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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偷聽
顧錦朝便和外祖母解釋：“當(dāng)年母親帶到顧家的陪嫁丫頭云湘，您可還記得？”
紀(jì)吳氏自然點了點頭，道：“云湘是自幼和你母親一起長大的，你父親納了宋妙華之后，我才授意你母親，讓你父親收了她。后來抬了姨娘，卻是個沒福氣的，孩子還沒生下來就死了�！�
錦朝笑了笑：“父親雖然不像看上去專情，卻也不是看上誰便是誰的……母親說，當(dāng)年父親十分喜歡云湘，不然也不會順?biāo)浦劬褪樟怂�，云湘成為姨娘后，宋姨娘也一度失寵……�?br />
這些自然不是母親告訴她的，是母親說了那番話之后，她找了佟媽媽問出來的。
外祖母看著她的眼神難免怪異：“你是想……”
錦朝點了點頭：“云湘有兩個姐姐，一個便是云姨娘云錦，還有一個叫云雁，聽說嫁給了縣丞的兒子做小妾。我便是想找云雁所生的女兒。想著如果容貌相似的，父親說不定會動了舊情。不然在這個時候，父親可是不會隨便納妾的，不是為了他的官途，宋姨娘也會反對。”
外祖母沉默了一下，才說：“我明天就把云姨娘叫過來，你問她那個云雁嫁到哪里了，如果她生的女兒還沒有出嫁的話，倒是可以直接接回來。一個縣丞的庶出孫女，也沒什么不便的……”
她是想說，如果對方不同意就以勢壓人，不管是紀(jì)家還是顧家，都是一個小小縣丞承受不起的。更何況，能搭上這門親事，對于一個快要離任的縣丞來說，益處太大了。
顧錦朝十分喜歡外祖母這種干凈利落的性格。
把這件事和紀(jì)吳氏說了之后，顧錦朝心里也放松了些，她在來之前也有點怕外祖母不支持自己，不過現(xiàn)在看來，還和小時候一樣，一旦她說的事，外祖母就不會反對。
眼看著天色暗了，錦朝扶著紀(jì)吳氏一起到垂花廳進了晚膳。吃完飯后，顧錦榮竟然還和紀(jì)昀聊得十分投機，又說起朱圣人所說的讀書法。
紀(jì)昀知識很淵博，也并沒有因為年少中舉而倨傲。說話平穩(wěn)，不緊不慢的，卻反而引經(jīng)據(jù)典，精彩無比。
他說朱圣人便和別人有所不同：“要說朱圣人的成就，我看最重的還不是理學(xué)，朱圣人的理學(xué)做得很好，行事卻多有違背，難以說服別人……還是儒學(xué)最好。但是比起孔孟圣人又不如了，榮哥兒喜歡看朱圣人的東西，倒是不如多讀孔孟之書，對于八股制藝也很好……”
顧錦榮就覺得奇怪：“朱圣人行事怎么違背理學(xué)了？”
紀(jì)昀卻咳了一聲，臉色微紅不再說下去，轉(zhuǎn)而把話題引向別的地方了。
顧錦朝多看了他一眼，心想這紀(jì)昀看上去死板木訥的，沒想到還會看野史……相傳朱圣人雖然強調(diào)‘存天理，滅人欲�！约簠s引誘了兩個尼姑做妾，又與自己的兒媳有染，言行不一，為人詬病。
吃過飯，紀(jì)吳氏便叫紀(jì)堯去涉仙樓中議事，錦朝先去外祖母的院子等著她，卻因為這一路太勞頓睡在羅漢床上了。等她意識清明的時候，看到窗外透進來暖紅的燈光，自己身上蓋了床青色的云紋錦被。
她半坐起身，卻發(fā)現(xiàn)內(nèi)室沒有一個人，房外卻傳來說話的聲音。
“……也太讓我不省心了！”是外祖母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是有些動怒了。
錦朝撩起簾子的一角朝外看，是紀(jì)吳氏和宋媽媽正站在廡廊下面說話。
宋媽媽就安慰她：“您也得給二少爺一點時間，畢竟這事對他來說太突然了�！�
外祖母聲音冰冷：“時間還不多嗎？他和朝姐兒從小幾乎是一起長大的。要是論誰最熟悉朝姐兒，他也算是其中一個了。我本以為這些年他都肯順下心聽話了，誰知道還是一把逆骨！”
宋媽媽嘆了口氣，過了好久，才輕輕開口道：“太夫人，奴婢看了這么多年……其實也不太明白，表小姐在咱們紀(jì)家受盡寵愛，您更是十分縱容她……您要是聽過外面的人說表小姐什么，也就有幾分明白二少爺為什么不答應(yīng)了……”
錦朝聽到這里心中一緊，如果連宋媽媽都知道外界關(guān)于她的傳聞，那外祖母也應(yīng)該是知道的。不過自己的事怎么扯上了二表哥，這與二表哥有什么關(guān)系？
過了很久她才聽到外祖母的聲音：“我當(dāng)然是知道的……當(dāng)年晗兒在我身邊長大的時候，我沒有心思照顧她，結(jié)果讓原來的太夫人養(yǎng)得文文弱弱，什么都不敢去做。嫁給顧德昭后，顧德昭先后有了這么多姨娘、通房，她又可曾抗衡過？當(dāng)年僅憑清虛道長的一句話，朝姐兒就不得不離開母親的身邊由我養(yǎng)大！她還沒來得及回去，她父親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女兒……”
“朝姐兒五歲那年，我?guī)厝ミ^，那個時候，晗兒剛有了榮哥兒，顧德昭膝下又有一個乖巧懂事的顧瀾，沒有一個人想抱抱她。我去散步回來，朝姐兒一個人躲在漆黑的屋子里，竟然不敢出去……我當(dāng)時便想，絕對不會讓別人欺負(fù)我的朝姐兒�；貋碇蟊闶羌颖兜膶櫮缢�，不忍心看到她一點的委屈……”
宋媽媽聽到這里，心中已是一片酸軟：“我知道您是疼愛朝姐兒，我看著朝姐兒長大，也知道我們朝姐兒其實是個心思恪純的人……但是，她以后可怎么辦呢……”
外祖母嘆息：“所以我早就想好了，等朝姐兒到了年齡，便讓堯哥兒娶她入門，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看誰又敢欺負(fù)她�！�
宋媽媽又說：“那您就沒有想過……如果二少爺不愿意的話……”
外祖母冷笑：“他原先還不愿意管紀(jì)家這些事呢，現(xiàn)在不是做得很好嗎？他也是我?guī)Т蟮�，我清楚他的個性，只要逼他答應(yīng)了，就不會再反悔了，他會盡量把事情做到最好。便是如此，我才敢放心把朝姐兒交給他……”
說罷又嘆了口氣：“可惜，我想把朝姐兒保護好。偏偏顧家的人個個都不愿意……朝姐兒今天和我說那些事，我就想到了，她原先怎么會懂這些算計的。定是有人欺負(fù)她的……”
顧錦朝放下簾子，慢慢的走到火爐旁邊，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她手扶住圍屏，另一只手又捂住嘴，早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
她原先只覺得外祖母寵溺她，沒想到，其實外祖母早就將她的路都設(shè)計好了，她是要好好保護自己的朝姐兒一輩子的。
顧錦朝的思緒飛快轉(zhuǎn)起來，那么，前世一些她不能理解的事情，此刻便有了充足的解釋！
在母親去世前一個月，紀(jì)堯曾經(jīng)向她父親提親。
她當(dāng)時就十分納悶，二表哥平日里并不喜歡自己，待她和別人并沒有不同。原來是奉了外祖母的命，才來向她提親的，那么也就是說，到了后來紀(jì)堯還是會被外祖母說服的。
……也是，外祖母的手段，紀(jì)堯怎么抵擋的了！
難怪，連三表哥都已經(jīng)有了正妻，孩子都一歲了。二表哥是嫡長子，卻連個妾室都沒有，這是為她準(zhǔn)備好的��！
錦朝心中對外祖母淡淡的疑惑也盡數(shù)散了去。
前世她心中有陳玄青，眼巴巴地喜歡著他，就等著他能看自己一眼……能看自己一眼，自己都是高興極了的！所以紀(jì)堯上門提親的時候，父親問起她的意愿，她毫不留情就拒絕了。后來紀(jì)堯娶了永陽伯府的三小姐，夫妻倆伉儷情深，和和美美。
也幸虧她拒絕了，免得紀(jì)堯還要為難。錦朝想想就覺得可笑，她前世容貌的名聲極盛，可以說是名動燕京也不為過，卻連一個真心喜歡她的人都沒有，倒也真是悲哀。
聽到腳步聲近了，錦朝重新躺回羅漢床去。外祖母走進來，先幫她掖了被角，又替她擦了擦臉，小聲和宋媽媽說話：“這孩子怎么像哭過一樣……”
“許是想起傷心事了吧……”
宋媽媽的聲音也很輕。
外祖母就難免心疼：“晗兒現(xiàn)在病重……朝姐兒得自保，只希望那個云姨娘的侄女沒有嫁出去，一切就好說了……”
第二十八章
惱怒
紀(jì)堯從涉仙樓出來之后，帶著滿肚子的火氣。他沿著亭榭走到了湖邊，深吸了數(shù)口氣還是沒平穩(wěn)下來。
“……你表妹這次來，你要多和她相處，多送些東西給她，小時候你們倆就不相親，不過如今她都及笄了……以后你畢竟要娶她的，等你姑母的病好些了，我們就向顧家提親�！�
想到祖母的這些話，紀(jì)堯覺得自己額頭都在抽動。一股股難以壓制的火氣升起，又找不到宣泄的地方，他的性格和涵養(yǎng)不容許他做出拿下人發(fā)泄的事情。
他看了會兒湖，又往自己的書房走。子安跟著自己的主子，小心地看著他的臉色……不知道太夫人在涉仙樓的時候，和二少爺說了什么，他為什么氣成這個樣子。
紀(jì)堯回到書房讓子安把四處的窗扇打開，窗外遍植墨竹，他站在桌案前寫字靜心。一篇東坡居士的《定風(fēng)波》寫完，他凝視著未干的墨跡，深吸了口氣，對子安說：“我們?nèi)フ掖蠓蛉�！�?br />
大夫人正在丫頭的服侍下梳洗，聽聞紀(jì)堯過來，忙讓丫頭重新綰了小攥�！啊家呀�(jīng)亥時了，他怎么想起來找我？”
稟報的婆子道：“奴婢也不清楚，但是今天晚上，太夫人召二少爺去了涉仙樓。”
大夫人細(xì)想片刻，就道：“把二少爺請到后面的暖房里，天寒地凍的趕過來，他必定覺得冷了�！�
整理好后，大夫人才走進了暖房�？吹阶约阂幌蛐愿駵睾偷膬鹤幽樕幊�，手都握成拳頭了，心里一軟�！皥蚋鐑�，都這么晚了，怎么還往內(nèi)院里來？”
“母親！”紀(jì)堯緊抿著嘴，過了好久，才繼續(xù)說，“我不喜歡管紀(jì)家這些事，但是為了您，為了祖母，我做這些倒也沒有什么！紀(jì)家舉業(yè)的事，可以交給三弟去做！但是我已經(jīng)如此求全了，能不能做一點我喜歡的事，我從小就不喜歡顧錦朝，更不愿意和她相對一生！”
大夫人心里一驚：“你這孩子，說什么傻話！”連忙吩咐貼身婆子把丫頭和書童都帶下去，在暖房外面把守好，拉著自己兒子的手，“你祖母還是把話明說了？”
紀(jì)堯深深的吸氣，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本以為，她會放棄這個打算……顧錦朝是什么樣的人，您不會不知道，她從小就和我一起長大。看她做過什么好事沒有，我的奶娘不過是得罪了她一句話，她就讓外祖母把她趕出府去，四弟小的時候，不小心動了她喜歡的糕點，就要在祠堂里罰跪一整天，她連水都不讓他喝一口……”
大夫人靜默了一會兒，勸他：“那畢竟都是小時候的事了，我看現(xiàn)在朝姐兒也不錯的。”
紀(jì)堯搖了搖頭：“您是不知道，去年我在永陽伯府參加元宵燈會的時候，一個小丫頭擋了她，她就把人家揪過來，狠狠扇了她的耳光。當(dāng)時許多世家公子小姐都看到了，她頭上插滿了明晃晃的金飾，我當(dāng)時都不想承認(rèn)這人就是我的表妹……要我對她以禮相待，沒有問題，但是我絕對不會娶她！”
大夫人聞言也覺得酸澀，自己好好的一個溫潤如玉，克己守禮的孩子，為什么就非要娶顧錦朝。母親一心為了自己的外孫女考慮，怎么不為了自己的嫡親孫子考慮！
“母親又有什么辦法……你祖母決定的事……誰能說服她……”大夫人嘆息著道。
紀(jì)堯咬著牙笑：“我便是不想妥協(xié)，祖母也有無數(shù)種辦法……”
大夫人拉著他的手安慰他：“你不要擔(dān)心，要是你祖母下次再提起，我去勸一勸她……”就算勸不住她也要試試，好歹是為了堯哥兒。
……
第二天，二舅來向紀(jì)吳氏請安的時候，紀(jì)吳氏向他問起云姨娘。
二舅很納悶，母親怎么突然關(guān)心起他的妾室了。
想了想才道：“兒子也大半個月沒見過她了，母親找她可有要緊的事？兒子立刻遣人叫她過來�！�
錦朝站在外祖母旁側(cè)替她磨墨。
每日辰時，紀(jì)吳氏先到涉仙樓處理各地掌柜、管家上報的事情，還要看賬本、田莊的收成。兩位兒子和兒媳向她請安之后，她才會見各方管事，錦朝從小便養(yǎng)成早早起身，幫外祖母磨墨的習(xí)慣。
紀(jì)吳氏端起一旁的寒山雪芽啜了口，聲音不緊不慢：“你先讓她過來吧�！彼]有說是為什么事，這畢竟是顧家私事，還是不要外傳比較好。
了解母親強勢的個性，二舅也就不再多言，吩咐身邊的丫頭靈丘去叫云姨娘過來。
云姨娘過來的時候很是誠惶誠恐，看得出上妝都有些匆忙，一只累銀絲嵌黃碧璽的簪子還簪歪了。
“妾身云錦拜見太夫人�！痹埔棠镄辛硕Y，紀(jì)吳氏皺了皺眉心里有些不快，竟然是個這么經(jīng)不得事的，也不知道讓她去辦事能不能辦成。
顧錦朝卻仔細(xì)打量著這個云姨娘，她年紀(jì)已經(jīng)大了，幾層的脂粉都擋不住眼角的細(xì)紋。但是五官清秀靈雋，細(xì)細(xì)白白，生得十分好看。穿著一身石青色纏枝紋妝花褙子，素凈端莊。
云姨娘心里卻是也惴惴不安，她身份低微，平時見到太夫人一面都難，今天太夫人竟然還特意傳她過來……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她努力想了想，覺得自己這些日子沒做過什么錯事。心里就安穩(wěn)了幾分，抬起頭時正好看到一旁打探她的顧錦朝，她嚇了一跳，不過片刻就反應(yīng)過來了。
能站在太夫人身邊貼身伺候，又長得明艷如海棠春色，衣著雖然素凈，但光那匹水色均勻的瓔珞紋提花緞估計就是百金之?dāng)?shù)……必然是太夫人最疼愛的表小姐顧錦朝！
表小姐為什么會在這里？或者說，為什么周圍的丫頭都退下了，表小姐還留在這里？
紀(jì)吳氏請她坐在太師椅上，又和她介紹錦朝：“這是顧家的表小姐�！�
錦朝向她微微一笑：“我初看云姨娘便覺得親切，您和您妹妹云湘長得有五分相似，聽說您之上還有一個姐妹叫云雁的，可是如此？”
云姨娘本來還奇怪錦朝竟然認(rèn)得她，又想起當(dāng)初作為大小姐陪嫁去了顧家的妹妹，想來錦朝應(yīng)該是見過她妹妹的。
微微定了神，笑道：“妾身確實與妹妹云湘長相相似，不僅如此，我那個姐姐，長得和云湘更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姐姐多年前出嫁，妾身不便出門，也與她聯(lián)系少了。”
紀(jì)吳氏便問道：“當(dāng)初云雁嫁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云姨娘低頭一想，有些猶豫。
“她當(dāng)年嫁給了泰和縣縣丞的兒子做妾……我也只去看過她兩次，上一次還是五年前。如果沒有變故的話，姐姐應(yīng)該還在泰和縣才是�！�
顧錦朝心中松了口氣，她怕云姨娘不知道云雁行蹤，到時候找起來可就麻煩了。
既然話已經(jīng)說出來，她也不避諱了，直接問她：“您姐姐云雁，是不是有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
……表小姐為什么要問一個放出府的婢女的女兒？
云姨娘抬頭看向太夫人，發(fā)現(xiàn)太夫人也正看著她，就覺得有些緊張：“這個……確實有，不過那女孩今年也十五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許配給別人了……表小姐怎么想起問我這侄女了�！�
錦朝笑了笑，安慰她：“你不用緊張，我母親現(xiàn)在身體有恙，侍奉父親又要操勞家事難免忙不過來，便想為父親尋一門合適的妾室。能不能麻煩您跑一次泰和縣，把我們的意圖向您侄女的長輩說清楚。若是他們同意這門親，我們顧家自然會出一筆豐厚的聘禮�！�
如果只是收一房妾室，那肯定是不能說為聘禮的，表小姐這是客氣話。
紀(jì)吳氏也開口道：“你若是去泰和縣，我讓鄭管家與宋媽媽和你一同去，如果你這位侄女還沒有出嫁，便把人帶回來�？h丞的孫女，能給顧家做妾室，那也是十分榮耀的�！�
太夫人這話，是已經(jīng)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第二十九章
冬趣
云姨娘也是個在內(nèi)院浮沉十多年的老人了，自然能看得通透。這表小姐與太夫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分明是沒有商量的事。只是適齡的美貌少女多不勝數(shù)，說一聲適安顧家的名號，多少人會趨之若鶩。怎么非要找自己那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侄女呢……
這事怎么看怎么古怪。
不過，這不是她需要考慮的。無論從什么方面說，這件事對她都是百利而無一害，她現(xiàn)在不得寵，日子也不好過，要是幫表小姐促成這門親事，太夫人肯定會獎賞自己，二老爺也會善待自己，以后要是有什么事……顧家表小姐看在這件事上，也會幫自己一把。
云姨娘站起來，恭敬道：“太夫人、表小姐放心，能在顧家做妾，也是這孩子的福分，不如我今日就出發(fā)，去一次泰和縣�！�
是個聽話的，顧錦朝便暗自點了點頭。如果不是她怕這次一大幫丫頭婆子中有宋姨娘的人，提前回去通風(fēng)報信會讓宋姨娘有所準(zhǔn)備，自己倒是想親自去一趟。
不過有宋媽媽陪同，此行應(yīng)該沒有問題。
紀(jì)吳氏去了涉仙樓的會客處。
十?dāng)?shù)個管事和掌柜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了，都各自拿著賬簿或者田產(chǎn)地租的租賃，備著算盤的賬房先生曾先生站在外祖母身側(cè)。要是有掌柜支出什么銀子有問題，他就能立刻核實。
見到顧錦朝來，曾先生也笑著同她請安。
錦朝坐在旁看著，外祖母言語清晰有度地處理這些事，無論多復(fù)雜棘手，外祖母總能最先抓到問題的關(guān)鍵處，給出頭緒，一旁幾個大管事便很快討論出意見。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外祖母處理事情，自己就爬在她懷里搗亂，還非要抓賬房先生的算盤玩。
曾先生早年中過秀才，后來鄉(xiāng)試考了數(shù)次都沒過，索性憑著一手算盤絕活來紀(jì)家做事。也是外祖母身邊的紅人，每個月能拿幾百兩的月例，那把隨身攜的算盤還是純金的，卻被小錦朝拆開當(dāng)成珠子玩，他也不惱，等錦朝玩過了，再一顆顆裝回去。
管事們退下后，紀(jì)堯帶著紀(jì)昀、紀(jì)粲與顧錦榮，過來給外祖母請安。
外祖母就笑著問顧錦榮昨晚與表兄們做什么。
顧錦榮苦笑道：“……幾位表兄同我下圍棋�？上]人下得過二表哥，他的棋藝確實厲害！”
紀(jì)堯笑道：“僥幸而已。”
一旁有個大管事便笑道：“別看咱們二少爺處事溫潤，心思謀略可是很多的。誰要是暗地里惹了二少爺，那也是要吃虧的！”
他說起早年紀(jì)堯管理杭綢鋪子的事情：“……二少爺在香河的杭綢鋪子管事時，對面便是一家專供蜀錦的鋪子。那掌柜見我們二少爺年少好欺，多次指了伙計到我們店外攬客……二少爺?shù)挂膊粣�，回來就下令讓鋪子里的伙計去把市面上的菘藍(lán)全部收購起來，存積在庫房里……我們還奇怪呢，卻沒想幾月后菘藍(lán)草價格翻了好幾倍，二少爺卻不為所動，沒有想賣的打算�！�
顧錦榮覺得奇怪：“這菘藍(lán)草是做什么用的？為何要存積？”
紀(jì)堯便笑笑，解釋道：“菘藍(lán)草是一種藍(lán)色染料，蜀錦中有一種珍貴的藍(lán)泰錦就必須用菘藍(lán)草染色。當(dāng)時正是每年蜀錦商到通州販貨的時候，四川不產(chǎn)菘藍(lán)草，所以那些供應(yīng)蜀錦的商人來通州之后，必須要購買的就是這種原料�！�
大管事繼續(xù)道：“正是如此，那些來此販賣蜀錦的遍尋不到菘藍(lán)，又聽說二少爺手里有大量積貨，就上門求購……二少爺答應(yīng)賣給他們。但是，需要用同價值的蜀錦來付賬。那些蜀錦商只能將所有的蜀錦抵給了二少爺……后來對面那家蜀錦鋪子的掌柜尋不到貨源，整日焦頭爛額，最后還要腆著老臉來給二少爺賠不是，求他賣蜀錦給自己。”
紀(jì)粲就拍了拍紀(jì)堯的胳膊，笑著道：“我倒覺得麻煩，那蜀錦送到通州來，用的還不是咱們紀(jì)家的商船！二哥只需要在給船上管事下令一聲，他們自然愿意把蜀錦奉上，又何必這么麻煩呢�！�
紀(jì)堯想了想：“倒還真是好辦法！”一時間大家都笑起來。
外祖母笑道：“堯哥兒心思活，適合做這些。明天便是你大侄的抓周禮，不如你今天帶你表弟表妹去寶坻看看，為你大侄買些小玩意兒。”
顧錦朝看到紀(jì)堯臉上的笑容微收，眼簾也垂下了。
不過他又點頭應(yīng)諾，道：“此時去寶坻也好，正是要開燈會的時候，玉城坊應(yīng)該會格外熱鬧�！�
顧錦朝不想讓他為難，而且在這個時候，她也不想去寶坻，她還憂心云姨娘能不能把事情辦妥。
她和外祖母說：“……天寒地凍的，還要一大幫人舟車勞頓，不如我陪您在暖房里說話，我還想多和外祖母在一起呢！”
紀(jì)吳氏本想著錦朝能到外面散散心，見她也沒這個心思，自然就算了。
回到棲東泮，正好下起雪。紀(jì)吳氏從槅扇里看著雪越來越大，和錦朝說：“幸好沒去，不然下這么大的雪，馬車都回不來……”
錦朝看著燃得正旺的爐火，卻想起原來和宛素住在一起的時候，她愛就著爐火做蟹殼黃，那個時候她們過冬的炭火不夠，這樣既能取暖還能做餅。便和外祖母說：“雪大也有雪大的好，能吃熱騰騰的燒餅最不錯了！不如我做給您嘗嘗�！�
外祖母有些好奇：“我的朝姐兒什么時候?qū)W這些了，你原來可是連廚房都不肯踏進一步的�！�
錦朝笑而不語，吩咐青蒲去外院廚房取發(fā)好的面，自己又在棲東泮的小廚房親自泡好梅干菜，剁了餡兒料。包好餅之后，用斗彩白瓷的大盤裝著，帶回暖房。
外祖母卻從沒覺得錦朝做了什么不合規(guī)矩的事，看她端著一盤餅進來，還笑著幫她揭開爐蓋。
燒餅很快就放進去了，不一會兒就香味就慢慢散出來。
宋媽媽在一旁說：“……連我聞著都覺得香！”
丫頭婆子們都爭大眼睛看著鍋，大家都不擅庖廚，也沒見過在暖房里烤燒餅的，看著都新鮮。
錦朝拿著一雙長長的玉竹筷，揭開爐蓋之后，里面的燒餅都已經(jīng)烤得金黃，上面的撒的芝麻也香味四溢。她把餅夾起來放進盤子里，先端給外祖母：“您試試看怎么樣�！�
又分給宋媽媽、青蒲、采芙，還有外面站著的小丫頭。
青蒲已經(jīng)見識過錦朝的廚藝，自然不覺得稀奇。采芙卻很驚喜：“又酥又香的，很好吃！”
紀(jì)吳氏試了一塊，面皮層層剝落，入口化渣，滿口都是梅干菜的咸香，味道確實很好。
暖房里正一片熱鬧的時候，有婆子隔著簾子通傳：“太夫人，二少爺、三少爺、四少爺還有表少爺一起過來了�！�
紀(jì)吳氏笑著道：“他們也正巧了！快請進來吧！”
紀(jì)粲先挑簾子進來�！白婺�，您這兒做什么這么香！我老遠(yuǎn)就聞到了。”
紀(jì)吳氏指了指爐火：“你表妹用爐火烤了蟹殼黃給我們吃，你也來嘗嘗，味道十分不錯呢！”
幾個人都進來了，紀(jì)堯一眼就看到了顧錦朝。
錦朝還專心地倚在爐火旁看著，火光映得她一張臉暖黃，眼眸清澄，宛如汪了一池的春水。細(xì)密的睫毛有層淡淡的暖黃光暈，更顯得她容色攝人。她穿著荼白藍(lán)色纏枝鑲邊的緞襖，因為側(cè)著頭，看得見頸部肌膚晶瑩如玉，也泛著微光……
紀(jì)堯連忙回過頭，心想無論顧錦朝品行怎么低劣，她的模樣倒是自己見過最好看的……原來倒還不覺得，現(xiàn)在卻不知為何更有風(fēng)韻了……
錦朝抬頭看向幾人，也微微笑了：“這爐馬上就好了。”她低下頭繼續(xù)烤著燒餅，格外專注。
“……我們是來給祖母送梨水甜羹的。”紀(jì)堯把手上拿的食盒放下，“剛帶著榮表弟去府中轉(zhuǎn)轉(zhuǎn)，就在地窖挖了些凍梨出來，吩咐廚房給您做的。”
紀(jì)吳氏很高興：“今天一個個都要送吃的給我了。”
錦朝把這一爐餅烤好，幾人卻要告辭了，大舅要叫他們?nèi)ヒ娨粋�通州很有名望的先生，要一起談?wù)撝扑�。錦朝便讓青蒲找了食盒來把這一爐餅給他們包上，帶著回去吃。
拎著食盒進去，又拎了食盒出來。紀(jì)粲迫不及待從食盒里挑出一個來吃：“聞著真香，想不到表妹還有這手功夫�！�
紀(jì)昀搖搖頭嫌棄紀(jì)粲：“瞧你這樣子，真是十足的饕餮……不過顧家表妹也是個趣人，竟然在暖房里烤燒餅，丫頭婆子還都有得吃！”
紀(jì)粲哈哈大笑：“吃到美味就足矣了，我可不在乎這個！”
紀(jì)堯笑了笑：“要是你敢在暖房烤燒餅，祖母肯定要罰你跪幾天的祠堂�！�
顧錦榮卻沉默不語。
他是想到了那盤云子麻葉果糕。
今天看到她如此專心地烤著燒餅，他便想起那日，顧錦朝只給自己一人做了糕點。自己卻只顧質(zhì)問她青蒲的事情，她當(dāng)時會不會很失望，精心準(zhǔn)備的東西被人白白糟�！�
他看著顧錦朝時覺得她不是顧瀾說的那種人，但是事實又正如顧瀾說的那樣……
顧錦榮思索了很久，夜里一個人對著大雪發(fā)呆。
清修過來叫他去睡，他就問他：“清修，你說，一個人看表面能看出好壞嗎……”
清修想了想：“奴才覺得，壞人可不會在臉上寫字，說不定往往長得慈眉善目的，心腸最是歹毒了。人家不是都說，要是行走江湖，最要防的就是老人、孩童和僧人了嗎。”
顧錦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第三十章
羅素
隔天就是紀(jì)安淳抓周的日子，孩子被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已經(jīng)能喚人了。
錦朝笑著抱了侄子，孩子很好動，抱著她的脖子還要四處轉(zhuǎn)頭看，又要抓她頭上一根蓮花紋銀發(fā)簪。年輕的乳母連忙想把他抱回來：“淳哥兒，可不能抓表小姐的簪子！”
劉氏怕惹得錦朝不痛快，連忙笑道：“孩子是喜歡表姑呢……”
錦朝被孩子扯痛了頭發(fā)，可抱不住這猴子一樣的孩子了，把孩子還給了乳母抱著，又把簪子取下來遞給淳哥兒玩。笑著親了親他的臉蛋：“淳哥兒喜歡，就給淳哥兒玩！”
孩子抓著銀簪子十分高興，揮著手向著劉氏說：“娘親，給……給……”
紀(jì)吳氏看著有趣：“淳哥兒才這么大點，就知道借花獻佛了！”
一時間會客堂內(nèi)的人都笑了。來參加孩子抓周禮的人很多，通州富庶人家、紀(jì)家的姻親、顧家也是派了管家?guī)еY物過來的。
……父親卻沒有來。
錦朝瞧了一眼管家拿出的一尊赤金彌勒佛。
很快大炕前就陳設(shè)了大案，上面擺了印章、儒、釋、道三教的經(jīng)書，筆、墨、紙、硯，又加了算盤、錢幣、帳冊等物件，淳哥兒被放在了大案前，他爬了一圈，好像有點不知所措。又看著乳母和劉氏，大家都覺得他好玩，他自己又哇哇地說話，也聽不清在說什么。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喜歡的東西，又蹭蹭往那個方向爬去，懷里的銀簪子就掉出來。
淳哥兒終于抓到了自己喜歡的東西，一把會響的算盤，他抱起來使勁兒搖，玩兒得十分開心。劉氏放松了些，也露出一絲笑容。
女眷都恭喜紀(jì)吳氏和劉氏：“……淳哥兒以后可是會算賬經(jīng)商，成就陶朱事業(yè)的！”
淳哥兒玩兒了一會兒算盤，卻又丟了它往回爬，撿起剛才錦朝給他的簪子。
怎么撿了表小姐的簪子……劉氏有些不安，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祖母，兩人均沒有什么異樣。淳哥兒卻怎么也不松手了，興高采烈地伸著手，要乳母抱他顧錦朝也很詫異，孩子嘛，抓周自然喜歡拿那些好看的東西。
好在紀(jì)吳氏也沒覺得有什么，反而笑著道：“淳哥兒也知道要抓值錢好看的！”
“這孩子也是喜歡表姑的�！眲⑹陷p聲說，果然發(fā)現(xiàn)祖母臉上的笑容更深了，才松了口氣。
抓周完了，淳哥兒就被抱到了外院，女眷們都聚在一起私話、打馬吊。不一會兒卻看到一個婆子走進來，在紀(jì)吳氏旁邊說了幾句話，紀(jì)吳氏點了點頭，招手讓錦朝過去。
“……云姨娘先回來了，我們過去看看。”
這么快就回來了！從通州到泰和縣，那也是要走小半天的，更別提是來回了。估計是日夜兼程，先回來報個信……既然是先回來，就說這事多半是談成了！
錦朝心里閃過這些念頭，就點了點頭，跟著外祖母回了她的院子，云姨娘正等在西次間里。
她看上去十分疲倦，眼下一片烏青，正端著斗彩茶杯喝一盅甜湯。
外祖母免了她行禮，讓錦朝來問話。
云姨娘笑了笑：“我們?nèi)ヌ┖涂h，知縣先出來迎接我們，聽了我們的來意，連忙請了羅縣丞過來。這羅縣丞家里有四子，我姐姐嫁給了羅縣丞小妾的兒子�！�
“侄女名素，半年前及笄，長得水嫩清秀，性情溫和，比起姐姐當(dāng)年也是絲毫不差的。本來早定好了本縣的一個秀才。不過聽說我們的來意之后，羅縣丞親自去秀才家退了親，幾個時辰就把事情辦好了。侄女現(xiàn)下正在拾掇，傍晚應(yīng)該能趕過來�！�
錦朝點了點頭，問她：“那秀才就爽快答應(yīng)了？”
云姨娘嘴角微翹：“便是不想答應(yīng)又能如何，他可不敢得罪紀(jì)家。不過他也沒反對，他一個窮秀才，還要繼續(xù)參加鄉(xiāng)試，我們給了一千兩銀子，他什么話都沒說�！�
錦朝心里松了口氣，人沒出嫁就好辦。等到她過來了自己再看看，給羅縣丞一筆錢，以后他女兒要是有能力說動父親，給她父親升個官什么的，這就全憑本事了。
能搭上顧家，多少人求之不得。
外祖母道：“走這一路你也辛苦了，先回去歇息。”
云姨娘應(yīng)諾退下了，外祖母又招過一個婆子：“到庫房拿兩套嬰戲蓮紋的金鬢花、嵌寶石累金絲金簪、上好的蜀錦杭綢、一根五十年人參給云姨娘送去。再讓李媽媽收拾一間廂房出來�！逼抛油讼氯�(zhǔn)備了。
云姨娘辦妥了這件事，以后的富貴還多得是。
錦朝就握著紀(jì)吳氏的手道：“外祖母，您也多為我費心了……”
紀(jì)吳氏看著她道：“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外祖母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給你，這怎么算費心�！�
錦朝握著這雙溫暖粗糙的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說什么都是沒用的。
等到傍晚，一輛青帷馬車靜悄悄的駛進了內(nèi)院，到了棲東泮，從車上下面的卻是太夫人身邊的紅人，宋媽媽。隨后，一個纖弱的披著藕荷色斗篷的身影踩著轎凳下來了。
隨著下來的還有一個穿著褐色短衣的丫頭，梳著兩個包頭，面黃肌瘦的，卻拎著一個與她身材不符的包裹。宋媽媽引著兩人進了棲東泮的暖閣。
外祖母先去招待賓客了，錦朝在暖閣看著自己給祖母帶的幾株洛陽紅，宋媽媽挑簾子進來：“表小姐，人帶來了�！鄙砗蟾膬扇唆~貫而入。
錦朝嗯了一聲，繼續(xù)給洛陽紅修剪枝椏，也沒有看她們。
等她把花枝整理好，才對宋媽媽說：“這洛陽紅嬌貴，離不得暖房，您得吩咐下人看好，到了春末必定開花百朵，瓔珞滿身。”
宋媽媽笑著應(yīng)諾。錦朝這才由青蒲服侍著洗手擦干，坐到太師椅上看著這兩人。
站在前方的少女身弱如柳，一張小臉瑩白如玉，我見猶憐。青絲只梳了小攥，簪了云紋素銀簪。她低著頭看自己的緞子鞋鞋面，身上穿著水藍(lán)色襖裙，看得出來是新制的，有些不合身，更顯得她瘦弱。
錦朝淡淡地道：“連人都不懂得喊，先報家門�！�
少女手心出汗，攥緊了袖口行禮小聲說：“顧大小姐安好，我姓羅名素，爺爺是泰和縣縣丞。”
她身后的小丫頭撲通就跪下了：“奴婢二丫，今年十三歲，是泰和縣趙家溝人，昨天被宋嬤嬤買來給羅小姐當(dāng)丫頭的�！边@小丫頭倒是大膽機靈，也不愧是宋媽媽選的人。
錦朝點頭道：“既然都成了羅小姐的丫頭了，就換個名字好了，以后叫晴衣吧�！�
小丫頭沒有絲毫不情愿，清脆回答：“謝大小姐賜名。”
錦朝又讓青蒲帶著晴衣去把行禮放下，給她洗個熱水澡，穿件能保暖的棉襖再過來伺候。
錦朝覺得震懾已經(jīng)差不多了，才笑著對羅素道：“先坐下再說，你可別怕我。”
羅素畢竟是個才十五的小姑娘，剛進到紀(jì)家就被紀(jì)家的豪奢和成群的仆人威懾住，看到錦朝時又覺得她氣定神閑，果然不愧是大家小姐，十分氣派……自己就忍不住害怕了。
羅素道：“……小女也不是怕，只是覺得大小姐華貴逼人，心生敬畏�！�
錦朝苦笑，別人把這句話當(dāng)成夸獎，她可不會。
請羅素坐下，錦朝讓采芙上茶，又問她：“你可知，跟我回顧家是要做什么的？”
羅素點了頭道：“家父說，是去伺候顧老爺?shù)��！卑變舻哪樀吧铣霈F(xiàn)一絲紅暈，聲音又弱下去了。
看來是講清楚了的。
錦朝繼續(xù)問她：“你會伺候人嗎？都學(xué)過些什么？”
羅素答道：“我學(xué)過女紅、中饋……還跟著姨娘學(xué)過琵琶，姨娘曾經(jīng)是歌妓……來之前，教了我怎么伺候別人……”
話說得磕磕巴巴，這個伺候和上一個顯然是不同的。
只要能把父親留在她那兒，她會什么錦朝都沒意見。錦朝很滿意此人，除了相貌的優(yōu)點之外，她性情很溫順，雖然有些膽小懦弱，但是調(diào)教一番也能堪大用。
只是不知道時間長了，見得多了會不會生出別的心思……
顧錦朝端起茶杯喝茶。這個羅素，肯定是要牢牢掌握在她手中的。
第三十一章
勸誡
事不宜遲，錦朝第二天就向外祖母請辭，準(zhǔn)備帶著羅素回去。
外祖母也知道她心中的打算，沒有挽留。錦朝便讓羅素化妝成一個普通丫頭，跟著上了自己的馬車，顧錦榮也沒有注意到，他拿了好些大舅二舅送的書和硯臺，徑直上了前面一輛車。
等到了顧家，錦朝帶著羅素去見母親。
紀(jì)氏打量了羅素很久，讓她退下后閉目點頭：“人還是不錯的，安排住處了嗎？”
錦朝笑了笑：“母親放心，先安排在鞠柳閣旁邊的靜安居了，打算明日就和父親說�！�
紀(jì)氏沉思了片刻：“她母親那邊，可給了禮？”
錦朝答道：“我先封了一千兩過去，等到父親正式納了她，再封幾十擔(dān)彩禮。雖然是做姨娘，不過也是原先云姨娘的侄女，她伺候您十多年了，侄女出嫁也該風(fēng)光些。”
紀(jì)氏嘆了口氣：“云湘當(dāng)年侍我也是忠心�！庇址愿佬鞁寢屓レo安居教導(dǎo)羅素禮儀，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總沒有大家閨秀禮節(jié)周到。
錦朝看母親不再說話了，就讓墨玉把母親的藥端過來自己親自喂，她才走了幾日，竟然覺得母親又瘦了一些，下巴尖得能鑿破紙一般。知道她在家里肯定又愁又苦，除了兩個姨娘，誰又來陪她說話呢。喝完了藥，她拉著母親的手為她修剪指甲，有毛刺的地方細(xì)細(xì)為她打磨。
紀(jì)氏看錦朝低著頭十分仔細(xì)地為自己剪指甲，心里一片柔和。
她的錦朝，現(xiàn)在多懂事。做這些事考慮周到，不用她費心指點。
她抬起頭看著窗外，今天是一個碧藍(lán)的晴天，柔柔的陽光灑在雪地上�！啊愀赣H喜歡誰，好像都是真心的，用盡力氣去喜歡。當(dāng)年喜歡我、喜歡云湘、喜歡宋姨娘，都是這樣的。但是這種喜歡都是隨著時間漸漸消弭的，那個早死的……反而成了他心中刻印最深的人。她肯定是沒有想到的……”
錦朝的手頓了一下，母親為什么要和她說這些？
“云湘才是你父親最喜歡的人，因為在他最想得到的時候得到她，又在他喜歡得最深的時候死了，他對云湘的喜歡就永遠(yuǎn)不會變了……”紀(jì)氏喃喃地說，她轉(zhuǎn)過頭看到錦朝正看著自己。反握住她的手，“錦朝，防備著宋姨娘，別的事她或許不會管，這事她肯定會阻止�！�
“她容不得別人分去她的寵愛……”
顧瀾正和宋妙華在亭榭里學(xué)針黹女紅，她拉著母親的手，和她說那日在祖家的事。
宋妙華聽完后搖頭笑道：“想不到咱們大小姐竟然也知道耍心機了……倒是比以前聰明不少�！�
顧瀾皺了皺眉，細(xì)聲道：“母親，您也不急嗎，顧錦朝現(xiàn)在我越來越猜不透了……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是不是她身邊出了什么能人，那個青蒲，還是佟媽媽？”
宋妙華拿過小繃，小繃上繡著一對黃色鯉魚，魚頭尾相連，甚是可愛。
她繼續(xù)在鯉魚旁邊繡上荷苞，淡淡地道：“你管她做什么，人總不會一輩子笨下去……現(xiàn)在夫人久病未愈，要是一不小心香消玉殞了。我便最有可能被扶正，到那個時候，饒是顧錦朝本事通天，她也翻不起波浪了。”
宋妙華心平氣和，手指細(xì)細(xì)地摸過那一對鯉魚，笑著說：“你小時候我給你做肚兜，你最愛鯉魚圖案的，別的都不喜歡。鯉魚意頭好，多做一些繡樣，指不定將來有用呢……”
顧瀾若有所思，過了會兒才道：“我明白了母親，現(xiàn)狀便是最好的。我只要等著就好了�！�
宋妙華側(cè)過正想和她說什么，卻看到自己的大丫鬟巧薇匆匆從回廊走過來。
“……姨娘，從隨侍處傳來的消息。大小姐從通州回來，帶了兩個陌生丫頭回來，一個十五六，一個十二三的樣子�！�
顧瀾冷笑：“許是她外祖母見她身邊留香沒了，再賞給她的丫頭吧！”
宋妙華卻蹙起眉：“她外祖母要賞她丫頭，用得著一個十二三的嗎，還需要事事調(diào)教！”又看著巧薇道，“我問你，可是和她乘一個馬車的？”
巧薇想了想：“那婆子沒說，不過她說那個十五六的丫頭，生得極其漂亮�！�
宋妙華臉色一變，突然站起來。
顧瀾看著自己母親：“怎么了？這丫頭有什么不對的？”
宋妙華閉眸細(xì)想，過了會兒才吩咐巧薇：“準(zhǔn)備幾盤點心，我們?nèi)ソo大小姐洗塵接風(fēng)�！�
巧薇也知道事情緊急，連忙應(yīng)諾退下，宋妙華見女兒還看著自己，就說道：“你弟弟也剛從通州回來了，去找他說說話吧。這事先不用你管�！�
顧瀾撇了撇嘴：“您不用擔(dān)心他，他現(xiàn)在對顧錦朝厭棄入骨，恨不得沒這個姐姐呢！”
宋妙華看著湖水冷冷道：“那可不一定，你這個長姐，現(xiàn)在是要翻天了�！�
宋妙華很快和巧薇一起去了清桐院。
顧錦朝從母親那里回來，白蕓在路上就等著她，告訴她宋姨娘來了。
采芙有些驚訝：“宋姨娘這么快就聽到風(fēng)聲了？”
錦朝笑笑：“你以為她管理內(nèi)院大半年是鬧著玩兒的嗎�！边@內(nèi)院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丫頭婆子被她打點過，已經(jīng)收為她用了。她現(xiàn)在還騰不出手來整治，畢竟宋姨娘風(fēng)頭正勁。
錦朝卻不著急，人既然已經(jīng)到了，宋姨娘就回天乏力了。
宋妙華看到顧錦朝走進來，站起來笑道：“……送幾盤糕點來，大小姐才回來，必定舟車勞頓了。”
又吩咐丫頭把食盒打開，擺出一碟碟生小花果子油酥、松餅、佛菠蘿蜜。
錦朝吩咐雨桐給宋姨娘上茶，宋姨娘坐下來后也不急，慢悠悠地喝著茶，和錦朝說話：“……大小姐回來得正是時候，老爺很快就要復(fù)朝了，最近府里也忙起來，我都沒空每天去侍奉夫人了。您能幫著侍奉夫人最好了……不過老爺?shù)亩鲙熈执笕斯烙嬮_年就要高升了，老爺最近也忙，又怕仕途出什么岔子，謹(jǐn)言慎行的，府里今年連適安燈會都沒投錢�！�
每年適安的元宵燈會，都是適安的幾個大戶人家出錢辦的，顧家一般是出三千兩。
宋姨娘這是來勸她的，怕她看不清時局，亂辦事，煩了父親的心情。
顧錦朝心里卻知道，父親的恩師林賢重官是升不上去的。到今年六月，當(dāng)今穆宗皇上就要駕崩了，他駕崩之后朝野會混亂，隨后內(nèi)閣首輔大臣張居廉連同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馮成把持朝政，戶部尚書也由與張居廉關(guān)系深厚的陳家二爺擔(dān)任，林賢重轉(zhuǎn)調(diào)浙江巡撫。
父親雖然不是張居廉麾下的人，但也不屬于武將或者貴勛家族的人，在這次朝野混亂中，也勉強保全自身，不過直到錦朝嫁到陳家，他都沒有升官。
錦朝笑笑，慢慢道：“倒是可惜了，每年適安的燈會最為熱鬧了�！�
宋姨娘臉色未免有些不好看。
她原以為以顧錦朝的心智，能聽得懂她話的意思。她是真聽不明白，還是和自己裝傻？還是不死心，得要把人給老爺看過了才算？
宋姨娘心里清楚，就算顧錦朝真的找了個絕色美人回來給顧德昭當(dāng)妾室，顧德昭也很難同意。她現(xiàn)在阻止她，不過是想為了老爺考慮，別讓這個莽撞的大小姐到處給她找麻煩！
也不知道這事是不是紀(jì)氏授意的，這人倒真是越病越糊涂了！
既然顧錦朝不聽，她也不想再說了。大不了就是幫她收拾爛攤子擦屁股，以前她幫著做這些還少嗎。宋姨娘便一笑，說道：“也是，眼看大小姐及笄大半年了，該考慮婚嫁之事了，此時您可千萬得注意著自己。我在回事處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
錦朝端起茶杯，慢聲說：“雨竹，送客吧�！�
小姑娘站在簾子后面很快應(yīng)了一聲，宋姨娘臉一僵……竟然叫個三等丫頭送她。
“大小姐不必了，我還是認(rèn)得路的。”宋姨娘咬著牙笑笑，帶著巧薇離開。
雨竹挑開簾子，一蹦一跳地進來，白蕓看到便小聲說她：“沒個樣子……”
雨竹吐了吐舌頭，她生了一張圓圓的包子臉，眼睛也圓圓的，十分可愛。
“小姐……”雨竹坐在爐火旁翻著銀絲炭，小聲地和錦朝說話，“我怎么覺得，宋姨娘笑起來怪滲人的，不像個好人……”她的表情十分認(rèn)真。
白蕓有些惱，這小丫頭平時歸她調(diào)教，這在小姐面前說話也不當(dāng)心！
顧錦朝卻笑著問她：“她怎么不像好人了？”
雨竹歪了歪腦袋：“她只有面上的一層皮在笑！其他幾層臉皮都在生氣！”
顧錦朝聽完就笑出聲了，連白蕓和青蒲都有些忍俊不禁，這丫頭說話也真是好玩。
第三十二章
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