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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蘭司一怔。

    ——他怎么辦?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在起起落落各種事件中,該是怎么感受?

    他沒有資格去想,他的感受也不重要。

    任憑蘭司平日多么擅令言辭,這一刻忽然沉默似失聲。

    高澤兩只手肘撐著膝蓋,上身微微躬著,高大的身軀呈現(xiàn)出一種溫和謙卑的姿態(tài),一直看著蘭司。

    片刻安靜后,蘭司眼色轉(zhuǎn)冷,猝起發(fā)難的一下,高澤向后推到單人沙發(fā),凌厲躍開。

    然而蘭司身手神速,快他一步將他摁住,直接慣倒在地。

    地毯上發(fā)出重物倒地的聲音。

    “為什么不知道遠離我��?”蘭司的嗓音帶著一種失真的尖銳。

    他下手已經(jīng)失了輕重,將高澤猛地提起,又重重撞向地面。

    “我們永遠沒可能!”蘭司一手卡住他的臉,一手摁壓他的一側(cè)肩膀,“不論你做什么都不管用的!”

    他的信息素優(yōu)雅好聞,和他本人很像。

    就算此刻眉目狠戾,那雙眼睛也驚人的漂亮,耳垂單墜的紅玉髓在發(fā)絲間一閃,高澤意識到他要對自己讀心,瞬間提高防御將他隔絕。

    蘭司要讀取那段雙親喪命的記憶。

    他要看看在高澤的眼中,那一段生死離別是怎樣發(fā)生又是怎樣結(jié)束。

    這對他而言無異于自殘。高澤絕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蘭司只能捕捉到幾塊記憶殘片,夾雜著槍聲與腳步聲,卻無法抽取任何畫面。

    他一下惱怒失控,伸手去奪高澤腰間的槍。

    高澤反抓他的手腕,被他靈敏避開。

    兩個人在還算寬敞的套房內(nèi)動了真格,蘭司幾次出手進攻高澤要害,高澤以盡量不傷他的力道回防。

    落地燈被打碎了,墻上砸出坑洞,酒柜也翻到在地。

    他們做過四年同事,有過一年半曖昧不清的關系,又當了三十九天的失憶戀人。這么拳拳到肉的對打還是第一次。

    高澤始終有所保留,他也還擊蘭司,幾次將他架到墻上,試圖卸他的力,但回擊的都不是致命招式。

    蘭司卻對他動了殺心,有幾記勾拳直接揍到臉頰上,高澤悶哼后咽下一口血,受過重傷的一條腿也遭到攻擊,他幾乎跪在他跟前。最終腰間的手槍被蘭司奪去,高澤被撂倒,仰面躺在地上,眉間抵住一柄黑洞洞的槍口。

    蘭司的一只膝蓋壓著他胸口,高澤嘴角紅腫滲血,但依然面色淡然眉目堅毅。

    無人說話,蘭司眼底一片被仇恨點燃的猩紅。

    扳機扣動的前一瞬,槍口偏移,射向地毯。子彈打穿厚重地毯,深嵌入地板中。

    死亡擦肩而過。最終,他還是無法對他下手。

    高澤傷得不輕,但躺地的姿態(tài)平和舒展。

    蘭司占盡上風,胸口卻起伏不定,呼吸凌亂。

    他扔掉槍,頹然欲起身的一刻,被高澤一把扣住后腦強壓下去,在硝煙味、信息素,和血腥味中他與他展開激烈深吻。

    兩具身體抵纏在一起,信息素攪成一團。就算氣息的主人無法反抗命運相愛,信息素卻有如早已認定彼此,交融得毫無屏障。

    吻了不知多久,情感一度壓倒理智之上。但誰都明白在這樣的情勢下絕不可能繼續(xù)。

    高澤翻身將蘭司反壓在身下,呼吸粗重地將他抱緊,他的嘴唇貼著他的耳廓,說出的每個字都讓一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顫裂欲碎。

    “阿司,我隨時可以死在你槍下�!�

    蘭司和高澤在酒店床上合衣睡了一晚。

    第二天清早,蘭司叫來相熟的醫(yī)生上門給高澤看傷,后來他送醫(yī)生出門,自此便沒再返回。

    幾天后,他向手下交待完了所有重要工作,去二零區(qū)向姚洲當面請辭。

    聯(lián)盟二十四區(qū),總該有他的棲身之所,他已經(jīng)不介意讓他曾經(jīng)的上司知道,與高澤共事是他最大的痛苦。

    既然愛而不得,索性放掉一切,像具空殼,從此無牽無掛地活著。

    姚洲到底勸不住,給了他別的工作選擇,蘭司統(tǒng)統(tǒng)拒絕。

    他眼底有種空曠的決絕,連往日的玩世不恭也不演了。那是一種被逼到極致后只想要縱身而下的求解脫感。

    姚洲閱人無數(shù),清楚事已至此不能勉強,無奈只得同意他的辭職。

    蘭司離去時,開的仍是那輛跟隨他五年的跑車。車身上有劃痕和彈孔,他卻好像沒想過換掉。

    姚洲立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原本該是通透且長情的人,奈何在沉浮世間只能求得漂泊不定的一晌貪歡。

    姚洲給高澤打了個電話,告知他蘭司已經(jīng)辭職。

    手機那頭的男人聽后,少許沉默,而后說了一句,“好,我知道�!�

    姚洲問他,“要不要來家里坐坐�!�

    當初在與林恩離婚后,姚洲也多得高澤擔待�,F(xiàn)在高澤遇上同樣情形,姚洲不忍他獨自煎熬。

    高澤答應了,當晚開車來到二零區(qū)。

    如今姚洲口中的“來家里坐坐”都是指林恩的家。

    兩個Alpha坐在客廳里喝了些酒,聊些工作上的事。高澤臉上的淤傷還未消退,林恩進入客廳送了一次茶,溫聲說,“受了傷,還是少喝酒吧�!�

    有林恩出現(xiàn),氣氛沒那么凝重,姚洲便問高澤是怎么傷的。

    高澤坦然說,被蘭司揍了一頓。

    姚洲又問最后怎么收的場。

    高澤慢慢吐一口氣,說,“最后子彈射偏,他饒我一命。”

    姚洲心下了然,“沒死,就是機會�!�

    他們都是經(jīng)過太多次生死考驗的人,不死不休,活著就代表仍有可能。

    一個多小時后高澤起身告辭。

    待他離開,林恩問姚洲,“幾乎沒聽你們聊到蘭司�!�

    姚洲攬著他在沙發(fā)里坐下,說,“高澤有他的打算�!�

    選在這時見上一面,喝喝酒,就是朋友間的情誼,未必真要談及什么。

    林恩倚著他,安靜了一會,因為擔心故而又多問一句,“已經(jīng)拔槍對峙了,是不是該留給蘭司時間緩一緩�!�

    姚洲揉著他的頭,沉聲解釋,“越是這種時候,高澤越不能松手。”

    林恩看向他,以眼神詢問。

    姚洲繼續(xù)道,“蘭司已經(jīng)無牽無掛,他不像你,還有領地和小小恩。蘭司的妹妹在聯(lián)盟最好的醫(yī)學院就讀,日后自立沒問題,邢廣霆死了,現(xiàn)在他連東區(qū)都不愿接管,如果高澤不將他抓住,他余生都要飄零不定下去�!�

    “仇恨不能背得太久,只會兩敗俱傷。高澤不會讓蘭司獨自背負,不管多痛苦,他也要和他一起承擔。這時候如果讓蘭司獨自面對,那才是對他們感情的背叛�!�

    時間也許終將撫平一切。但如果一個人孤獨熬過時間,那就不是一劑良藥,而只是一道沉疴。

    傷口永遠在那里,仇恨最終拖垮人生。

    高澤很少執(zhí)著于什么,人情世故于他都很淡。從他十五年前開槍那一刻,他與蘭司就被綁在同一條命運的繩索上。

    就算被磨得兩手鮮血淋漓,他也不會松開。

    因為他知道,一旦他松手,掉落下深淵的,就是另個人的一生。

    姚洲說完一席話,林恩面露些許錯愕。

    “我都不知道......”林恩發(fā)出輕聲感嘆,眼神里有種觸動,“原來你有這么細膩的一面,能看懂他們之間的感情�!�

    姚洲聽后,搖頭失笑,將懷里人攬緊些,同時向他坦誠,“是因為你,林恩。”

    如果不是與林恩之間發(fā)生的一切,姚洲也仍然只是那個一心攫取權(quán)利與野心的人,不會有此刻的體貼溫柔。

    幾天后高澤給姚洲去了一條信息,說明此后的數(shù)月,工作日他全天待命,但不會在周末額外加班。

    姚洲回復他:你是地下城的主事人,不必向我說明什么。祝順利。

    蘭司搬到了毗鄰大海的第七區(qū),在當?shù)刈庀乱婚g小公寓,沒買什么家具,當天便搬了進去。

    他每天的生活變得極其簡單,清早出門晨跑,回到家里給自己做飯,去圖書館閱覽幾小時,下午在附近的集貿(mào)市場做點臨時工作,熟悉當?shù)仫L土人情。

    最大的問題仍是失眠,但他不再吃藥,深夜里起來看書,抽煙,坐在露臺上吹吹海風。

    這些平靜的表象或許是假的,他心里清楚。

    與世無爭的孤獨會反噬一個人的心靈,漫漫長夜也會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在他搬進公寓的十天后,周六這天凌晨兩點,他照例因為失眠而走上陽臺,在黑色的天幕下翻越欄桿坐在露臺上。

    坐得久了,腳下虛無,忽而有種搖搖欲墜的失重感。

    就在視線飄忽游離時,他恍惚看見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樓下。

    那是一雙漆黑深沉的眸子,隔著海風與夜色與他對望。

    而后,對方輕松翻上一樓陽臺的護欄,就在他眼前,一層一層地徒手攀爬上來。

    114

    雙A番外

    —

    成為戀人那一天

    高澤沒有借助任何工具,身上甚至沒系一根安全繩。

    他徒手攀爬到三樓,踩住一臺空調(diào)外掛機時架子忽然晃動,似是不能承載他的體重,他迅速抓住一旁的欄桿防止掉落,但半個身體懸空的一瞬,還是讓蘭司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高澤最終攀上五樓,蘭司已經(jīng)沒有再坐露臺,站在欄桿邊伸手拉他一把,高澤從露臺翻越,落在蘭司跟前。

    “你瘋了�!碧m司氣結(jié)。

    Alpha笑了下,語氣平常,“你坐這兒不嫌危險,還怕我上來么�!�

    他沒有那種語言天賦,能讓蘭司聽他一句兩句,索性比他做得更極端些,好叫他下次犯險時能想起今日這一幕。

    蘭司平了平呼吸,冷聲問,“來做什么?”

    “看看你�!备邼商寡浴�

    兩個人之間安靜了半分鐘。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碧m司的眼神始終不曾對視,臉色也很漠然。

    高澤開了一個通宵的車才到這里,也不在乎受他這點冷遇。

    借著外面路燈的微光,他沉眸打量蘭司,見他沒有再消瘦,稍微放下心來,說,“下次別坐欄桿上�!�

    五層樓高,下面沒有雨棚一類的遮攔,又是深夜,一旦心神恍惚,后果不堪設想。

    蘭司不作回應,高澤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對方要動手趕人了,于是他卸下肩上的背包,拉開拉鏈,露出包里的各種槍支。

    蘭司錯愕。

    高澤拾起其中一把,說,“這次我開車來的,方便帶上這些東西。”

    蘭司身份特殊,離開地下城并非安全的選擇。

    黑市上他的一條性命仍有上百萬的價值,盡管躲在這里避世只是一時的,那些看不見的危險仍可能伺機而動。

    高澤無法時刻陪伴,往他身邊安插暗哨也逃不過他的機敏,只能帶些武器上門,至少能作防身用途。

    蘭司盯著裝滿了一個戶外登山包的武器,片刻后,說,“東西留下,你走吧。”

    高澤并不糾纏,來這一趟他見到人了,又留下防身武器,已經(jīng)超出預期。

    他做好了從此每個周末往返兩地的準備。

    此后一連數(shù)月,高澤風雨無阻,沒有一個周末不曾露面的。

    有時是蘭司出門晨跑,他已經(jīng)坐在樓下臺階上,見蘭司出現(xiàn),立刻站起來,平平常常問一句,缺個陪跑的嗎?

    有時蘭司出�;蚴浅鲩T旅行,等了兩天也不見人,他就在門上貼張字條,寫:照顧好自己,下周見。

    還有一次他深夜抵達,吉普車開到公寓樓下,沒見蘭司出現(xiàn)在露臺的身影,可是五樓的房間都亮著燈,似乎人還沒有睡下。高澤極敏銳,聽見不遠處傳來零星槍聲,他立刻帶了兩只填滿彈藥的手槍,順著聲響摸到小巷里。

    蘭司果真被殺手盯上了,此時正陷入苦戰(zhàn)。

    他這樣的來頭,本來不該冒然離開地下城的。偏安一隅的日子只是表面太平,他在第七區(qū)住得久了,自然會有仇人追查出他的下落,危機也接踵而至。

    高澤到的正是時候,有他支援,蘭司不再腹背受敵。兩人在狹窄巷道里配合無間,順利撂倒了埋伏的殺手,撤離之前還不忘搜走對方身上的槍支,用作日后調(diào)查。

    自從東區(qū)西區(qū)一戰(zhàn),他們已有一陣子沒這樣真槍實彈地打過。回到蘭司的住所,蘭司開了一瓶高度數(shù)的酒,高澤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檢查他手臂和腿上的傷口。

    蘭司喝酒時高澤蹲在一旁給他包扎,剛才火拼的硝煙味散去了,小小的一間公寓里氣氛很安靜。

    蘭司眼瞼垂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過了一會,他說,“手法這么熟練,還替誰做過?”

    高澤單膝跪在他腿邊,直到把繃帶纏好了,抬眼看他,淡淡笑說,“你,姚洲,還能有誰�!�

    替姚洲處理傷口也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了,后來醫(yī)生隨叫隨到,輪不到高澤動手。這幾年他就替蘭司做過這些瑣碎的事。

    蘭司自覺問得不妥,仰頭飲一口酒,抿著薄唇不再說別的。

    后來高澤去盥洗室處理自己身上的傷,十幾分鐘后再回到客廳,見蘭司已經(jīng)躺在地毯上睡著了。

    他凝神看了一會他的睡顏,又慢慢屈膝蹲下,俯身,低頭,緩緩貼近身下的人。

    蘭司呼吸平勻,唇色溫潤,一縷信息素若有若無繞在周身,像是已經(jīng)睡沉了。

    高澤與他頭頸相交。只開了一盞落地燈的客廳里,白墻上投映著一個躬著上身的高大側(cè)影。然而,親吻最終沒有落下。

    他們?nèi)缃袼闶裁瓷矸荨8邼刹桓颐胺浮?br />
    湊近了,嗅到一點他的氣息,仿佛那三十九天的溫存還未散盡。

    最后高澤攥著拳頭,拿理智壓住自己的唐突,合衣在蘭司身旁躺下,就相隔著半米,守著蘭司在地毯上睡了一夜。

    自從這次受襲發(fā)生,蘭司手機里突然多了一些來電。有姚洲打來的,也有茉莉打來的,誰也不曾明說什么。

    姚洲一般以工作為理由,告訴他地下城如今缺人手,東區(qū)風波不斷,還是缺一個能主事的。茉莉則與他隨意聊聊家常,不久后,荊川查一個案子到了第七區(qū),順道看望蘭司。

    他們兩人此前沒有太多交道,荊川也不是熱絡的性子,上門坐了幾分鐘后起身告辭,走的時候在蘭司家門口掛了一個黃銅鈴鐺,對蘭司說,你就當是裝飾,這鈴鐺沒有響聲,掛著也不礙你的事。

    蘭司知道鈴鐺的來路,這是荊川所領導的組織常用的一件信物,掛在門前意味著是組織保護的人。不管誰要動蘭司,想想他背后的勢力,都得三思而行。

    后半夜蘭司失眠,銜了根煙走到門前,對著迎風搖曳的鈴鐺出神。

    他原以為自己除了一個同胞妹妹,世上再無親人,可是手機里的無數(shù)通電話,眼前的信物,都在提醒他,他所牽掛的那些人也同樣牽掛著他。

    思緒飄遠,漸漸不受控制,最后還是不免想到了那個他最不該想的人身上。

    蘭司的眼神倏忽轉(zhuǎn)暗,低著頭以手護火,沉默地點煙。待到煙霧裊裊而起,煙頭明明滅滅,將他那一點不為人知的心事在深夜里緩緩焚燼。

    搬到第七區(qū)的半年后,父母的忌日到了。

    蘭司和妹妹沈青茗約了同一天飛回地下城東區(qū),給父母掃墓。

    因為飛機延誤,蘭司晚到了些,沈青茗坐在墓園休息室的走廊上,邊喝汽水邊等他。

    過去的半年里沈青茗忙于功課,兄妹倆一直沒機會見面。沈青茗一見蘭司現(xiàn)身,立刻走上前去擁抱他,蘭司拍拍她的背,說,“大學生活怎么樣?曬黑了點,是不是�!�

    兄妹一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直到走到父母墓前,才收了聲,開始擦拭墓碑,焚燒紙錢,誠心祭拜。

    大理石的碑面刻有雙親的名字,一旁的小字則刻著“女兒青茗,兒子司嵐,敬立”的字樣。

    蘭司每次見到司嵐這兩個字,都感到日漸陌生。

    那個少年沈司嵐死在十五年前,后來他被邢廣霆收養(yǎng),把司嵐二字改換為蘭司。人生從此翻轉(zhuǎn),變作另一番景象。

    大約半小時后,蘭司和青茗走出墓園,蘭司下飛機以后租了一輛車開來這里,他與青茗一同坐進車里。

    “吃個飯先?然后送你回酒店�!彼髑竺妹玫囊庖�。

    沈青茗卻搖頭,打開車內(nèi)空調(diào),說,“哥,有個東西我想給你看看�!�

    說著從隨身的背包里拿出一個信封,交給蘭司。

    蘭司不解地從信封中抽出一份文件,大致瀏覽一遍,眉頭擰起,“這是什么?”

    “爸媽當年和邢廣霆的交易記錄�!卑肽昵吧蚯嘬^的十八歲生日,一年前她已經(jīng)提早分化為Alpha。平時在蘭司跟前,她仍有些習慣性地依賴哥哥,可是談起正事,又顯出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

    見蘭司蹙眉不說話,青茗指著她早已標記的幾處款項,解釋說,“這是他們出事前半年的記錄,邢廣霆向他們購買武器的轉(zhuǎn)賬突然減少了八成。”

    “直到出事前半個月,邢廣霆又突然恢復了從他們手中購入武器�!�

    “而這期間西區(qū)出了一個大事故,與高澤有關。他剛剛建起的射擊場和武器庫被人炸毀,如果不是當晚他臨時外出增援,他本來也會死在那場事故中。”

    蘭司闔上文件,聲音冷了些,“你查這個做什么�!薄麖奈聪蚯嘬徇^自己與高澤之間的事。

    沈青茗看著他隱忍的側(cè)臉,輕輕嘆一聲,“你回到東區(qū)以后,高澤派人把我送進安全屋,也是他親自安排我轉(zhuǎn)校備考的事宜。我本來以為你們只是彼此信任的同事。”

    沈青茗停頓了下,又說,“直到有一天我在他身上聞到很淡的一點信息素,是我最熟悉的那種氣味。后來我又發(fā)現(xiàn)他總是隨身帶著同一管鋼筆,也是我眼熟的款式。”

    蘭司和高澤之間沒有互贈過任何禮物。

    那支鋼筆是在簽寫一份文件時蘭司隨手遞上的,他自己用了多年的一支筆,事后他沒提讓高澤歸還,高澤就一直隨身帶著這支筆。

    沈青茗聲音低了些,“我好奇過你們?yōu)槭裁礇]有在一起,因為高澤看起來對你用情很深。有時他來安全屋看望我,我甚至能感覺到,他是在透過我看著你�!�

    “我私下找人調(diào)查了高澤,后來又追查了當年發(fā)生的事�!�

    盡管在哥哥蘭司的庇護下一路長大,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沈青茗也已經(jīng)是一個獨當一面的Alpha。

    “銀行的流水可以說明很多問題�!鄙蚯嘬^續(xù)道,“爸媽的賬戶在射擊場爆炸后,又向一個組織轉(zhuǎn)入了六位數(shù)的款額。這是當時那個組織殺掉一個人所收取的費用。”

    他們要殺誰,答案不言而喻。

    在武器研發(fā)上極具天賦的高澤已經(jīng)擋了他們的財路。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大多會失衡墮落,他們的父母也不是例外。

    “青茗�!碧m司出聲打斷她,不似平日對話時的溫和,“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他深深吐一口氣,大概還是不忍心對沈青茗說重話,推門下車,走到外面定一定情緒。

    沈青茗只在車里坐了片刻,就也跟著下了車,繞過車頭走到蘭司身邊,問他,“高澤沒告訴你這些?”

    如果高澤替自己解釋,當時他初出茅廬,不是被逼到絕境也不會拼力反擊,或許能求得蘭司一絲原諒。

    但他什么也沒說,沒有詆毀亡者,只是為了讓蘭司心中父母的形象一直完好下去。

    兄妹倆背靠車身,在正午的日頭底下沉默了一陣子。

    仍是沈青茗開口,“我猶豫了這半年。我知道你搬離地下城是為了什么�!�

    她看著蘭司,柔聲叫他“哥”,又說,“都說養(yǎng)恩大于生恩。爸媽走的時候我才三歲,對他們幾乎沒有印象,如果不是因為我的拖累,你不會受制于人,也有機會擺脫這一切。”

    “我是你一手養(yǎng)大的,我希望看到你不再受仇恨驅(qū)使,去做那些讓你感到痛苦不堪的事。”

    “父母入土十五年,他們遭遇的事有其因果。由他們種的因,不該是你一直承受下去。”

    沈青茗話到為止。十五年何其沉重,蘭司獨自背負一切,付出各種代價,不是她輕飄飄幾句話可以化解的。

    但她作為他唯一的親人,至少可以表明態(tài)度。不論蘭司做任何選擇,都不必再為那段過往感到負累。

    他已經(jīng)用長達十五年的時間證明他對親人的忠誠。再回到那個當下,高澤有不得不動手的理由�;钪娜耍傇撛诂F(xiàn)世有一次和解的機會。

    沈青茗長到十八歲,全靠蘭司一手養(yǎng)育。她的理解和寬恕,對蘭司意義重大。

    然而蘭司來不及給她回應,他眸色忽而冷戾,將沈青茗護在身后,低聲囑咐,“回車里,聯(lián)絡西區(qū)支援。一旦我開槍,你立刻駕車離開�!�

    這次回東區(qū)掃墓,他沒有告知任何人。如今東區(qū)有新的話事人把持,或是以為他回來奪權(quán)了,竟然這么快就有動作。

    蘭司心中冷笑,這幫廢物也不知道掂量各自的斤兩,妄想在他自己的地盤上把他做掉,簡直癡人說夢。

    他沖到另一輛車邊作為掩護,搶在對方開槍前先行拔槍射擊。雙方剛一交火,沈青茗駕車疾馳出停車場。

    蘭司心下頗感安慰,這是他親自養(yǎng)大的妹妹,已經(jīng)成長為如此有決斷的人。既知此刻留下只會增加成為人質(zhì)的風險,陷蘭司于被動,于是毫不猶豫趁亂逃離,去尋援手。

    蘭司在東區(qū)耳目眾多,辭職前他把這批人都已托付給高澤。

    十五發(fā)子彈用盡之前,他等到了火力增援。趕來墓園的人數(shù)越來越多,不出十分鐘,一場火拼結(jié)束,對方十余人被剿滅殆盡。蘭司曾經(jīng)的手下哭著撲到他身上,被他一把攔住不讓煽情,繼而讓人扶著上了車送去醫(yī)院。

    高澤當天在外辦事,趕到醫(yī)院已是深夜。

    病房走廊上站著兩排手下,有西區(qū)的人,也有曾經(jīng)蘭司的手下,一見高澤現(xiàn)身,領頭的兩人立刻迎上來,向他說明蘭司的情況。

    這一幕無比熟悉,仿佛在過去的五年里已經(jīng)發(fā)生了數(shù)次。

    高澤聽完手下匯報,走到病房前敲門進入。

    蘭司躺在病床上,受傷的右手被支架吊起,床邊坐在沈青茗。兄妹倆正在說話。

    見到高澤進入,沈青茗起身,沖高澤點點頭,借口去買水,離開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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