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53章
那會是個永久標記
病房里出現(xiàn)了一種不同尋常的安靜。
直到林恩攥了一下手里的CT報告和化驗單,紙頁被揉皺,發(fā)出聲響。秦醫(yī)生又要開口,似乎還想勸說林恩,但被姚洲制止了。
姚洲抽走了林恩手里的文件,拿在自己手里,而他放在林恩背上的那只手也一直沒有拿開。
“這樣吧,林恩�!币χ薇憩F(xiàn)出一種洞悉的體貼,對林恩說,“我們先聽醫(yī)生講完你的癥狀和治療手段,包括手術(shù)風險,余下的回家商量�!�
林恩這時候心里很亂,秦醫(yī)生于他而言是非常陌生的一張面孔,以至于林恩完全無法信任他說的話。
可是姚洲就不一樣了,林恩聽他說的每個字都覺得很可靠,尤其當姚洲說到回家商量時,林恩很急切地點了點頭,流露出一種想要離開醫(yī)院的神情。
秦醫(yī)生也是個識趣的人,在這之前他已經(jīng)得到姚洲的授意,知道眼前這個Beta是姚洲想要標記的對象,最后無論如何是要進行手術(shù)的,但看林恩當下的反應(yīng),顯然沒有準備好。
做這種事,欲速則不達。秦醫(yī)生不愿得罪姚洲這位金主,于是轉(zhuǎn)變了勸說的態(tài)度,以較為溫和的方式向林恩說明他繼續(xù)作為Beta的不便之處,又告訴林恩轉(zhuǎn)性成為Omega的手術(shù)風險很低,術(shù)后無明顯痛感,一般在兩周左右就能恢復(fù)。
林恩聽著,仍然沒有任何表態(tài),嘴角微微抿著,是一種略帶抗拒的姿態(tài)。
直到秦醫(yī)生說出最后一句話,他告訴林恩,有大量統(tǒng)計數(shù)據(jù)證明,A與O的婚姻關(guān)系更為穩(wěn)定,而AB的組合因為缺少標記和信息素的紐帶,時常容易發(fā)生問題。
林恩似乎受到了觸動,戒備的神色少了,甚至流露出一種想要詢問醫(yī)生的意圖,但最終他什么也沒說。
秦醫(yī)生讀出了他的微表情,也就點到為止,轉(zhuǎn)而去對姚洲說,“你們考慮好了再給我回復(fù),我會預(yù)留時間復(fù)查�!�
秦醫(yī)生的就診時間一向排得很滿,由于姚洲預(yù)付了一大筆錢,而且預(yù)訂了最昂貴的私人病房,所以秦醫(yī)生的時間也變得靈活。
姚洲沒有多待,在從護士手里拿過一些藥品后,他帶著林恩離開了醫(yī)院。
上車后姚洲先接了一個助理樸衡打來的電話,因為內(nèi)容與林崇基有關(guān),姚洲戴著耳機通話,并沒有與樸衡細說,大約兩分鐘后就把電話掛斷了。
林恩先是沉默地坐在副駕,過了一個路口,他發(fā)現(xiàn)姚洲沒上高速,抬手指了指剛剛錯過的路牌,問姚洲,“是不是走岔路了,我們剛才從那個路口下來的�!�
姚洲仍然踩著油門往前進行,回應(yīng)林恩,“上次看了海邊日出,今天看看海邊落日吧�!�
林恩有些意外地看著他,片刻后,說了“好”。
冬季的海邊日落來得很早,姚洲用四十分鐘把車開到西區(qū)的港口,時間還不到六點,太陽已經(jīng)墜落一半。
吉普車穿過大片的集裝箱,姚洲輕車熟路地找到一個視野很好的位置把車停下,接著他給林恩遞去一副車里備用的墨鏡,說,“戴著保護眼睛”,又問林恩,“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林恩在醫(yī)院里折騰了一下午,是感到有些餓了,于是姚洲下車去買食物。過了幾分鐘他回到車里,手里拿了一罐果汁和一盒洋蔥蝦仁炒飯。
他把這兩樣吃的遞給林恩,說,“這個炒飯的餐車在港口附近開了十幾年,我也吃了十幾年,味道一直沒變�!�
林恩跟著姚洲去過很多高檔餐廳,還是第一次吃這種路邊快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姚洲提到這是他吃了很多年的炒飯,林恩捧著飯盒一直沒松手,直到吃下快有三分之一時姚洲把飯盒拿走了,他的聲音里有不明顯的笑意,說林恩,“不是什么好東西,隨便吃兩口行了,回家吃英嫂做的飯。”
海上的日落已近尾聲,林恩放下遮陽板,也摘掉了自己臉上的墨鏡。在一小段沉默后,他問姚洲,“你想我成為Omega嗎?”
姚洲沒有直接表態(tài),他也沉默了一會兒,才對林恩說,“一年以后如果我進入聯(lián)盟,身邊是一位Omega伴侶應(yīng)該會減少很多輿論的猜測�!�
這是林恩可以預(yù)料到的。畢竟對大眾而言,像姚洲這樣一位頂級的Alpha如果常年帶著一位不能被標記的Beta伴侶,難免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林恩慢慢地嘆了一口氣,對姚洲坦誠,“我還沒想好�!�
頓了頓,他又說,“今天的檢查結(jié)果太突然了。我一下子沒辦法接受自己變成Omega的樣子�!�
姚洲只是聽著林恩描述他的感受,并沒有說任何勉強林恩的話,但林恩可以感覺出來,姚洲是想讓他遵從醫(yī)生的安排。
就在最近的幾天里,他們看過日出,也看過日落,吃過豪華餐廳的上門服務(wù)也吃了路邊攤,這些相處的細節(jié)都堆積在林恩心上。
在和姚洲結(jié)婚前,林恩從未想過他們的婚姻會持續(xù)多久,但現(xiàn)在林恩心里更多的是一種不舍得放手的情緒。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成了Omega......”林恩不確定地問,“你會標記我嗎?”
姚洲看著他,繼而傾身靠近林恩,一只手撐住副駕的椅背,一只手扶上林恩的手臂。
林恩整個人緊張了起來,繃直了背,姚洲貼近他的耳廓,沉著聲對他說,“我很想,小少爺。全看你給不給我這個機會?”
-
從醫(yī)院回來的當晚,林恩睡得很差,做了許多的夢,夢境里毫無邏輯可言。
然而夢的結(jié)尾都是一樣的,他總是聽到姚洲的聲音,向他發(fā)問,或者說是向他請求,“給我一個機會,小少爺”,林恩便會因為心跳突然加劇而醒過來。
直到早上七點又一次醒來,林恩發(fā)現(xiàn)姚洲已經(jīng)走了。他獨自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回想昨天傍晚看落日的每個細節(jié),一時間沒忍住,給姚洲打了一個電話。
那邊沒響幾聲就接了,姚洲問林恩,“醒了?”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但讓林恩聽了很安心。
林恩對于自己無事給姚洲打電話感到些許不安,就說,“我沒什么事,早上我有課,那我掛了�!�
雖然這樣說,林恩并沒有說完就掛,姚洲也沒掛。
林恩聽到姚洲那邊傳來其他人說話的聲音,知道他在忙,正要摁斷通話,姚洲突然說,“沒事也可以打,不用有顧慮。”
林恩握著手機愣了下,然后意識到姚洲可能是在等自己掛電話,于是他說了再見,結(jié)束了通話。
放下手機后,林恩起床,走到放在墻角的斗柜邊,那上面放了兩瓶藥,都是昨天從醫(yī)院拿回來的。
其中一瓶用于腺體穩(wěn)定,還有一瓶的瓶身上寫著“多巴酚丁胺”,是為轉(zhuǎn)性手術(shù)準備的,要連續(xù)服用三十天以上,進一步促進腺體分化,最后進行手術(shù)。
林恩在斗柜前站了幾分鐘,伸手把寫有多巴酚丁胺的瓶子拿起來,看了一遍用量,再將兩粒膠囊倒在手心里,一仰頭吃下了。
這天他沒再聯(lián)系姚洲,但是按照藥瓶上的說明,早晚各服用了兩粒膠囊。由于姚洲有應(yīng)酬晚歸,林恩在十點準時睡下了,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陣子,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醒過來,發(fā)現(xiàn)姚洲就坐在床邊。
臥室沒開燈,林恩在黑暗中看見Alpha高大的身型,視線再往上移動,則是立挺深邃的五官輪廓,繼而他被姚洲伸來的手背在額頭上搭了搭。
“你吃藥了?”姚洲問他,手仍然放在林恩額前。
林恩還不是完全清醒,瞇了瞇眼,輕輕“嗯”了一聲。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藥效的原因,林恩比平常更覺得犯困,就在他因為安靜的環(huán)境幾乎要再度睡著時,姚洲俯下身,對他說,“如果我標記了你,那會是個永久標記�!�
林恩心里從未奢望過姚洲說愛這個字,他也知道一樁有著既得利益的聯(lián)姻本來不該要求感情。
但“永久”這個詞,讓他在意識昏沉中忽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心動。
那個在結(jié)婚典禮上只對他說“我試試看”的優(yōu)性Alpha,此刻卻對他說出永久標記。就像是一份包含愛意的承諾,讓林恩甘愿赴湯蹈火。
-
此后的幾天時間,林恩一直按時吃藥。因為藥效帶來的副作用,他有類似低燒的反應(yīng),伴隨著偏頭痛的癥狀,因此每晚都睡得很早。
姚洲和秦醫(yī)生約了一周后的復(fù)查,林恩也把日期寫在了手機備忘錄上。
他在網(wǎng)上搜出一些專業(yè)的心理課程,開始提前準備從Beta轉(zhuǎn)性為Omega所要完成的自我接納過程。
于此同時,姚洲也變得忙碌起來。聯(lián)盟的內(nèi)部競選將在次年春季舉行,姚洲是空降的人選,不比那些政治場上的老手,很多人脈要一條一條搭上去,費錢費力。盡管如此姚洲還是每晚都回到半山別墅,不在外面過夜。
有時候林恩早早睡下了,也會在半夢半醒間感覺到自己被人抱住,他被擁著睡過后半夜。
林恩并不知道姚洲正在對付林家,姚洲把相關(guān)的消息瞞得很好,嚴禁任何人向林恩提起這件事。同時他還在林恩的手機上裝了一個屏蔽裝置,除了白蓁的號碼,其余任何來自上城區(qū)的號碼都無法打進林恩的手機。
直到要去復(fù)診的前一晚,發(fā)生了一樁意外,林恩突然窺見了一點真相。
這天晚飯林恩吃得很少,自從他服用促進腺體分化的藥物已經(jīng)過去一周時間,藥物的副作用變得越來越明顯,除了低燒和偏頭痛,又增加了反胃的癥狀。但林恩沒把這些告訴姚洲,他覺得自己忍一忍就過了。
晚飯后林恩裹了一件厚外套,坐在露臺上拍攝雪景。
還有五天就是新年,地下城剛降了入冬的第一場雪。林恩用的是一臺老款的富士相機,沒有自動白平衡功能,因此需要手動修正曝光補償。
林恩正在擺弄相機,遠遠地瞧見前院駛進來一輛黑色轎車,掛的是上城區(qū)的牌照,林恩放下了相機,起身去看,卻見車停穩(wěn)后,白越之從轎車后排走下來,他身旁跟著的是姚洲的助理樸衡。
林恩還沒想明白白越之來這里的用意,英嫂已經(jīng)開門把人迎進來了。
林恩下了露臺回到客廳,白越之一走到他跟前,就說,“林恩,有個緊急的事需要你幫忙,我們上車再說�!�
林恩錯愕地定在原地,因為沒見姚洲現(xiàn)身,他心里惶惑,問,“是姚洲的事嗎?”
白越之肯定地說,“是”,又說,“現(xiàn)在只有你幫得到他。”
林恩一下心懸起來,一旁的英嫂聽了也跟著著急,問是怎么回事。
白越之倒是一貫冷靜的樣子,解釋說姚洲人沒事,但此時他在一個重要的應(yīng)酬里脫不開身,外面出現(xiàn)了緊急狀況,只有林恩可以救場。
其實不單英嫂疑惑,就連林恩自己也懵。他想不出來在姚洲和白越之都無法處理的事情上,為什么自己會有用處。
可是事關(guān)姚洲,林恩一點不懷疑,立刻跟著白越之往門口走。室外夾雜著雪片的冷風染了他一身,他也不覺得冷了,一坐進車里就等著白越之向他說明情況。
樸衡坐在前排副駕,手里拿了個平板電腦,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實時轉(zhuǎn)播,聽著聲音很嘈雜。
幾個人剛一落座車里,樸衡就轉(zhuǎn)回頭來,對白越之說,“還有一個小時二十分鐘�!�
樸衡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但白越之臉上沒什么波瀾,回了一句,“來得及”,就轉(zhuǎn)而對林恩說,“林恩,接下來我說的每句話,你都要記得很清楚,一小時后你會接受一個采訪,內(nèi)容與你的父親林崇基有關(guān)。”
林恩裹在一件黑色羽絨服里,因為連日服藥,加上飲食不調(diào),整個人顯得消瘦而蒼白。
冷不丁從白越之口中聽到生父的名字,他愣住了。
第54章
而林恩是他的獵物
林恩到達電視臺時,林崇基剛剛結(jié)束上一場的采訪。
他是聯(lián)盟主席的熱門人選,加之籌備多時,更顯得勝券在握,因此采訪的規(guī)格也很高,電視臺出動了大量安保人員護送他離開。
林恩和白越之坐在車里,看著外面前后呼應(yīng)的十余個人圍著林崇基,不遠處的防護欄外還有支持者舉著牌子,林崇基腳步稍頓,向人群揮了揮手,才坐進商務(wù)車中。
林恩自從母親離開后便被家人常年冷落,婚后的半年里一次也沒見過林崇基。他隔著貼有防窺膜的車窗看向外面,腦子里一遍一遍過著白越之說的話。
姚洲要扳倒林崇基,近來他的忙碌都是因為這件事。
林崇基今晚接受的是一家媒體話語權(quán)很高的獨立電視臺采訪,按照慣例,每年的參選者都會在這間電視臺錄制節(jié)目,陳述自己的競選主張。個人專訪結(jié)束后,電視臺還會采訪一些與之相關(guān)的人員,這部分的聲音可能是積極的,也可能是負面的,不受參選者本人的掌控,也是整個欄目收視率最高的部分。
根據(jù)白越之的消息,林崇基事先在電視臺內(nèi)部疏通了關(guān)系,確保最后的相關(guān)人員采訪能夠出現(xiàn)一些于他有利的聲音。
姚洲和白越之對此也早有準備,白越之利用自己的人脈安排了兩個對林崇基不利的指控,大有形成輿論之勢�?墒蔷驮诮裢黹_錄前,其中一人出了意外,沒能到場,另外一人有所顧忌,目前也沒有進入備采區(qū)。
林恩身后傳來白越之的聲音,“你可以嗎林恩,不用勉強�!�
林恩收回視線和思緒,轉(zhuǎn)回頭,看著坐在陰翳之下的白越之,片刻后林恩說,“你說的我記住了,我會盡力。”
白越之要求林恩以生母祁恩美的失蹤經(jīng)歷攻訐林崇基。這件往事無法訴之他人之口,只有通過林恩這個私生子說出來才有可信度,也容易引起媒體效應(yīng)。
林恩心里的感受很奇怪,像被什么撕扯著,一點一點變回到過去那個破破碎碎的自己。
白越之遞給他一個口罩,然后領(lǐng)著他下了車,和樸衡一前一后護著他走進備采區(qū)。
用于采訪的演播廳里已有另一名相關(guān)人員在接受訪問,似乎是曾經(jīng)受到林崇基資助的一個年輕人,說的大都是一些好話。
另一邊蘭司正與直播導(dǎo)演溝通流程,回頭見到林恩出現(xiàn),愣了下。
蘭司快速地與導(dǎo)演說完,走向白越之,有些不允地搖頭,壓著聲音說,“不行,太亂來了。”
說著,他摁了一下林恩的肩膀,把他推向一旁的樸衡,“帶林恩回去�!�
白越之攔住了被推得后退一步的林恩。他看著蘭司,半笑不笑地說,“我們沒有選擇,這個機會千載難逢。”
半年前時是蘭司把林恩拖進這個漩渦,又眼看林恩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白越之也許不知道林恩對姚洲意味著什么,但蘭司清楚這里頭的輕重。
背著姚洲利用林恩,這一招太險了。
蘭司還要再行阻攔,白越之轉(zhuǎn)頭看了林恩一眼,說,“不如讓林恩自己決定�!�
-
對于林恩的采訪進行了一個多小時,遠遠超過了上一名受訪者的時間。
期間林恩喝掉了主持人遞給他的一整瓶水,盡管他一直在采訪過程中戴著口罩,但面色逐漸呈肉眼可見的蒼白。采訪到后期,他的手一直扣著椅子扶手,語速放慢,是一種竭力支撐的狀態(tài)。
一個私生子走到臺前爆料自己的權(quán)勢生父疑似對生母的失蹤動了手腳,這個消息太有爆炸性。經(jīng)驗老道的主持人嗅到了頭條的熱度,提問相當犀利,林恩進入演播室之前就知道這是無剪輯的直播,因此每個回答說出口前,他都要在心里仔細思量。
這個把自己的陳年傷口撕開給人看、并被反復(fù)質(zhì)詢的過程很不好受,后半程主持人要他回憶兒時母親失蹤的前后細節(jié),林恩喉間不斷涌起反胃的感覺,幾乎快在椅子里坐不住了。
四周的聚光燈沿著固定燈軌射在他身上,照得他渾身發(fā)燙,但是手心和后背又滲出一層冷汗。
采訪間的時間流逝變得模糊,到最后林恩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他覺得自己平常沒有這么脆弱的,也許是受藥效影響,也許是主持人的緊迫逼問,讓他感到難以為繼。
當主持人再次提出一個極其隱私的問題后,林恩已經(jīng)沒辦法再回答下去。
他摘下別在衣領(lǐng)上的收音麥,低聲對主持人說,“抱歉,我休息一下�!�
說完,他站起身,導(dǎo)播那頭立刻插入一段廣告。
主持人跟著走過來,看樣子是還想從林恩身上挖掘新聞。林恩幾乎是像逃跑一樣,順著臺階往下走,下邊是蘭司和樸衡在等他。
臺階一共六級,林恩走下第一步和第二步時還有較為清醒的意識,等到他再邁一步,忽然眼前一黑,腳下也踩空了,整個人直接跌下臺階。
-
姚洲一離開宴會的場地,就乘車直奔醫(yī)院。
林恩受訪的新聞他在車上粗略看了一遍。由于采訪時間太長,直到車停在私人病院門口,視頻的進度條還剩二十分鐘。
姚洲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那種人,但他走進醫(yī)院的通道時臉色很難看,有種要殺人的表情。
樸衡早就在入口處等著了,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陪同姚洲搭乘電梯,去往林恩所住病房的樓層。
姚洲預(yù)訂這里原本是為林恩術(shù)后恢復(fù)而準備的,沒想到提前一個月用上了。
私人病房的走廊上很安靜,蘭司和高澤站在病房門口,但不見白越之的身影。
見到姚洲走近,蘭司說了句,“林恩醒了一會兒了�!�
姚洲一只手已經(jīng)搭在門把上,推門前他問蘭司,“醫(yī)生說為什么會暈倒?”
蘭司應(yīng)得很快,說得也詳盡,“服用多巴酚丁胺的副作用,精神高度緊張后身體沒有撐住,還有,”蘭司停頓了下,才說,“低血糖的癥狀,護士剛進去給他掛了一瓶生理鹽水�!�
服藥有副作用,這個姚洲沒聽林恩提過,再加上低血糖,姚洲更意外了。英嫂每天在家變著花樣做菜,林恩怎么會低血糖。
姚洲擰著眉,推門走進去。林恩坐在床上,手上插著輸液的針。
見到姚洲進門,他沒有說話,樣子看著有些憔悴。姚洲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問他,“現(xiàn)在什么感覺?”
林恩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姚洲的眼睛,緩慢地說,“我沒有聽你提過,要對付我父親的事�!�
姚洲皺了皺眉,也看著林恩。
“現(xiàn)在你知道了�!币χ拚f,聲音冷了些。
一連數(shù)日,姚洲都是在深夜回家摟著林恩睡一覺,隔天清晨又早早離開,幾乎沒在白天見到林恩。
現(xiàn)在坐在病床上的這個人,讓姚洲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決定是錯的。
他在乎的不是林恩身為Beta還是Omega,他在乎的只是林恩這個人。
他也沒有要把林恩置于這樣的處境。
但很多事就是發(fā)生了,橫亙在他們之間,不久前那種看似完美的和平假象已經(jīng)被撕碎。
病房里使用的是一種讓人心神安寧的柔光,但林恩的臉色是冷白的,說出來的話也讓姚洲感到心里一陣陣發(fā)緊。
“主持人問了我?guī)状�,我母親當初為什么會和我父親在一起,就算做情人也在所不惜。我那時候不知道為什么,想起一句話,愛情是會讓人盲目的�!�
林恩的視線從姚洲臉上移開了,落在米白色的病床被子上。
他沒有再看姚洲,繼續(xù)說,“然后我想到了我自己。其實在你帶我去東區(qū)處理那些綁匪時,我就該知道的,比起你身邊的其他人,我始終是后知后覺的那一個。被推著走,做身不由己的決定,而且,我對你也產(chǎn)生了很大的錯覺......”
林恩沒再說下去,姚洲其實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林恩表面上看著很安靜,還有些懵懂的一個人,底色卻是沉靜通透的。若假以時日,待他成長起來,也會有獨當一面的能力,不可能像個順從的寵物一樣跟著姚洲身邊。
“什么錯覺?”姚洲唇角勾起來,眼底卻沒有笑意,問林恩。
然而林恩些微搖了搖頭,顯然不愿意開口承認他對姚洲的感情已經(jīng)積攢得很深。
他努力讓自己擺脫那種盲目的狀態(tài),所以把心里的想法都說了出來,“剛結(jié)婚時你說過,沒有價值的人不能留下,我就一直想為自己增加價值。但是現(xiàn)在我想了想,要把成為Omega這件事變?yōu)槲业母郊又�,大概是錯的�!�
說到這里,林恩又抬眸看向姚洲,他的語氣聽著堅決,眼神卻泄露了情緒。
他應(yīng)該還是很喜歡姚洲的,甚至是愛的,否則不該這么單純地告訴姚洲他所做過的努力。
“今晚的采訪我盡力了,再往后,我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再有可用的地方�!�
林恩試圖撇掉所有感情的因素,像談交易一樣和姚洲談,“我想保持這個沒有多大用處的自己,也會糾正之前產(chǎn)生的錯覺�!�
林恩抿了抿嘴唇,他在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可能,如果姚洲不滿于一個不能標記的Beta伴侶,最終他們的婚姻走到盡頭。林恩可以接受這一切。
但那些建立在一些虛妄的條件上的感情,林恩也不想要了。
姚洲對此的反應(yīng)很冷靜,從他臉上甚至看不到他對林恩的這番剖白是什么想法。
輸液的袋子接近空了,姚洲站起身,轉(zhuǎn)了一下連接藥瓶和輸液袋的調(diào)節(jié)器,讓瓶子里的生理鹽水更快地落入袋中。
他沒再坐回椅子里,就在床邊站在,伸手捏住林恩的下頜,推著林恩抬起頭。
“小少爺�!币χ藿兴坪鹾推匠R粯�,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樣,“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姚洲停頓了下,垂眼看著林恩。眼前的人看著像是毫無反抗之力,姚洲稍微使點勁,就能把他捏碎了,但當他說出要糾正對姚洲的錯覺時,又有種決絕的樣子。
“這間病房我付了兩個月的費用,最好的醫(yī)療團隊全程服務(wù)。”姚洲說完了最后一句話,“從今晚開始你住在這里,直到手術(shù)結(jié)束�!�
Alpha的身影擋住了頂上的光源,林恩每聽他說出一個字,心里就冷卻一點。
直到聽到“手術(shù)結(jié)束”幾個字時,林恩不明顯地掙扎了一下,被姚洲迅速制住了。
姚洲逆著光站,表情本不是那么清晰,但不知為何林恩卻從他眼里讀出了一種掠奪者的神情。
而林恩是他的獵物,一旦落入彀中,再沒可能全身而退。
第55章
求求你姚洲,放我走
姚洲想到過林恩的覺醒。從林恩翻身一躍,走向會議桌對面的叛亂頭目的那一刻起,姚洲就想過。只是他沒想過會來得這么快。
姚洲也曾有過眾多愛慕者,聽過各式動聽的告白,他從來都是聽過就忘,但當林恩在地下室對好友承認喜歡姚洲時,那一瞬間姚洲是當真的。
現(xiàn)在林恩卻說,對他的感情只是錯覺。
姚洲看著被自己捏住的一張臉,心往下沉,手里卻沒有加力。
林恩還插著輸液針的那只手抬起來,去推姚洲的手,姚洲看了眼林恩手背上依稀可見的青色血管,最后還是松手了。
林恩似乎是笑了下,牽扯嘴角的弧度很淡,他問姚洲,“你要什么樣的Omega沒有?為什么一定要逼我做手術(shù)......”
頓了頓,林恩的聲音更低了,他的疲倦顯而易見,提問卻有些咄咄逼人,“現(xiàn)在你要對付林崇基,我又算是哪一邊的?是你手里的人質(zhì)?或者還有什么別的價值?”
姚洲一時間無法作答,他從來不會和誰多余解釋。
他也壓著一股無名的火,又不能對林恩發(fā)作。林恩一表明退意,姚洲想讓他做手術(shù)的想法就變得愈發(fā)強烈。
最后姚洲冷著聲音對林恩說了句,“你的’錯誤’沒機會糾正了,何妨一直錯下去�!�
林恩一下子沒明白話里的意思,眼睛睜大,定定地看著姚洲。
他被折騰了一晚上,就連質(zhì)問姚洲的時候也帶著少許恍惚,可是凝神看向姚洲的這一刻,那雙眸子里閃動的光還是讓姚洲感到一絲刺痛。
姚洲推開身后的椅子,沒再看林恩,出了病房。
白越之這時候已經(jīng)到了,帶著一個保鏢一個助手,站在走廊上等姚洲。
姚洲一見他,什么也沒說,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把他撞到墻上。
白越之的兩名手下立刻沖上來,還不等他們靠近姚洲,就被高澤強行攔下了。
“我怎么說的。”姚洲臉上沒有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處在暴怒的臨界點。
“不要打林恩的主意�!币χ迬桶自街貞浰麄冎g的協(xié)議。
白越之還算鎮(zhèn)定地回應(yīng)他,“今晚這種情況我沒得選。林恩幫到你了,你看看網(wǎng)絡(luò)上這次采訪的熱度,我們還大有文章可做�!�
私生子指認生父這種家族秘辛,比起貪污競選資金更為普通民眾所喜聞樂道。
林恩在受訪時的一些回答很給人想象的空間,遠比白越之期待的結(jié)果更好。
“白越之。”姚洲一改叫他“白總”的習慣,揪著他的衣領(lǐng)說,“新聞熱度可以不要,以后別再背著我利用林恩�!�
白越之聽后聳聳肩膀,很了然地笑了下,針鋒相對地說,“你沒利用過他?這時候發(fā)什么善心。如果林恩足夠信任你,為什么瞞著他對付整個林家,還讓他不明不白地做手術(shù)?”
白越之斂了笑,仍是叫姚洲“姚老板”,語氣沉了些,“我這個人錙銖必較,現(xiàn)在要幫你是真的,但我們之間的賬也要算一算。”
他靠著墻,也伸手揪住姚洲,慢慢地說,“以后再別用白蓁威脅我。這次我利用林恩,算是扯平了。”
高澤的兩手壓制著白越之的人,以眼神示意一旁的蘭司:去勸勸。
蘭司嘆了口氣,走向兩個寸步不讓的Alpha,摸出手機,作勢要把攝像頭對準他們,“要不我拍張照,發(fā)給林恩和白蓁瞧瞧?”
姚洲和白越之同時皺眉,繼而同時撒了手。
白越之的視線越過姚洲的肩膀,看了一眼走廊對面緊閉著門的那間病房,而后他收回視線,語氣沒剛才那么尖銳了,對姚洲說,“你瞞不住林恩的......姚老板,你心里該比我敞亮,不是我慫恿你選了林崇基,是你早有打算。就算沒人推波助瀾,你也照樣會對林家下手�!�
“一旦你把林家搞倒了,林恩遲早要記恨你�!卑自街f著,抬起手,隔空點了點自己的頸后,“如果我是你,你猜我會怎么做?”
姚洲不用猜。
他會和白越之聯(lián)手,因為他們本質(zhì)上是同類。能從彼此身上嗅到那種洗不掉的血腥味。
林恩給過姚洲一些溫情的細節(jié),和林恩在一起時,姚洲也的確想過,只和林恩走下去。
可惜他們挑的時間就是錯的。姚洲不可能一邊對付林家,一邊安撫住林恩。以林恩的性子,他也是會較這個真的人。
姚洲聽見白越之用口型和氣聲說,“別跟一個Beta浪費時間,標記了他,你們都好過�!�
何須白越之這么說,姚洲已經(jīng)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