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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因為我不喜歡你�!蔽抑毖浴�

    “那你還跟我結婚?”新娘疑惑道。

    “我只是被騙了�!蔽医忉屨f。

    新娘環(huán)抱住膝蓋,將頭枕在上面:“其實我也被騙了�!�

    “你被誰騙了?”我反問。

    “被我哥騙了,”新娘忿然地說,“他騙我說秋明要來娶我,沒想到卻嫁給了你這個傻子�!�

    “我不是傻子,”我再次糾正,又問,“秋明是誰?”

    “我的心上人�!毙履锫冻鲆荒ㄐ唪龅男︻�。

    我看了看她:“那你去找他吧。”

    “真的?”新娘喜出望外。

    “真的�!蔽尹c頭。

    “那你能不能幫我給他托個信?”

    “要說什么?”

    “告訴秋明,”新娘頓了頓,“我很想他�!�

    我十分樂意幫她。

    兩情相悅的人約在子時逃跑,這件事我并不打算告訴大哥。

    我知道自己肯定瞞不住事,幸好大哥今早去了渡口進藥材,直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

    臨走前,卸下防備的新娘摸出本印有紅梅的畫冊遞給我,說我以后一定能用得上。

    “這是什么?”接到手中,我仔細地打量了番。

    “出嫁前嫂子塞給我的,”新娘口中帶著無法說清的吞吐,“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聽得一頭霧水,剛往里面翻開半頁,新娘突然低呼了聲轉過身去。

    我迷惑地看看她,目光順勢落回畫冊。

    上面粗糙地畫有兩個赤身裸體的人,一坐一躺地靠在床上交媾。

    旁邊還有四個大字:觀音坐蓮。

    我跟大哥做過。

    后頁的床事招數(shù)叫:老漢推車。

    我跟大哥做過。

    再后頁的床事招數(shù)叫:游龍戲鳳。

    我也跟大哥做過。

    等翻完整本畫冊,我發(fā)現(xiàn)自己都跟大哥做過。

    “這種東西私塾的先生是不會教的,”新娘低聲說,“以后你娶到自己喜歡的人,別真像傻子一樣只會睡覺�!�

    “為什么這里面只有男人和女人?”我懵懂地詢問道。

    扭過頭,新娘盯著我說:“你還想有什么?”

    “為什么沒有男人和男人?”我虛心請教。

    新娘皺起眉頭,話間舌頭打了個結:“男人和男人又不能做、做這種床事�!�

    思索片刻,我繼續(xù)問:“那男人和男人可以結婚嗎?”

    新娘似乎受到劇烈的驚嚇,聽后急忙否決:“當然不能�!�

    “要是男人和男人結了婚,那他們就是妖怪,是要被放火燒死的�!�

    聽完新娘的這番話,我垂下眼睫緩慢地陷入沉思。

    良久,我終于明白過來。

    原來自己真的是個傻子。

    原來大哥一直都在騙我。

    祠堂

    打更的提著梆子報過時間,我站在后門看著兩個人逐漸消失在巷口。

    事到如今,我才得知新娘的名字。她說自己生在五月的北平,叫青杏。

    她還說不該罵我是傻子。

    我搖了搖頭,告訴她自己沒有介意。

    等到青杏徹底遠走,我才折回房間,無言地鎖上裝滿大哥信件的盒子。

    大哥騙我,我很難過。

    從小到大,我明明那么聽大哥的話。

    大哥怎么可以騙我。

    或許大哥也覺得我真的是個傻子。

    躺上床,窗欞外芭蕉影綽,暗夜里我努力不讓自己去想大哥,但是沒用,最后我還是哭了。

    就像從前無數(shù)次與大哥分離的夜晚。

    晨起,院里管家的周叔發(fā)覺青杏下落不明,正要追出門時被我阻止,承認說人是我放走的。

    事情傳到父親房里,他帶著慍色急步走到我面前,重重地往我臉上扇了個巴掌:“不中用!”

    年輕時父親曾提槍抗擊過英軍,留著褐繭的手掌十分寬厚,揮出的掌風響而重,落到臉上險些使我腳下不穩(wěn)。

    母親緊跟在后面,見狀趕忙攔住蓄力的手臂:“跑就跑了,你打他做什么?”

    “你慣!再把他慣得無法無天!”父親沉聲呵斥,“女人都敢放跑,以后誰還管得了他?”

    母親貼到我身前,不要命地維護:“你打!你要打死他就先打死我!”

    父親的巴掌懸停,鎖緊眉關懶得爭執(zhí),索性罰我跪到祠堂去,說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準來看我。

    挨過巴掌的臉頰火燎似的發(fā)疼,我挺直腰身跪在正中,堂前供奉著列祖列宗。

    以往我再怎么惹禍,念及我病懨懨的性命,父親也不會重罰我。

    我知道這次定然惹惱了父親,不過放跑新娘的糊涂事若是傳去族長那里,恐怕自己的下場會比罰跪沉重百倍。

    所以我明白父親是在保護我。

    想著,我不免覺得可笑。這樣復雜的事我都能夠思索清楚,偏偏大哥說什么自己就信什么。

    真是蠢得要命。

    面前的香爐換過三道后,祠堂門外倏地傳來陣疾疾的腳步。

    猜到是誰,我不由得埋了埋頭。

    步聲剛停在身側,大哥已經傾身半跪著攙我,輕聲說:“起來�!�

    苦橙花的味道若有若無地包圍住我,如同這些年來大哥所有溫柔的欺騙。

    于是我毫不猶豫地推開大哥,卻因為初次反抗,怕得雙手都在微顫。

    大哥反應迅捷,并沒有被我推離,反而擒住手腕與我四目相對。

    “阿雨,你怎么了?”

    我無用地掙了掙,鼓起勇氣對大哥喊:“走開。”

    大哥像是愣了愣,發(fā)覺我泛紅的左臉后,伸出手想要摸一摸。

    我強硬地躲掉:“我讓你走開�!�

    大哥用力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將臉轉回,再把拇指扣在我留著淤青的嘴角摩挲,自顧自地解釋道:“阿雨,大哥知道自己回來晚了,沒有保護好你。”

    “大哥錯了,阿雨別生氣了�!�

    我翕動著嘴唇,嘗試了好幾番才低低地吐出兩個字:“騙子�!�

    祠堂寂靜如常,讓這句話清晰地落進彼此耳中。

    大哥似乎沉了聲,定定地看著我審問:“阿雨,誰又在你面前說了閑話?”

    “你是騙子,”我重復說,“你騙我睡覺可以治病,還騙我男人可以結婚�!�

    對于這種控訴般的忤逆之詞,大哥并沒有解釋的意思,一如往常般試圖哄騙我:“阿雨,先起來�!�

    我使力甩掉大哥的束縛,發(fā)泄心里的不快:“你怎么可以騙我?”

    看了眼發(fā)空的手掌,大哥的神色稍暗:“起來�!�

    我倔犟地別開臉。

    頓了頓,大哥少有地命令:“我叫你起來�!�

    我置若罔聞,兀自說出狠話:“大哥,我再也不會聽你的話了。”

    話音停滯后,充斥著香灰味的空氣驟冷。

    我知道自己把大哥惹生氣了,但這件事分明是大哥的錯。

    我是絕對不會再當傻子的。

    久到銅爐中的線香熄滅,瞥見后我正想更換,身旁的大哥突然將我撲倒在地。

    大哥肩寬腿長,壓在身上使我動彈不得,慌亂中我只好出聲驅趕:“你、你走開�!�

    “阿雨當真要跟我決裂?”大哥緊鉗住我的脖頸,質問時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突如其來的窒息讓我難過而憤怒,口中不禁說出氣話:“真的�!�

    “罰完跪我就寫決裂書,以后再也不跟你有半點往來。”

    大哥不以為意地笑了聲:“阿雨連字都是我教的,決裂書又算個什么東西?”

    我胡亂地拍打大哥的手臂:“我也姓藍,我也是這里的少爺,我不是傻子,我說的話也算數(shù)�!�

    “我讓你走開!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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