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還想說什么,卻聽到陳三爺一句微有倦意的話:“……你先下去吧�!�
陳三爺確實脾氣很好,幾乎從來不會發(fā)火。但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也在于此,做什么事都無聲無息的。上次有個幕僚偷偷和睿親王府的人聯(lián)系,出賣陳三爺?shù)南�。他知道后什么都沒說,僅是將茶杯反扣在桌上,然后送了這個幕僚出府。后來這個幕僚客死他鄉(xiāng),死前還因為偷盜被人毒打。
陳義在外面等他,看到江嚴(yán)出來忙急急地迎上來,江嚴(yán)搖頭不語。
江嚴(yán)走后,陳三爺靠在了東坡椅上。
他也覺得自己有些荒唐。
實在是不應(yīng)該啊。
他有些自嘲,沒想到自己也能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這原本是他最看不起的一種人。
他一向喜歡權(quán)力,覺得自己面上再怎么溫和,骨子里也該是個冷漠無情的人。
顧錦朝應(yīng)該很贊同這話的,她每次見到自己都有些害怕,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權(quán)勢。她對他的反應(yīng)也很奇怪,意外的容忍。
陳彥允原先兩次見她,卻也不過是憐惜。如果和這個小丫頭越是接觸,倒還真是越喜歡她了。明明一張絕艷的臉,她卻好像嫌棄一樣不在意,性子沉靜卻很有趣。
想到她盯著自己,像是驚訝又像是責(zé)備的神情,陳彥允不由得笑起來。
他想護著她,把她納入自己麾下,或者經(jīng)�?吹剿�
她也應(yīng)該是喜歡自己的吧,還特意送他糖食。那顧家外院廂房數(shù)間,她偏偏闖進(jìn)了自己那間房……陳三爺愿意相信這些事,覺得這小丫頭對自己還是有些特別的。
他做這些事就是本能地想護著她,做完之后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卻沒有想反悔的念頭。如今想到顧家那家子人,想到他自己的事,他心里就有一個很奇異、卻非常好的想法。
不如讓顧錦朝嫁給他好了!她就由自己護著,誰都欺負(fù)不了。他也很喜歡她,偶爾欺負(fù)她也甚是好玩,只要不過頭了就好。以后有他做靠山,顧錦朝肯定能在顧家橫著走都沒人敢攔了。錦朝的性子太靜了,她這樣的年紀(jì),本該更活潑一點才對。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一樣,敢伸手去摘蓮蓬,恐嚇自己的丫頭,說要把她賣到山溝里去當(dāng)童養(yǎng)媳。
陳彥允很愿意去做這件事,他想娶她!
但這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顧錦朝的家世和他相差太遠(yuǎn),就算有他相勸,陳老夫人又是個通情達(dá)理的,也不會嫌棄顧錦朝什么。但是陳二爺卻是個麻煩,顧家的背景也很麻煩。
原本他要娶親,也應(yīng)該是家世一等一的女子,才不至于對他的仕途有影響。而顧家也算是長興候勢力的人,他要是想娶顧錦朝,不將這些事謀劃好了,恐怕會后患無窮。
怎么消除張居廉的戒心,沒有人比他更懂了。等他把這些都謀劃好了,再去找顧錦朝把這事告訴她吧。她應(yīng)該不會不答應(yīng)吧……
陳彥允想到這里心里有些猶豫,他畢竟不年輕了。
要是顧錦朝嫌棄他年紀(jì)大呢?
自己竟然患得患失起來。
陳三爺往后仰躺閉上眼,嘴角卻微笑起來。錦朝聽到自己提親,應(yīng)該會很錯愕呢?
這些事顧錦朝還不知道,她第二天收到一幅字,一看就是陳三爺?shù)墓P跡,寫的是首詠竹的詞。她看到卷軸上還蓋著陳三爺那枚‘九衡’的印章,就細(xì)細(xì)讀了好幾遍。覺得十分驚艷,陳三爺寫竹林說‘風(fēng)動竹響,愈喧愈靜’。她十分喜歡,覺得寫得很好。自己也寫了這幾個字裱在書房里。
海棠花一開過,就到了除服的時候。四房的人齊哀期服滿,府里舉行了除服的祭禮,在家設(shè)靈位供奉。本來還要去適安西翠山祭拜的,馮氏覺得不妥,跟顧錦朝說:“既不是服斬哀,大不必這么隆重。何況府里不久又有喜事,憐姐兒不久就要嫁進(jìn)姚家了。怕沖撞了神靈就不好了,不如祖母來安排著……”她親自布置了素齋送去各房。
顧錦朝沒有說什么,只在小佛堂里為母親誦念了一天的經(jīng)文。
姚平卻很快從王玄范那里知道了陳三爺準(zhǔn)備娶顧憐的事,他大為吃驚。
“……怎么偏偏就看上她了!”姚平覺得顧憐有些高攀了陳三爺。他在書房里團團轉(zhuǎn),想這件事該怎么辦才好。陳三爺是肯定得罪不得的,他如今可是張居廉前頭的紅人。他的勢力隱隱被架空了。他念頭幾轉(zhuǎn),覺得不過是個女子而已,先去退了親再說!免得沖撞了。
他立刻找了姚夫人過來。
姚夫人聽后十分震驚:“顧四小姐原本是咱們文秀先看上的,我們都覺得顧家有些高攀了,怎么會讓陳大人看上了……”
姚平不耐煩道:“你先把親事退了再說!還要對人家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免得顧家以后揚眉吐氣了給咱們難看�?啥ㄒ[隱透出另有高枝的意思�!�
這些姚夫人都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兒子。于是回去找了姚文秀過來說話,告訴他這門親事可能成不了了。
姚文秀哦了一聲,卻不顯得十分傷心,還有些心不在焉的。
姚夫人也沒有在意,匆匆去了顧家。
第一百八十七章
退親
顧錦朝在倒座房里伺候她那些茶花,選了春日開花的品種出來,給父親那里送了去。她又指了盆白粉雙色的山茶,吩咐青蒲:“中午去祖母那里請安,把這盆茶花搬上。”
前幾日馮氏正式請了媒人去通州徐家請期,把親迎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八。這些日子馮氏就常找她過去說話,多半是叮囑徐靜宜嫁過來之后的事。她還找過父親過去商量聘禮。
徐媽媽私下和她說:“太夫人說,續(xù)弦的聘禮也不宜太多了。府上畢竟馬上又要有一門親事了,還要準(zhǔn)備著給憐四小姐的嫁妝,就準(zhǔn)備二十擔(dān)的聘禮即可……”馮氏很看重顧憐的親事,生怕兩門親事有了沖撞,父親這邊都壓制著。
畢竟顧德昭和徐靜宜定親的事還膈應(yīng)著馮氏,她又一心盼著顧憐能讓顧家揚眉吐氣。
顧錦朝就和徐媽媽說:“聘禮太少了恐怕會讓徐家覺得咱們不尊重,您去和父親說一聲,就算僅僅有二十擔(dān),那每擔(dān)上的東西都要考究好,一定不能怠慢了人家。他要是沒錢,就從我這兒支�!�
徐媽媽去和顧德昭說了,顧德昭隨即就過來找她。
他眼下青黑,這些天應(yīng)該沒怎么睡好�!啊赣H怎么從你這兒支銀子!”他很堅決,“你的銀子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以后都是你的嫁妝。父親就是再困苦,都不可能動你的東西�!�
錦朝反問他:“那您打算怎么辦,您現(xiàn)在收益都在祖母手里吧?手頭最多就千余兩銀子,置辦兩尊上好的玉佛都不夠,還要用金如意壓箱呢。你要去找祖母說項嗎?”
長女對他的賬務(wù)還是很清楚的,顧德昭紅了臉,說:“你祖母也難,這么一大家子人都指著你二伯和我們這房的收益吃飯。不如我賣了良鄉(xiāng)那邊的一個小田莊湊銀子,那田莊收益又不佳……”
錦朝笑道:“二伯的俸祿?二伯一月二十四石,祿鈔一百貫,養(yǎng)活二房都勉強。眼看著憐姐兒要成親了,祖母手頭的銀錢都用在給憐姐兒置辦嫁妝上了�!彼氲缴洗螣o意聽到馮氏和二伯父說話。
“……二伯父說咱們這一支進(jìn)來后,開銷多了許多。但光您手頭的收益,每月都是兩千多兩銀子,這些錢可都在祖母那里,咱們四房的人,汐姐兒、漪姐兒,哪個不是十分儉省的。能有多大的開銷?眼下僅是那些銀錢置辦聘禮,就拿不出來了?”錦朝笑了笑。
顧德昭聽到錦朝這么說就沉默了。他一向在錦朝面前維護馮氏,不想錦朝和馮氏的關(guān)系不好。但是馮氏有時候確實偏心,最好的東西總是二房的,因為有個官位更高的顧德元,還有能嫁入閣老家做兒媳的顧憐,甚至馮氏對顧錦瀟的期待也是最大的。
顧德昭問錦朝:“你二伯父說過那樣的話?”
錦朝卻只說:“我也不想管您,但總不能讓人家徐家臉面無光吧,您想了法子解決這事。不過田產(chǎn)、房契的東西是在您手上,輕易動不得的�!备赣H手頭有這些東西才有說話的底氣。
顧德昭就去找馮氏談話。
馮氏那天動了很大的氣,十分激動:“我這怎么是偏心你二哥呢。你想想,憐姐兒嫁去姚家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以后姚家待咱們也好,受益的可是咱們顧家一大家的人,你可不能目光短淺!”
顧德昭道:“您說的我都明白,那些收益交到您手上,我可曾說過半句話。您要給憐姐兒置辦嫁妝可以的,但是給徐家的聘禮也不能太少了,您要是覺得錢不夠,不如我賣了要留給朝姐兒的東西,先給憐姐兒做嫁妝!”
馮氏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賣了給朝姐兒的東西,給憐姐兒添箱。
這話傳出去怎么聽!
馮氏冷冷地道:“徐家小姐還沒嫁進(jìn)來,你心里就已經(jīng)向著她了,生怕我在聘禮上委屈了她,你眼里還有我這個母親嗎?”想到顧德昭和徐靜宜的事,馮氏就氣得肝痛!
這兩人背著她把親事都定下了,她只能把程寶芝送回江西,不然這些聘禮怎么落得到外人手上。
以后徐靜宜嫁進(jìn)來了,也不知道服不服她管教!
顧德昭猶豫片刻,才說:“我心里自然是有您的,只怕您心里沒有我而已�!�
他說完就出了東跨院。
馮氏生了半天的氣,才把二夫人又叫過來商量,將給徐家的二十擔(dān)聘禮改成了三十擔(dān)。
事情定下后,她許久沒和顧德昭說話,直到聘禮送過去,馮氏心里才漸漸好過起來。前不久姚夫人還特地為了顧憐的親事來了一趟,雖說親事延遲了,但待她卻更尊敬柔和了,馮氏見了姚夫人之后心里舒暢不少,四房的這些小事她就不怎么放在眼里了。
也不知道徐靜宜進(jìn)門后是個什么場景……
錦朝停下剪花枝的剪刀,徐靜宜的性子是沒話說的,也不會虧待了她們,又是個很有主意的人,她不用擔(dān)心以后四房沒人照看了。
錦朝嘆了口氣,把剪刀放在了黑漆大方盤上。
吃過了午飯,她帶著茶花去馮氏那里。
結(jié)果剛走到路上,就看到佟媽媽疾步朝她走來,似乎正要回妍繡堂的樣子。她行了禮向錦朝低聲道:“……小姐,出大事了!”又和她耳語了一番。
錦朝聽后十分震驚,連忙往東跨院去。
宴息處里氣氛不好,馮氏握緊手中的茶杯,剛才差點一不小心摔了。
她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聲音冰寒:“姚夫人,這事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姚夫人穿著件銀紅色刻絲斕邊褙子,戴著對葫蘆金簪,白凈豐腴,顴骨微高。姚夫人是不太看得起顧家的,一向都是盛氣凌人的。如今卻要對馮氏笑笑,柔聲說:“老夫人,您可別生氣!這退親的事啊都要怪我們,是我們考慮不周。誰知道文秀那孩子又看上別家姑娘了呢……”
馮氏只覺得額頭抽抽,一陣陣的犯惡心。
她滿心的怒火,對著姚夫人卻根本發(fā)不出來。姚夫人是什么身份,有得她發(fā)火的?
但是這樣的親事就作罷了,馮氏簡直就想跳起來指著姚夫人罵。
這叫什么事��!
看上顧憐也是姚文秀說的,看不上也是他說的,有這樣的嗎!
他姚家還是書香世家,定下的親事就以孩子看上別人為由推脫?說出去不怕別人笑掉大牙啊!
她給憐姐兒準(zhǔn)備了這么多嫁妝算什么,憐姐兒平白被人退親,這事怎么說得過去!
馮氏只能咬著牙說:“姚夫人,話還請您說明白了。原先說親事延遲,咱們家也認(rèn)了,但是你現(xiàn)在直接來退親,就太說不過去了吧!這事傳出去,可對咱們兩家的聲譽都有影響。”
煮熟的鴨子都能飛,馮氏嘔都要嘔死了。
姚夫人早料到馮氏會不甘愿,她這兒要不把事情擺明了說,恐怕馮氏不會作罷。
姚夫人就道:“此事實在太大,老夫人您先屏退左右,我們再詳說此事�!�
馮氏閉了閉眼冷靜片刻,才揮手讓宴息處的人退下去。
姚夫人坐到她身邊來,以手掩唇,小聲對馮氏耳語:“……這事牽扯太大!咱們家老爺也只對我透了個風(fēng)聲。老夫人可知道宛平陳家,陳三爺?”
馮氏點了點頭,陳三爺陳彥允的名號誰能不知道!
姚夫人接著柔聲道:“你們家憐姐兒,可是個有福氣的,竟然被陳大人瞧上了……”
馮氏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看著姚夫人,姚夫人就又加了句:“老夫人您別驚訝,此事千真萬確。”
馮氏震驚得差點下巴都掉下來。這事也太荒唐的,陳大人……怎么看得上顧憐!
那可是戶部尚書,堂堂的東閣大學(xué)士!
馮氏有點手抖。
要是顧憐能嫁給陳三爺,就算只是續(xù)弦,那也是她們祖上冒青煙的幸事。
難道是姚夫人說謊,就是為了推脫和憐姐兒的親事?
馮氏看著姚夫人的樣子,覺得這個想法是不可能的。姚夫人可從來沒有對她這么尊敬過!
馮氏越想越覺得這事有跡可循。陳三爺明明不認(rèn)識她們,上次去寶相寺卻接了她們的食盒……他還借由顧德昭,親自到顧家來吃晚膳。如果不是有心思,這些事又何必呢!
馮氏過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立刻吩咐婆子去把二夫人、五夫人都找過來。她心里十分激動,這事一定要趁早辦好,憐姐兒要是能嫁給陳三爺,那姚文秀算什么東西!
……
顧錦朝到東跨院的時候,看到二夫人、五夫人都過來了,姚夫人卻被請到了花廳里喝茶。
小丫頭給她端了杌子過來:“二小姐您稍坐,太夫人一會兒就說完了�!�
顧錦朝坐在廡廊下面,看到緊閉的西次間槅扇,心里卻很疑惑。
佟媽媽說,姚夫人這是過來退親的。姚家要退親,對于一直盼望兩家親事的馮氏來說,無疑是個很大的打擊,但是馮氏把兩個兒媳叫去密談的反應(yīng),實在不像是憤怒的樣子。
顧錦朝看了一眼外面站著的姚家丫頭婆子,一改抬頭挺胸的高傲之態(tài),顯得十分低順。
……這事肯定有地方不對。
第一百八十八章
勸說
姚家退親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顧家。
一時間服侍馮氏的丫頭人人自危。誰不知道馮氏一向看重這門親事,這下突然被姚家退親,不知道要羞惱成什么樣子了!
大家伺候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結(jié)果過了幾天才發(fā)現(xiàn),馮氏非但沒有心情變壞,反而十分的好。伺候她的翠環(huán),不小心打破了馮氏最喜歡的青白釉豆綠色花瓠,馮氏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她兩句,連罰跪都沒有。
不僅如此,馮氏還又把顧德昭找了過去,十分溫和地跟他說:“……給徐家聘禮的事,是母親做得不對,不如把聘禮加到三十六箱,再備四柄赤金如意壓箱,你覺得如何?”
馮氏一想到能和宛平陳家接親,心里簡直是飄飄然了。一點小錢而已,給徐家就給吧,等二房攀上了陳三爺,顧德昭才有得眼紅的!
顧德昭都被馮氏這個樣子給嚇到了。
而二夫人聽說了姚家退親的事,心里卻很復(fù)雜。馮氏悄悄把內(nèi)情告訴她了,讓她千萬不要外傳。能和宛平陳家結(jié)親固然好,而且顧憐一嫁過去就是正二品誥命夫人的身份,如此榮華,不是比什么姚閣老的兒子強多了。但是嫁給陳閣老,那再好也是續(xù)弦啊……
姚文秀他們知根知底。這個陳閣老呢?為什么偏偏看上她們顧憐了?
最要緊的是,顧憐可是一心喜歡姚文秀的。從定親開始就盼著嫁給他了。
想到馮氏答應(yīng)姚夫人時毫不猶豫的樣子,二夫人心里就止不住發(fā)冷。
顧憐知道姚家退親的事,果然如同遭了晴天霹靂。
她癱軟在炕上,拉著二夫人的衣袖喃喃道:“母親,姚家怎么會退親呢。他怎么會喜歡上別的女子呢,母親,我不相信!”她嗚咽地哭出來,“我要見他,把話問清楚!我一直盼著嫁給他,憑什么就這么不要我了。我一定要問清楚了……他怎么忍心讓我如此丟臉呢……”
二夫人看著顧憐失魂落魄的樣子,既心疼她遭受如此羞辱,又有些怒其不爭。
女孩就該自尊自愛,她這個樣子要做到姚文秀面前,人家也是要厭煩的。如果真是因為姚文秀看上別人,要和他們家退親。顧憐還是這樣的表現(xiàn),可會讓別人看了笑話!
二夫人看到顧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只能嘆息了一聲,將她緊緊摟在懷里。
顧憐抱著母親的脖頸,哭得更厲害了:“母親,受這樣的侮辱,我還怎么在別人面前抬得起頭!我和別的姐兒比,還有什么強過她們的……”她一直持重自己的親事,對顧錦朝之流不屑一顧,覺得兩人的前途就不一樣,如今這唯一的優(yōu)勢就要沒有了。她心里又慌又恐,生怕就被顧錦朝踩到頭上作威作福了。
二夫人拍了拍她的背:“傻孩子,你這是不懂事啊。你祖母答應(yīng)了退親的事,那就是想給你個更好的啊,你只會有更強過她們的�!�
顧憐只覺得天都塌了,二夫人說的話她也沒明白,揪著二夫人的衣服哭了一會兒,跟她說:“母親,我要去和祖母說話,我要見見姚公子,把話都說清楚……”
想到顧憐一向也聽她祖母的,二夫人便點頭允了。馮氏總會勸好顧憐的。
顧瀾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了。
一銅盆的水,加了四、五滴香露就香的不得了,顧瀾喜歡用這樣的水洗臉。洗后一整天她都是滿身的幽香。她剛打開纏枝紋青花細(xì)頸瓷瓶準(zhǔn)備加香露,就聽到木槿說起這件事。
她差點打翻了香露瓶子。
“此事當(dāng)真?”她覺得十分不可置信。
木槿道:“千真萬確,奴婢從東跨院灑掃的婆子嘴里聽來的�!�
顧瀾扶著高幾,慢慢坐在大炕上。
木槿看自家小姐魂不守舍,有些疑惑:“小姐,您怎么了……”
顧瀾擺擺手:“你去幫我端碗桂枝熟水過來�!�
知道姚家退親了,她除了震驚,心里自然是欣喜的。但是細(xì)想來她卻也有些不舒服,姚夫人說退親是因為姚公子看上了別人,他看上誰了……要喜歡到為別人退親的地步!
顧瀾緊緊抓住繡帕。姚公子上次回信給她,還談起自己在國子監(jiān)讀書的事,和他同窗的監(jiān)生是成親了的,他娘子每月都要給他稍東西過來。而給他捎?xùn)|西的卻是她……
她當(dāng)時看了還臉紅不已。
顧瀾覺得姚文秀對自己不可能沒有情愫,但要為這點情動鬧到來顧家退親的地步,卻是根本不可能的。她要是想跟了他,必定要自己謀劃好……如今顧憐要和他退親了,她是不是也有機會?
顧瀾胡亂想了會兒,喝了木槿端過來的桂枝熟水,往馮氏那兒去服侍了。
還沒等到天完全亮,顧憐就來找馮氏了。
顧瀾本以為馮氏待顧憐會不如原來親熱,誰知道馮氏立刻拉了她坐在羅漢床上,十分憐惜地道:“憐姐兒這雙眼都是腫的,可憐我孫女了!”她把顧憐摟緊懷里,吩咐顧瀾道,“你去小廚房拿兩個煮好的雞蛋過來�!�
顧瀾應(yīng)諾去了,心里卻覺得奇怪了。馮氏這樣子……怎么像是更看重顧憐了!
顧憐看到顧瀾出去了,就和馮氏哭訴起來。
馮氏安慰地拍著她的背,柔聲道:“傻孩子,你去找他又有用嗎。他不娶了,咱們自然還有更好的。祖母是看著你長大的,最是心疼你了,不可能把你推進(jìn)火坑的�!�
顧憐茫然地看著馮氏,小聲道:“祖母,我受這樣的屈辱,怎么還會有更好的……以后錦朝堂姐也要看不起我,我沒人提親了,肯定也要落得和她一樣�!�
顧憐怎么知道。
馮氏笑道:“這是有隱情的,有人壓著他們呢!你聽祖母的就沒錯。祖母肯定讓你嫁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而且嫁得比姚家更好、更富貴……你這孩子啊,還不懂呢,以后你在顧家……別說顧家了,以后你在任何地方,那走路都是帶風(fēng)的,誰都不敢不尊敬你!”
顧憐更是不懂了,馮氏就繼續(xù)道:“姚文秀也未必好,他如今連功名都沒有,以后要是做不成官呢?那姚家還有好幾個嫡親的兄弟,姚大公子已經(jīng)是兩榜進(jìn)士了。以后姚文秀要是中不了舉,他在姚家就什么都不是,你嫁過去也是吃苦!還不如就嫁個有功名的……”馮氏勸了顧憐好一會兒,告訴她嫁誰不是最重要的,要緊的還是身份和榮華。顧憐聽著就漸漸止住了眼淚。
顧憐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也從沒有人和她說過。
她是喜歡姚文秀,但也不是沒了他就要死要活的。
但想到不嫁姚公子了,而且還是以他看上別人為理由,顧憐心里總是傷心的。如今聽祖母的話,似乎是說她能嫁得更好,相比之下姚文秀根本不算什么。她不由問道:“祖母,我要是不嫁姚公子……又能嫁給誰呢?”
馮氏摸著她的發(fā)笑道:“自然是比他好無數(shù)倍的,你盡管寬心了,以后你只有更好的!”
祖母總不會害她的吧。
顧憐心里有些猶豫了,想了想,她還是決定不去找姚公子了。她這樣去找他,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顧憐現(xiàn)在想想,突然覺得祖母的話也沒錯,誰就能保證以后姚文秀一定舉業(yè)有成呢。
不知道祖母是想讓她嫁給誰。
春末難得下起一場大雨,紫禁城湮滅在大雨之中。
陳三爺站在樓閣下看著茫茫大雨,他身后就是皇極殿的紅漆銅鉚釘?shù)铋T,每兩步就站著個金吾衛(wèi)侍衛(wèi),肅穆而威嚴(yán)。胡榮拿著一件斗篷,忠誠地站在他身后,大雨傾盆,天風(fēng)吹來。
漢白玉石階很高,能夠俯瞰道更遠(yuǎn)的武成閣、文昭閣。內(nèi)閣次輔何文信正拾階而來,他身后有幕僚撐把油傘。何文信年過六旬,他原先治旱有功,先皇加封他少師銜,他穿仙鶴補子盤領(lǐng)右衽袍,配玉革帶。還沒等走近,就先向陳彥允拱手笑道:“陳大人好雅興�!�
陳彥允也向何文信拱手,笑著道:“無事可做罷了�!彼f話很慢,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何文信想到陳彥允剛才高高站在石階之上,背手站著,沉默又從容。
才三十歲而已,他已經(jīng)快要登上權(quán)力的頂峰。
何文信覺得,如果他是張居廉,肯定也會深深的忌憚這么一個人。即便他性子再柔和,脾氣再好。也不能掩飾他是如何一步步踏著尸骨走上來的。
何文信覺得自己已經(jīng)老了,和這些人爭不動了。他雖貴為次輔,在內(nèi)閣卻十分的被孤立。但無論怎么說,他是一點都不想得罪陳彥允的,何文信就道:“那老夫先行一步了,陳大人隨意�!�
陳三爺笑著虛手一請,何文信整了整自己官服的衣擺走進(jìn)了皇極殿內(nèi)。
這時候陳義才從遠(yuǎn)處走過來,披蓑衣戴斗笠,走到陳彥允身邊后他微低下頭,低聲說:“三爺,事情都辦妥了。派去大興的馬車已經(jīng)上路了,王大人的心腹恐怕正往這兒趕過來。”
陳彥允嗯了一聲:“……先去武成閣候著吧。”他頓了頓,才提步朝皇極殿內(nèi)走去。R1152
第一百八十九章
解決
今日是五日一朝的時候。
皇極殿內(nèi)皇帝安坐好,鳴鞭后數(shù)禮,鴻臚寺官唱奏事,各衙門以次進(jìn)奏。陳彥允乃是文官,自右掖門進(jìn)。如今朝中有三孤三公加封的大臣不多,幾個年老體衰的也免了朝。陳彥允站于文官右側(cè)第二列,前面是文淵閣大學(xué)士張居廉,武英殿大學(xué)士何文信,與他同列的也僅有謹(jǐn)身殿大學(xué)士王玄范。
皇帝尚且年幼,坐在龍椅上還精神不振,但腰背挺得筆直,冕服也穿得一絲不茍。朝臣所奏不多,幾句言語后鴻臚寺官唱奏事畢,鳴鞭駕興,待圣駕退后,百官亦退。
小皇帝移駕乾清宮書房,由宮人服侍著換了常服,才出來見幾位大臣。
朱駿安今年虛歲才十二,人長得清秀干凈。細(xì)聲細(xì)氣地喚了張居廉一聲‘張大人’,說:“我前幾日讀史記,就以此來練字了,您幫我看看如何可好?”
張居廉笑道:“皇上勤于學(xué)是臣等的幸事,自然什么都好�!�
朱駿安讓服侍他的宮人去找了練字的冊子出來。
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馮程山小聲道:“圣上,要聽政事了。”
內(nèi)閣決定下來的事,要先給皇上過目批紅才能實行。
朱駿安卻笑著道:“今日就算聽過了,我要多和大臣們說說話,好幾日沒見過張大人和陳大人了�!�
兩人先后做過他的老師。
馮程山就退到一邊不再說話。朱駿安讓張居廉看了字指點過,又和何文信饒有興致地說:“前不久我從母后那里聽說,長興候夫人進(jìn)宮探望太貴妃,想要求娶你的孫女……”
先皇壯年時死,只留下朱駿安一個孩子,他僅有個妹妹,也在三歲的時候死了。朱駿安從小被寵溺,心性遠(yuǎn)不如一般孩子成熟。又對大臣的家事十分感興趣。
張居廉聽著皺了皺眉,朱駿安是皇后娘娘親自教養(yǎng)的,耳濡目染,竟然這樣的話也能說出來!
何文信也一時尷尬,笑著囫圇道:“老臣倒是不知了!”
朱駿安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捏緊衣袖望了陳彥允一眼。陳彥允便暗中指了指他放在案上的一卷書。他才如獲至寶般捧起案上的書,對張居廉說:“張大人,《論語》中這句‘躬自厚。而薄責(zé)于人。則遠(yuǎn)怨矣�!业故亲x不明白,您能不能幫我看看……”
陳彥允望著多寶閣上放的一個景泰藍(lán)花瓠,心中嘆了一聲。
朱駿安竟然能怕張居廉到如此地步。
從乾清宮出來,幾人就去了內(nèi)閣議事。事畢后在偏廳進(jìn)午膳,喝過幾盅酒,王玄范就和何文信說起話來:“……何大人的嫡次孫女,在京中一向是名聲很盛的,也不知何大人有什么打算,可真要和長興候家結(jié)親?”
何文信笑了笑:“無知婦孺而已,算不上什么。姻親的事還是她祖母說了算,我是不會管的�!�
王玄范看了張居廉一眼,張居廉微微笑起來:“說到這兒來,長興候世子人才出眾,要是人家真上門提親,你倒是可以斟酌一二�!�
何文信眼皮一跳,葉限娶了他孫女……那他可就和長興候家脫不開關(guān)系了。
他一向遠(yuǎn)離兩派爭斗,不想被劃入任何勢力之中。
何文信頓了頓,說:“世勛貴族,規(guī)矩太多了,我倒是怕她不能適應(yīng)�!�
姚平隨即就笑道:“何大人的孫女才情好,想必一點規(guī)矩是無妨的。”
姚平怎么幫著王玄范擠兌起他來了?
何文信不動聲色地放下酒杯,模棱兩可地說:“倒是不急這事。”
張居廉和梁臨說著湖廣巡撫調(diào)任的事,王玄范接著看了陳彥允一眼,他慢慢吃著菜不說話,似乎也不想理會這茬。他向陳彥允敬了酒,笑著說:“說起提親的事,陳大人的好事也該近了吧。我聽說你看上了大興顧家的四小姐,還送了墨寶給人家啊。”
大興顧家的四小姐?
梁臨卻笑了笑:“這顧四小姐,不是早就說親給姚大人的兒子了嗎?”難不成陳大人還干得出這樣的事,奪同僚兒媳?這說出去也夠不好聽了。
姚平搖頭道:“你這是怎么聽來的,這門親事早就退了�!�
張居廉聞言眼皮一跳,見陳彥允聽了王玄范的話臉色就不好看了,心里覺得疑惑,這樣荒唐的事可不像陳彥允能做出來的。卻也笑著對陳彥允說:“你身邊沒個人伺候也是麻煩,早日續(xù)弦得好。”他也是陳彥允的老師,一直在官途上對他有所提攜,也很關(guān)心他的私事。
張居廉繼續(xù)道:“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和我說說�!�
顧家和長興候家是姻親關(guān)系。
他早就知道上次大興通倉出事的時候,陳彥允出手幫過顧家。他還懷疑陳彥允是想幫袁仲儒。難不成……其實他想幫的不是袁仲儒,而是顧家?
陳彥允這才站起來,面有愧色,無奈地笑了笑:“這事竟然也被王大人知道了!……不過王大人可是聽岔了。我對顧四小姐可沒什么印象。說起來也是慚愧,我是與顧郎中的嫡女相熟,不過也不到要提親的地步。畢竟也有顧慮……”陳彥允頓了頓,他這指的是顧家和長興候家的淵源。
姚平聽到這里臉色一僵,暗中看了王玄范一眼。
陳彥允看上顧憐,可是王玄范和他說的。他還怕得罪了陳彥允,讓夫人去顧家退了親!
原來人家看上的根本不是顧憐,這王玄范和他說的話算怎么回事,算計他好玩?
王玄范心中一驚,他打探到的消息,可都是陳彥允看上了顧憐!他還因此勸說姚平和顧家退親。怎么可能不是顧憐呢!那顧郎中的嫡女又是什么人!
王玄范強笑著說:“陳大人,這不對吧。你今天不是還派了馬車去大興……”
陳彥允笑容不變,語氣卻冷了:“王大人這話從何說起。難不成你還在暗中監(jiān)視我的動作?”
王玄范才意識到這話說得不對,他還要說什么,張居廉卻擺了擺手示意他別說了。
張居廉讓陳彥允坐下來,臉上帶著微笑:“既然已經(jīng)相中了,那你去提親就是。也別顧及什么別的東西,你還年輕,這些兒女情長的也是重要的!你隨我過來�!�
陳彥允恭敬道是。
張居廉和陳彥允從偏廳走出來,看著內(nèi)閣外的文華殿,張居廉和煦地說:“老師這些年看著你一步步從翰林院熬到如今的地步,你也不容易。你要是因為長興候家的關(guān)系不去提親,大可不必。老師還沒有這么心胸狹窄。畢竟顧家和長興候家的交往也不深……不過你坦誠和我說,”他眼睛微瞇,聲音卻冷了一聲,“上次大興通倉,你是不是因此幫了顧德昭?”
陳彥允嘆了一聲,道:“什么都瞞不過老師……她求到我面上來,我實在是推諉不過了,不過學(xué)生也想好了,運送去的糧食可在三河動手腳,絕不會壞了您的謀劃。學(xué)生卻沒有別的心思,要是老師因此責(zé)罰于我,我也是認(rèn)了的……”
他幫顧德昭,除了因為顧錦朝,自然也有幾分想幫山西百姓的意思。
他承認(rèn)下這件事,張居廉不僅不會怨他,反而會很高興。
張居廉嘆了口氣說:“你坦白就好,這事便罷了!”隨后語氣又柔和了些,“你盡管娶這人就是,老師也要給你送一份禮的。這是喜事,回去你也和陳老夫人商量一番吧�!�
等兩人再落座的時候,張居廉還特意給陳彥允添了酒,王玄范看的眼皮一跳。
……他恐怕是著了陳彥允的道了!
從內(nèi)閣下來,陳彥允在午門外上了馬車,嘴角卻帶著一絲淡笑。陳義越想越覺得十分不解:“三爺,您讓我做這些究竟是為什么,您承認(rèn)下通倉的事,為何張大人還不怪您呢?”
陳彥允慢慢道:“張大人戒心一向重,我仕途又走得太順,他最近是越來越忌憚我了。上次通倉的事,他懷疑我是想幫袁仲儒,一直對我頗有防備。出了這樣的事,他反倒會對我放心了。”
陳義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陳彥允輕輕地道:“我這也是要給她一個幫忙的機會……”
給誰幫忙的機會?陳義滿頭霧水,陳三爺要別人幫他的忙?
胡榮在外駕馬車,探頭進(jìn)來問了陳義一句,陳義才轉(zhuǎn)頭問陳彥允:“三爺,咱們接下來去哪兒?您還要去四喜胡同喝茶嗎?”
陳彥允卻看著窗外出神了一會兒,才笑著搖頭道:“回宛平,我有要事和母親商量。”
陳義覺得三爺?shù)男那榉浅:�,但卻不知道為什么,他好久沒見到三爺這樣眉眼帶笑的樣子了。應(yīng)了諾鉆出簾子,去告訴駕車的胡榮了。
第一百九十章
要人
姚平回府后找了姚夫人過來說話,面色陰沉。
姚夫人看著心里有些不安,讓丫頭把熬的老鴨湯放在炕桌上,小聲問道:“老爺,您這是……”
姚平擺擺手問她:“文秀下學(xué)沒有?”
姚夫人說:“老爺您記岔了,文秀如今在國子監(jiān),要月末才回來呢……我怎么見您面色不太好看呢?”
姚平咬咬牙不說話。內(nèi)閣大臣中他的官位是最低的,僅是禮部侍郎正三品出生。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平日也很注意不要拉幫結(jié)派,做好自己的事即可。王玄范來告知他陳三爺?shù)氖�,他雖然知道王玄范有政治斗爭的考量在里面。但要是陳三爺出手來推脫兩家親事,姚家更討不到好處。所以就主動去顧家退了親事。
誰知道王玄范也是個不要臉的東西,竟然用這種手段打壓他!
他用來給姚文秀退親的理由算是荒唐的,但只要陳三爺上門提親了,很容易就有人猜到他是為了避讓陳三爺。對姚家的聲譽一點損壞都沒有,但現(xiàn)在陳三爺想提親的根本就不是顧憐……
姚平覺得心里一陣陣發(fā)冷。
要是以后顧家和陳家結(jié)了親事,這意外退親之事顧家肯定會懷恨在心的。
姚平把這事告訴了姚夫人,姚夫人聽了也是大驚。
兒女親事但凡牽扯到官場政事,就不是她們婦道人家能解決的了。
她壓低了聲音:“老爺,那……那咱們怎么辦?”
姚平深吸了口氣說:“這事不能這算了,趁著陳彥允還沒去顧家,你趕緊去顧家重新把親事定下來,就當(dāng)咱們被打了個巴掌,別的什么事都沒有�!蓖擞H的事才過了幾天,消息都沒有傳開,現(xiàn)在補救還來得及!他又繼續(xù)說,“等姚文秀回來了,讓他去給顧四小姐道個歉,就說是個誤會。”
這又是悔親又是重新定親的,不是讓顧家的人看笑話嗎?姚夫人臉色微白:“老爺,不如和顧家的親事就算了吧。再去和顧家議親,我這臉往哪兒擱……”
姚平罵她‘婦人之見’:“以后退親的事傳開了,咱們才是鬧了大笑話!”
姚夫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應(yīng)諾退下,準(zhǔn)備明天就往顧家去。
宛平陳家,丫頭給陳老夫人捧了碗牛乳蓮子羹上來。
陳老夫人卻讓丫頭先把粥放在一邊,笑瞇瞇地?fù)炱鹚〉锏暮颂胰史胚M(jìn)嘴里:“你今兒心情這么好,還閑得過來給我剝核桃,遇到什么喜事啦?”
陳三爺坐在杌子上,拿過攢盒里的兩個核桃一捏,輕巧地捏開外皮,取出干凈完整的核桃仁放在水晶碟上。伺候的綠蘿在一旁看著很驚訝,老夫人喜歡吃的這種小核桃極為堅硬,三爺卻能輕巧捏開。倒是看不出來,三爺一向讀書寫字的,手勁卻出奇的大。
她們剝核桃都用小錘,難免核桃仁就碎了。老夫人就最喜歡三爺來陪她說話,給她剝核桃,剝出來干凈又完整。但是三爺朝事繁忙,也不經(jīng)常過來。
陳三爺笑道:“我過來陪您而已。”
陳老夫人無奈搖了搖頭,讓丫頭把燭臺端過來,和陳三爺閑話:“老六媳婦昨個哭著來找我,老六也太荒唐了些,和別人出去走個馬,竟然看上了城西九斤坊一個賣炊餅寡婦的女兒,都在外面養(yǎng)了小半年了,人家哭著鬧著要進(jìn)門,他才回來跟老六媳婦說。老六媳婦不同意,他還鬧著在九斤坊住下不回來了�!�
“老六這人一向潑皮,就隨了他那個生母。我昨下午就去了九斤坊,拿拐杖直揍這個小畜生,他滿地打滾耍賴,氣得我好歹……他從小也就聽你的話了,你得空去把人領(lǐng)回來。咱們陳家丟不起這個臉!”
陳三爺放了一把核桃仁在水晶碟里,說道:“你打他沒用,他不吃那套。你把陳玄玉帶過去,讓他去喊老六回來,他肯定會回來。”
陳老夫人半信半疑:“這不好吧,能有用嗎……”
陳三爺?shù)溃骸吧叽蚱叽�,他最怕的就是帶壞玄玉了。不然也不會把人養(yǎng)在外面�!�
陳老夫人這才神色一松,繼續(xù)說:“怕帶壞玄玉,還做這樣的腌臜事……”她想到老六就覺得恨鐵不成鋼,又抓了兩顆核桃仁放進(jìn)嘴里,卻聽到陳三爺輕輕地道:“母親,我想讓您請鄭太公家的常老夫人替我提親�!�
陳老夫人愣了一下,差點被核桃仁給嗆住了。端起旁邊的牛乳蓮子羹就喝了大口,丫頭又忙著給她拍背。她用汗巾抹了嘴,很是驚訝:“什么?……這什么時候的事,你怎么沒和我商量。是哪家姑娘?”
陳三爺把核桃盤子放到一邊,擦了擦手。
“我這不就是和您商量嗎。您要是同意了,就請常老夫人明天去提親吧�!�
等陳三爺說完,陳老夫人才凝眉沉思了一會兒。這顧家二小姐……名不見經(jīng)傳的,究竟是個什么人啊,能入她兒子的眼?兒子今天心情這么好,難不成就是因為這事?
陳老夫人說:“既然你已經(jīng)拿好主意了,我也不好說什么……”陳彥允做出的決定是最堅決的,不容許別人改。他小時候就是這個性子,如今位高權(quán)重更是如此了。
不過明天就找常老夫人上門,她恐怕今日就要去和人家說清楚。
陳老夫人又說:“……那姑娘你可看好了,母親也不耽誤你的事,品行端正、知書達(dá)理就夠了�!�
陳三爺想到錦朝的樣子,不由含笑:“她來了您就知道了,人是十分好的,別人說的您不要信,眼見為實。”
陳老夫人不由得對著顧二小姐感了些興趣,還沒聽兒子這么維護過一個人。
陳彥允總是溫和的,但她很少看到兒子如此高興……不管是誰,能讓他高興就好了。
陳老夫人笑道:“今天過來給我剝核桃,原來是為了這事!行,為了這幾個核桃,一把老骨頭也得為你走一趟!”兒子要娶親,這是大喜事。別人信不過,她總信得過自己兒子的。
陳老夫人眉開眼笑,心里十分的舒暢,下午就去了鄭太公家里。
錦朝正在讀陸羽所著的茶經(jīng),松油燈的燈芯被燒得噼啪幾聲響,窗外有幾片海棠花飄進(jìn)來,落在窗邊的長案上,錦朝抬起頭對青蒲說:“……我這左眼皮老跳,總覺得要出什么事了�!�
青蒲想了想,就說:“人常說左財右災(zāi),小姐您這是有財運了�!�
錦朝失笑搖頭,她還發(fā)財呢!
吃過晚膳,馮氏又請她過去說話。
“……親迎的日子就定在半月后了,聘禮已經(jīng)送過去了。這邊你二伯母的賓客名單也擬定好了,你也過來看看,有沒有什么添減的�!瘪T氏把一本紅綢冊子遞給顧錦朝。
雖說錦朝還未出閣,但四房如今也只有她能管些事了。
錦朝接過后仔細(xì)看了,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馮氏笑瞇瞇地繼續(xù)道:“郭夫人今兒來過了,她替瀾姐兒看好了一門親事。說的是寶坻趙舉人的兒子,郭夫人說富貴算不上,但人家如今也有秀才的功名了。長嫂如母,瀾姐兒的親事,我也問你一句,你覺得如何……我已經(jīng)和你父親商量過了,你父親是覺得不錯的�!�
寶坻趙舉人的兒子?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樣個人。
錦朝不想自己動手收拾顧瀾,更不想她過得好。顧瀾最是好面子了,要她嫁一個沒什么前途的舉人兒子,肯定是不愿意的。但這事馮氏能說話,父親和她都能說話,顧瀾卻沒有說不要的權(quán)力。
錦朝不想多過問顧瀾的事。
“祖母拿主意就好,這些事我哪里懂�!�
馮氏覺得最近這日子簡直過得順風(fēng)順?biāo)�,兩個孫女的親事都有著落了。特別是憐姐兒的事,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金子,砸得她昏頭轉(zhuǎn)向的。笑著點頭應(yīng)了,又和錦朝說她的事:“……你父親說給你找個合適的,但我看他沒什么動靜。要是實在不好,不如也讓郭夫人幫著說親。那些個高門大戶不行,你像瀾姐兒一樣嫁個清白人家也不錯,祖母再多幫襯你一點嫁妝,日子就好過了�!�
馮氏覺得顧錦朝也就這個造化了,翻不出大浪來。以后嫁個寒門小戶還不是要受夫家拿捏,因此待她更親和了,更多是憐姐兒攀上高枝讓她心里舒暢。
錦朝笑而不語,馮氏如今心情舒暢,待誰都親和。
一會兒顧憐過來給馮氏晨昏定省,她穿著件荔枝紅纏枝葡萄紋妝花褙子,十二幅的湘群,腰間掛著個白玉墜兒,頭發(fā)綰了分心髻,鬢上戴了金累絲嵌紅寶石石榴簪花。
這幾日顧憐的打扮都十分嬌艷,襯得她是人比花嬌,十分動人。
顧憐瞥了錦朝一眼,顧錦朝正低頭喝茶。
她心里有些氣悶,她被姚家退親后,每次見到顧錦朝都是這個樣子,她是不是暗中嘲笑她呢?
顧憐隨即坐在羅漢床上親熱地?fù)Я笋T氏的胳膊喊‘祖母’,說:“……伺候我的小丫頭慧芝打碎了我那個鶴鹿同春的花瓠,毛毛躁躁的,我想換幾個聽話穩(wěn)重的丫頭……”
馮氏握著她的手,不由細(xì)看了一眼,一雙手凝脂般的柔美,蔻丹嬌艷,年輕動人。
她道:“這些小事不用問我,都隨了你的意愿。”
顧憐玩著馮氏手上那串不離身的菩提珠,笑著柔聲道:“我看錦朝堂姐房里的采芙就不錯!”
第一百九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