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也許是這段日子,總是時不時能見到他的緣故,一時不見讓她有些擔(dān)心。
收起了心神,沐云書搖了搖頭:“沒什么,咱們走吧!”
而那個好幾日都沒有出現(xiàn)的墨歸,此時正在冀州查案。
他手下查到了幾個孩子曾經(jīng)住過的村子,因為之前的旱災(zāi),村子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這里已經(jīng)成了一座荒村。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阿旺帶著探子們竟在周圍的山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還活著的老人。
這位老人當(dāng)初不愿意拖累家人,自己跑到山上等死,讓老人沒想到的是,他竟在山洞里發(fā)現(xiàn)了“水源”。
山洞里的一塊巖石上,每天都能滴出一捧水來,靠著這每日的一捧水和山上的野果子、樹皮子,老人竟然撐到了現(xiàn)在。
探子們救下這個老人后,不由感嘆人性真的很復(fù)雜,求死的是他,求生的也是他。
其實老天爺若是能給人一條活路,誰又想死呢!
老人雖然被救了下來,可他太久沒與人交流,意識也有些不清楚,說話含含糊糊的,很難溝通。
墨歸怕把人逼得緊了,老人受到刺激加重病情便糟了,便讓手下將這個老人安頓好,等他清醒一些再問話。
不知道是不是沒有人氣的緣故,冀州的冬天要比京城冷一些,李干辦幾人圍著篝火取暖,唯有墨歸站在一旁,靜靜望著京城的方向。
男人生得英俊挺拔,穿著鎧甲時總是有一種肅殺之氣,尤其他常年不茍言笑,更是讓他這人看上去比身上那件銀色甲衣還要冷沉。
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小公爺眉宇間少了幾分冷色,眼中也有了暖意,這讓跟在他身邊的幾名干辦都十分好奇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讓小公爺與從前不太一樣了。
于是幾人湊到一起,小聲的嘀咕起來:
“你們說小公爺這是怎么了?這次出來我瞧他有些不對勁兒,經(jīng)常朝著京城的方向出神,難不成在想著什么人?”
“小公爺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我看他有時候皺眉,有時候還會勾唇淺笑,咱們的羅剎鬼什么時候會這樣�。 �
“胡扯,小公爺這身份,這樣貌,若真看上哪家姑娘,那姑娘還不尖叫著往小公爺?shù)纳砩蠐�!�?br />
這話一出,周圍人都嫌棄地看了那干辦一眼,瞧他那躁動的樣子,好像要撲上去的那個人是他一樣!
另一人道:“猴子說的也對,如果小公爺有心上人,他們卻沒能成親,一定是有天大的阻礙!”
第212章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得到這個結(jié)論,眾人瞬間唏噓起來。
看來優(yōu)秀如小公爺,也會有無法解決的困難。
幾人瞬間覺著小公爺?shù)谋秤岸急瘺銎饋怼?br />
那么問題又來了,到底是什么樣的困難會讓兩人沒辦法在一起呢?
一人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重點(diǎn),瞪著眼睛道:“對了,這次阿泗沒有跟著小公爺一起出來啊!”
眾人一臉恍然狀,連連點(diǎn)頭道:“沒錯,阿泗沒來!”
“難不成……”
“若不是……”
“真相了……”
眾人一個勁用眼神交流著,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難怪小公爺二十好幾還不成親,竟然有這種癖好,可惜了,可惜了��!
而此時,幾人腳邊忽然響起一陣狗叫聲,聲音里隱約還藏著怒意。
阿旺氣急敗壞地對著幾人嚷了一陣兒,小耳朵氣得一個豎起來,一個耷拉下去,兩只小爪子不斷地刨著地面,好像在罵幾個蠢貨亂點(diǎn)鴛鴦譜!
可在幾個干辦眼里,這成了精的小家伙一定是也發(fā)現(xiàn)了主子的秘密,跟他們吐槽呢!
出神的墨歸聽到聲音,朝這邊看了過來,幾個干辦瞬間覺著身子一緊,帶著幾分戒備地看向墨歸。
這眼看就要就寢了,小公爺不會找個替身以解相思吧!即便對方是小公爺,他們也不想做初一的月亮啊!
幾人正緊張時,帳篷里走出一名干辦,朝墨歸抱拳道:“小公爺,老爺子清醒了一些,您要問話么?”
早些查到線索就能早日回京,墨歸當(dāng)然想盡早回京,“嗯”了一聲,便邁步進(jìn)了帳篷。
因為長期的營養(yǎng)不良,老人已經(jīng)瘦成了皮包骨,眼睛里像是籠罩著一層灰霧,沒有任何神采。
看到有人走過來,他緩緩抬起頭,神情呆滯地道:“阿峰?你還活著?”
墨歸不清楚老人口中的阿峰是誰,可聽到他說“還活著”這幾個字時,心中有些發(fā)悶,再一次感受到了災(zāi)難的殘忍。
“老人家,我不是阿峰,不過我可以盡力幫你去找你的家人!”墨歸肅容道。
老人家呆愣了一會兒,失望地道:“對啊,阿峰為了保護(hù)我們,與流匪同歸于盡了……我們說好要幫他照顧小逸他們的……可……可……”
說到這,老人嗓子發(fā)苦,實在說不下去了,那沒了神采的眼睛變得通紅,似在懊悔,也似在難過。
小逸,阿峰?
墨歸眉頭倏地皺緊,難道老人說的阿峰,是大皇子蕭豐益��?
豐益哥為了保護(hù)百姓,與流匪同歸于盡了么?!
“老人家,您說的那個阿峰他長什么樣子?還有你說的小逸,他是不是八九歲的年紀(jì),還有一對五六歲的弟妹?”
老人本來沒什么生氣,呆愣愣的,微弱的呼吸說不上什么時候就會停止了。
可聽到墨歸的話,他直勾勾的朝他看了過來。
“你……你認(rèn)得小逸和小齊他們?你見過他們?他們還活著?!”
老人那干枯的眼睛里竟然有了淚,可這淚分明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喜悅。
“太好了,太好了,老頭子我終于有臉下去見阿峰了!”
墨歸不知道豐益哥與這些村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會叫這老爺子獲救以后,沒有第一時間詢問自己的親人,想的全都是豐益哥的幾個孩子。
可若老人說的阿峰就是豐益哥,那他絕對不是棄父潛逃的叛徒,當(dāng)年泄露官家行蹤的,也絕不是他!
見老人呼吸有些不順暢,墨歸不敢再多問,喚來了大夫,叫他幫老人醫(yī)治。
老人其實并沒有完全恢復(fù)神志,他只是憑著執(zhí)念在與墨歸對話。
見墨歸起身,他費(fèi)力地伸了伸手,啞著聲音道:“別……別給小齊吃花生,他難受�!�
墨歸的心又跳快了幾分,豐益哥他同樣不能吃花生,那幾個小家伙,難道真的是豐益哥的孩子!
他拍了一下大夫的肩膀,安頓道:“一定要把老人家治好,我?guī)ヒ娝胍姷娜�!�?br />
……
冬至過后,天氣越發(fā)寒冷,天空好像也被凍得青一塊兒紫一塊的,顯得陰沉沉的。
這兩日沐云書依舊如往常一樣,大半時間用來打理鋪?zhàn)樱e下來也會跟著葛老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練習(xí)司藥。
不知為何,司藥的時候會讓她心情格外寧靜,不必再算計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她還抽出時間去看了二叔,他被打得確實不輕,好在二叔身體不錯,大概養(yǎng)個百天就能康復(fù)了。
而這幾日,嚴(yán)守業(yè)依舊如之前一樣,總是給沐家小院捎帶東西,林氏看他的樣子,早比看自己親兒子還要親切了。
這日一早,嚴(yán)守業(yè)又要去沐家小院,沐巧芳心里酸溜溜的,說什么都想跟著一起過去,嚴(yán)守業(yè)沒辦法,便帶著妻兒一起朝沐家小院的方向來了。
幾人剛走到保信堂附近時,就被一聲有力的馬嘶聲吸引了注意。
一輛馬車停在了保信堂門口,車上沒有繁復(fù)的裝飾,可就是讓人覺得與旁的馬車不同。
沒多久,車廂上的木門被人推開,一個老媽媽扶著一個中年女子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中年女子頭上戴著帷帽,那帷帽上的紗看上去很厚重,因此旁人完全沒辦法窺探到婦人的樣貌。
沐巧芳瞧見這一幕,擔(dān)憂地將兒子往自己的身邊拉了拉,低聲道:
“捂得這么嚴(yán)實,小心有什么不好的病,會傳給別人,快離遠(yuǎn)著些!”
嚴(yán)守業(yè)和禮哥兒并不覺著沐巧芳的話失禮,還頗為贊同地退后了一步。
等婦人進(jìn)了保信堂,沐巧芳幾人也從側(cè)門進(jìn)了沐家小院。
幾人并不知,被他們當(dāng)病人避開的,乃是當(dāng)今的皇后娘娘。
墨歸有急事離開京城,就將這件事交給了阿泗來辦,阿泗與沐云書商量好了時間,這才悄悄將方皇后從倚梅閣接了過來。
方皇后不想暴露身份驚到沐云書,并沒有帶上刑公公,只帶來常嬤嬤在身邊。
沐云書知曉今日墨歸的長輩會來,一直留在鋪?zhàn)永锏戎�,見到阿泗過來傳話,她便從偏廳迎了出來。
她今日穿著一件月白色素緞夾衣,外面穿著同色小襖,夾裙上繡著幾只彩蝶,行動間,那兩只彩蝶似在漫舞,好看得緊。
第213章
常嬤嬤見到沐云書后愣了一愣。
她想到沐云書的容貌應(yīng)是不錯,不然也不會引起小公爺?shù)淖⒁猓蓻]想到這姑娘的氣質(zhì)與她想象中截然不同。
這姑娘就像是這凜冽冬日里的一支素梅,明艷有之,素雅有之,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傲氣。
只不過這傲氣并不流于表面,所以沒有羲和郡主身上的那份浮躁。
怪不得刑公公會說,這姑娘身上有皇后娘娘年輕時候的感覺,這種沉穩(wěn)確實在這個年紀(jì)的姑娘身上很難看到。
不過也正因如此,常嬤嬤越發(fā)覺著這位沐娘子段位極高,與宮中的鄂妃和賢妃也不遑多讓,便暗暗生出了幾分警惕。
方皇后與常嬤嬤的感覺卻是截然相反,見沐云書朝她迎過來,她竟莫名有些緊張,心里有一種說不清的親切感。
也許是太想看到知許心儀的女子會是什么樣子,所以才生出這樣的感覺吧!
她將帷帽掀開,露出了自己的容貌,微笑著看向沐云書,聲音輕柔地問道:“可是云書姑娘?”
沐云書莫名被這聲呼喚叫得心口脹脹的,朝著方皇后盈盈福了一禮:“晚輩沐云書,見過音夫人�!�
沐云書不清楚應(yīng)該如何稱呼眼前這位典雅高貴的夫人,只記得墨歸叫她音姨,便如此稱呼了。
方皇后名為方錦音,被叫了多年的皇后娘娘,突然有人叫她音夫人,她一時間有些出神。
片刻后,她溫柔地伸出手在沐云書手背上拍了拍:
“不必拘謹(jǐn),你可以叫我音姨,知許從前就這么叫�!�
“音姨。”沐云書從善如流地喚了一聲。
方錦音很喜歡這個有煙火氣的稱呼,看著沐云書的眼神更柔軟了一些。
“嗯!走吧,帶我去見見你們這里的大夫!”
沐云書看出了方錦音的憔悴,隱隱有些擔(dān)心,扶著方錦音來到了葛老的診室。
保信堂里的人并不知道方錦音的身份,便如尋�?腿税阏泻糁�
方錦音來到診室時,葛老剛為另一個病人寫好方子,叫那人拿去抓藥。
葛老雖然曾在太醫(yī)院呆過幾日,不過他在太醫(yī)院時官家還沒有繼位,自然沒見過方皇后。
請人摘下帷帽后,葛老便仔細(xì)地打量起方錦音的臉色,隨后將手搭在了對方的手腕上診起脈來。
屋子里瞬間變得很安靜,每個人都害怕打擾到葛老,過了好一會兒,葛老才收回手,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夫人氣機(jī)郁滯,情志不暢,肝郁日久,如此下去……不是好事!”
葛老斷病,從來都是實事求是,不懂婉轉(zhuǎn),這一句不是好事就已經(jīng)能說明方錦音病得有多嚴(yán)重了。
常嬤嬤眸色一暗,雖然娘娘這次出來是借著尋醫(yī)的借口來看沐娘子,但她也希望民間真的能有神醫(yī)能治好娘娘的病。
可惜這位老大夫的話與太醫(yī)院的那些太醫(yī)說得沒有什么區(qū)別,娘娘打不開心結(jié),難道他們只能看著她如一支燈芯一樣,慢慢燃盡么!?
看到常嬤嬤又露出哀色,方錦音拍了拍她的手,“你瞧你,又這個樣子,不打緊的,我會慢慢好起來!”
其實她今日很高興,見到沐云書,她竟忍不住開始幻想她和知許成親后會是什么樣子?
可惜知許說沐娘子對他還沒有那個心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她們有結(jié)果……
葛老看過太多如方錦音這樣的病人,溫和,善良,會把溫暖帶給別人,但卻把自己的心泡在寒潭里不肯撈上來。
除非有人能幫她把心撈回來,否則這位夫人的病只會一日重過一日,最多也就幾個月的時間了。
葛老把該說的又說了一遍,之后開了藥方交給了常嬤嬤,常嬤嬤收了藥方,扶著方錦音出了診室。
沐云書留下來了解了一下方錦音的情況,得知這位夫人得的是心病,她不知為何,竟覺著有些難過。
葛老說只有心善的人才會得這種病,她們很難放過自己,會覺得活著的每一天都很累。
心病只能心藥醫(yī),這位夫人若自己沒有求生的念頭,旁人做什么都無用。
雖然是頭回相見,沐云書竟生出了幾分惋惜。
這位音夫人雖然病著,可舉手投足間卻不失半分儀態(tài),一看便是受盡翰墨之教,知書明理之人。
像她這般的女子竟也有不如意之事,也不知是什么心病竟叫她把自己磋磨至此。
沐云書記得小公爺說過音夫人喜歡孩子,想見一見修逸幾個,便帶人來到了沐家小院。
方錦音一進(jìn)院子,就看見院子里堆著的好幾個橙黃色的大南瓜,旁邊放著幾顆菘菜,屋檐下還掛著幾串紅彤彤的番椒,看上去十分喜人。
看到這一幕,她眉眼都舒展了不少,這些東西比皇宮里那些昂貴的物件溫暖多了。
沐云書引著幾人進(jìn)了暖閣,囑咐翠玉將地龍燒得旺一些。
幾人剛坐下,就有個圓團(tuán)子從院子里跑了過來。
因為穿得多,小圓團(tuán)子顯得更圓了,跨門檻的時候,那小短腿險些沒有跨過來,假如摔倒,估計直接就咕嚕嚕地滾進(jìn)屋子了。
好在翠玉眼疾手快,一把將小團(tuán)子給撈了起來,將他扶穩(wěn)后捏了一下他的小臉蛋兒。
“小祖宗,你小心著點(diǎn),臉蛋兒刮花了可怎么好!”
修齊吐了吐舌頭,一點(diǎn)兒都沒有被驚著的樣子,反而更關(guān)心手里捂著的兔毛手籠。
見手籠沒有臟,又高高興興朝沐云書跑了過來,結(jié)果還沒跑到跟前,“啪嘰”一聲摔到了地上。
小家伙急急忙忙從地上爬起來,完全沒有管自己摔傷了沒有,看見手籠掉在地上沾到了些塵土,扁了扁嘴,又扁了扁嘴,最后還是沒能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沐云書瞧他這樣子,無奈又好笑,忙蹲下身抱住小家伙問道:“怎么了,什么東西這么寶貝,看把你哭的!”
修齊一邊抽著鼻子上掛著的鼻涕,一邊難過地道:“手籠臟了,我們請劉嬸子給你做的!不好看了……嗚嗚嗚!”
第214章真的是個奇人了!
原來是送給她的禮物。
沐云書心中一軟,拿起手籠試了試,“很好看,很暖和!”
修齊止了哭聲抬頭朝沐云書看了過來,“先,先生喜歡?”
雖然不哭了,卻還打著哭嗝兒,樣子可愛極了。
“喜歡!”
修齊扭捏地懟了懟兩根肉肉的手指,“你喜歡就好!嘿嘿嘿!”
“修齊,你個大壞蛋!”
修齊的聲音剛落,一個嬌嫩嫩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
“那是我跟劉嬸子一起做的,你就知道跑來邀功,討厭鬼!”
修齊小臉紅了紅,有些底氣不足地對芊凝道:“皮子是我和哥哥們買的,我也有份兒�。 �
其實他就是想第一個拿給先生看么,這樣先生最先夸的人就是他了!
沒多久,修逸、修培、修明幾個也走了過來,修逸板著臉過來揪了一下修齊的耳朵,訓(xùn)道:
“芊凝都說要一起給先生一個驚喜,你怎能如此無賴!而且沒見先生有客人在,還不賠禮!”
修逸嚴(yán)肅的像個小老頭,讓剛剛還理直氣壯的修齊瞬間蔫了下去。
看了一下里間果然有客人在,不好意思地端正了身子,走過來禮貌地朝客人行了一禮。
“小生不知夫人在這里,驚擾到夫人了,夫人莫怪!”
聽一個五六歲的小團(tuán)子管自己叫“小生”,常嬤嬤和其他兩個婢女都險些笑出聲來。
這哪里來的這么幾個可愛的小團(tuán)子啊,真的好想抱在懷里捏上兩下!
大家都在笑,唯獨(dú)方錦音沒有笑,看著這幾個孩子,她神情一陣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許多年前,豐益帶著知許和姝兒在她跟前玩耍的時候。
為何會這樣像呢?那個最大的孩子,說話時的神色實在與豐益太像了!
“益兒……”
她忍不住喚了一聲,人也跟著邁前了幾步,直接將修逸攬在了懷里。
“夫人……”
修逸被嚇了一跳,第一次在臉上流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樣子。
聽到修逸的聲音,方錦音這才回過神來。
她忘記了,她的豐益已經(jīng)失蹤十多年了,若他還在世,都已經(jīng)二十七八歲了,怎么可能會是面前這個孩子!
神態(tài)雖然很像,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方錦音心里酸酸的,忍住眼中的淚,笑著對幾個孩子道:
“抱歉,我認(rèn)錯了人,嚇著你們了!”
修逸見這位夫人哭,心里不太舒服,搖搖頭道:
“沒關(guān)系,若夫人想念的那個人不在,可以暫時把我當(dāng)成他,我們也有想念的人,知道想念一個人的滋味不好受!”
這話讓方錦音很驚訝,這孩子還不足十歲吧,為什么能說出這樣暖心的話!
修逸又看向了沐云書,微笑著對方錦音道:
“不過夫人,雖然心里有非常非常想念的人,還是要抬頭看看身邊的人,先生說,生而有涯,遲早會分別,也遲早會相見,只因分別而悲苦,生生世世皆是悲苦!”
這句話像是一只鼓槌,重重捶在了方錦音的心里。
如果這句話是別人說的,她不太會在意,不過是場面話而已。
可面前的小少年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且他年紀(jì)這般小就能如此豁達(dá),確實讓人很驚訝。
沐云書也沒想到修逸還記得這句話,那時候她們還在慕霞莊,幾個小家伙可能是想念家人,躲在角落里抱著哭泣,她便坐在了他們身邊,給她們講了幾個故事還有這句話。
她揉了一下修逸的頭,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修逸看著沐云書笑了笑,其實他還有些話沒有說,他有要用性命守護(hù)的人,只能把思念藏在心里,想必爹爹知道他這么堅強(qiáng),也會以他為傲吧!
沐云書將其他幾個孩子也都招了進(jìn)來,幾小只排成了一排給方錦音行了禮。
方錦音忙叫孩子們圍著炕桌坐下,又吩咐常嬤嬤去馬車上拿點(diǎn)心過來,然后就與孩子們聊起了天。
她好久沒有哄過孩子了,本想說些小孩子感興趣的事兒,比如說推棗核,扎竹馬之類的,不想孩子們都不玩這些。
芊凝觀察了方錦音一會兒,然后十分禮貌地對方錦音說:“夫人是生病了么,芊凝可否摸一摸您的脈?”
方錦音失笑,豆大的孩子,小手指都沒有力氣,怎么可能會摸脈呢!
可她也沒有拒絕,覺著這是小孩子喜歡玩的游戲,便抬起手臂,由這芊凝去摸。
瞧著小姑娘煞有介事地皺眉冥想,方錦音心都快要被她給萌化了。
怪不得墨老夫人說云書收養(yǎng)的這幾個孩子很有趣,果真是如此。
看到這幾個孩子,她也能感覺到沐云書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姑娘,否則不可能將幾個與她無親無故的孩子教養(yǎng)得這般好。
她正有些出神時,小芊凝收起了小手手,擰著眉頭對方錦音道:“夫人脈弦而澀,是……”
她撓了撓頭,不太確定地朝沐云書看了一眼。
方錦音看出小姑娘的顧慮,笑著道:“沒關(guān)系,你說錯了我也不會怪你�!�
“反正,就是要開心一些,不要總是想著不好的事情!”芊凝歪頭鄭重道。
不管是方錦音還是她身邊的兩個婢女,全都驚訝了。
方錦音這病不是什么疑難雜癥,許多大夫斷過,都是如此,只是她們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竟真的能發(fā)現(xiàn)癥結(jié)!
教養(yǎng)的小女娃都這般厲害,這個沐娘子真的是個奇人了!
幾人聊天的時候,門外又響起一陣腳步聲,沐云書回頭去看,竟是沐巧芳拉著她的兒子嚴(yán)禮走了進(jìn)來。
看見沐云書,她便笑著道:“我聽說來客人了,也不知道你一個人能否招待過來,就過來瞧瞧!”
說著話,她就將目光落在了沐云書身邊那個身著華服的婦人身上。
這位夫人衣裳樣式十分簡單,但那料子一看就很昂貴,身份應(yīng)該不低。
有了這樣的認(rèn)知,沐巧芳就推了兒子一把,叫他與修逸幾個一起坐在夫人身邊聊天。
沐云書并不喜歡沐巧芳這種不請自來的舉動,但當(dāng)著音姨的面兒把人趕走也很掃興,便對方錦音介紹道:
“這位是我的堂姐,她身邊是她的兒子,禮哥兒!”
沐巧芳笑著道:“沒錯,禮哥兒是云書的親外甥,他與他姨母關(guān)系最好了!禮哥兒,快,給這位夫人問個安!”
禮哥兒顯然有些不情愿,不過想到每次娘帶他見長輩都能得些賞錢,便忍了不耐煩朝方錦音行了一禮。
過了一會兒,常嬤嬤也折返了回來,不僅帶來了一盒子點(diǎn)心,還拿來了一個小木匣。
第215章看小爺不弄死你們!
木匣里都是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方錦音說是她的兒女留下的,放著也無用,便想著拿來濟(jì)民堂送給這些孩子們。
她怕沐云書推辭,便說這些小東西就當(dāng)做診金了。
禮哥兒十分高興,上前就選了一個漂亮的珠子拿在了手里,常嬤嬤皺了一下眉,卻也沒說什么,見另外幾個小家伙不動,便隨手從木匣里拿出幾樣送給了幾人。
又坐了一會兒,常嬤嬤便催著方皇后回去了,她覺著這種地方實在不適合娘娘久留。
方錦音其實有些不舍,不管是這幾個孩子還是沐云書,都讓她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與她們呆在一處,她就覺著很踏實,心也沒有那么疲憊了,好像真的可以忘記許多不開心的事情。
可她知道自己著不爭氣的身體,若是出了什么事,會連累旁人的。
無奈下她只能應(yīng)了常嬤嬤,依依不舍地告了辭。
出門的時候,幾人在門口遇上了前來給沐云書送吃食的林殊玉,見到有客人,她怯怯地退后了幾步,沒敢上前。
方錦音也沒有太注意她,以為是沐家的一個小丫鬟,反倒是常嬤嬤朝她這邊多看了一眼。
不是因為林殊玉多么漂亮,而是她臉上帶著面紗,實在與眾不同。
就是這幾眼,讓常嬤嬤注意到了林殊玉胸前的玉佩,總覺著那塊玉佩有些熟悉。
可她知道自己與沐家人沒有來往,不可能與那姑娘認(rèn)識,便收起了疑惑,跟著方皇后離開了院子。
送走方錦音,沐云書叫幾個小家伙去玩了,自己則又打算回藥堂去。
林殊玉快步走了過來,將熬好的一碗蓮子湯遞給了沐云書,輕聲道:
“表姐,我見你每日都很辛苦,這是我給你熬的湯,你嘗嘗,看看好喝不好喝?”
看到林殊玉,沐云書心情有些復(fù)雜。
她出生時正逢戰(zhàn)亂,母親就把她留在了鄉(xiāng)下外祖家,聽父親說,她與表妹林殊玉都是喝姨母的奶長大的。
林殊玉的娘親與她母親是同胞姐妹,外祖父就這兩個女兒,大女兒外嫁,小女兒就招了婿,所以表妹也姓林。
雖然在鄉(xiāng)下,日子也并不安穩(wěn),那時候先帝病重,為爭奪皇位,各地藩王明爭暗斗,亂局持續(xù)了好幾年,小姨母夫婦就是在那個時候死在了亂軍手中。
其實幼時的事她都已經(jīng)記不得了,只知道后來官家登基,各地的戰(zhàn)爭也逐漸平息下來,她們才得以安全地回到華亭城。
表妹臉上的傷疤就是在逃命時留下的,外祖母說是她將姝玉表妹推倒了,這才讓表妹臉上留了疤。
但在她模糊的記憶里,這件事并不是這樣的,可惜那個時候她太小了,根本不懂得表達(dá),并沒能為自己證明清白。
母親本就對她冷淡淡的,得知這件事后更是埋怨她毀了表妹的容貌,時不時就拿這件事來諷刺她幾句,說她心思歹毒,為了逃命不顧手足。
她那時才只有三四歲啊,三四歲的孩子哪有那么多心思!
解釋了很多次,母親卻從不信她,大概是想要彌補(bǔ)無父無母的表妹,母親將所有的母愛都給了表妹。
雖然這件事與表妹無關(guān),可她就是一個自私的人,她沒辦法毫無芥蒂的面對林殊玉,本能的不想親近她。
見林殊玉滿眼期待地看著自己,沐云書只能點(diǎn)頭道:“好,放下吧,我一會兒喝!”
林殊玉眼底有些失落,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氣,最后輕聲道:
“那好吧,表姐,你不要累著了,忙完記得要喝,我先回去了!”
見沐云書朝她點(diǎn)了下頭,林殊玉這才乖巧的轉(zhuǎn)身離開。
只不過剛走出不久,她眼底的無辜就蕩然無存了!
……
另一邊,修逸等幾個小不點(diǎn)準(zhǔn)備將方錦音送的禮物放回房間,可轉(zhuǎn)過回廊,卻被嚴(yán)禮堵住了去處。
嚴(yán)禮年齡與修逸差不多,但沐巧芳好吃好喝的養(yǎng)著,他的塊頭比修逸大了不少,站在幾個孩子面前就跟小山一樣。
掃了幾個孩子一眼,嚴(yán)禮將琉璃珠子在手里拋玩著,一腳踩在欄桿上,對幾個孩子道:
“快點(diǎn)把剛剛那位夫人送的東西交出來!你們幾個不要臉的,那是給我們沐家的禮物,你們怎么好意思拿!”
其實嚴(yán)禮在濟(jì)民堂的時候也沒少欺負(fù)修逸幾個,逼他們稱呼自己小少爺,還把幾個小家伙當(dāng)奴才使喚。
他還不準(zhǔn)幾人將事情告訴沐云書,嚇唬他們說即便沐云書知曉,也只會站在親外甥這一邊。
修逸他們并不相信這話,但他們知道沐云書每天都很辛苦,不想因為這些事讓沐云書煩心,所以每一次都忍了下來。
可這一次小修齊不想將禮物交給嚴(yán)禮,他覺得那位音夫人好親切,不舍得把她送的禮物交給別人。
鼓了鼓腮幫子,修齊噘嘴道:“這禮物是那位夫人送予我們的,我們不能給你!”
嚴(yán)禮聽修齊竟敢反抗,氣得一把抓住了修齊的衣領(lǐng):
“小雜種,活膩歪了!什么送給你的,要不是沐家,那夫人認(rèn)得你是誰!?吃白飯的小雜種,給小爺我提鞋都不配,竟然還敢頂撞我!再不拿出來,小爺給你吃拳頭!”
小小的孩子臉上滿是陰狠,捏著拳頭的架勢活像個無賴,哪里還有在長輩面前的乖順樣子!
修培氣急了,大哥平時叮囑他們不要惹事,可他實在看不得別人欺辱弟弟,直接沖上去與嚴(yán)禮扭打在了一起。
修培力氣很大,但沒有嚴(yán)禮個子高,多少有些吃虧,修明便從嚴(yán)禮的背后抱住了他,讓修培朝著他的肚子打了兩拳。
被幾個小不點(diǎn)圍毆,嚴(yán)禮氣急了,撿起地上的石頭就要往修培頭上砸。
“住手!”
修逸見狀冷聲喝止,一把將修培拉了回來。
好在修逸動作快,不然嚴(yán)禮這一下一定會把修培打得頭破血流。
“小雜碎,竟敢偷襲小爺,看小爺不弄死你們!”
嚴(yán)禮被打痛了,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氣吼吼地再次朝修培撲來。
修逸把弟弟們護(hù)在身后,上去捏住了嚴(yán)禮舉起來的手腕,冷聲道:
“我說了,住手!傷了我們,你也沒辦法跟先生交代!就算你是先生的外甥,可你也看到先生有多么愛護(hù)我們了,你真的以為先生會為了你責(zé)罰我們嗎��?”
第216章露出了狐貍尾巴
小少年身上瞬間迸發(fā)出極大的震懾力,尋常的幾句質(zhì)問,卻讓嚴(yán)禮覺得他與面前的男孩根本就不是一個年紀(jì)。
修逸繼續(xù)道:“我們不想招惹你,音夫人的禮物我們不能交給你,如果先生問起,我們不知道如何交代。不過我可以把阿泗大人送我那把匕首給你,這件事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如何?”
這會兒嚴(yán)禮也冷靜了下來,他一個對上五個有些吃虧,而且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大,覺著修逸還算是識時務(wù),如果是阿泗大人送的東西肯定也是好的,便冷哼道:
“還不滾去給我拿過來!”
修逸抿了抿唇,轉(zhuǎn)身要走,修培不甘心地道:“修逸哥,你那么喜歡那支匕首,怎么能把它送出去!”
修逸安撫地看了修培一眼:“沒關(guān)系,只要他不再欺負(fù)咱們就行!”
可嚴(yán)禮怎么可能不欺負(fù)他們,修培實在不明白修逸哥為何要這樣做。
修逸沒有與他多解釋,很快就回屋子拿來了阿泗送給他的匕首,交到了嚴(yán)禮手中。
“東西交給你了,別再來找我們的麻煩!”
嚴(yán)禮興奮地接過了那匕首,抽拉了幾次,然后猛地將匕首拔開,發(fā)現(xiàn)竟是把開了刃的利器。
小男孩最喜歡這種東西,當(dāng)下握著匕首在空中揮舞了幾下,很是神氣。
“這匕首就該是小爺?shù)�,給你這種慫貨真是糟蹋了!”
修逸護(hù)著其他幾個孩子退后了幾步,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夫子說寶劍配英雄,你欺負(fù)我們有什么能耐,你拿著這把匕首去懲奸除惡才算厲害!”
嚴(yán)禮撇了撇嘴,將匕首掛在了腰間的紅勒帛上,神氣的轉(zhuǎn)了兩圈,這才滿意地?fù)P起下巴道:
“只要你們老老實實的服侍小爺,小爺自不會為難你們!”
他抽出匕首指著修逸道:“今兒的事不許去跟我姨母告狀,她要是知道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們!”
說罷,他揮著匕首,高高興興地離開了回廊。
嚴(yán)禮走后,修逸轉(zhuǎn)過頭查看弟弟妹妹們的情況,見他們沒有受傷才松了口氣。
芊凝十分不解地看著修逸,眨著眼睛糯糯地道:“修逸哥哥,為什么要把匕首給那個壞蛋�。�?”
因為中秋節(jié)遇險的事,修逸始終擔(dān)心會再次出現(xiàn)什么危險,所以買了一把匕首防身。
這匕首并不是阿泗大人送的,他之所以這樣說,是想讓嚴(yán)禮覺著那匕首很名貴。
至于為何要送嚴(yán)禮匕首,他沒有告訴芊凝,只揉著她的頭溫聲道:
“這些你們不要管,也不要與先生講讓她擔(dān)心,我會保護(hù)好你們和先生,絕不會讓任何人再欺負(fù)你們!”
小少年的面龐還有些稚嫩,濃密的睫毛和艷紅的唇瓣讓他看起來十分矜貴,比那自稱小爺?shù)膰?yán)禮更像少爺。
可就是這樣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眼神里卻醞釀著不屬于他這個年紀(jì)的風(fēng)暴。
他用睫毛遮住了幽深的眸子,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般思考的動作簡直與沐云書如出一轍。
直到太陽落山,嚴(yán)守業(yè)一家人也沒有離開沐家小院,留下來與沐云書他們一起用了晚飯。
吃飯的時候,嚴(yán)禮狠狠瞪了修逸一眼,警告他不許將今日的事情說出去。
修培幾人很生氣,可想起修逸哥的提醒,還是忍下火氣,默默低頭吃起飯來。
沐云書覺著幾個小家伙今天有點(diǎn)奇怪,問了幾句,小家伙們卻什么都沒說,便也就安靜用起飯來。
又過了一會兒,嚴(yán)守業(yè)放下碗筷對林氏道:“對了,大伯母,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
林氏因為擔(dān)心家里的事,眉心都添了幾道豎紋,聽到嚴(yán)守業(yè)的話,她立即朝嚴(yán)守業(yè)看了過去,帶著幾分試探地緊張道:“什么好消息?”
“是銀子的事情,我有一筆幾萬兩的賬目已經(jīng)談好了,過些天就可以收上來,等這筆銀子收回來,大伯母就能帶回去解決大伯父那邊的麻煩了!”
“可是真的!?”林氏有些不可置信,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內(nèi)宅婦人,當(dāng)然知曉這些銀子對于嚴(yán)守業(yè)來說不是小數(shù)目,甚至有可能是他全部身家了。
嚴(yán)守業(yè)為了幫沐家,竟愿意拿出這么多銀子來,她怎么可能不感動。
“守業(yè),你真的愿意拿出這么多銀子來幫我們�。俊�
“大伯母,您怎么這么問��?”
嚴(yán)守業(yè)皺起了眉頭,似乎對林氏的不信任十分受傷。
“咱們是一家人,我承諾過您的,怎么可能食言呢!”
不光是林氏驚訝,在座的除了沐云書,沒有一個人不是詫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