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我聞言,頓覺荒唐:休便是休,怎能出爾反爾?
雨勢愈發(fā)瓢潑,那線條優(yōu)美的嘴唇在雨幕中不停地張翕:我休你,也是為了護你!
她監(jiān)視我的一切,從廟堂到內(nèi)宅。如今圣人已歿,貴妃失勢,縣主已被我軟禁,她再也不能逼迫我了!
見我沉默,眼前這人一步步向我走近,口吻悲涼:我知你溫和良孝,是不可多得的賢婦。
三年前,我去上京士族中奔走,全是為了生計,如今我已是光祿大夫,年俸百石,往后余生,你不必再住陋屋破宅,也不用親自侍奉婆母……
若我不愿再做那個賢婦呢?
什么?
我不愿再做你身后那個沉默的妻子了,瞿郎我垂著目,低著眉,躲避著對方殷切的目光:你什么都想要,高官厚祿,溫順良妻,世間哪有這么好的事?
瞿晃聞言,不可置信地停駐腳步:江愁予,你怎能說出這樣無情的話?若不是心中有你,放不下你,我又怎會給你送錢送宅?
見他咄咄逼人,我連忙躲入車中:瞿郎君,請慎言。
愁予……
莫喚我閨名了,我已嫁予他人。
……
片刻后,窗外傳來一道不可置信的質(zhì)問: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月,你已琵琶別抱?!
江愁予!你下車!下車見我一面!
在對方陡然嚴厲的質(zhì)問里,我匆匆吩咐甲士開拔。
車輪鐸鐸,濺起漫天泥漿,駛遠了再回頭看,那慘白的人影仍緊跟車后,呼聲破碎。
江愁予,你回頭!
伴駕的甲士頻頻回頭,面露疑惑:夫人,那位瞿郎我搖搖頭:他不過是難以面對妻子的強橫,不得已懷念我的溫厚罷了。
速速前行,他不會跟多久的。
……是。
又行半日,雨聲漸消,前方漸有人煙,已是抵達了陳郡境外,眾甲士紛紛下馬,改換形容,將原先的甲盔更成布衣,旌旗藏于箱底。
這原本黑沉沉的車列搖身一變,忽然成了一支商隊。
回首再看,那人影早已不見。
第二十八章
車輪鐸鐸,馬車一路駛?cè)氤侵猩钕�,只見巷尾一座高門,門口兩對一人多高的石獅子,廊前掛的紅籠被夜風吹的搖晃,一只貍花大貓喵嗚一聲擦腿而過。
我下了車,便見四人迎在路中,其中兩個還是我熟識的,殺墨和殺硯。
另兩名文士狀的中年人立于左右,為我安置了阿耶,行止十分禮遇,我感激涕零:你們兩個,必然就是殺筆、殺紙了吧?
二人聞言,面容頗為驚異:夫人怎知?
我默了一會,笑道:好名字,自然過耳不忘。
另一頭,殺墨和殺硯兩人道:夫人稍待,扁鵲已請到府上,晚些便來看診。
聞言,我心下感動,躬身長揖不起:多謝你們了。
幾人見狀,連連拱手:不敢當,我們不過是照郎主的吩咐行事罷了。
這宅院古舊,除了給我收拾出的一處干凈廂房,到處都是一層浮灰,我在滿是回聲的長廊逛了一圈,心下悵然若失。
兩名女御輕聲安慰:老郎主與郎主大兄早帶著仆人去了洛京,留在陳郡的只剩一些老人,是以宅子失了人氣。
是呀,待郎主回歸,定會與夫人相聚的!
見她們言之鑿鑿,我唯有點頭。
就這樣,我?guī)е⒁�,悄悄落戶在了這個深巷。
數(shù)日后,在幾名良醫(yī)施針下,我阿耶漸漸清醒,甚至能自己扶著拐杖在院里慢慢走動。
見他身體日安,我心下松快許多。
實際上,除了宅院里人煙稀少,日子有些寂寞之外,這里的生活要比滁州好上很多。
無聊之余,甚至有心情招貓逗狗。
小咪?
聞我呼喚,那大貓受驚似的直往前躥。
貓似主人,這貍花貓也和他的主人一樣,有一副湛綠的眼,我忍不住追上去:喵嗚,你是他養(yǎng)的小寵嗎?
那貓沿著長廊往前跑,掃把似的長尾直直豎在空中,我一路分花拂柳,不知何時已到了另一處院落。
此處兩扇低矮廂房,門戶緊閉,透過虛掩的門縫,隱約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動。
貓不見了。
門縫里的人影走近了,卻是一個披頭散發(fā),形容清瘦的年輕女人,那女人手持木梳,正對著墻壁一下、一下地篦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