是緊繃的準備隨時躍起的張力。
“你怕方老二看到我?”他側頭望向急診室大門,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他已經(jīng)看到了。”
“秦少?”方存正很快抹去臉上的驚訝之色。
秦昊站直了身體,在睇見陳婉一個深呼吸時,嘴角的笑容擴大了幾分,握住方存正伸來的手。“真巧,你怎么也在這里?”
“朋友家人在醫(yī)院�!狈酱嬲龁栐兊乜聪蜿愅�,在她避開視線的同時心里莫名一緊,于是直接問說:“你們認識?”
“不認識�!标愅駬屜日f,“他就是送舅舅來醫(yī)院的人。我才道過謝�!�
秦昊聞言揚揚眉,皮笑肉不笑地對方存正說:“原來是幫了自己人�!�
方存正客氣的笑容立時帶了幾分真誠,“真沒想到,太謝謝您了�!�
陳婉在心里嘆了口氣,扯扯方存正袖子,打斷他們的寒暄說:“把錢給人家,太晚了,讓人早點回去。我們還要過去等舅舅出來。”
人家,我們。秦昊臉上的笑意一寸寸消失,胸臆間的哀涼一寸寸濃烈。他的目光停駐在她的手上,呼吸郁結。去年春節(jié),他們在某家醫(yī)院初見,也是在急診室里,她這樣拉著方存正的衣角。今年,又是如此。她永遠站在方存正身后,永遠站在他的對面。
第37章
等到凌晨三點多,鞏自強才被送出手術室,肋骨骨折,最危險的是脾臟破裂,腹部積聚大量淤血。幸而送院及時,否則失血過多很難避免呼吸衰竭以至死亡。
轉(zhuǎn)到觀察室后,陳婉勸舅媽和小宇先回家。家里滿地狼藉要清理,第二天還要有人輪班看顧舅舅,另外分局的劉叔叔也打了電話來說明天要來做筆錄。
心緒平定下來,才意識到又要面對經(jīng)濟上的困窘。她知道舅舅舅媽已經(jīng)為他們姐弟存好了學費,剛才沒仔細問方存正交了多少住院保證金,想來存的那筆錢是不夠的。而且舅舅一倒下,飯館勢必暫時沒法做生意……
這二十年,擁有的太少,失去的太多,人世之苦已嘗大半。即使再有什么驚濤駭浪,她相信終究也能邁過去。只是,堅持到最后,會不會麻木?會不會甘于淪落?會不會全然的絕望?
……
她頹然癱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渾然不知她對他的影響。他滿懷怨憤地去到停車場,又滿懷怨憤地折返。站在走廊的陰影里,看著急癥室門口的一家四口。方存正低頭和她說著話,絮絮安慰著,然后揉揉她弟弟的腦袋。他們象是一家人,而他這個局外者,本該適時離開,卻邁不開腿,身體某處越是糾結成團,眼睛越是緊迫不放。方存正只是他們家鄰居而已,有什么資格跑前跑后?有什么資格扮演他們家的中流砥柱?
但是所有的不甘不忿在看到她頹喪背影的這一刻煙消云散。
音樂響起,不知道誰發(fā)神經(jīng)夜半來電。這時他才想起自己遠離狐朋狗友的圈子似乎很久時間了,秦昊慌慌張張將來電按掉,音樂仍在空蕩蕩的走廊里回響著。在她站起來看向他時,他以為又將再次面對她的厭憎,反射性地心下一凜。
她只是很疲憊地撫著額頭,慢慢走出來。
“這里不能用手機�!彼验T掩上。
“我關了,現(xiàn)在關。”她難得的沒有指責沒有任何感情的語調(diào)讓他很不適應,磕磕巴巴說完,隨即按熄電源。
“謝謝你,送我舅過來�!彼诼犚娽t(yī)生說幸好送院及時時第一次對他萌生了少許感激。
……
他張口結舌,意外之余是莫名的尷尬,“那個,他怎么走了?”他想起來,于是問,“怎么讓你一個在這里守夜?”
他語氣中些微的慍怒讓她皺眉,強壓不快解釋說:“他送了我舅媽回去還來的。你怎么還沒走?”
他省起自己沒有絲毫立場指責,臉上訕訕地說:“回去也是睡不著,所以還是在這里等等好了。”
她在長椅中坐下,困倦襲來,手掌壓著干澀的眼睛,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后抬眼問:“你究竟想怎么樣?”
究竟想怎么樣?
他也問過自己,但是不確知答案。很早以前是知道的,想親近她、擁有她象以往任何一樁香艷情事。他沉浸在糾纏追逐中時妄以為只要能得到她必然滿足,可是事實截然相反。他蠻橫地介入她的生活、用最卑劣的手段得到了她。得到了又如何?他仍舊惶惶,充滿了不確定。這種陌生的無法掌控的情緒令他不安,令他困惑,令他有些害怕,令他更急于抓住她以緩解那種害怕。
“知道這樣糾纏很讓人討厭嗎?對我做了那些事,我沒法告你,沒法討回公道,我認了。你何必還要拿他來要挾我?”她神情委頓,連聲音也沒有了以往的洶洶氣勢,“他又沒得罪過你,你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你離我們遠遠的好不好?我求你了,你別再來打擾我們好不好?”
她徹底放棄尊嚴哀求,他掉轉(zhuǎn)頭,無法正視那對殷殷渴望的眼睛。剎那的心軟讓他呼吸一滯,想到將來沒有她,想到她以后或者會和方存正在一起,只覺得有只無名巨掌撕扯著他的心,劇痛難忍。他強自壓抑心神,沙著嗓子問她:“這時候了,你還護著他?”
“不是護著他,是覺得他很無辜。他和你不一樣,你們這些人從小錦衣玉食沒吃過苦,他小時候連雙新鞋子都買不起。他做的事情是不好,可他每一分錢都是自己辛苦掙來的,他走到今天付出的代價你沒法想象。他和我們的事情無關,你為什么一定要拉他進來?你都已經(jīng)……我了,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是,他是不滿足。他記得他完全占有時她忍痛的表情,他幾乎想終止虐掠最后依然是重重的傷了她,他承認自己手段卑下,但是毫不后悔。按照她的性子,他如果選擇象方存正那樣默默守候與奉獻,恐怕他們一生都沒有交集的機會。他不后悔,他一遍遍地重復給自己聽。只要給他補償?shù)臋C會,他會好好對她,比以往任何人都好的對她。
他眼神深邃莫測,居高臨下睨視她許久,才語氣平靜地說:“不滿足。我要的不只是那樣�!�
她眼里遽然而起的火焰幾乎能穿透他,然后逐漸黯淡,化為一絲火苗最終熄滅�!拔胰绻还芊酱嬲阑畹脑挘阏娴臅菢幼�?”她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飄來,無力而空靈。
她的話像是觸及了他的心,那一處徒然一震,幾乎難抑沖動想為自己辯護�?梢环瑨暝螅嚲o臉,望向走廊盡頭決然說:“會。你知道我是什么人。而且會做的很徹底。他那個廠子不小,一時脫不了手。你也別想著通知他轉(zhuǎn)移,轉(zhuǎn)了也沒用,帝宮在那擺著。別忘了,我曾經(jīng)說過,帝宮某個角落隨便丟一兩包粉很容易�!�
她良久沒說話,最后啞然失笑,說:“我是不是掃把星?誰對我好一點一定會有些三災六難的�!�
她彎起的嘴角上掛著的嘲諷和失意讓他心口一堵,惻惻而痛。
“你的不只是那樣是什么樣?說明白點好嗎?一次兩次、三次?多少次才能滿足你的……”她嘴角彎成弧形,似乎覺得此刻無比好笑,“我要問清楚。”
多少次?他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一時間愣住。他只是想在她身邊,不管她喜歡的人是誰,他喜歡她就夠了。“三年,跟我三年就行。我們兩好好處,該給的我一樣不會少�!彼犚娮约赫f,有三年的時間軟磨硬泡,足夠讓她重新認識他、重新了解他,只要她愿意給他機會,他有自信能彌補之前的一切。
“三年�!彼貜汀�
是誰說的:“給我三年時間,我把那些都慢慢轉(zhuǎn)給猴子他們。三年你也畢業(yè)了,到那時候你給個機會給我讓我好好追你,行嗎?”
類似的話為什么聽起來全然相反的感受?她在心里冷笑,曾幾何時她羨慕蔣小薇,甚至把她當作奮斗的目標,后來對那個女人的行事準則產(chǎn)生懷疑的同時也有些不齒�?墒鞘赖垒喕�,她不齒別人,殊不知自己也要走上相似的路途。
“三年后你放過我,放過他?”
如果三年后她還是不原諒……,他暗自咬牙,拒絕相信那種可能,“說到做到。”
“我信不過你�!彼椭员�。
“那你說怎么樣?”
“我要你發(fā)誓,發(fā)毒誓!”她眼神咄咄逼人,周身不管不顧的凜冽之氣。
“至于嗎?我拍胸脯保證過的事還沒有反悔過的�!�
她冷笑,“我信誰也信不過你。你不發(fā)誓也行,大不了一拍兩散,魚死網(wǎng)破就是。你去舉報方存正,讓他吃牢飯;我去市政府省政府門口訴冤,告不倒你也要把你的臭名廣告天下�!�
他們四目相投,靜靜地對峙良久。
原來她恨他如此厭他如此。乍悟之下,他呼吸幾乎停滯,怔怔凝視她眸中流光,喃喃應說:“好,我發(fā)誓。不過你呢?你能答應我再不見方存正?還有,能把我們的事告訴他讓他以后死了那條心?別誆我他是你鄰居什么的,他什么心思瞎子也看得出來�!�
她眼中的哀婉稍縱即逝,凌厲之色瞬間恢復,“我答應,我會和他說�!�
他緊抿住嘴,心頭掠過某種陌生的感傷,似喜還悲,形容不出其中百種陳雜的滋味。結果看似達成,為什么他沒有想象中的喜悅?接著苦笑一下語聲艱澀說:“皇天后土,我秦昊在此發(fā)誓,三年后絕不再對陳婉方存正和他們的家人朋友再做糾纏和任何不利的行為。這樣行嗎?”
“不夠。如果違背今日之誓言,讓我龜齡鶴壽,長命百歲。但是眾叛親離無歸依之處,淪落潦倒終生�!�
“用不用發(fā)這么毒的誓?我受報應了真能讓你高興?”如此滑稽如此戲劇的場面,他幾乎要拂袖而去,只是沉溺在她星眸中,兩條腿如有鉛墜,半分不能動彈。
“我當然會高興,做壞事的人有報應為什么不該高興?我恨不能現(xiàn)在就看到你有報應。”她語聲很輕,但是其中的怨毒如暗潮洶涌。
“如果違背今日之誓言,讓我龜齡鶴壽,長命百歲。但是眾叛親離無歸依之處,淪落潦倒終生�!蹦捍旱囊雇�,他遍體生寒。那寒意滲透四肢百骸,象是在里面生了根,重重密密地滲進了骨髓。
第38章
夢里浮光掠影地一遍遍回憶前塵舊事,連小時候蹲廚房里幫媽媽剝蒜頭的事都夢到了。在夢里還有白床單下舅舅魁梧的身軀,漸漸幻化成媽媽孱弱的身子,鼻子上罩著氧氣,艱難地吞吐著,自己扎著羊角辮站在病床邊,只會嚶嚶地哭。那時候是幾歲?時間太久遠了。
醒來時,枕頭是濕的,眼角還有殘淚。
清晨舅舅麻醉藥藥性過去睜開眼睛那刻,她和方存正同時站起來。舅舅也不知是否看清楚了面前的人影,眼皮打開數(shù)秒,又闔目昏睡過去。視線與方存正相撞,她馬上心虛地移開,總覺得他半夜回來后看她的眼光帶著征詢與探究,惴惴的,暗自擔心他看見了什么。
后來天大亮,醫(yī)院里人聲漸沸時,舅媽拎著兩袋生活用品進來,眼里都是血絲,想是一夜沒合過眼。“我叫小宇照常上課去了,不能耽誤他。廚房里做好了早餐,回去吃了好好睡�!�
方存正習慣了晨昏顛倒的生活,毫不見疲態(tài),只是眉頭緊鎖心事重重。她望向車窗外倒后而去的景物,想明白之后心中便微瀾不起。他看見什么聽見什么猜到什么,都不重要了。所有的發(fā)展早已偏離了既往的軌道,塵埃落定,無可挽回。
車到巷口停下時,她抬眼訝異地問:“你不回家?”
“我還要回帝宮和唐會看看�!币娝皇桥读艘宦暠銣蕚湎萝�,他攔住她推車門的手。胸口起伏許久,想問什么終究還是強行忍住,只是說:“晚上我來接你去醫(yī)院。”
“不用了,你顧著生意吧�!�
“沒事,有猴子他們看著我放心,反而是你,一個女孩家守夜我放心不下。醫(yī)藥費什么的也別擔心,揀好的用�!币娝龔埧跍蕚渫妻o,接著說:“當我還鞏叔的情,當年要不是他和你舅媽嘴上省些下來周濟我們家,我和我哥早被我媽丟進清水河里了�!�
他每次幫忙,總是拿這個作幌子,顧及她的自尊,怕她拒絕。她記得自己努力地平復著心底泛起的酸澀,點點頭。但是開了車門又關上,躊躇了片刻決意挑明,問他:“你剛才真正想說什么?”
方存正深吸一口氣,最終忍不住說:“我出電梯的時候,他進隔壁電梯。秦小五�!�
她看向方向盤上他骨骼粗大的手掌,捏緊了又放松,如此重復。暗嘆口氣,說:“你不問我是怎么回事?”
“你昨晚已經(jīng)騙我說不認識了,我再問還能問出什么?”他揚揚拳頭,狠狠落在她車座后背上,震得她身體微顫�!澳俏椰F(xiàn)在問你,你們什么關系,給我個明白話�!闭f完又遲疑,小心翼翼道:“只是一般的認識是不是?”
“你心里明白不是�!彼痛怪�,怕他輕易看出她在說謊�!罢J識很久了,覺得他很適合。”
“他很適合�!狈酱嬲貜�,“那是誰和我說跟我平實安穩(wěn)地過日子也挺好的?是誰答應過給我三年時間的?說完話轉(zhuǎn)頭就忘了還是一直在逗我玩?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沒文化、做的事不是正道,你沒那個心思就別給我希望別哄我開心!”
“我沒有哄你玩逗樂子的意思!”隨著他音量逐漸提升她也忍不住大聲辯白,觸上他剜人的目光又倏然避閃開。
他大掌托著她下巴強行把臉轉(zhuǎn)回來迎向他,臉上閃過一絲厲色,“和我說你不喜歡他,你們不是真的,你不喜歡我才找他來拒絕我的。”
她吸吸鼻子,回視他眼睛,擲地有聲地說:“是真的,我喜歡他�!�
“喜歡他什么?有錢?家里有權勢?長得帥?”他放下手,轉(zhuǎn)眼又托住她的后頸搖晃著,眼里掙扎著眷戀和傷痛,“我不信,你不是這號人。你要是貪那些東西我們早在一起了,和我說你不喜歡他!說給我聽�!�
她被他搖得頭疼欲裂,揮手一把撥開,“是真的,我要說多少次?我喜歡他喜歡他喜歡他!”
驟然而來的安靜淹沒了狹小的空間,他鼻息粗重,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轉(zhuǎn)身望向車窗外。好一會才問:“昨晚,在純陽觀里你是打算和我說分手的是不?”
她分明看見了他眼中轉(zhuǎn)瞬即逝的銀光,但還是強自鎮(zhèn)定淡然回答:“我們沒有開始過,又何來分手?”
他如遭痛擊,張大嘴想說什么,接著又合上。不停地點頭,最后才干巴巴地笑了兩聲說:“我明白,是我,一直是我不爭氣,明知道不可能,還一直騙自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屏著呼吸一遍遍在心底重復著。他粗糙的拇指抹上她臉才意識到眼淚滑到腮旁,“哭什么?你這樣我又會誤會你心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