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池雪焰:對了,剛才忘記告訴你。]
[池雪焰:你的牙齒護理得很不錯哦。]
第二章
[小十一:……謝謝?]
[小十一:你也是。]
池雪焰停下車走進酒吧之后,才看見賀橋的回復。
整個場地被裝飾得陰森恐怖,墻紙上布滿斑駁的血跡,懸掛著大大小小沾血的器具:手術(shù)刀、電鋸、斧子……
欣賞著面前極具殺人狂氣質(zhì)的聚會場景,又想起那句語氣猶豫的謝謝,池雪焰心情很好地笑出了聲。
正忙著在吧臺上點綴仿真血漿的王紹京看見他進來,連忙招手:“這里!”
等他看清池雪焰的表情,不禁打趣道:“怎么這么晚才下班過來,在哄哪個小孩呢?”
“一個好玩的小孩�!背匮┭鏇]再回消息,收起了手機,“還有哪里沒弄完?”
“差不多了,哦,你幫我貼一下海報唄,梯子在那,你上去的時候叫個人幫你扶著。”
王紹京朝一旁的梯子努努嘴,又指指自己頗為可觀的肚子,搖搖頭:“我擔心梯子承受不住�!�
池雪焰應(yīng)聲:“行�!�
他站上梯子,等別人把海報遞上來的時候,王紹京在下面望了望,問他:“你這個白大褂礙事不?要不要先脫掉,等都弄完了再穿?”
池雪焰下車后,順手穿上了早上出門時就帶著的白大褂,這會兒又是池醫(yī)生了。
“不用,習慣了�!�
梯子上的池醫(yī)生攤開海報,酒吧幽暗的燈光照亮深紅的發(fā)頂。
海報上同樣有一道穿著白色醫(yī)生服的側(cè)影,與銀光爍爍的手術(shù)刀相輝映,陰影里透出淺淺的電影片名,SCALPEL,也即手術(shù)刀。
這是一個相當經(jīng)典的恐怖電影系列,深受影迷喜愛,比如開酒吧的王紹京就是狂熱的死忠粉,不僅把酒吧命名為SCA,在店里擺了不少電影周邊,每年還會搞幾次《SCALPEL》主題的觀影聚會。
過來玩的客人可以打扮成電影中的任意角色,一群人在精心布置的場景里邊玩邊看電影,是一場很有cult氛圍的同好狂歡,這種形式在國內(nèi)還比較少見。
池雪焰念大學的時候聽說了這個聚會,被朋友拉來玩了一次以后,很快喜歡上了這部電影,此后次次都來,也因此認識了王紹京。
海報上的醫(yī)生與手術(shù)刀是電影第一部
里的主要元素,講述了一個高智商醫(yī)生精巧而兇殘的復仇游戲,往后的幾部里劇情和殺人方式花樣百出,但讓人印象最深刻的符號始終是白大褂和手術(shù)刀。
論反派,還得是精通人體結(jié)構(gòu)的外科醫(yī)生。
池雪焰貼完海報,將邊角按得平平整整,盯著紙面上的白大褂看了一會兒,忽然轉(zhuǎn)頭問王紹京:“我像反派嗎?”
滿手血漿的王紹京抬起頭,以為他已經(jīng)提前進入了電影角色,頓時咧開嘴,露出一個駭人的笑容:“D醫(yī)生不是反派,他明明是主角�!�
“……”看著他血淋淋的牙齒,池雪焰樂了,“這款糖漿好吃嗎?”
“真特么甜。”王紹京掐著嗓子嚎起來,“快甜死我了!!”
今晚的SCA酒吧人氣極旺。
街道里人流如織,酒吧招牌上的霓虹燈異彩紛呈,在潮熱的夜里朦朧氤氳,看起來和往日別無二致。
三三兩兩的年輕人結(jié)伴而來,其中不少人打扮成醫(yī)生模樣,還有人打扮成了電影中出現(xiàn)過的各種死者形象。
熙攘的人潮里,有一個氣質(zhì)冷漠卻模樣出挑的“醫(yī)生”最為顯眼。
他的同伴們都穿著專門為這次活動準備的同款白大褂,胸前口袋里則放著不同的手術(shù)器械,一看就是團伙作案。
這套手術(shù)器械是電影周邊,塑料質(zhì)地。為了避免誤傷,所有客人都只能攜帶仿制道具,酒吧里的裝飾物也全都不是真刀真槍。
有人鄭重地將塑料手術(shù)刀遞給已經(jīng)成為人群焦點的同伴,像在移交王冠:“老陸,按照身高排序,這把最重要的手術(shù)刀屬于你了�!�
陸斯翊一動不動,表情冷淡:“幼稚�!�
朋友們都熟悉他的脾氣,立刻有人嘻嘻哈哈地攬住他的肩膀:“配合點嘛,你肯定會喜歡這個電影的,特別解壓�!�
陸斯翊看著遞到面前的手術(shù)刀,仍在負隅頑抗:“我的實驗還沒……”
同伴眼疾手快地將道具塞進他的口袋,不由分說地推著他往里走。
“哎呀,閉門造車多難受,你不是卡住了嗎?痛痛快快玩一場,說不定就有新思路了,連你導師都勸你別老是悶在實驗室里……”
霓虹燈的彩光輾轉(zhuǎn)過潔白的外套,等進了門,就是另一片天地。
初次參加的客人們驚嘆于四周極具氣氛的環(huán)境布置,常來的老客們則互相打招呼閑聊,到處是喧嘩的聲音。
等大屏幕上正式開始播放電影,聲浪更是一波高過一波。
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看過這部系列電影,很多人甚至對具體情節(jié)和臺詞倒背如流,畫面上一出現(xiàn)某個將在不久后慘死的角色,臺下的觀眾們就會給出毫不留情的辛辣評價。
比如在一片幽暗的醫(yī)院大樓里,身型肥胖的保安手里捧著一紙袋爆米花,腋下夾著一個手電筒,慢吞吞地踱步巡邏,爆米花被咬碎的清脆爆裂聲,和腰間鑰匙串晃蕩的金屬聲交織在一起,氣氛詭譎。
“大哥你別吃了,回頭看一眼啊!”
“破手電有什么用,能不能把燈打開��!”
當保安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刻到來,酒吧里爆發(fā)出醞釀已久的叫聲和噓聲。
打扮成大樓保安的王紹京坐在吧臺旁,腰間掛著同款鑰匙串,欣然接受客人們鋪天蓋地般丟過來的爆米花,然后樂呵呵地往手邊的小黑板上畫了正字的第一橫。
這才是恐怖片的正確打開方式。
越玩越瘋的人群里,唯一擁有一頭紅發(fā)的醫(yī)生,神情卻有些游離。
池雪焰參加了許多次SCALPEL狂歡會,今天是第一次沒有全情投入。
銀幕里的D醫(yī)生在完成自己的初次試手后悄然離去,除了暗處閃過的白色衣角,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銀幕外的池雪焰則驀地想起了傍晚聽到的那個故事。
世界里的反派,因為一段偏執(zhí)的單戀失去了一切。
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他的腦海里卻浮現(xiàn)出賀橋在說這些話時極其認真的神情。
也許是因為賀橋這個人挺有意思,但兩人沒聊上幾句就散了,所以他潛意識里有些遺憾。
池雪焰晃了晃腦袋,決定不再想了,試圖趕走那些瑣碎的思緒。
他的余光掃過不遠處一片靜止的區(qū)域,隨即有些意外地轉(zhuǎn)頭看了過去。
在群魔亂舞的昂揚氣氛里,有個打扮成D醫(yī)生的高個子男生看起來異常冷靜,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獨自低著頭,像是在寫什么東西。
池雪焰走近了幾步,越過漫天亂飛的爆米花和紙團,看見對方將一把塑料手術(shù)刀墊在右手掌心,以此為墊板,正握著筆在一張小紙條上寫字。
以池雪焰極佳的視力,依稀能看見上面不是什么電話號碼或者電影死者計數(shù),而是一堆天書般的復雜公式。
一個具有強大定力和優(yōu)越側(cè)臉線條的左撇子學霸。
并且對周圍的嘈雜和身旁的窺視者絲毫沒有察覺。
池雪焰看了一會兒,先是覺得稀奇,隨即眸中笑意漸深。
他常常被奇怪的、難以捉摸的人或事吸引。
幾近沸騰的酒吧里,這塊奇異的寂靜之地又擴大了一點。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塊夾著白紙的寫字板遞到眼前,埋頭苦思的男生才抬起頭,目光中閃過一絲錯愕。
對方的正臉也很符合他的審美,池雪焰這樣想。
“用這個寫字比較方便�!�
男生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謝謝�!�
有了更趁手的工具,他迫不及待地低頭寫了起來,被公式拽進那個充滿謎題的世界,片刻后似乎是想到了禮貌問題,又硬生生抽離出來。
他看向陌生的紅發(fā)青年:“我很快寫完,寫完后就還給你�!�
池雪焰聳聳肩:“沒關(guān)系,送你了�!�
對方正要重新低頭,他繼續(xù)問:“被朋友硬拉過來玩的嗎?”
“對�!�
池雪焰便笑了:“兩分鐘后D醫(yī)生會用寫字板殺人,很經(jīng)典的名場面�!�
男生愣了愣,看看手里的寫字板,再看看前方的大銀幕,最終還是埋頭算起了公式:“我馬上就能做完。”
池雪焰也隨之移開視線,不再打擾對方。
這是個很堅持自我的人。
等到電影第一部
放映完畢,燈光亮起,酒吧里開始中場休息,男生才放下筆,松了口氣,連一貫冷冽的表情都柔和了些許。
他取下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紙頁,整齊折好后放進口袋,再找到坐在吧臺旁和王紹京聊天的池雪焰,歸還寫字板:“我用完了,謝謝�!�
池雪焰看出他迫切想要離場的姿態(tài),問道:“要走了嗎?”
“嗯,要回實驗室�!彼恼Z氣里透著隱約的興奮,低聲道,“有了新思路�!�
在對方轉(zhuǎn)身離開之前,池雪焰及時地朝他伸出手,自我介紹道:“池雪焰�!�
這是個很適合結(jié)識朋友的場合,周圍到處都有交換聯(lián)系方式的陌生人,他的舉動并不突兀。
所以這個高高大大的男生也沒有抗拒。
他伸手回應(yīng),語調(diào)平淡:“陸斯翊�!�
話音落地,眼前幽暗流轉(zhuǎn)的燈光像是搖晃了起來,驀地撞進一場驚惶的夢。
陸斯翊。
池雪焰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聽見自己忽然變得遙遠的聲音:“哪個翊?堅毅的毅嗎?”
還有對方更加遙遠的回答。
“立羽翊,站立的立,羽毛的羽�!�
同樣的問題,在賀橋給他講述穿書故事的時候,他也問過。
因為這是個不太常見的字。
他得到了一模一樣的回答。
在一片朦朧轟鳴著的雜音里,池雪焰不記得陸斯翊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原本想要個聯(lián)系方式的念頭徹底消弭,他茫然地注視著眼前光影繚亂的世界,直到人們高聲歡呼,燈光再度熄滅。
正準備播放第二部
電影的王紹京拍拍他的肩膀:“發(fā)什么呆呢?要開始了,趕緊的�!�
池雪焰叫住他,聲音里隱隱的無措被笑鬧聲蓋過。
他又問:“我像反派嗎?”
王紹京拋給他一袋爆米花,頭也不回地盯著大銀幕,答案擲地有聲:“你是全場最帥的反派!”
五分鐘后,酒吧門口。
霓虹彩燈映亮了池雪焰的側(cè)臉,晚風吹亂短發(fā),他凝視著酒吧大門上張貼的電影海報,隱沒于陰影中的白色衣角。
良久,他拿出手機。
無形的信號穿透空氣,在盛大的夜色里躍動,轉(zhuǎn)瞬間便涌進一扇明凈璀璨的玻璃窗。
窗里的年輕男人窩在柔軟的沙發(fā)里,手指敏捷地操控著游戲手柄,面前的超大屏電視上光影變幻,調(diào)到最大的游戲音量震耳欲聾,即便這間游戲房的隔音極好,屋外的人也能隱約聽見流瀉出來的噪音。
槍戰(zhàn)結(jié)束,屏幕上彈出提示任務(wù)完成的圖標。
賀橋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閃現(xiàn)又消失的圖案,操縱搖桿,驅(qū)車駛向下一個任務(wù)地點。
他一點也不想打游戲。
可是今天賀霄在家,就在樓下客廳里陪他媽看電視,而“賀橋”愛玩游戲是家里人都知道的事。
正當他在虛擬都市里開車橫沖直撞的時候,擺滿水果零食的茶幾上,手機滋滋滋地震動起來。
池雪焰打來的語音電話。
賀橋一時不察,原本駕駛平穩(wěn)的轎車直直翻下了坡,空中翻滾三百六十度。
在車輛墜地的漫天塵煙里,他按下接聽鍵,腦海中霎時浮現(xiàn)兩人最后的對話主題:牙齒護理。
不著邊際,卻很清晰。
聽筒里傳來嘈雜的音樂和環(huán)境音,沒等他開口,池雪焰的聲音鮮明地響起:“賀先生,吃夜宵嗎?”
電話那端的人語氣恣意,令賀橋恍惚瞥見那一抹熱烈的紅。
“關(guān)于傍晚的見面,我后悔了�!睂Ψ降穆暰明亮張揚,緊貼著他的耳畔流淌,“要不要出來吃火鍋?”
第三章
樓上一直制造著噪音的游戲房突然安靜了下來。
倚在客廳沙發(fā)里的盛小月仍津津有味地看著八點檔肥皂劇,她是賀橋的母親,但保養(yǎng)得極好,光潔美麗的面孔上幾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她愛說話,活潑地叨叨著電視熒幕里正在上演的苦情橋段,也不管坐在沙發(fā)另一端手捧文件的賀霄有沒有在仔細聽。
“這種爹媽真是不講道理,家里條件差點又怎么了?干嘛非得強迫兩個相愛的人分開,我說賀霄,你以后找對象可別這么古板……”
賀霄推了推眼鏡,笑著應(yīng)聲,他注意到樓上的動靜,抬頭看了一眼。
他比賀橋大十歲,比起天真青澀的弟弟,他看起來要成熟穩(wěn)重得多,氣質(zhì)斯文儒雅。
很快,游戲室的房門被打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接著又是開關(guān)門的聲音。
盛小月仰起臉,面露詫異,納悶道:“這孩子干嘛呢?”
片刻后,賀橋拎著兩件上衣,從二樓扶欄處探出頭,朝樓下喊:“媽!我穿哪件好一點?”
不等母親和哥哥發(fā)問,他炫耀似地主動開口道:“池先生約我去吃夜宵�!�
聞言,盛小月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道:“灰色那件!”
目送著賀橋迫不及待地回房間換衣服,盛小月的目光立刻落在了賀霄身上,頗為驚奇:“你說要介紹賀橋跟池家那小孩認識的時候,我還以為不會有下文呢�!�
賀霄語氣溫和:“我聽說韓阿姨在給小池張羅相親,想到他們年紀一樣,愛好也相仿,所以覺得應(yīng)該試一試。”
盛小月嘀咕著:“我對小池有點印象,紅頭發(fā)對不對?模樣倒是好看,但好像也跟賀橋一樣,沒個正形,他們倆湊在一起,還不得玩瘋了?”
賀霄笑著搖搖頭:“他們還年輕,正是該好好玩的時候,以后自然會成熟的,不用太擔心�!�
“也是,能不能玩到一起去還沒準呢�!�
盛小月很快放下了糾結(jié),跟抓起車鑰匙匆匆出門的兒子道別后,繼續(xù)安心地看電視。
熱鬧的雜音里,賀霄也重新低頭,翻動著手中的文件。
客廳懸掛的水晶吊燈灑下影影綽綽的光,漫過他被鏡框遮掩的雙眼,加深了隱藏其中的冷意。
寂靜的夜里,換上灰色T恤的賀橋踩下轎車油門,駛離了別墅群。
后視鏡里那座燈光明媚的房子越來越遠,像一個溫暖幸福的陷阱。
賀橋收回視線,目光冷靜地看向前方的路。
他知道故事里的賀橋并沒有和池雪焰相親成功,沒有牙齒護理和相約夜宵,兩人甚至都沒有交換聯(lián)系方式。
后來賀霄又陸續(xù)為他安排了其他人,條件都與池雪焰相似:無心家業(yè)、性格強勢的富二代,只是無一成功,賀橋這才勉強逃過一劫,當然,后來還有更大的災(zāi)難在等著他。
賀霄太過細心,在他不動聲色的觀察下,賀橋的一舉一動都被束縛著,不能露出異樣,不能突然做出與往日性格不符的行為,也就無法隨心所欲地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他需要一個完全自由的空間。
一個出現(xiàn)得合情合理、不會被賀霄懷疑或干擾的自由空間。
車窗里灌進喧囂的風,昏黃的路燈照亮了佇立在道路邊的廣告牌。
用詞浮夸的房地產(chǎn)廣告上,年輕的夫妻相擁在一起,微笑著望向遠處山水環(huán)繞風景別致的新房。
轎車從旁駛過,夏夜潮熱,銀灰色的單立柱染著斑斑銹跡。
煙火氣濃郁的街道邊,池雪焰站在深紅的廣告招牌下,朝快步向他走來的賀橋招手。
招牌上是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火鍋,與傍晚在咖啡店里瞥見的那塊招牌一模一樣。
“這是家連鎖店�!背匮┭娴恼Z氣輕松,“沒有騙你,味道真的很不錯,特別是這家總店�!�
他注意到賀橋換了一身衣服,忍不住開了個玩笑:“幸好你沒有再穿西裝來�!�
賀橋看起來有一點局促,似乎沒想到晚上會再次見面,解釋道:“我媽讓我那么穿的,說比較正式。”
“這樣更適合你。”池雪焰說,“我們進去?”
他正要轉(zhuǎn)身往火鍋店里走,卻瞥見賀橋陡然變得僵硬的神情,目光直直地投向自己,像是看見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
池雪焰有些茫然:“怎么了?”
賀橋仍望著他,眼眸中流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復雜情緒:“你的衣服領(lǐng)口……”
池雪焰依言伸手去摸黑色T恤的領(lǐng)口,瞬間觸到一片黏膩的濕濡。
低頭一看,他的指尖已經(jīng)染滿了鮮紅的稠密液體。
池雪焰:……
在這個心情跌宕起伏的混亂夜晚,因為酒吧狂歡而沾上的假血完全被他忽略了。
盯著自己手指上觸目驚心的血跡,池雪焰沉默了一會兒,緩慢地開口:“如果我說這是玉米糖漿做成的假血,你會信嗎?”
賀橋的回答也慢了半拍:“……會�!�
池雪焰聽出了這個字背后的言不由衷,想起賀橋之前描述的那個壞事做盡的惡毒反派,下意識想解釋,說他不是那樣的人。
但一包紙巾先遞到了他面前。
賀橋指了指自己的鎖骨,用以示意:“你身上的這個位置也有一些�!�
于是池雪焰沒有再開口。
片刻出神后,他接過紙巾,笑著往火鍋店里走去。
熱氣騰騰的餐桌旁,沾有“血跡”的紙團散發(fā)著香甜的氣息,被接連掃進了垃圾桶。
池雪焰面色如常地點菜,涮肉,同賀橋閑聊,仿佛在享受一頓與朋友隨意談天說地的普通夜宵。
四周是鬧哄哄的說話聲,鮮切牛肉卷落進色濃味香的辣鍋里,很快變色蜷曲;方方正正的干燥豆腐皮墜入熱湯,一點點改變著形態(tài),融化成了截然不同的柔軟。
在一個尋常的瞬間,池雪焰盯著這口不斷有食材沉浮翻涌的火鍋,忽然平靜地開口:“我遇到陸斯翊了,就在今天晚上�!�
賀橋夾菜的動作頓住。
他放下筷子,隔著模糊的熱氣望過來:“你還好嗎?”
對池雪焰來說,世界顯然在頃刻間天翻地覆。
“我不知道�!背匮┭嬲\實地說,“我需要更多的證據(jù)�!�
被告知穿書故事和遇到陸斯翊的時間點太過接近,如果是很熟悉他性格的人,猜到他會在那種場合里對一門心思算公式的陌生人產(chǎn)生興趣,并不是件難事。
雖然他不知道這樣做有什么意義。
可故事里的那個自己太過陌生,所以他不能就這樣全盤相信賀橋的一面之詞。
“你所知道的故事里,有沒有更多關(guān)于我的細節(jié)?”他問賀橋,“尤其是已發(fā)生過的,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事�!�
未發(fā)生的事無法證實,不算秘密的事也沒有價值。
賀橋聽他說完,仿佛陷入了沉思,半晌才低聲道:“我不清楚有什么事是除了你以外沒有別人知道的,而且關(guān)于你過去生活的細節(jié)并不多……”
“我只能想到一件事�!彼谋砬槔锿赋鲲@而易見的不確定,“一件很小的事�!�
池雪焰耐心地等著他說下去。
“你五歲生日那天晚上,坐在沙發(fā)上吃蛋糕,不小心握著叉子睡著了,半夢半醒的時候,你迷迷糊糊地看見,對面的媽媽正接過你爸爸拿來的相機,憋著笑給你拍照,你爸爸趁機親了一下她的臉頰,相機抖了抖,所以你出現(xiàn)在畫面的邊緣,樣子也有些模糊,但你很喜歡這張照片�!�
賀橋認真地說完,又有點遲疑:“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想要的細節(jié),或許你對其他人也提起過——”
他的話語在空氣中戛然而止。
因為他在池雪焰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幾乎凝固的難以置信。
一切都像是靜止了,原本被熱氣熏紅的面孔陡然變得一片蒼白,血色盡褪。
賀橋清晰地看見有汗水從他的頰邊滑落,攀過鎖骨,無聲地滲進仍有暗紅殘留的衣領(lǐng)。
池雪焰花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是我告訴陸斯翊的嗎?”他問得很慢,“在未來的某一天,我親口對他說了這件事?”
賀橋緘口不言,沉默地垂下頭。
池雪焰漸漸尋回了自己平日的語調(diào),他輕聲說著,如同在自言自語:“如果真是這樣,未來的我一定很喜歡他�!�
不僅僅是喜歡,而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