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爺沒有下令,兩個婆子都不敢用重手,眼見著宋姨娘就掙脫了婆子的手,撲到顧德昭面前哭道:“老爺,品秀伺候你十六年��!不過是因品秀犯了小錯,您就要這樣絕情嗎?您對夫人已經(jīng)絕情了,難不成還要對品秀如此絕情!”
紀吳氏跨進門,剛好聽了這話,冷笑道:“你倒真是會討巧!對你絕情,那才是對晗兒的柔情!你伺候顧德昭十六年算情深意重,我的晗姐兒伺候顧郎中二十年算什么呢!”
顧德昭揮手讓兩個婆子把宋姨娘拉過去,宋妙華哭得十分凄慘,她才不要去靜妙庵與青燈古佛相伴一生!她才不要離了這榮華富貴!她更不要讓瀾姐兒離了母親!
第八十章
有孕
兩個婆子畢竟是力氣大,卻也按不住宋妙華發(fā)瘋的勁頭,宋妙華掙了婆子的手,苦苦哀求著:“老爺,妾身幫你照看內(nèi)院,幫你生育了瀾姐兒,產(chǎn)后操勞,還落了病根!你不能這樣絕情!”
宋妙華生瀾姐兒的時候落了頭風,常會發(fā)作。她發(fā)作的時候,一向是顧德昭在旁陪著,素日也憐惜她身為嫡女,卻要受妾室的苦。
顧德昭不由得有些動搖,把宋妙華扔在臨煙榭自生自滅就好了,又何必真逼她去做尼姑!她一向愛惜自己的容貌,怎么舍得剃了發(fā)!怪他當時在鞠柳閣苦苦思索,覺得要給紀吳氏一個交代,才帶著人來了臨煙榭,如今看宋姨娘如此不顧一切哀求他的樣子,他又覺得有幾分不忍……
錦朝便走向前,笑著道:“姨娘管內(nèi)院,倒真是管得好��!管得和闔府上下都溝通了,還勾結(jié)了回事處害我母親!生育瀾姐兒,卻把她教導得敢在背后嚼舌根,敢挑撥我和榮哥兒的關系。您產(chǎn)后操勞,怎么沒想著當年母親懷著孩子,還要辦你和父親的親事,后來病得如此重!和母親的病比,你又算什么?”
宋姨娘從來不知道顧錦朝的口才這么好,堵得她話都說不出來!
錦朝讓繡渠過來,笑著問宋姨娘:“姨娘還記得繡渠嗎?因她無意聽了你和顧瀾說話,你便讓婆子把她綁去了偏院,打得她渾身是傷,幸而被我發(fā)現(xiàn)救了�!�
宋妙華冷冷地瞪著顧錦朝,臉色慘白,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竟然這個時候落井下石!若是平日,這點事自然不算什么。但是自己現(xiàn)在被顧德昭厭棄,一點小事就能讓她翻不了身!
顧德昭聽了,也十分驚訝地看著宋妙華。雖說丫頭的性命不重要,但是如此行徑,實在是和宋妙華溫柔賢淑的形象不太符合!他忍不住問繡渠:“你真是原來伺候宋姨娘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繡渠挽起一截衣袖,她腕上有一道深深的鞭傷,早已經(jīng)結(jié)痂脫落,卻十分怵目驚心!
繡渠放了衣袖,輕聲道:“回老爺?shù)脑�,奴婢本是宋姨娘屋里服侍的,無意聽了宋姨娘和二小姐密謀著說大小姐的不是,才被宋姨娘綁去偏院打了半死,要不是大小姐救了奴婢,奴婢定是活不了了!”
顧德昭十分震驚,再看宋妙華便沒有了一絲的同情。
他本來以為她是溫柔嫻淑的……卻不想暗地里也是要吃人的蛇蝎毒婦!
宋妙華聽了大驚失色:“你……你胡說,你根本沒聽到我和瀾姐兒密謀害顧錦朝!你和顧錦朝沆瀣一氣,是想來報仇的!”這丫頭雖然聽到了她們密談,但當時她可沒說過顧錦朝什么!這些話肯定是顧錦朝教她的,要她來誣陷自己!
顧德昭聽了心里更冷:“報仇?也就是說確有其事了�!�
繡渠行了禮道:“老爺明鑒,奴婢說的絕無假話,要不是奴婢聽了這些話,宋姨娘怎么會這樣害奴婢。我和大小姐說了,大小姐卻說還是算了,給宋姨娘一個改過的機會……誰知……誰知宋姨娘便做了后面那些事……”
宋姨娘慣是會污蔑別人,哪里聽過別人這樣污蔑她!不由得怒從心中起,往繡渠撲過來喊道:“小賤人!是不是顧錦朝教你說謊的!你根本沒聽到什么顧錦朝的事,你怎么敢污蔑我!”
見她要撲過來,紀吳氏使了一眼,她身后的婆子便迅速上前壓住了宋妙華。紀家的粗使婆子都是學過幾手功夫的,頓時把宋妙華壓在大炕上動彈不得!宋媽媽立刻從袖中拿了剪刀出來,笑著道:“不如奴婢先把頭發(fā)給姨娘剪了,免得姨娘生了別的心思出來�!�
宋姨娘見宋媽媽滿臉的笑容,手上卻早準備了一把寒光凜凜的剪刀,頓時又怕又恨,拼命掙扎!
顧德昭看了看繡渠,便緊閉了嘴不說話。
錦朝心中也有些詫異,望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繡渠。
繡渠也算是懂人情世故了,這樣的話隨口就能說出……也許是因為她太恨宋姨娘了。
不過這樣的變化總是好的。
那頭宋媽媽手中的剪刀咔擦一聲,宋妙華的一絡頭發(fā)掉了。宋妙華臉色蒼白、嘴唇顫抖地看著頭發(fā)落地,心里越來越惶恐,難不成她這一世真是要去尼姑庵熬到老?她不想,她一點都不想!突然有一股十分惡心的感覺涌上來,她忍不住俯身干嘔著,不過這幾日已經(jīng)沒有進食了,什么都吐不出來。
宋媽媽的手停頓了一下,宋妙華一直在作嘔,吐得臉煞白,根本止不住。
旁的兩個婆子看了許久,眉頭都皺起來了。她們又看了看紀吳氏,似乎很是糾結(jié)了一會兒。其中一個走到顧德昭身邊,說道:“回稟老爺,奴婢看姨娘這不像是一般的吐……似乎是……有孕之人作嘔……”
有孕?
錦朝眉一皺,不會這么巧吧!她看了一眼外祖母,紀吳氏正皺著眉看宋姨娘的樣子。
顧德昭聽了頓時睜大了眼:“這個時候……怎么會……”
紀吳氏心中已經(jīng)有幾分確定了,嘆了口氣道:“既然看似有孕,不如請了大夫來診斷。今天這便算了,宋媽媽,你去請段掌柜過來。”她向顧德昭解釋,“……是我藥鋪的掌柜,頗通醫(yī)理。”
顧德昭心中一跳,紀吳氏帶一個藥鋪的掌柜過來,究竟是為了何?難不成她最開始就懷疑紀氏是被他們給害死的?
他心里這個念頭閃過,自然說都不敢說,點頭道:“勞煩母親了�!�
宋妙華劫后余生,卻喘了很久的氣才反應過來。忍不住小聲地哭起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她的月信遲了小半月,只是這幾日哪有心思顧及這個……要是她真的懷孕,是不是就不用去尼姑庵了?那顧德昭呢……他會不會原諒自己,有朝一日,她還是可以東山再起的!
見顧德昭依舊不看她,她心里卻驟然一冷。
段掌柜很快就過來了,給宋妙華把了脈,對紀吳氏回稟道:“……是有了身子,不過只有大半月,脈象不明顯。近日怕是多有驚悸憂思,胎像不穩(wěn),得加以調(diào)理�!�
紀吳氏點了頭,看向顧德昭。
這是要他拿主意的事。
顧德昭沉默了許久,他真沒想到宋姨娘會在這個時候懷孕。但是即便知道她懷孕了,自己也沒有什么欣喜的感覺,雖然他渴望孩子很久了。只是想到紀氏死的樣子,他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鈍痛感。但那畢竟是自己的孩子……無論怎么說,也要等宋姨娘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顧德昭看也不看宋姨娘,而是對兩個婆子道:“既然有孕,那剃發(fā)就先算了。”又道,“我會派了婆子過來照顧你,瀾姐兒的小廚房現(xiàn)也歸你用�!眳s也不提宋妙華原來那些丫頭、婆子的事,看樣子是不打算松口了。
宋妙華不由得黯然,但隨即她心中又升起了希望,如果她能生下庶子,這些都是好說的……
她輕輕吐了口氣。
錦朝卻看到了,心里冷冷地想,宋妙華也想得太簡單了,就算是她生下庶子又能怎樣!她這樣的德行,父親再怎么樣也不會把庶子放在她身邊養(yǎng),何況只要孩子一生下來,那就不是她的了!
她卻也沒說破,跟在父親和外祖母身后出了臨煙榭。到了斜霄院,外祖母果然淡淡問起這孩子的事:“……不知你是想由誰來教養(yǎng)著。宋妙華可免了尼姑庵修行,卻不能再撫育孩子了,她的德行,恐怕要再教出一個顧瀾來!”
顧德昭這倒是回答得快:“……自然不會給她養(yǎng)育,瀾姐兒由她養(yǎng)大,我已經(jīng)是十分自責了。只是湘君這一死,我想為她守制一年,是不會再娶繼室的�!�
紀吳氏聽了很是滿意,又說:“宋妙華德行太差,肯定不能養(yǎng)育孩子。我看她還是沒有心死的,你得想著這孩子的事,它一出生就要抱離宋妙華身邊……”
顧德昭略一思索,便點頭道:“母親放心,這事我不會再心軟了。實在不行,孩子便由我親自撫養(yǎng)�?偛荒茏尯⒆痈鴥蓚姨娘長大……”教養(yǎng)孩子,那是主母的事。但是過了紀氏的事,他一點都不想再娶繼室了。只是這樣一來,內(nèi)院的大小事務又不知道誰能管了。
錦朝沉默不語,她不贊成宋姨娘的孩子由父親教養(yǎng)。
父親容易心軟,現(xiàn)在言之鑿鑿,到時候被宋姨娘一求,又忍不住把孩子給了宋姨娘怎么辦。要是個女孩也罷了,要還是個庶子,還不讓宋妙華翻天了!而且父親親身養(yǎng)育了顧錦榮,顧錦榮又是什么個樣子。這孩子雖然是宋妙華生的,但她不過是個妾,孩子自然是顧家的!要是教養(yǎng)得好,孩子與宋妙華疏離,更能讓她心痛!
倒不如把孩子放在她身邊,反正自己是暫時不打算嫁人。
錦朝想了想,和父親說:“宋姨娘的孩子生下來,倒是可以先養(yǎng)在我這兒,幫您教養(yǎng)著�,F(xiàn)如今宋姨娘不能管事了,幾個姨娘身份也不夠,父親不如派了母親院里的徐媽媽先管著內(nèi)院,掛著我的名義。其他的事等日后再說。”
紀吳氏聽了,贊賞地看了錦朝一眼。把宋姨娘的孩子養(yǎng)在自己身邊,這倒是個好主意,反正日后朝姐兒是要嫁給堯哥兒的,紀堯倒也不會介意這些。到時候若是不便,那孩子也可以在紀家長大,到一定年齡再回顧家就是了。
顧德昭難得露出一絲笑容:“你……你愿意就好!這樣是最好的�!�
朝姐兒如今懂事明理,幫著看孩子自然最好。徐媽媽掛了她的名義管內(nèi)院,倒也不錯。現(xiàn)如今他要守制,這也是最好的安排了。
錦朝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母親死了,徐媽媽就是自己的人了,這樣就是把內(nèi)院的事宜握在自己手中了,到時候看顧瀾憑一己之力能不能翻起什么浪來。至于內(nèi)院里宋姨娘的人,不服的現(xiàn)在敢來撞她試試?
她原先手段太弱了,如今她是被激怒了。
第八十一章
入殮
頭七過后就是大殮。大殮之前紀家兩個舅舅也從通州趕來上了香,紀氏的墓地選在西翠山,又請陳道士卜宅兆葬日,定了五月十七日出殯。出殯之前要謝孝,設酒宴招待前來送葬的親朋好友。
這些事也不能讓二夫人操持,就是徐媽媽以錦朝的名義管著。顧錦榮穿著胸口綴了麻布的淡青色直裰,憔悴地到了席間答謝親友。錦朝看了他一會兒,顧錦榮雖然憔悴不堪,倒也沒有頹唐。
……那還是好的。
錦朝望了望宴席中的父親,獨身一人往斜霄院去。
靈堂撤去,母親房里的東西都收走燒了,她畢竟是兇死的。錦被、大迎枕、帷幔,都已經(jīng)沒有了。房間里空落落的,錦朝坐在臨窗大炕上,望著黑漆的家具,看著陽光一絲絲漏過槅扇,一絲絲斜著消失了。
母親是不是也這樣一日日等著,和她前世在偏院的日子何其相似。
錦朝看著自己的手,她忍不住十分黯然。以為自己重生了母親就不會死,但是母親還是死了,這些日子里她一直在忙碌,甚至覺得自己也淡忘了母親的死。
錦朝嘆了口氣,起身往內(nèi)室走去,內(nèi)室連放在小幾上的一個青釉白瓷的梅瓶都收走了,那是母親最喜歡的梅瓶。床頭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結(jié)了絡子的香囊還掛在床柱上。錦朝把香囊解下來捏著手里,這是那天除夕,她吃了兩粒金豆子要給母親祈福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母親住過的內(nèi)室,突然覺得心中發(fā)堵。
母親的死,其實也有自己的責任。明明知道宋姨娘一直居心叵測,還給了她那樣的機會來傷害母親�?吹侥赣H死的樣子,她除了對錦榮和父親的怨恨,也有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錦朝深吸了口氣,合上了內(nèi)室的門。母親的仇她慢慢來報,母親生前自己不能保護好她,那也要好好懲治那些害死她的人!
錦朝走出斜霄院,正好看到湖榭邊開著母親喜歡的玉簪花,玉一般細長的花朵掩在葉間,馨香淡淡。她走上前去看,小的時候母親來紀家看她,總是摘了玉簪花穿了小串,放在她房間里生香。
錦朝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只要她還活著,關于母親的記憶就不會死亡,似乎母親是沒死的。
她還思念著她,想著她們原來做的那些事。既然母親已經(jīng)不能復生,她總要活下去的,不僅要活,還要活得好好的,繪聲繪色的。
她看著花一時有些出神,猝不及防被人急急往后拉了一把。
錦朝突然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藥香。
母親身上也有淡淡藥香,十分相似又很溫和的味道。
她十分驚愕地轉(zhuǎn)頭看,到站在她身后的是葉限,手正拉著她的衣袖,那股藥香從他身上隱隱可聞。
她瞬間就退后了,莫名其妙地看著葉限。這可是顧家的內(nèi)院,他是遠房,又是男子,怎么可以隨便進來!而且還拉了她!
葉限放開她的衣袖,皺著眉說:“你在這湖邊干什么,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嗎?”
錦朝抿了抿嘴,又有些想笑,行了禮道:“表舅來做什么?”
她往葉限身后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還帶著自己的書童,心里松了口氣。要是旁人看見他們獨自在內(nèi)院見面……那可就說不清了!
葉限在酒席上無聊,就想著來找顧錦朝,蕭先生的事總要和她說清楚的。酒席上找不到他,他就帶了書童往內(nèi)院走來,這時候前院正忙著,垂花門也沒個人看著。沒想進來看到顧錦朝正站在湖邊,他還以為顧錦朝要想不開呢……
……畢竟她母親剛死。
不過看她的樣子,該是自己誤會了。
葉限把手攏到袖中,跟她說:“不過是來和你說一聲……蕭先生昨日到了真定內(nèi),你要是想見見他,那也是可以的……你母親死得有些不尋常,讓蕭先生看一番也好�!�
錦朝搖搖頭道:“倒是麻煩了蕭先生一趟,如今卻是不必了……不過還是多謝表舅了�!彼辛硕Y,想告辭離開。
葉限卻懶懶地道:“他本來也是要來燕京一次的,還要向我祖父請教一些事,倒也不是麻煩。”話鋒一轉(zhuǎn),葉限又好奇問她:“沒想投湖,你剛才站在那兒做什么?”
錦朝微微一愣,她抬頭看葉限的臉。如玉的秀麗,眉眼十分細致。他總是穿著相似月白的斕衫,這種人一向是性格執(zhí)拗的。她想起葉限前世做的那些事,不由得覺得還是離他遠一些好……當年的葉限,人人聞風喪膽,手段狠辣,誰不小心得罪了他,一命嗚呼那是輕的。
只是葉限也是才氣十足,他父親當時已經(jīng)不再了,外祖父又逝世。他一個人能撐起整個長興候家,給長興候家無限的繁榮昌盛。這樣的人,她更不愿得罪。
何況葉限在母親的病上幫了自己良多。
錦朝笑笑:“只是看這花罷了。花無百日紅,趁著還開得好,也駐足欣賞一番�!�
錦朝還是行禮走了,葉限在原地想了一會兒,眉一挑對身后的書童說:“回去給顧家大小姐送一盆仙人掌去,她嫌花開得不久,那東西好養(yǎng)活,又活得久�!�
書童啊地愣了,這仙人掌是西域傳來的,不過是柳葉胡同的長興侯府種著幾株而已,那可是十分罕見的!他還沒來得及和大少爺說什么,葉限卻又往外院走去了。
書童乖巧地跟上去,送就送吧,反正只要大少爺高興,讓侯爺把整個長興侯府翻過來他都愿意!
錦朝并沒有把此事記在心上。
母親下葬過后,她要處理斜霄院的事,除了里里外外打整好,母親的兩個貼身丫頭墨玉和墨雪也到了年紀,要放出府去嫁人了。錦朝讓佟媽媽給她們尋摸了良配,墨玉說的是母親名下田莊的季管事的大兒子,墨雪說的是羅永平的侄子,去年中的秀才,家里也幾畝富田。錦朝都給了兩進的宅子,一百兩銀子的添箱。
墨玉、墨雪離開顧家也是哭紅了眼,她們是由紀氏提攜起來的。不過總歸還是嫁的紀氏手下的人,她們原是紀氏的貼身丫頭,這些人自然不會虧待了她們。
徐媽媽是老人了,自然到了錦朝的清桐院上,佟媽媽管清桐院事宜,徐媽媽多注意內(nèi)院瑣事,倒也不沖突。別的小丫頭婆子的都歸了回事處分配。
這時,紀吳氏也該帶著大舅母和劉氏回通州了,畢竟在適安耽誤了這么久,通州那邊的事是堆疊如山,等著外祖母回去拿主意。外祖母臨走再三說了要錦朝去通州住住。
“……你院子旁的睡蓮又開了,可不能不來�!�
錦朝笑著應了,送外祖母上了馬車。母親死后,外祖母看上去疲憊了不少,蒼老了幾歲的樣子。
再悲不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錦朝明白外祖母。她雖然不說出來,也不表現(xiàn)出來。但是她如此疼愛母親,怎么可能不悲慟。
那頭顧瀾聽說宋姨娘懷孕卻十分的高興,三天兩頭的往臨煙榭走,搬了各式各樣的補品過去。
宋姨娘由兩個剛留頭的丫頭伺候著,十分的不適,顧瀾便把身邊的半蓮留在宋妙華那兒伺候著。這一日提了東西過來,又去摸宋姨娘的肚子,笑著和她說:“您是要給我生個弟弟的。”
宋妙華聽了不由得黯然,即便她有孕,顧德昭也一直沒來看過她。她對顧瀾說:“你日后也少來看我一些,別惹得你父親不高興。你如今和顧錦榮還說話嗎?”
顧瀾搖了搖頭,又和宋妙華說:“您不用擔心。父親反正也是厭惡我了,我來看您也沒什么的。顧錦榮如今整日悶在書房抄金剛經(jīng)……也沒去七方胡同讀書。他現(xiàn)在正在氣頭上,我去找他才是自討沒趣……”
如今紀氏剛死,顧家上下都還忙碌著,顧德昭給顧瀾找了個先生教她館閣體,顧瀾幾日都難得能出院子。她知道因為母親的事,父親更是不想見她了。
顧瀾倒沒有十分的驚慌,母親的肚里畢竟有孩子,紀氏一死,她又不用嫁給穆知翟了,反倒放松下來。事到如今反正什么也彌補不,還不如等母親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再說,到時候總是有辦法的。
顧錦榮是需要別人哄著的。等他氣消了自己再去哄一哄、哭一哭,也應該能緩和些。
宋妙華看女兒的神情,想了想,還是沒和她說顧德昭從不來看她的事。
過了一會兒,半蓮熬的蟲草乳鴿湯拿上來了,宋妙華接了之后看了許久,問顧瀾說:“蟲草是你帶來的?”
顧瀾點了頭道:“您懷這胎底子弱,需得好好補補�!�
又說:“您如今被奪了勢,但也不是十分要緊。您肚子有父親的孩子,又操持內(nèi)院這么長時間,那些管事也不敢怠慢了。這是我找回事處的管事拿的東西……父親并沒給這些東西,似乎也是不想給您的。倒是紀氏生前紀家送了許多名貴的滋補藥材,都放外院的庫房里沒動,是沒有入府上的冊子的,他正好拿來孝敬您。”
宋姨娘點了頭,回事處的管事一向待她忠心�?戳艘谎壅驹谂缘陌肷彛我棠锖皖櫈懻f:“……你打聽著巧薇的消息,我還是她伺候著最好。”
顧瀾笑著道:“您放心,我明兒就去找隨侍處的管事問一聲�!�
第八十二章
收拾
徐媽媽來找錦朝時,錦朝正由佟媽媽協(xié)助著,清理母親嫁妝里頭的田產(chǎn)房契。
她沒有嫁人,這些自然還輪不到她管,只是顧德昭如今是不會反對自己女兒做任何事的,宋妙華更是困在臨煙榭什么都管不著。錦朝自然把母親的嫁妝接過手管著。
前世母親的嫁妝是宋姨娘收去管了,沒幾年就把油水全部吃到自己腰包里。
錦朝看著佟媽媽送來的東西,不覺有些頭疼。母親這些東西,以后也是分給自己和錦榮的。她出嫁的時候紀家給了許多陪嫁,這些年外祖母又時常補貼,母親的私房那是相當豐厚的。
各處的田莊有十數(shù)個之多,房契除了寶坻的一條街、三河的幾個米鋪、綢緞鋪子,還有開在大興和宛平的成衣鋪、香料鋪、酒樓茶家,幾處宅子。除了這些,還有一個紙坊,兩個酒坊……
光憑著這些東西,每年的進益都是上萬兩銀子!母親除了賞人大方些,別的時候可看不出有如此多嫁妝的!而且估計母親平日也是隨意打理著,商鋪的收益多年沒有變過。
錦朝拿著一疊田莊鋪子下人的賣身契文書,一時陷入了沉寂。
她也真是傻,原來竟然把這些東西白白交給宋姨娘!要是母親的嫁妝當初能為自己傍身,也不至于后來如此落魄,還需要別人的接濟才能活。
錦朝前世管理這些東西的經(jīng)驗不夠,當時她收過母親的嫁妝的時候,早就被宋姨娘里里外外的啃空了,見羅永興管綢緞鋪子好,她就讓羅永平做了大掌柜,也算是救了這些商鋪。
只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羅永平管理絲綢鋪子是不錯,別的東西就欠佳了。
別的不說,單說米鋪,陳米和新米什么時候放好賺利,從江西、湖廣、浙江來的米,怎么定價收購,怎么運糧儲糧,非得要有經(jīng)驗的掌柜才做得好。
錦朝嘆了口氣,她還是得抽空去通州,請教外祖母這些事才行。
正是這個時候,徐媽媽拿了一本冊子進到西次間。
“……您讓把夫人庫房里頭的東西清一遍理了冊子,奴婢前幾日去做了,拿來給您看看�!�
錦朝接過徐媽媽遞上來的冊子打開看。她庫房里頭的東西就多,母親的金銀珠釵這些到不是很多,多的是綢緞瓷器,或者是名家畫作,還有些紫檀或者雞翅木的家具。也都是值錢的東西……
前世她沒看到過母親庫房中的東西。錦朝突然想起來!
那時候紀氏死,她忙著傷心落淚,別的什么都沒注意到。這些庫房的東西是誰收走了?這林林總總的加起來,那也是幾萬兩銀子的!
錦朝問徐媽媽:“這些東西,若是我不清點,父親會過來收嗎?”
徐媽媽搖搖頭道:“老爺?shù)故菑膩聿还芊蛉说臇|西,估計會派了回事處管事過來點了,入前院的庫房吧。等著您出嫁的時候,按理這些全是您的添箱。”
她當年嫁到陳家,抬了一百二十擔嫁妝,妝臺、千工床、朱漆紅櫥都有,但絕對是沒有這些東西的!
那個回事處的孫管事,是宋姨娘的人……
徐媽媽遲疑了一下,和錦朝說:“說到回事處……奴婢倒還有事想和大小姐說。”
錦朝點頭示意徐媽媽說下去。
徐媽媽道:“太夫人常派了人送東西到府上來,有時候不會入夫人的私庫,就直接收到回事處的庫房里,奴婢想著這些東西也該收起來,就去回事處問。里頭的孫管事卻說,府上的東西早已和夫人的東西混了,他也說不出來哪樣是哪樣……奴婢說不如拿了冊子出來對,孫管事卻說冊子已經(jīng)找不到了……”
“……但奴婢在回事處多時,分明看到二小姐來回事處拿了紀家送的藥材走了,孫管事的冊子就放在旁的柜子里,只是不愿理會奴婢罷了。奴婢后來打聽了,那些藥材送到了宋姨娘那里,說是宋姨娘身子虛,要好好的補�!�
錦朝聽了有些氣怒,手中的冊子也合上了。
母親才死了多久,這些管事就敢不把徐媽媽放在眼里了,徐媽媽打著她的旗號去清點母親的東西,他們竟然也敢搪塞她!
母親的滋補藥材,憑什么顧瀾想用就去取了用!宋姨娘害得母親死了,還想用母親留下來的東西,她也不怕吃了遭報應?這孫管事莫不是想著宋姨娘肚子里還有個種,就不把她們放在眼里了吧!
不過想想倒也是,闔府只知道宋姨娘有孕,主中饋都交給了大小姐代做,誰知道宋姨娘是失寵了。這些她原來的走狗,倒還是一門心思討好她!
錦朝倒是笑了:“我倒是想去回事處,看看他們怎么搪塞我的。”
一幫狗仗欺人的奴才,她倒是有好幾筆賬沒和他們算。
她問徐媽媽:“宋姨娘院子里那些人,都分去什么地方了?”
徐媽媽答道:“都是奴婢一手安排的,巧薇分到桐若樓灑掃漿洗,玉香分到羅姨娘屋里伺候,別的三等丫頭和婆子多半分去隨侍處了�!�
錦朝點頭笑道:“您去把玉香找過來吧,我有事吩咐她�!�
母親藥里的大黃,是羅六加的。但是現(xiàn)在想想,那羅六要是沒有上頭人的同意,會膽子這么大?孫管事是宋姨娘的人,前世母親庫房里的東西,是不是也由他給了宋姨娘?
她要是不懲辦了這孫管事,以后還怎么讓這府里的人服她!總要以儆效尤的。
徐媽媽應諾去了,去羅姨娘的靜安居找了玉香過來。
玉香穿著三等丫頭的青布上襦,素白的挑線裙,面色十分憔悴,頭上只飾了一只簡單的木笄。
玉香跪下行了禮文案,錦朝看了她許久,才問:“玉香,靜安居你覺得如何?”
玉香咬了咬嘴唇,眼眶一紅。
她在靜安居怎么討得了好!都是徐媽媽故意把她安排到靜安居的!那靜安居里有一心想討好顧錦朝的羅姨娘,兩個對顧錦朝忠心耿耿的丫頭,還有受了錦朝恩惠的馬房的婆子!
這些人都知道宋姨娘和顧錦朝的恩怨,又知道她是宋姨娘的心腹之一,怎么可能對她好!
去靜安居的第一日,她就被安排睡在最狹小潮濕的下房,她的首飾全被那兩個馬房的婆子拿走了,說這是她孝敬的。院子分明是馬房的婆子打掃,卻全部推給她做,要是她沒做好,羅姨娘身邊的晴衣、秋葵還要訓斥她,說是她的錯。
這樣的欺辱也就罷了,羅姨娘說想喝燕麥乳粥,讓人買了皮燕麥回來,要她一粒粒地把燕麥都剝出來!兩只手都剝得見血了才剝了小半袋,熬了粥端到姨娘面前,她又突然不想吃了,隨手遞給旁邊伺候的婆子喝。她眼睜睜看著婆子喝燕麥乳粥,自己忙活了一整天,卻連水都沒有喝一口。
這樣折騰下來,沒幾天她就耗不住了。
玉香不說話,顧錦朝自然也什么都明白,她要是能在靜安居呆得舒服就怪了!
錦朝對她道:“你原是伺候宋姨娘的二等丫頭,本不該做三等丫頭的活計。到如今這地步,你心里應該明白,這不過是跟錯了主子的事。現(xiàn)在想改還是來得及的……我會讓你做一件事,你要是愿意,我就重新分你去隨侍處,另還給你二等丫頭的差事還有五十兩銀子,你愿意做嗎?”
玉香又疲憊又茫然,原先她是宋姨娘的心腹,誰敢欺辱她?現(xiàn)在羅姨娘院子里七八歲的小丫頭都敢隨意使喚她,她們知道沒有人會為她說話的。她本也是忠心護主的丫頭……只是如今宋姨娘護不了她了,她總要活下去。
人總是會變的,她想自己活得更好,想離開靜安居那個鬼地方!
只是對不起宋姨娘了……她心里有些愧疚,不過瞬息又沒有了。
這也不算什么,宋姨娘待巧薇可比待她好多了。宋姨娘有什么危險的事,可都是交給自己去做的,她從來都不會叫巧薇去。
玉香小聲問道:“只要大小姐能讓奴婢離開靜安居,奴婢定聽從于大小姐!不知道大小姐想讓我做什么……”
錦朝笑笑:“徐媽媽,我先往回事處去,你去找薛十六,讓他帶了護院立刻就過去�!�
徐媽媽看了一眼玉香,明白大小姐想做什么,笑著應諾去了。
錦朝淡淡地問她:“夫人還沒死的時候,你在怪柳林里和羅六相會,是不是謀劃著在夫人的藥里動手腳。在藥里加大黃,這大黃又是怎么來的,是宋姨娘給的,還是羅六弄來的�;蛘呤怯惺裁慈藥土_姨娘……你可要一一說清楚�!�
玉香有些驚愕,大小姐竟然知道大黃的事!不過如今她既然已經(jīng)打算幫助大小姐,自然不會再隱瞞。
玉香想了想,向顧錦朝道:“大小姐猜得對,奴婢那個時候是奉了宋姨娘的命,和羅六說大黃的事。不過大黃并非宋姨娘拿出的,羅六平時又不出府,肯定弄不了大黃。奴婢估計是別人做的……只是奴婢也不知道此人是誰,羅六膽子丁點大,可不敢害夫人……說到底,奴婢和羅六都是奴才,做不了這事的!”
錦朝心中一動,果然如此!大黃的事并不止宋姨娘和羅六勾結(jié)這么簡單。
那回事處的孫管事,應該才是真正和宋姨娘勾結(jié)的人。前世兩人不僅密謀著害了母親,還在母親死后,把母親私庫的東西全部私吞了,一點都沒有留下。這一世也是如此,不僅害母親,還想吞了母親留在外院的東西!
錦朝想到這里,覺得心中異常的憤怒,但是她面色卻十分平靜,淡淡對玉香道:“既然如此,你和我一起去回事處吧……總要找人算賬的。”
第八十三章
找茬
錦朝帶著玉香和青蒲去了回事處,說要找羅六。
羅六聽聞夫人逝世,已是十分惶恐。他心虛著,以為紀氏的死是因為換藥的緣故,這段時候一直提心吊膽,睡覺都睡不踏實。見到大小姐親自來找,羅六嚇得跪在地上發(fā)抖,話都不敢說。
錦朝一邊喝茶一邊吩咐孫管事:“……前幾月的時候,羅六曾偷偷摸到內(nèi)院里,戲弄了內(nèi)院的一個丫頭,這丫頭自己悶了幾個月,才哭哭啼啼來找我告狀的。我聽著實在覺得生氣,羅六是留不得的,管事還是給他一頓板子,打出府去吧!”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狼狽不堪的羅六。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先不提大黃的事,免得引起孫管事的警覺,等她把羅六的話套出來,可直接發(fā)落了孫管事。說是羅六調(diào)戲了丫頭,她就能找一個突破口把羅六和孫管事都拖下水。
孫管事面上依舊笑瞇瞇的:“大小姐……羅六在我手下做了數(shù)十年了,他的秉性本純,這事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敢問那被戲弄的丫頭是誰?又是何時何地發(fā)現(xiàn)的?大小姐又是如何知道,可是那丫頭給您告了狀�!�
他心里對顧錦朝有些不屑,顧大小姐是個什么樣的人大家都知道。今日來指責羅六,不過是來鬧騰的,難不成單憑丫頭的幾句話就能動了羅六?等日后宋姨娘的孩子出世了,扶正成了主母,那時候還有她顧大小姐什么事!
他只當顧錦朝不懂事一樣對待:“……這丫頭如今在何處,大小姐也讓我見見,免得平白冤枉了羅六不是�!�
羅六忙點頭道:“大小姐可要信奴才,奴才沒有進內(nèi)院戲弄過丫頭!”
錦朝看了他一眼,并不說什么。而是點頭道:“那丫頭就在門外,她可是不敢見羅六了,管事要見,出門看看便是�!绷_六肯定一眼就能認出玉香,但是孫管事在外院,他不可能見過宋姨娘的二等丫頭。
孫管事朝門外看了一眼,很快出去了一趟。外面果然有個丫頭等著,看衣著并不是什么受寵的丫頭,由大小姐身邊的丫頭采芙陪著。
玉香向?qū)O管事行了禮,孫管事頷首,問她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香便按照顧錦朝說的,哭哭啼啼地跟孫管事說了羅六是如何調(diào)戲她的:“……奴婢在垂花門旁的院子里當差,羅六那日從垂花門旁的怪柳林里出來,戲弄了奴婢。奴婢……覺得污了自己的名聲,許久都沒說。只是一直心中不安,終于忍不住了才說到大小姐那里……”
孫管事面色微變,羅六幾月前確實出入過內(nèi)院,還是在怪柳林附近,這倒是有幾分可信……但羅六看上去老實本分,竟然也會做這種事?
孫管事寒著一張臉。
不管怎么說,孫管事肯定是要保羅六的,羅六是為他做事的人。
孫管事問了玉香進來,顧錦朝抬頭含笑看著他。
孫管事立刻拱手道:“您看這事鬧得……要不我打羅六一頓,再罰兩個月的月例。也算是為您懲戒他了,他日后定是不敢再犯的�!�
羅六一聽,忙哭喊道:“孫管事,您可別信那丫頭的話,我真是無辜的……”
錦朝悠悠道:“那丫頭說在怪柳林附近被你輕薄,時辰地點都清清楚楚,要是你沒輕薄丫頭,你去怪柳林做什么?難不成是去和別人密謀著要做什么了?”
孫管事聽了顧錦朝的話,更怕她會繼續(xù)說下去。咬咬牙上前,立刻狠狠踢了羅六一腳道:“狗東西,你還敢辯解!”
羅六嚇得渾身發(fā)抖,一踢就撲在地上,孫管事又上來補了好幾腳:“你竟然干出這樣丟臉的事,簡直丟了我的臉,還要大小姐來說你!”
羅六疼得不停呻l吟,在地上縮成一團躲避孫管事的拳腳。
錦朝看著便笑笑:“既然管事認定了這事,那就把羅六拉出去亂棍打死吧,免得以后府里沒個規(guī)矩,得以儆效尤才行。”
孫管事頓時愣住了,這顧大小姐有這么狠?
羅六卻嚇得翻身坐起,連忙磕頭求饒:“大小姐饒命�。∥摇艺娴臎]做過��!我去內(nèi)院,根本不是想去調(diào)戲丫頭的,給我?guī)讉膽我也不敢啊!”
孫管事更急,上來就扇嘴巴子斥他:“胡言亂語,你給我閉嘴!”
羅六不明白他為何就翻臉了,他已經(jīng)被顧錦朝的話嚇住了。
錦朝擱下茶杯道:“你倒也不用急,我并不是就想置你于死地的。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你也是明白的。你犯了這樣的事,除非你做了什么事抵了自己的過錯,我才能饒了你不是……”
羅六茫然了一瞬,他不懂顧錦朝是什么意思。
顧錦朝端起茶悠悠地喝了一口,說道:“你說你是冤枉的,我也是信你的……那丫頭許是把你的事弄錯了,你只要說是為什么進的內(nèi)院,或者是誰讓你去的,找人來對證了,就能洗脫你的罪名了。不然我可是幫不了你的。”
羅六聽了顧錦朝的話,似乎有些明白過來了,大小姐根本不是因為丫頭被調(diào)戲來找他的。她那是發(fā)現(xiàn)了大黃之事的內(nèi)幕,想來找主謀的!
孫管事面色微變道:“大小姐這話是想說有人指使羅六進內(nèi)院了?羅六是回事處的人,大小姐豈非在指我的不是?”
錦朝笑著挑開茶水上的茶沫,道:“看孫管事急的,我又沒說是你指使的,你急個什么勁兒呢。孫管事這樣激動,我說不定會覺得你心虛啊�!�
羅六有些猶豫,看了一眼孫管事,卻發(fā)現(xiàn)他正狠狠地盯著自己,頓時禁了聲不敢說話。
得罪大小姐不可怕,大小姐不過是個虛架子。他被大小姐這樣說,孫管事說不定還能救他一命。要是得罪了孫管事,那他才算是真的沒命了……
羅六小聲地道:“大……大小姐,奴才、奴才確實是戲弄了丫頭幾句。但沒有動手,大小姐可以定要寬恕奴才啊!”
孫管事也笑:“不過是言語戲弄丫頭幾句,大小姐要是如此就苛刻到打死下人。說出去于情于理也是不好的。倒不如奴才來打他一頓……”
錦朝挑了挑眉,這樣羅六都能認下來,可見孫管事平日的手段有多狠了!
她凝望這孫管事,定定地笑道:“孫管事插什么話,我還有話要找你問呢。徐媽媽昨日過來問紀家送來的東西,你說東西早弄混了,冊子也丟了。你平日做事就這么糊涂,這也能弄錯了?”
孫管事一聽竟然是這事,便道:“大小姐這話是什么意思!東西確實是弄混了,我不能辨認才這樣說的。這也并非是我在記錄的,您不能賴到我頭上……大小姐這樣的主中饋,說到老爺那里去,您可是討不了好的!”
他這次明白過來,顧錦朝這哪里是想追究羅六的事。分明是想來算賬,論他的錯處的!
顧錦朝這樣實在是胡鬧!宋姨娘身懷有孕,她行事就該躲避些,這樣的囂張�?峙氯蘸笠彩莻受欺壓的!
他心中正不屑著,就聽到外面喧嘩。似乎是有人正往回事處闖,還有小廝說話的聲音:“……這是回事處,怎么各位帶著刀往里面去……你們站住,誰準你們來的!”
隨后又傳來薛十六冷冷的聲音:“是大小姐吩咐的,滾開!”
原來是徐媽媽帶著薛十六來了!
錦朝聽到薛十六的聲音,便說道:“薛護院既然來了,不妨帶著人進來吧。這里有小廝不守規(guī)矩,我正想您把他亂棍打死,拖去亂墳崗呢!”
羅六和孫管事均變了臉色,顧大小姐竟然是帶著紀氏生前那隊護院來的!
她到底是想干什么!難不成真想把羅六打死?
薛十六帶頭走進來,腰間還別著一把刀。他長得人高馬大,手如蒲扇般,羅六一看嚇得腿都軟了……誰不知道薛十六是紀氏從通州的薛家武館帶出來的!顧家?guī)讉護衛(wèi)都打不過他一個!
薛十六沉聲問道:“大小姐說的可是這個奴才?”他手指向羅六,好像就等著顧錦朝一聲是,立刻就撲上去打死羅六一樣。
羅六驚恐地看了一眼薛十六,突然抱著孫管事的腿哭道:“孫管事,您可要救我�。∥也幌氡淮蛩�!”
孫管事面色陰沉地看著顧錦朝,過了好久才淡淡地道:“大小姐,如今宋姨娘正是有孕的時候,您這樣行徑,豈不是要擾了姨娘和老爺?shù)男袕�。您可得好好想想�!彼刖骖欏\朝,她要是個聰明的,就知道不該動宋姨娘的人!
錦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你還指望著宋姨娘替你撐腰不成?現(xiàn)在顧家哪里還有她宋姨娘說話的余地,孫管事也太不會審視奪度了。既然如此,我也不阻攔你,你現(xiàn)在就派人去臨煙榭說一聲,看宋妙華敢不敢說半個字!”
孫管事心里一跳,她這是什么意思?宋姨娘雖然被罰……但是她有孕,那可是前途無限的!
他不語許久,才叫了一個小廝去臨煙榭通傳宋姨娘。
顧錦朝慢慢喝著茶,去臨煙榭的小廝很快就回來了,面色驚恐地和孫管事說:“……臨煙榭外面有婆子守著,根本進不去。我在旁看了一眼,里面竟然只有兩個小丫頭在,也不見人伺候,奴才看都沒看到宋姨娘……”
第八十四章
懲罰
孫管事面色大變!不可能啊,宋姨娘不是才身懷有孕,怎么會被看管起來,還沒有人伺候!
錦朝淡淡地道:“孫管事可能不知道吧,母親并非簡單的自縊,是宋姨娘害死了我母親,被父親禁足了。別說她現(xiàn)在懷著孩子……就是她真的把孩子生下來,那也是不能翻身的�!�
這事孫管事自然不知道!但他也拿不準是不是顧錦朝隨口說的。
但是羅六聽了是真的怕了,又看到薛十六正虎視眈眈看著他,嚇得忙爬到錦朝面前,一邊磕頭一邊說:“大小姐,我說了!我都說!去內(nèi)院不是我想去調(diào)戲丫頭,是有人指使我去的!您可一定要饒了我啊,不要讓薛十六打死我啊!”
被這么一嚇,羅六終于松口了!
錦朝繼續(xù)問他:“是誰指使的?他想讓你去內(nèi)院干什么,你一五一十給我好好說清楚�!�
孫管事聽了就想撲上來捂住羅六的嘴,卻牢牢被薛十六和另一個護院按住,他不停地掙扎,威脅羅六:“……你什么都不準說,你不想活了!”
羅六瑟縮了一下,又飛快道:“是孫管事指使的!宋姨娘想害夫人,就派了自己的丫頭玉香在怪柳林和我見面,要我傳消息給孫管事,在夫人的藥里添加大黃!奴才總共去了四次,孫管事前前后后在夫人的藥里加了大半年大黃……奴才原本也是不忍的,這都是孫管事威脅的……”
孫管事聽得目瞪口呆,這狗東西竟然真的全說了!他全說了!
羅六還沒說完,他繼續(xù)道:“大小姐說夫人冊子的事,其實夫人的東西都是另外收起來的,冊子也還在。是孫管事想……”
錦朝卻接到:“孫管事想私吞了母親的東西,才對徐媽媽謊稱東西弄混的,是不是?”
羅六有些茫然,孫管事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明著吞府里的東西。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顧錦朝的意思,忙應承著點頭:“就是如此!孫管事想私吞夫人的東西,才說自己把東西弄混的!”
孫管事聽得額頭青筋都跳出來,夫人的藥他是動過手腳,但是這事是顧錦朝有心要污蔑他!
孫管事怒斥:“羅六,你狗膽子可夠大的!”他又向錦朝道,“大小姐,您這樣歪曲事實,我從來沒想過私吞府里的東西!您可要講道理!”
錦朝點點頭道:“和講道理的人自然要講道理,孫管事都不講了,我又能說什么呢。母親的東西你敢收起來給宋姨娘,還對徐媽媽說找不到了。要不是我看著,是不是母親私庫的東西你都想吞了?討好人也不是這樣討好的!你要是不惹惱了我,我怎么會不和你講道理呢!”
“便是我和你講道理,你覺得你能討得著好嗎!勾結(jié)姨娘陷害主母,夠你死好幾次了!”
孫管事聽了她這番話,臉色蒼白。顧錦朝說得很對,光是陷害主母這一條,他就該死了,再加上私吞府中的東西,幾條命都不夠他花的!
他不甘地說:“大小姐就算要定我的罪,那也要通過老爺,我是回事處的管事,可不能憑大小姐一句話就論了罪!如此冤屈,我是不會認的!”
誰管他認不認!
錦朝淡淡說道:“薛護院,孫管事勾結(jié)姨娘陷害主母,又監(jiān)守自盜,實在是品行低劣,你現(xiàn)在就綁了他,打斷他的腿,什么都不準要,給我扔出去!”薛十六應了是就動手去綁孫管事,孫管事拳打腳踢,不住地喊著放手。旁又來一個護院,兩人三兩下揪住孫管事抬了出去,羅六見這架勢,嚇得不住在地上發(fā)抖。
錦朝看向羅六,問他:“你想不想活命?”
羅六十分懼怕,臉色蒼白如紙:“大……大小姐,我都按照您說的做了,您可不能再殺我了。”
“我不殺你�!卞\朝倒是對他笑了笑,又道:“你把主使的人說出來了,算是有功的。我不僅饒你不死,還包你一百兩銀子讓你離開顧家。但你也看到孫管事的下場了,我可以保證,你要是不聽我的話,必定比他的下場慘烈百倍�!�
羅六急忙點頭:“這是自然,大小姐說什么,我肯定照做!”
錦朝笑了笑,“這樣最好。你只管把和我說的話和老爺重復一遍就行了,我會找人幫你作證的�!彼辛诵鞁寢屵M來,讓她帶羅六和玉香去找父親,把孫管事和宋姨娘的事說清楚。這下有兩個人證在,可謂是證據(jù)確鑿了。
徐媽媽應諾去了。
顧德昭正在書房里抄經(jīng)書,紀氏的死他心中有愧,這些天連羅姨娘那里都不去了,一個人在書房里抄《大悲心陀羅尼經(jīng)》。前些日子他還在慈光寺捐了一千兩銀子,要為紀氏拓印經(jīng)書,立功德碑。
正抄完一卷,水瑩前來敲門:“老爺,徐媽媽要見您�!�
顧德昭一聽是徐媽媽,忙讓水瑩請進來。
徐媽媽進來,身后卻還跟著一個小廝一個丫頭。
徐媽媽行了禮道:“老爺萬安,奴婢是來向您說明一事的。此事事關夫人,還請老爺聽我細說�!�
顧德昭道:“徐媽媽有話直說便是,可是湘君的喪事有問題?”
徐媽媽搖頭道:“卻也不是如此……今兒大小姐去回事處清點夫人的東西,那孫管事非說夫人的東西已經(jīng)和府上的弄混了,不愿給大小姐。許是看著大小姐失恃,才這樣輕慢大小姐。大小姐正無奈氣急,旁正有一個羅六來同大小姐說話,說他知道孫管事一些事,要告訴大小姐�!�
羅六連忙跪下道:“老爺,奴才就是羅六。”
顧德昭聽到孫管事輕慢朝姐兒,已經(jīng)有些氣怒了。紀氏才死多久,這些管事就敢欺負朝姐兒!當他是死的不成!還敢藏了紀氏的東西不給朝姐兒!
他壓了怒火,問羅六:“你和朝姐兒說了什么?”
羅六忙道:“夫人逝了這些日子,羅六實在是心中惶恐不安,私以為夫人死得實在不尋常!奴才曾看到過宋姨娘身邊的丫頭玉香來找孫管事,給孫管事一些東西,要他加到夫人的藥中去……奴才管夫人的藥,后來才知道那東西竟然是大黃!宋姨娘竟然一直和孫管事密謀著,要害夫人性命……”
“夫人死后,奴才一直覺得心中有愧!這事若是不說,奴才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今兒大小姐來,奴才才斗膽稟了大小姐……大小姐原來也知道此事,卻不想還有孫管事勾結(jié)其中。還請老爺明察,還夫人一個公道�!�
玉香行禮道:“奴婢便是玉香,羅六說的話確實屬實……奴婢原先在宋姨娘那里當差的,見了宋姨娘不少的事情,只是當時奴婢受制于宋姨娘,不敢把這些說出來。姨娘陷害夫人,奴婢也是萬分的震驚,除了陷害夫人,姨娘還做了許多的事。細數(shù)起來真是不堪入目,往老爺聽奴婢一一細稟……”
顧德昭聽了玉香的話,心中異常的憤怒。
他當時聽宋姨娘說大黃的事,覺得是紀氏想要爭寵……
朝姐兒和他說大黃的事,他只是以為宋姨娘和小廝勾結(jié),沒想到,她竟然是勾結(jié)了外院的管事,想謀害湘君,除此之外,她竟然還做了這么多的事!挑撥朝姐兒和榮哥兒的關系,抹黑朝姐兒的名聲。她竟然如此惡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這些,當他是死的嗎!
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久才咬著牙道:“孫管事呢!把他給我找過來!”
徐媽媽說道:“老爺,孫管事已經(jīng)被大小姐下令,打了一頓扔出去了�!蓖庠旱墓苁乱话銢]有簽賣身契,他們是不能定管事的生死的,這已經(jīng)是最重的懲罰了。
顧德昭喘了口氣,厲聲說:“找回來,給我打斷他的腿!我看他以后怎么活!”
徐媽媽頓了頓,輕聲道:“大小姐也是這么說的。”
顧德昭聽了抿嘴嘴唇,似乎十分著急,在房里轉(zhuǎn)了幾圈,壓制不住心里的怒火。
徐媽媽見顧德昭如此樣子,又說:“還有一事奴婢要稟了老爺,二小姐來和我說,想找原來伺候宋姨娘的丫頭回去……現(xiàn)在的兩個丫頭,宋姨娘似乎不是很滿意。”
顧德昭聽了緊閉眼,隨即怒道:“她還想要原來的丫頭!一個都不準給,全都是一幫愛嚼舌根的下賤東西!她要是還鬧著要下人,把剩下的兩個也給我趕了!等生了孩子,給我送到尼姑庵去!別讓她再呆在顧家!”
他喘了幾口氣,又說:“不準顧瀾去看她母親!讓她給我好好在書房里練字!她要是再敢去看,也一并打斷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