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在試探逃離村莊的可能性,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套出村長出去的路線。
她這話卻說到了村子的忌諱,老太太面色大變,慌慌張張沖她擺手,好像聽到這些話都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過一樣:“妮子,你糊涂了!怎么能說這話!你忘了李裁縫家的二伢子是怎么死的嗎?年輕人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吃了熊心豹子膽,偷偷跟在村長后面往山那邊跑,結(jié)果觸怒了神明,摔斷了腿不說,還得了那種嚇人的疫病,要不是他爸媽狠心把他扔到亂葬崗,差點兒把咱全村的人都給害了……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祝真連忙安撫她的情緒:“我就是隨口說說,阿婆您別緊張�!毙睦飬s不免思忖,如果一切都是村長的陰謀,那個二伢子染上的疾病又不知該作何解釋。
她拿起把水果刀,比劃了兩下,覺得勉強能夠用來防身,正打算問問老太太能不能賒賬,卻聽陰暗的角落里響起嬰兒微弱的啼哭聲。
“尾巴,你是不是餓啦?乖哦,奶奶這就給你沖奶。”老太太抖抖索索地拿出一罐沒有標注生產(chǎn)商的三無奶粉,又打開桌上的熱水壺,往塑料奶瓶里倒水,冷不防看岔了倒在手上,燙得哀叫出聲。
“阿婆,我?guī)湍伞!弊U嬗谛牟蝗�,再加上�?jù)李承所說,那場瘟疫發(fā)生在五十年前,也只有在年紀大些的老人這里才能打聽出一些細節(jié),便主動接過奶瓶,扶她坐下。
調(diào)好水溫,她打開奶粉蓋,聞到一股濃烈的香精味道,皺了眉問:“阿婆,這奶粉也是村長采買回來的嗎?”
“對,對,說是進口的,不便宜哩!”老太太和氣地露出個笑臉,臉上的皺紋比喜婆婆還多幾層,給人的感覺卻親切許多,“尾巴,別急啊,馬上就好。”
她又拍了拍祝真的手,懇求道:“嬰兒床旁邊的籃子里有尿布,妮子你順便幫我看看尾巴是不是尿了拉了,給他換換吧,我老了,實在是不中用了……”
祝真自然答應(yīng),照著奶粉罐上的沖泡比例沖調(diào)好,在門內(nèi)的墻壁上摸索了好一會兒,回頭問道:“阿婆,光線太暗了,我看不太清,電燈開關(guān)在哪兒?”
“不能開燈,不能開燈�!崩咸⒖套钄r,手指著斜對角的方向,“你順著貨架走到最里面,一眼就能看見尾巴的小床。”
祝真有些奇怪,卻順著她的意思,循哭聲找到那架小小的嬰兒床。
床是實木打造的,線條簡單拙樸,頂上罩著一層米色的紗帳,想來是用來防蚊蟲的。
嬰兒顯然餓得狠了,有氣無力地哭著,哭幾聲嘬一會兒手指,發(fā)出“嘖嘖”聲。
孩童和老人總是更容易激起人的同情,祝真的心軟了軟,輕聲哄道:“尾巴不哭啦,姐姐喂你。”
她一邊哄著,一邊掀開紗帳一角,彎腰低頭去抱那個孩子,借著昏暗的光線往孩子的臉上看了一眼,奶瓶“砰”的一聲跌落在地。
她看見一個通體雪白雪白的嬰兒。
嬰兒也就四五個月大小,每一寸皮膚都呈現(xiàn)出極為病態(tài)的蒼白,就連稀疏的頭發(fā)和眉毛也都是白色的,眼睛顏色很淡,眼球不正常地顫動著,歪著頭、斜著眼睛,直直地看著她。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心心念念的奶瓶,一道口水順著慘白的小臉流下,他“吭哧吭哧”地哭得更兇。
“妮子,怎么了?”老太太不放心,出聲詢問。
“沒……沒事�!弊U姘戳税疮偪裉鴦拥男目冢瑩炱鹉唐�,擦干凈奶嘴,喂到孩子嘴里。
抱是不敢抱的,她到現(xiàn)在冷汗都沒消退。
“妮子,嚇著你了吧?”聽見孩子的哭聲止住,老太太松了口氣,有些抱歉,“唉,這孩子命苦啊�!�
“沒有�!弊U娼釉挘鞍⑵�,這是您孫子吧?您的兒子和兒媳婦呢?”
“死啦,都死啦�!崩先说穆曇衾锿钢鵁o限蒼涼,“兒子從小身體就不好,去年冬天沒了,媳婦生尾巴的時候大出血,也跟著走了……唉,都是命啊,都是我們早些年不敬神明,所應(yīng)得的天譴��!作孽喲……”
祝真聽得有點兒糊涂。
不能見光,皮膚雪白,眼球震顫,都是白化病的癥狀。
老人兒子的病暫且不提,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過鬼門關(guān),再加上村莊閉塞,醫(yī)療條件勢必更加落后,大出血搶救不過來也在常理之中。
正常的疾病和意外,怎么能說是天譴呢?
而且——
“阿婆,我們這些年不是對神明畢恭畢敬,也按規(guī)矩祭祀了嗎?為什么還會遭到天譴?神明不應(yīng)該庇佑我們嗎?”祝真看著孩子喝完奶,取下濕漉漉的尿布,換上干凈的。
老太太搖頭嘆息:“都怪五十年前,村子里的那些年輕人不肯安分,非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們見山險難爬,便商量著一起修砌山路,等修好之后外出闖蕩。結(jié)果,山路修到一半的時候,他們挖出一塊巨大的石碑,那石碑上畫著古怪的符號,村子里的教書先生們哪個都不認得,村長說一定是神跡,神明在阻攔他們大逆不道的行為,命令他們立刻停下�?伤麄儾宦牥。^續(xù)挖了下去,快修到山頂?shù)臅r候,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墨綠色的小盒子……”
祝真聽得入神,輕拍著嬰兒將他哄睡,輕手輕腳走到外面,問道:“然后呢?盒子里裝的是什么?”
“是瘟疫啊!”老太太渾濁的眼睛忽然變得銳利,好像回憶起了什么無比可怕的事情,“他們激怒了神明,神明降下可怕的詛咒,懲罰我們這些膽大包天的村民。瘟疫迅速傳開,不過幾天時間,村子里的人就死了大半,我家老頭子就是這么沒的……即便后來,我們在村長的領(lǐng)導(dǎo)下及時改悔,年年供奉神明,也不過是免去了惡疾纏身的痛苦,卻沒有辦法洗脫我們曾經(jīng)犯下的罪孽。這些年,村子里的孩子們夭折的夭折,生病的生病,畸形的畸形,健健康康的沒有幾個,村長說,這都是我們應(yīng)得的天罰,這詛咒將伴隨我們祖祖輩輩,生生世世,直到死亡,方得解脫……”
原來,所謂的瘟疫,只是詛咒中的一環(huán),據(jù)老太太所言,這村子里的孩子們大多不太正常,也是天譴帶來的苦果。
難怪祝真一路走來,所見人丁凋敝,村民寡言少笑,空氣中似乎永遠覆著一層沉重的絕望與無力。
她以為的、庇佑村民鎮(zhèn)壓瘟疫的神明,實則亦正亦邪,恩威并施。
一切苦難皆由它而起,茍延殘喘亦拜它所賜。
怪不得大家對那尊神明都是又敬又怕,怪不得祭祀它的方式如此血腥殘忍,卻無人敢提出異議。
得到了自己需要的關(guān)鍵線索,祝真禮貌地和老人道別,走出幾步,忽然想起件事,回頭問道:“阿婆,我還沒問,您貴姓呀?”
“姓李�!崩咸让忌颇康卮鹚�,神色間沒有一絲不耐煩,甚至多嘮叨了兩句,“咱們村除了幾個少見的姓,不是姓李就是姓林,往上數(shù)幾輩,大多都是本家!”
祝真了然,和她揮手再見。
如此,孩子們有問題的原因也水落石出。
村子經(jīng)過瘟疫之后,余下的人口本就不多,又不與外界往來,交往圈子有限,觀念落后陳舊,為了繁衍子嗣,少不了近親結(jié)婚。
一代兩代,可能還顯不出什么,幾十年過去,親上加親,致病基因疊加,惡性循環(huán),畸形兒的比例自然大大提高。
而這種現(xiàn)象落在愚昧不開化的村民眼里,卻更增加了“詛咒”一說的可信度,令他們自我洗腦,行為強化,對神明的存在深信不疑。
不遠處的田垅上跌跌撞撞地跑過一個孩子,那孩子五六歲左右,額頭突出,眼距很寬,張著嘴伸著舌頭,嘴角流下一長串亮晶晶的口水,肢體動作也很不協(xié)調(diào)。
他對自己的怪異茫然不知,開開心心地對另一個缺了條胳膊的男孩晃了晃手里的泡泡糖,那孩子立刻奔過來,兩個人玩鬧在一處。
明明是童趣盎然的畫面,祝真卻覺得遍體生寒。
擬村莊(7)
第二次抽簽
虛擬村莊(7)
第二次抽簽
走出很遠之后,祝真才發(fā)現(xiàn),方才順手揣進褲子口袋里的水果刀,忘了賒賬。
不過,這樣也好,不然登記真實名姓的時候,免不了被老太太發(fā)現(xiàn)自己作為祭祀供品的真實身份,這把刀也就沒這么容易帶出來。
左右她幫老人帶了一會兒孩子,也不算白拿。
祝真慢慢整理著收集到的所有線索,理清思路。
這個任務(wù)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簡單之處在于,目前各種蛛絲馬跡已經(jīng)將罪魁禍首指向整個村子的最大得利者——村長。
強權(quán)獨裁的統(tǒng)治,說一不二的威信,看似公正實則暗做手腳的占卜儀式,以及利用少女對獻祭的恐懼,脅迫對方嫁給他那個癡肥愚鈍的傻兒子,這一切都證明了村長的道貌岸然和卑劣品性。
那么,五十年前,他為了鞏固自己的權(quán)力,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毛頭小子,編造出一個兇惡可怕的神明,自導(dǎo)自演出血腥卻足夠有威懾力的祭祀儀式,對又驚又懼的村民進行持續(xù)不斷的洗腦與控制,令他們以他為尊,閉村自鎖,也不奇怪。
至于石碑和墨綠色的盒子,有可能是村長提前埋在修葺山路的必經(jīng)之路上,也有可能是機緣巧合撞見,臨時起意。
盒子里大概率裝的是什么罕見的病毒、真菌之類,瘟疫多數(shù)是因之而起的傳染病。
可是,困難的地方在于,今天中午就要抽簽,時間太過緊迫,她來不及補充更多細節(jié),只能理出這么一個大致的框架。
祝真想起系統(tǒng)所說的“回答最準確、最詳實者勝出”,進一步理解到了這個系統(tǒng)的險惡用心。
日頭一點點上升,眼看快到中午,她加快腳步往村長家趕,打算等抽過簽再說。
卡在十一點五十九分到達餐廳,祝真氣喘吁吁,看見封紹、李承和林瑤瑤已經(jīng)站在了餐桌前。
喜婆婆很不高興地將簽筒杵到她面前,惡狠狠乜了她一眼。
簽筒里只剩下兩支竹簽,中獎概率在50%。
祝真緊張地吐出一口氣,閉著眼隨便抓了一支。
她屏氣凝神,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看向簽尾,見上面用猩紅的顏料寫著一個——
“囍”字。
錦鯉附體的祝真唰的白了臉。
與她相反的,拿到空白簽子的林瑤瑤長長松一口氣,一直哀戚帶怨的臉上終于有了點兒笑模樣。
喜婆婆拿起另一個簽筒,邁著小腳往李承走去。
她靠近一步,李承的臉就白上一分,腳步往后退,不留神撞上椅子,跌坐進去。
似是對這屆有幸服侍神明的男女表現(xiàn)出來的低覺悟十分失望,喜婆婆用更加兇惡的眼神死死盯住李承,嘴角往下耷拉著,好像下一秒就會變成可怕的老巫婆,將他拆皮去骨,吞吃入腹。
李承嚇得幾乎要哭了,揮舞著雙手道:“不……我不想抽……我不想死……”
眼看喜婆婆就要發(fā)怒,封紹適時出言解圍:“婆婆,要不讓我先抽吧?”
說來也怪,喜怒莫測的喜婆婆對封紹卻青眼有加,不僅沒有責怪他橫插一杠,反而順著他的要求,將簽筒遞向他。
封紹頗為隨性地拿起一支,看了看簽尾,回過頭抱歉地對李承道:“對不住�!�
李承面如死灰,雙手抱頭哭了起來。
飯菜很快端上來,和昨日里一模一樣的三道供品擺在桌上,一點兒綠色也無。
祝真味如嚼蠟地吃了兩口,橫了橫心,想著干脆答題交卷算了。
盡人事聽天命,說不定封紹獲知的信息沒有她全面,她僥幸能夠取勝。
雖然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摸了摸耳釘,屈起指骨管
理
扣
號
:二
三
二
六
九
四
三
0,正打算敲擊,忽然想起件事,大腦轟然作響。
她忽略了系統(tǒng)的一句提示,而那正好可以置她于死地——
“等兩名玩家回答完畢后開始評分”。
如果直到她死,封紹都沒有做出回答呢?
那樣的話,她根本就等不到評分。
排在前面祭祀的人,即使回答得再準確,再詳實,一死萬事皆空。
剩下的那個人,哪怕答得驢唇不是馬嘴,也能輕松取勝。
更直白的說法是,這道題的題干十分簡單,根本不是這場游戲的重頭戲,真正的關(guān)鍵在于——
怎樣才能比競爭對手活得更久。
祝真被自己蠢哭。
虧她還沾沾自喜,覺得上午出去一趟收獲頗豐,完全沒想過,如果第二場祭祀抽到自己,一切努力都毫無意義。
祝真咬了咬下唇,覺得不能就這么坐以待斃,趁眾人不備拉了拉李承的衣袖,壓低聲音問他:“李承,你知道出村的路嗎?我們一起逃跑怎么樣?”
似是聽到了什么可怕的話語,李承急急擺手:“不行不行,你忘了二伢子是怎么得上疫病的嗎?我們貿(mào)然往外跑,一定會觸怒神明,死得更慘!”
李裁縫家的二伢子之所以得病,一定也是村長做的手腳。
祝真自然是不信的,又急又快地道:“那你把路指給我,我自己想辦法�!�
從李承口中得知,出村的唯一道路位于西北角的山壁上,也就是五十年前那群得瘟疫而死的青壯年耗時費力修砌出的那一條。
誰能想到,造化弄人,他們到底是為村長做了嫁衣裳。
村長每個月出去一次,為村民們采購緊急所需之物,獨來獨往,從來不帶幫手。余下的時候,那條道路的入口被重重護欄包圍,更上了厚重的大鎖,防止別人闖入。
聽起來很難突破。
用完午飯,祝真借著消食的由頭在菜園子里打轉(zhuǎn)。
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緊緊跟在她身后,陰魂不散。
祝真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發(fā)現(xiàn)圍墻頂端糊著的水泥里嵌滿了尖銳的玻璃茬,斷絕了爬墻出去的可能性,內(nèi)心越發(fā)焦躁不安。
雖然以她的身體情況,就算無人看管,沒有阻礙,也很難獨立爬上去。
婦人死板地提醒道:“新娘子該回房上妝了。”
祝真沒好氣地反駁:“時間還早,再等一會兒。”
一直晃到三點半,她被婦人忍無可忍地押了回去。
半長不短的頭發(fā)后面接了長長的假發(fā),有人往她臉上抹著厚厚的粉底,像在往水泥墻上刷膩子,無端端令她想起封紹給她化妝的那一回。
那次是扮鬼嚇人,她既覺好玩又覺解恨,這次卻是被迫赴死。
心境天差地別。
祝真煩躁地道:“妝容能不能化得淡一些?”
婦人充耳不聞,繼續(xù)糊墻。
沉重的鳳冠有如千鈞,壓得祝真連脖子都轉(zhuǎn)不動,她看著鏡子里那張慘白驚悚的臉,試著咧了咧涂著血紅唇膏的嘴,把自己硌應(yīng)得發(fā)了個抖。
帶著這身繁復(fù)的行頭,從重重包圍中逃離,可行性實在很不樂觀。
等死的時間過得格外快。
一轉(zhuǎn)眼就到了晚上,全副武裝的李承被兩個婦人“請”進來,臉上同樣糊得雪白。
祝真和他站在一處,正正好可以充作一對紙扎的金童玉女,形神兼?zhèn)�,惟妙惟肖�?br />
喜婆婆嚴苛地審視兩人,確定沒有失禮之處,這才帶著他們下樓,扯著笑容對村民們報喜,說的是和昨夜一模一樣的話:“歡迎新郎官新娘子嘍!”
擬村莊(8)
活埋
虛擬村莊(8)
活埋
祝真沒有游戲世界之外的記憶,自然也無從得知,自己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有沒有幻想過嫁人結(jié)婚的場景。
是穿著一身潔白的婚紗,和英俊挺拔的男人并肩站在西式的教堂里,在神父的見證之下,說出莊嚴神圣的誓言,然后將手中夢幻鮮妍的粉色花束高高拋上天空嗎?
還是穿著傳統(tǒng)的秀禾服,戴著漂亮卻不過分隆重的發(fā)飾和耳飾,和心愛的男人在父母、親人和好友們的祝福中,遵循古禮拜堂完婚,拿著公公婆婆封好的大紅包,被男人攔腰抱起送入洞房呢?
總之,不可能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皮膚枯黃面目麻木的村民們十分形式主義地簇擁著她和李承,雷動的歡聲里充滿了虛假。
他們名為護送實為押解著,將這對彼此之間還說不上熟悉的少年少女送往黃泉路。
祝真和李承手中各拿一條紅綢,綢帶以碩大的紅色花結(jié)相連。
李承一直在發(fā)抖,連帶著綢帶也抖起來,步子踉踉蹌蹌,走幾步就要趔趄一下,堪堪摔倒之際,又被圍在前后左右的人墻推回來。
祝真甚至能聽到他牙關(guān)打架的“咯咯”聲。
她也害怕。
周圍匯合過來的村民越多,離祭臺越近,便越清楚自己逃出生天的希望渺茫,那種恐懼的情緒如同跗骨之蛆,一點點蠶食她的心臟。
她咬著牙強撐住不在眾人面前出糗,借著閃爍的火光,萬般倉促地回過頭,急匆匆看了緊隨其后的封紹一眼。
中式的袍褂襯得本來溫和的面容多了幾分端肅,他面無表情地和她對視一秒,又先行移開視線。
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更像本來就生活在這個村莊里的、虔誠又莊重的信徒。
他走在擁擠的人流里,混在詭異又狂熱的氛圍里,渾身上下竟無半點違和感。
也是,他那么聰明機敏,偽裝與矯飾不過是基本功,段位比她高出不知多少。
而她,到底在不切實際地期待些什么呢?
兩個人終究是你死我活的競爭對手,她死之后,他便可以順順利利通關(guān),這會兒不拍手稱快,落井下石,已經(jīng)算是厚道。
況且,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他真的愿意施以援手,這一千多名村民的怒火,也不是血肉之軀所能相抗的。
站在高臺下方,祝真看著村長裝神弄鬼,念念有詞著從六個紅木牌中間拿起一個,交給喜婆婆。
即便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聽到喜婆婆嘶啞粗噶地宣讀出這次祭祀的死亡方式時,她的心臟還是不堪重負地瘋狂跳動起來。
李承更是大叫了一聲,整個人瀕臨崩潰邊緣。
喜婆婆說的是——
活埋。
聽了便覺得透不過氣的兩個字眼,代表著另一種殘酷的處刑方式。
隔絕所有的光線與空氣,孤零零地躺在密閉狹窄的空間里,感受著氧氣與生命一點一點流失,在死亡之前那段痛苦又難捱的時間里,你的意識偏偏是十分清醒的,試想,那種心情該有多么絕望?
祝真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扶了把狀若癲狂的李承,眼角余光看見村長低聲安排著幾個強壯漢子去高臺基座的一角挖坑,又命令另外幾個人去抬一早便準備好的雙人棺材。
舉行拜堂儀式的時候,李承好不容易安靜下來,整個人卻像具行尸走肉,呆滯地按著喜婆婆的號令彎腰鞠躬,再直起身時,臉上掛滿了鼻涕與淚水。
挖坑的壯漢效率很高,不到半個小時便挖出一個長方形的深坑,將厚重的刷著紅漆的棺材穩(wěn)穩(wěn)當當擺進去,四角還綽綽有余。
祝真扶著棺材跳了進去,李承卻是被半抬半扔下來的。
他摔倒在棺材里面,膝蓋磕到地板發(fā)出沉悶的一聲“咚”,這才回了神,雙手扒著棺材邊沿想要往上爬,嘴里哭嚎著:“阿爸,阿媽!”
這一瞬間,他仿佛退化成無助的孩童,絕望地哭求著生身父母伸出援手,就像小時候無數(shù)次跌倒那樣,牽著他的手把他拉起來,撣掉他身上的泥土,擦去眼角的淚。
人群里隱約傳來凄涼的哭聲,起了一小波騷動,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走過去呼喝了兩句,風(fēng)波迅速平息下去。
猶如雁過無痕,水過無影,什么也沒剩下。
李承眼底的光徹底熄滅。
在喜婆婆的指示下,一對新鮮出爐的小夫妻頭朝神像所處的北方,雙腳朝南,并排躺進冰冷的棺材底。
伴隨著“嘎吱嘎吱”的鈍響,沉重的棺材板被緩緩闔上,將生的希望完全掐滅。
細碎的泥土沙沙落在頭頂?shù)臅r候,喜婆婆又唱起那首詭異陰森的歌謠。
一鏟子一鏟子土覆在棺木上,將他們慢慢掩埋,那首歌也越來越飄渺,漸漸聽不到了。
身邊響起毫不克制的哭聲,李承邊哭邊對祝真道:“我……我算不算比我哥強?好歹留了個全尸……”
祝真努力調(diào)整著呼吸,避免因為緊張和害怕消耗掉過多氧氣,聽見李承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低喝道:“別慌,還沒到說這種喪氣話的時候。”
李承搖頭道:“不行了,我覺得我呼吸不過來了,我不想憋死,憋死太難受了……”
祝真敏銳地察覺到哪里不對,提高了音量:“李承!你要做什么?”
她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努力轉(zhuǎn)動身體,往李承的方向側(cè)身,可棺材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李承?”祝真嗅到了微弱的血腥味,試探著往他的臉上摸了摸,在嘴角處摸到一道黏膩的液體。
“被選中之后,我就偷偷準備了這顆毒藥……我沒有要逃避使命的意思,只是不想……死得太痛苦……”藥效發(fā)作,李承難受地扭動著身體,像一條脫水的魚,“希望神明不要怪罪我的膽小懦弱,更不要遷怒于我的家人……”
臨死之際,他表現(xiàn)出刻在骨子里的敬畏與虔誠:“無上的神明啊,我愿將我的血肉和靈魂獻祭于您……求您網(wǎng)開一面,饒恕我的……”
話音未落,他的喉嚨里發(fā)出“喀喀啦啦”的聲音,痛苦地掙扎著,不一會兒便斷了氣。
祝真來不及阻止,睜大眼睛望著躺在她身邊的新鮮尸體。
這尸體幾分鐘之前還能呼吸會說話,上午還不厭其煩地跟她講述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前塵往事,昨天下午更是幫她從村長家的傻子那里脫身……
他有愚昧陳舊的一面,也有身為少年人的善良與熱血,從這一刻開始,卻不得不成為村長巨大陰謀下的又一個犧牲品,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和泥土、蛆蟲為伍,無聲無息地腐爛成枯骨。
不知不覺中,祝真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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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加更。
擬村莊(9)
救命之恩(2000珠珠加更章)
虛擬村莊(9)
救命之恩(2000珠珠加更章)
祝真只哭了幾十秒,便抬手用力抹去眼淚。
不是她涼薄,生死攸關(guān)時刻,容不得任性傷懷。
拿出從小賣部老太太那里順來的水果刀,亮出刀鋒,祝真半坐起身,雙手摸向冰冷厚重的棺材板。
杉木不算很硬的那一類板材,然而,打算用堪稱袖珍的刀子將之劈開,無異于天方夜譚。
可祝真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穩(wěn)住呼吸,強行保持鎮(zhèn)定,不管逃出生天的機會有多渺茫,右手算得上穩(wěn)固地握緊刀柄,狠狠扎進木板,再用力拔出,照著頭頂?shù)姆较蛞幌乱幌麻_鑿。
五分鐘過去,十分鐘過去,祝真汗如雨下,在黑暗里伸手摸索著刀尖奮戰(zhàn)的位置,只摸到一塊小小的凹陷。
方才下葬時她留意看過,這棺材板真材實料,大約有十厘米厚,照她這個速度,兩個小時也未必能夠鑿穿。
更不用提,上面還覆蓋著厚厚的泥土,以她一人之力,實在很不樂觀。
祝真咬咬牙,控制自己不去考慮那么多,機械地鑿動著,任由木屑撲簌簌落下來,蒙了滿頭滿臉。
眼前一陣陣的刺痛,不知道是碎屑還是汗水進了眼睛。
本來就不多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呼吸逐漸變得困難。
祝真覺得肺部憋炸一樣的疼,頭暈眼花,手里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她隱約聽到頭頂上方傳來“砰砰”的響動聲,有一瞬心里泛起微弱的希冀,旋即又打消了不切實際的愿望。
她在這個世界無親無故,不可能有人出手搭救。
大概是出現(xiàn)了幻聽。
祝真筋疲力竭,再也使不上力氣,只好騰挪著身子躺了回去,和李承漸漸僵硬的尸體并肩靠在一起。
沒有獨自一人迎接可怕的死亡,算不算是唯一的一點安慰呢?
她自嘲地想著,思緒里走馬燈一樣閃過所有回憶。
就連這回憶也是單薄得近乎可憐的,她不知道自己來自哪里,不知道這個鬼系統(tǒng)到底是什么玩意兒,更不知道在現(xiàn)實世界里,有沒有人真心愛她,因為她的消失而夜不能寐,四處尋找她的蹤跡,苦苦等待著她歸來。
如果有的話,恐怕是永遠也等不到了。
算了,還不如沒有。
祝真擦了擦無用的眼淚,闔上眼皮,平日里不笑也顯得甜美的嬌俏容顏浮現(xiàn)濃重的悲色,右手不甘心地緊緊攥住水果刀。
她知道她資質(zhì)平庸,比不得封紹那樣走一步看三步、深思熟慮的成熟老練,可她這樣的普通人就活該像只螻蟻一樣,可笑地掙扎,然后失敗地去死嗎?
她不清楚陷進這系統(tǒng)的玩家到底有多少,如果是從1開始排序的話,算到封紹已經(jīng)有龐大的五百人之眾,這么多無辜的人里,又有多少已經(jīng)死去,或者像她一樣正在等死呢?
憑什么��?!
祝真前所未有地爆發(fā)出強烈的恨意,旋即又更加難過地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她要死了,被活埋而死,缺氧,窒息,臉色很有可能變得青紫,舌頭也會吐出來,死得一點兒也不好看。
真他媽的操蛋。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真切的聲音砸在她頭頂。
這一次的距離很近,近到祝真無比確定,絕對不是幻聽。
她吃了一驚,掙扎著坐起,呼吸因緊張和缺氧而難以控制地變得急促,滿頭是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聲音傳來的方位。
是誰?
“砰砰”又是兩聲,一大塊木板掉落,正好砸中祝真的腦袋。
她卻顧不上喊疼,只呆愣愣地仰著脖子,仰著臉,看著上方。
新鮮的風(fēng)鉆了進來。
她大口大口呼吸著,肺部的疼痛立刻得到緩解,眼前也變得清晰。
她看見,在黑透了的夜空底色下,一輪又大又圓的黃色月亮掛在樹梢,幾點疏星點綴著身形高大、恍如天神的男人。
那男人穿著大紅色的中式袍褂,眉目英挺,氣質(zhì)清和,手中卻拿著一把和他的模樣十分不搭的沉重斧頭。
他緊抿著嘴唇,看見祝真圓溜溜的眼睛里還泛著活氣,這才輕舒一口氣,低聲問道:“祝真,你還好吧?”
明明是再客氣不過的一句關(guān)心,卻擊中祝真的淚腺,令她無聲地大哭起來。
這次的眼淚,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無以言表的感激。
封紹顯然不太會應(yīng)付女孩子的淚水,沉默了一會兒,沉聲道:“你往那邊挪一點兒,我把棺材破開,救你出去�!�
祝真揉著眼睛點了點頭,縮進角落,看封紹身手悍利地揮舞了幾下斧頭,方才堅不可破的木板在他手里變成脆弱的豆腐渣,“咔嚓咔嚓”掉落,在底部聚了一小摞。
劈出個能容一人鉆過的孔洞,封紹彎下腰,往里面看了一眼,目光在早就死透了的李承臉上停留片刻,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伸手拉祝真:“上來。”
祝真握住溫熱的手掌,像是抓住了救她于水火的救命稻草。
雙腳踩在踏實的地面上,恍如隔世。
她看著封紹毫無停頓地將翻出的泥土重新填埋上,然后彎腰收拾全套的家伙——鐵鍬、鐵鎬、刀斧,里面甚至還有一大卷麻繩和螺絲刀,而入土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經(jīng)散了個干凈。
一種過于充沛的感情襲卷心頭,祝真張了張嘴,努力了幾次,終于說出一句:“謝謝紹哥�!�
從“大佬”到“紹哥”,不止是稱謂的轉(zhuǎn)變,更是感激,是信任,是投誠。
他完全沒有必要救她,等她咽了氣,便可以躺贏,順利過渡到下一關(guān)。
但他還是來了。
他對她有救命之恩,因此,從這一刻開始,她這第二條生命,已經(jīng)具備了唯他之命是從、隨時隨地交還給他或者替他去死的覺悟。
此外,她還藏了一點私心。
獨立生存下去是很難的,如果必須要抱大腿,自然要挑最粗的那條大腿來抱。
只是,她心懷忐忑,不知道封紹肯不肯接受。
整理工具的男人動作微頓,低低“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他將鐵鍬遞給祝真,示意她幫忙拿著。
祝真連忙狗腿地接過,跟在封紹身后,深一腳淺一腳往不遠處足有一人高的蘆葦叢里走。
走了幾步,她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
她的手杖早遺落在房間里,封紹給她鐵鍬,不是真的想讓她出力,而是便于她行走。
祝真小小吸了口微涼卻新鮮的空氣,內(nèi)心止不住地雀躍起來,嘴角勾起,露出可愛的酒窩。
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來到這個系統(tǒng)之后,從來沒有展露過的真實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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擬村莊(10)
未雨綢繆
虛擬村莊(10)
未雨綢繆
死亡的威脅遠去,祝真的話也多了起來。
“紹哥,不是說夜里不能出門的嗎?你是怎么出來的?還有這些——”她指指他肩膀上背著的軍綠色工具包,“我白天打聽過,村長對各種刀具管制得非常嚴格,你是從哪里弄到的?”
封紹也肯耐心地一一回她:“趁著鐵匠不在,翻到他院子里拿的。至于住處窗戶上的欄桿,有工具的話,卸掉并不算困難。”
他的語氣里帶了幾分歉意:“祭禮是十點半結(jié)束的,我原來打算在一個小時之內(nèi)打個來回,將你和李承救出來,沒想到村長安排了十幾個壯勞力值守,直到十二點才散,所以耽擱了會兒時間。”
安排值守,想來是為了避免獻祭男女的家人私下里違背村規(guī),將他們偷偷挖出來。
村長的謹慎與毒辣,由此可見一斑。
事實上,若不是陰差陽錯之下,李承先行服毒自盡,給祝真留下了足夠多的氧氣,祝真絕對挺不到他趕來救援。
封紹挖土劈棺的時候,其實根本沒抱什么希望,做好準備開棺之后,看見兩具活活悶死的尸體。
從這個角度來看,祝真既不幸,又幸運。
可這些話,卻不適合放在明面上來說,平白害她難受,挑起于事無補的負罪感。
祝真沉默了會兒,跟著男人走進蘆葦蕩里。
臨近河流,朦朧的水氣撲到臉上、鼻腔,涼沁沁,陰冷冷的。
她打了個寒戰(zhàn),輕聲道:“紹哥,你為什么要救我?這兩天我看你不和我說話,還以為……”
還以為他是要冷眼旁觀著,看她如何死去,卻原來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腳下的泥土浸了河水變得松軟,一腳踩下去便會留下個深深的印記,封紹回頭望了望,緩行至祝真身后,一路用工具碾平,遮掩行跡。
“我不希望任由系統(tǒng)擺布,渾渾噩噩地和同類自相殘殺,直到某一天遇到比我更強大的對手,荒唐地死在什么陌生的地方�!彼醋U嫘新菲D難,幾次差點摔倒,伸手扶穩(wěn)她,不費吹灰之力地躍到旁邊的歪脖子樹上,砍了條手臂粗細的樹枝,又細心地用刀子將枝杈修好,遞給祝真,“至于你說我不理你的事,人多眼雜,保持適當距離,會更安全。”
他低頭看了祝真一眼,清冷的月色中,那一雙華光瀲滟的眼睛卻似乎總帶著人性的溫度:“難道你不是這么考慮的嗎?”
祝真忽然覺得赧然,猶豫了一會兒,老老實實答道:“沒有,我懷疑你要干掉我來著。”
“……”被她的直白噎了一下,封紹停在蘆葦叢的腹地之中,用腳踩塌一圈茂盛的莖桿,鋪成天然的地毯,示意祝真坐下,“從現(xiàn)在開始,你在村民們的眼中,已經(jīng)是個死人,自然也不需要再受他們那些規(guī)則限制。因此,你比我更加自由,做很多事情也更方便。”
“紹哥,有事你吩咐。”祝真聞弦歌而知雅意,坐在他對面,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
兩個人先分享了一遍白天收獲的情報。
祝真一五一十地將老太太告訴她的那些過去轉(zhuǎn)述給封紹,并說出了自己的分析和推斷。
封紹點了點頭,低聲道:“你猜測的沒錯,村長口中的‘蜚神’,其實是引發(fā)疫病的兇獸。《山海經(jīng)》中說:‘太山有獸焉,其狀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蜚,行水則竭,行草則死,見則天下大疫�!图琅_上那尊石像的模樣,正好相合。由此可見,他不過是拿兇獸的名號做個幌子,震懾村民,以權(quán)謀私罷了�!�
“今天上午,村長為兒子操持婚禮的時候,我趁亂混進他房里看過,在抽簽的簽子上做了些手腳,確保第二天的祭祀不會輪到我,又在柜子里發(fā)現(xiàn)了占卜祭祀方式所用的紅木牌�!毕氲侥俏淮彘L的所作所為,封紹的臉色冷了冷,“水溺、火燒、割喉瀝血、砍頭、活埋、分尸,牌子上總共寫了這么六種祭祀方式,如果是公平的占卜,每一樣只需一張木牌即可,可我在那個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三十六張�!�
祝真恍然大悟。
這樣的話,選擇什么樣的祭祀方式,也在村長的掌控之中。
正常情況下,占卜所用的六張木牌是各不相同的,以哪種方式死去,全看天命。若是哪戶人家想為兒女留個全尸,便可悄悄求到村長面前,將自家的全部家當奉上,請他法外開恩。
村長收了好處,就會將過于慘烈的死法從木牌中拿去,換上內(nèi)容相同的牌子。
祝真罵道:“他還真是層層盤剝,貪得無厭�!�
遴選祭祀人選之時狠撈一筆,甚至逼迫韶華少女嫁給他的傻兒子也就罷了,竟然連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也不放過。
封紹臉上浮現(xiàn)出愧疚之色:“我將牌子換成了六張一模一樣的‘活埋’,非即時的死亡方式畢竟有很多操作空間,本來計劃不管是抽中李承和你,還是他和林瑤瑤,都可以盡快趕過來將人救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李承抽中“囍”字簽,畢竟是出自他的設(shè)計,若說沒有罪惡感,一定是假的。
祝真連忙安慰他:“紹哥,你的計劃已經(jīng)很周密了,是村長太狡猾,太狠毒,你不要把錯誤攬在自己身上……”
她轉(zhuǎn)移話題:“這樣的話,明天是不是就只能選擇‘水溺’?紹哥會游泳嗎?”
封紹點頭,低聲交待了她幾句明天夜里如何接應(yīng),又安排明天白日的行動:“明天上午,我去出村的山路附近查探,看看能不能找到逃出去的辦法;你不方便見人,如果不害怕的話,就去東北角的亂葬崗和墳場找找線索,我打聽過了,這兩天村子都沒有喪事要辦,那邊相對安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