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過,他確實發(fā)現,涂抹了藥膏的那一邊竟沒有那么痛了。
他用袖子抹了一把臉,點頭道:“大人說的對,即便要死,能少遭點罪就是一點,咱們沒啥,別苦著小風!”
說著,他拿起藥膏,幫陸小風涂抹起來。
小風很痛,卻咬著牙,沒呼出任何聲音,只死死的捏著自己的小拳頭。
過了一會兒,他眨著黑黝黝的眼睛看向童輝道:“童叔叔,那個娘子……會不會真的能救咱們……”
童輝看著小風希冀的目光,心里發(fā)酸,可他知道,現在所有人都恨不得與他們撇清關系,一個素不相識之人怎么會冒死來救他們!
就算真有人知道他們是被冤枉的,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娘子又有什么本事跟紀黨的人斗呢!
他心疼小風,卻不想讓他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嘆氣道:“小風別怕,你放心,砍頭那天童叔會把你打暈,不會叫你疼的!”
陸小風:……
童叔你可真是大好人嘞!
第335章景德帝的煩惱
御書房。
夜風將廊前的紗燈吹得左右搖晃,忽明忽暗的影子打在桌案上,讓批閱奏折的景德帝煩躁不已。
“嘩啦”一聲響,他將一摞奏折掃落在地,倚在椅子上,用拳頭用力敲打著自己的額頭。
“官家,您又頭疼了?”
海公公著急地走過來,幫景德帝燃了一根凝神香。
清雅的香味飄出,卻沒能將景德帝心中的郁氣一同帶走。
“你看看,陳景洛那畜生貪了多少銀子!霸占了多少良田!若非天災要將各地田契重新整合換契書,都不知他竟搜刮了這么多民脂民膏!朕以為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已經夠離譜,他竟然翻了幾倍不止,還處處哭窮,讓朕撥銀子建設、整頓,最后竟全他媽進了他的口袋!朕真是瞎了眼,瞎了眼啊!”
“官家息怒,息怒��!”海公公見官家大怒,急忙勸道:“好在現在人已經抓住了……”
“抓住有個屁用!聽說他剝削的錢財大部分都揮霍了,只查到幾萬兩銀子和一些古玩字畫,住著最簡陋的屋子,藏著最值錢的物件,好一個陳景洛,好一個陳景洛��!”
海公公知道,官家氣憤的不只是陳景洛貪污,這朝廷上下哪有幾個官員是干凈的,官家是對陳景洛期望太大,希望他可以帶領一眾新提拔的寒門子弟在朝中立穩(wěn)腳跟,幫他將權力從各黨派手中拿回來。
可陳景洛終究是讓官家失望了。
當初官家力排眾議起用陳景洛,如今陳景洛大大的打了官家的臉,逼得官家沒有其他借口不用世家推薦之人,官家怎能不怒呢。
“官家,要不要再讓小公爺去冀州調查一番?”海公公謹慎地提了一句。
景德帝卻用力捏著眉心搖頭道:“不行,墨知許和陳景洛有交情,墨知許查出的證據如何能讓人信服!現在想要安撫住眾臣,安撫住百姓,也只能砍了陳景洛那顆腦袋了,除非……”
海公公知道,除非現在有人能幫陳大人翻案,否則官家會繼續(xù)被世家拿捏,可他知道這顯然不可能。
皇權收不到官家手上,以后更是會處處受制。
可惜他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心里默默嘆氣。
景德帝朝海公公伸出了手,海公公忙走過去將他扶起了身。
“官家,可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邊?”
“去什么,去看她給朕擺臉子么��?”
景德帝將邁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沒好氣地嘟囔道:“已經幾日了,朕去見她,她理過朕么?!”
景德帝仍然沒有好臉色,但海公公看得出,現在官家的氣憤與剛剛的不同。
官家給他留了話頭,是想讓他接話哄哄他的。
海公公沉吟了片刻,斟酌著道:
“皇后娘娘很少這樣,老奴覺著她是太在乎云書殿下了!”
景德帝冷哼了一聲,“你莫要幫她說話,你聽她那日說朕什么?!她以為朕留下林殊玉,是想讓她多活些時日制衡后宮,她把朕想得何其涼薄��!”
海公公垂著頭不敢說話,不光皇后這樣想,連他也這樣認為的,皇后在一天,便能壓制賢妃和鄂妃一日,兩黨就不敢爭得那么明目張膽了。
景德帝也沒等海公公回話,走到窗邊望著天上的孤月,自顧自地道:
“朕只是覺得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并非只想利用她!朕是皇帝,怎可能只為自己的小家著想!”
景德帝的聲音里透著幾分悲涼,“朕知道這么多年,她一直埋怨朕,埋怨朕沒有保護好姝兒,也埋怨朕從未幫豐益解釋過,可她不知道,豐益的確對朕亮過刀子,因為那是她與朕的兒子,朕才沒有處置他,這些方錦音都不知道,只知道一味埋怨朕!”
海公公抖了抖唇瓣,沒想到今夜官家會跟她說這么多。
大皇子居然曾對官家亮過刀子?難怪眾人說當年亂軍能準確無誤的找到官家的位置,是大皇子放出的消息,官家從未澄清過這件事,看來也是相信的。
海公公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道:“娘娘不是埋怨官家,娘娘只是喪子心痛,所以這些年一直打不起精神來�!�
景德帝眸色沉冷起來,“她心痛,也未必因為喪子!當年為先帝伺疾時,先帝曾夸過豐益,說朕有個好繼承人,她必定是想以后這位置定是蕭豐益的,結果卻落了空,受不了這個打擊罷了!”
官家今日說得太多了,讓海公公心里突突直跳。
“官家……老奴覺著皇后娘娘她沒有這個野心吧……”
“沒有?”景德帝語帶諷刺。
當年他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做個睿親王世子,方錦音嘴上同意,可卻在私底下向好友打聽京城的情況,為了幫他拉攏人脈,竟將自己的好友送到了他的床上。
雖然后來她與賢妃鬧掰,兩人不再是好友,可起初不就是想讓他借助紀家勢力奪下皇位,如此她便可成為皇后了。
可盡管氣她心口不一,他始終沒有與她紅過臉。
給她她想要的皇后之位,日日去看望她,就是讓所有人都敬重她!盡管皇兒不在,她依舊是最尊貴的皇后。
可方錦音卻不領他這份情,也許真如賢妃所說,方錦音最崇敬的是臨朝稱制的明孝皇太后,失去了兒子,她希望破滅,就算他一直守著她,也沒辦法讓她有片刻的開懷!
景德帝閉了閉眼,擺手道:“罷了,朕很累,沒心思再去哄她,你去給朕拿一顆金丹來!”
海公公有些擔憂地道:“官家,您從前都三日才服用一顆,昨日您剛服過,今日還要服用么?”
“拿去吧,朕頭痛,也就這金丹能讓朕寬寬心了!”
官家都如此說了,海公公只能依言行事,從多寶閣的錦盒里拿出一顆丹藥,服侍官家服下。
服下金丹后,景德帝又坐回龍案前,收拾好心情繼續(xù)思考應對之策。
如景德帝一樣,深夜還未休息的紀元柏也在書房里考慮著此事。
一旁的左大人轉動著手里的核桃,笑著對紀元柏道:
“咱們用幾萬兩買下了陳景洛的命,讓官家退無可退,實在是劃算得很!冀州的那幾個要職,必定是咱們的囊中之物,紀兄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這幾萬兩,就是從陳家搜查出的貪污款,至于那些土地,他在戶部任職,自有辦法將田地掛在陳景洛名下,平時田地的產出依舊歸他們所有,但上面核查時卻可以讓陳景洛背鍋!
這種栽贓的手段屢見不鮮,可陳景洛就是有苦說不出,誰叫真理掌握在多數人這邊,他一個沒有背景的窮小子也想與他們作對,真是自不量力!
第336章上刀山,下油鍋
紀元柏捋著胡須道:“陳景洛沒定罪,老夫始終不放心,總要看看還有沒有什么紕漏!”
左大人篤定地道:“不必再看,這事不可能出現波折,咱們就靜等陳景洛人頭落地就是!”
紀元柏卻比左大人謹慎不少,之前東珠一事他其實是知曉的,北丹人還許諾事成之后給他分一成利,本以為也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誰能想到最后北丹人竟虧得血本無歸!
“還是再查一查,有動陳景洛這案子的人,一律攔住,入京的人也仔細搜查,凡是攜帶與冀州有關之物,全部扣下!”
紀元柏狹長的眼睛里露出幾分陰狠,這件事就好比他們在與官家掰手腕,處置了陳景洛,他們也就壓制住了官家,所以這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左大人覺得紀元柏有些過于謹慎了,陳景洛若有能力翻案怎么可能等到現在!
“紀公,莫要那么緊張!咱們可以想想以后!哦,對了,祁王殿下迎娶側妃一事還請賢妃娘娘上點心,這婚事一成,咱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左家會支持祁王不可能沒有條件,除了滲透勢力,還要為以后著想,于是便與紀家商量,將左家女嫁給祁王做側妃。
如今是側妃,等祁王登基時就不是側妃了。
左家自然是看中了未來的后位,才會鼎力相助祁王和紀家的。
紀元柏其實不喜歡左大人這副貪婪的嘴臉,這般容易將心思掛在臉上,實在不是好事。
但既然在同一條船上,他也不好說什么,只點頭道:“這個左兄放心,應下你的事,我何時反悔過!”
左大人哈哈笑了起來,那笑聲里是說不盡的得意,好像這天下已經是左、紀兩家的囊中之物了。
笑著笑著,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擰緊了兩條淡淡的眉毛。
“紀兄,你聽說了皇后親女之事吧?之前接回來的那個竟然是假的,那與小公爺訂婚的女娘才是真正的姝兒公主!我聽聞那個沐娘子曾經和你們紀家可是有些摩擦,若小公爺娶了她,會不會影響咱們與鎮(zhèn)國公府的關系啊?”
景德帝雖然隱瞞了梅園之事,但有心人想要探聽這些消息,并沒有那么難。
而且左老王妃已經知道了沐云書的身份,左家的人當然也就知曉了。
紀元柏確實也沒想到沐云書竟是一只落了難的鳳凰,這的確出乎了他的意料。
“一個從民間找回的公主而已,沒什么好擔心的,官家認不認還不一定!官家認下沐云書,就要承認自己認錯了親生女兒,再加上力推的陳景洛是個巨貪,他還有何威信可言?至于鎮(zhèn)國公府……”
紀元柏眸色變得幽深,等陳景洛一事過后,紀家的勢力定會得到進一步發(fā)展,到時候便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鎮(zhèn)國公會知道怎么選的!
他語氣森森地道:“進了國公府,就要聽婆母的話,她若敢挑撥紀家和國公府,自不會讓她好過!盼她別像她母親一樣,是個短命鬼吧!”
左大人點了點頭,女子嫁人后還不是任由婆母捏扁搓圓,別說官家不敢認她,就算認了她,她若敢告狀,朝臣們一句不敬婆母,不重孝道,便會讓官家無法插手!
“是,還是紀兄想得周全�!�
娘們兒的事,讓娘們處理就是了,他們沒必要沾這個手。
……
快要入春,可天氣依舊很冷,太陽懶懶升起來,像是胡同里大媽攤的玉米面餅子。
沐云書收拾妥當正要出門,便見墨歸帶著阿泗和李干辦來到了保信堂。
一進門,老李就抱拳朝沐云書一笑:“沐娘子,早啊!”
沐云書看著這滿臉胡子的大漢,也笑著回道:“李大人早!”
“不敢當,不敢當,沐娘子叫我小李子就好!”
老李忙擺手,開玩笑,這可是未來世子夫人,怎么能管他叫大人!
阿泗見老李這副諂媚的樣子,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你好好辦沐娘子的差,辦不好就別回皇城衛(wèi)了!”
老李拍了拍胸脯:“沐娘子想讓俺老李做什么,您盡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鍋,老李在所不辭!”
他說得一臉豪氣,竟有幾分豁出去的感覺。
沐云書也理解,畢竟她之前跟墨歸說過,這件事有些危險。
她又仔細地看了老李一眼,才道:“這件事不太容易辦,李大哥真的想好了?”
她覺著叫小李子太不禮貌,還是叫李大哥更合適。
男人就不能說不行,老李嚴肅地道:“想得不能再好了,俺已經安頓了老子娘,沐娘子您就說吧!”
沐云書失笑:“嗯,要辦這事,李大哥的確一段時間不能回家,既然李大哥想好了,那等會先把胡子刮了吧�!�
老李瞪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沐娘子……為何要刮胡子��?這美髯俺可留了好幾年�。 �
老李捂著胡子的樣子,活像洗澡被人偷窺的小媳婦。
墨歸和阿泗一左一右地按住了老李的手,架著他走到一把椅子邊,將他按了下來。
“寶珠,拿刀子!”墨歸吩咐了一句。
寶珠哪敢不聽小公爺的吩咐,立即跑去拿了一柄刀子過來交給了阿泗。
老李眼露乞求:“小公爺,留一點好不好,沒胡子跟扒了屬下有什么區(qū)別!”
小公爺沒定親前,阿泗被這幾個渾蛋編排成了小公爺的男寵,這個仇他還沒報,怎么可能聽老李的求救,手上利刃翻飛,很快就將老李的臉剔了個干凈。
刮完胡子后,眾人都驚了,老李的臉居然小了一半!
瞬間從一個四十多的邋遢大叔,變成了不到三十的英俊青年。
寶珠眼睛亮閃閃的:“李大哥長得還挺好看的,都被胡子遮住了呢!”
阿泗聞言頭頂警鈴大作,恨不得拾起地上的胡子再給這廝貼回去!
這不錯的一張臉擋上干什么�。�
老李卻是滿臉哀愁,看著那一團團胡須,差點沒掉下淚來。
早知道犧牲這么大,他就不答應了!這比要了他的命還讓他難受��!
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臉,抽著鼻子看向沐云書:“沐娘子,這到底什么差事,非得刮胡子�。�?”
第337章我等你回來!
沐云書也沒想到老李這般寶貝這些胡子,看著老李那傷心欲絕的樣子,她抱歉地道:
“我只是想尋一個生面孔,所以讓你刮掉胡子,以免你被人認出來!”
阿泗一笑,拍著老李的肩膀安慰道:“好了老李,多大點事,任務和小命重要!你現在回皇城衛(wèi),沒人能認得出你,等你完成任務,再把胡子蓄回來就是�!�
老李一聽沐娘子是為了他安全著想,便也妥協(xié)了,看向沐云書道:“那我接下來要做什么?”
對于老李來說,拿得起放不下的只有筷子!胡子而已,幾個月后他又是威風凜凜的美男子!
沐云書見老李不再計較,彎唇道:“接下來……逛青樓�!�
“什么?!”
這句話,老李和阿泗幾乎是異口同聲問出來的!
阿泗扁了扁嘴,“沐娘子,逛青樓哪里危險了,您怎么不早說!?”
早知道這樣的美差哪里輪得到老李。
一旁的寶珠聽了這話,圓圓的臉蛋瞬間又鼓了一圈兒,阿泗瞥見后立馬求生欲滿滿地改口道:“早說老李早就來了!”
老李則是滿頭霧水地看著沐云書:“沐娘子,就只是逛青樓?您不是想要個神射手?”
他實在沒辦法將射箭與逛青樓聯系在一起。
沐云書知道老李會詫異,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將所有事都告訴他,那樣他可能會表現得不自然。
“先別急,會有你的用武之地,你現在只需要扮成北面入京的藥材商人,在無事時去青樓尋尋樂子!等會兒我會給你配幾個藥包,你回頭每天泡上半個時辰,讓身上添些藥香,這樣就不會有人懷疑你了!”
說著又讓翠玉將準備好的銀袋子交給老李,“不用太刻意,每日夜里出現在永樂樓旁邊的楚腰閣就好�!�
公費逛青樓,還有這好事!
老李瞬間忘記了被刮胡子的悲痛,忙道:“沐娘子放心,我定會表演得毫無痕跡!”
“你本色就好,根本不用演!”
阿泗滿嘴酸水,看著老李抱著的那一袋銀子就來氣。
他怎么就接不到這樣的好活,媳婦本什么時候才能攢到��!
因為老李本身就是北方人,也不會出什么破綻,收下藥包后他就著急回去準備了。
老李這事只是沐云書計劃中的一環(huán),她還有其他事情要去做。
墨歸也有公務在身,為了能與沐云書多呆一會兒,他便與沐云書一起出了門。
天清氣爽,空氣里還夾雜著泥土和淡淡花香,兩人再次坐在同一輛馬車里,關系卻已大不相同了。
墨歸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凝望著沐云書,只覺著這樣安靜的看著她想事情都是美好的。
沐云書覺察到墨歸的目光,有些詫異地問道:“小公爺有事要與我說?”
墨歸被抓包也沒有收回目光,實在是不舍得。
清了一下嗓子平復了心跳,他才問道:“你……進日可還做那些噩夢?”
他知道她暗中為宜山縣的軍巡鋪捐了幾輛水車,又派人去青州給百姓派藥,她做這些事不可能沒有目的,也記得她對他說過的“夢示”。
他見過沐昭昭做噩夢時的樣子,那么恐懼與無助,他只希望她永遠不會被那些噩夢困擾,可以安然入眠。
沐云書也明白許多事都瞞不了墨歸,他關切的目光讓她有些赧然。
說了一個謊,終是要用很多謊話去圓。
“我其實已經很少會做那些夢了,雖不清楚是否有用,做些事總比不做的要好!”
墨歸點了點頭,他其實去廣昭寺問過智清大師,大師說這種事也是一種造化,可萬物守恒,擁有的東西,許多時候是用其他代價換來的,她能夢見未發(fā)生的災難,也許需要嘗過別人未嘗過的苦。
大師還說很多事說不上福禍,端看怎么看待,怎么對待。
無論如何,利用所知廣積善緣,總會得到福報的。
墨歸其實從前是不信鬼神的,但有了牽掛之人后,心境就變得不一樣了。
“以后若再做這種噩夢可以告訴我,我即便幫不了你什么,至少可以陪著你一起面對!”他聲音低潤,眼里波光緩動。
沐云書沒辦法將重生一世的事情說出口,也只能用這個借口來解釋自己知曉的那些事。
雖然有點愧疚,但心事能有人分享的感覺真好。
她望著墨歸,淺笑著點了點頭,她也盼著,“噩夢”停止的那一天!
墨歸要去福安查個案子,可能要離開幾日,馬車到了西郊后他便下了車。
阿泗下了馬,將馬兒的韁繩遞到墨歸手中,墨歸翻身躍上馬背,看著沐云書道:
“阿泗就留在你身邊,萬事小心,我會在上巳節(jié)前趕回來。”
“你也小心!”沐云書囑咐了一句,頓了頓,又道:“我等你回來!”
這話讓墨歸那下垂的嘴角一下子就揚了起來,人還沒走,他就盼著回來與她見面了。
可即便再不舍,終是要分別,讓沐云書幾人先行離開,等看不到幾人背影,他才夾起馬腹,順著官路疾馳而去。
沐云書這邊則是依照沐樂馳查出的地址,帶著阿泗和寶珠幾人來到了西郊的黃青村。
這里是朝廷安置流民的住處,房子大多都是用泥土和干草壘起來的,好多人家房頂還漏著窟窿,甚至做不到遮風蔽雨。
幾人走了一會兒后瞧見一個在門口浣衣的婦人,停下來問道:
“嬸子,請問吳家是不是在這附近?”
那婦人聽沐云書打聽吳家,嫌棄地端起水盆,瞟了斜對面一眼道:“不知道,不知道,你們去問別人吧!”
說著,她抱著水盆往自己家里走,邊走還邊嘀咕著:“竟是找那癆鬼婆的,真是晦氣!”
婦人這話明顯是知道吳家在哪兒的,阿泗氣憤,想要再拉她過來詢問,沐云書卻攔住了阿泗。
“算了,應該就在這附近,咱們再打聽打聽�!�
順著婦人剛剛看著的方向,沐云書帶著幾人走到了對面的巷子,剛拐進巷子里,就見到幾個孩子手里拿著泥巴往一個院子里頭扔。
第338章吃蟲子
孩子們嘴里還喊著:“癆鬼婆,丑冬瓜,快滾出我們黃青村!”
“癆鬼婆,倒霉鬼,別把你的病傳給我們!”
聽到這些咒罵聲,沐云書幾人都皺起了眉,走近一些,又嗅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腥臭味。
寶珠下意識捂了一下鼻子:“這是藥味兒么,怎么這么難聞?”
孩子們聽到聲音,見是陌生人,嚇得立即跑開了。
沐云書幾人走過去,就瞧見院里蹲著一個青衣少年。
少年正小心翼翼地拾著地上的藥材,拾起來后還吹了吹上面的灰塵,然后將藥材放進藥包中。
顯然是剛剛那幾個孩子將藥包打翻了,讓他不得不將藥材重新拾起來。
屋子里響起了一陣咳嗽聲,那少年立即抬起頭朝屋里看去,“娘,您沒事吧?”
屋子里響起了一聲疲憊的聲音:“沒事,別擔心,娘沒事的!”
少年抬起頭后,沐云書幾人都驚訝了一下,這少年皮膚黝黑,臉上全是斑點,這樣貌實在與他溫潤的聲音很不相稱。
少年抬起頭后也瞧見了門外站著的幾人,臉色瞬間變得警惕又冷淡:“你們找誰?”
說著,他站起了身,戒備地退后了一步。
他轉過身后,幾人將她的樣貌看得更真切了。
其實他五官是很清秀的,若非臉上那些斑點其實可以稱得上俊俏,不過他個子不高,甚至比沐云書和寶珠幾個姑娘還要矮一點。
沐云書從不是一個以貌取人之人,客氣有禮地對少年道:“請問這可是吳家?您可是為飛章齋寫話本的吳小公子?”
聞言,少年臉色大變,抱著藥包搖頭道:“不是不是,你們找錯人了!”
話音一落,他便急忙忙沖進了屋子,緊張地將家里的破門關緊了。
這少年的反應讓阿泗等人感到奇怪,若真的不是,搖頭否認便是了,干嘛要躲起來。
阿泗皺眉對沐云書道:“要不屬下直接把他抓出來帶走吧,是不是回去一審就知道了!”
沐云書搖搖頭:“不,我是來請他幫忙的,不能把他嚇著了!”
“幫忙?”阿泗狐疑,莫非這小書生寫了什么話本子讓沐娘子看得入迷,跑到人家家里來問后續(xù)來了?
兩人說話時,屋子里響起了一陣咳嗽聲,隨后便有一個婦人開口道:
“非衣,外頭是什么人��?是來尋你的么,你怎么不讓人家進門��?”
吳非衣道:“沒事娘,我不認識他們,您就別管了,藥快熬好了,您準備吃藥吧!”
翠玉想起剛剛那幾個孩子罵吳家母子是“癆鬼婆”和“矮冬瓜”,有些擔心地道:
“小姐,那小公子的娘親不會真得了癆病吧,您……您要不先回吧,有什么事我來辦!”
沐云書知道翠玉是擔心她過了病氣,她知道翠玉是好意,但請人就要有個請人的態(tài)度。
且她嗅這方子并不是治療癆病的,便道:“不打緊,咱們就在這兒等一會兒吧�!�
幾人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可那位吳書生卻半點出來的意思都沒有。
阿泗等得有些著急,忍不住朝屋子里叫道:“吳公子,我們知道這就是吳家,我們小姐沒有惡意,您出來見見行不行?”
聽到叫嚷聲,吳母擔憂地對吳非衣道:“非衣,娘瞧這些人是來找你的,你為什么不見��?天氣涼,不好讓人家在外頭等著!”
說著,她起身要去開門,吳非衣卻是一把拉住了她。
“娘,我給書齋寫話本的事誰都沒有說過,這些人指不定為什么而來,咱們不能理他們,天氣冷,晾他們一會兒應該就走了,您就別管了!”
院子本就不大,里頭說什么,外面隱約可以聽到,沐云書聽吳非衣以為自己有所圖謀,正要開口解釋,巷子里竟涌來了一伙村民。
村民們氣勢洶洶,竟是朝吳家而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三十幾歲的婦人,還沒走到吳家門前,她就破口喊道:
“癆鬼婆,你這黑了心肝的老婆子,你天天吃那惡心的湯藥,把巷子弄得惡臭也就算了,別人罵你的時候我家柱子可是一直護著你,你怎么能給我家柱子吃蟲子,你怎么這么惡毒!”
那婦人可沒有沐云書幾人這般講道理,也不等吳家的人回話,一腳踹壞了吳家的院門闖了進去。
后面的村民也都擠了進來,一進院子就摔摔打打的,將院子里晾曬的菜干和藥材全都推翻了,弄得一地狼藉。
吳非衣見村民們闖進來,氣憤地往外推人,怒道:
“誰讓你們進來的,都給我滾出去!”
柱子娘氣道:“你們這兩個晦氣鬼,自己吃蟲子就算了,還給我家柱子吃,柱子已經吐一日了,你是想害死柱子啊!”
一個村民叫囂道:“跟他廢什么話,趕緊把這晦氣的母子趕出黃青村,再不趕他們走,咱們都會跟著倒霉!”
“對,趕她走,天天吃那些腥臭的東西惡心死了!誰知道是藥還是什么見不得光的玩意兒!”
鄉(xiāng)親們越喊越激動,這架勢顯然不是頭一天想要趕走吳家母子了。
吳母聽到這些話,急忙掀開被子下了床,喘著粗氣對柱子娘解釋道:
“柱子娘,你誤會了,我沒有害孩子,我是想幫他……”
“幫他給他吃蟄蟲?你惡不惡心!”
婦人氣得眼睛都紅了,平時村子里的人欺負吳嬸,她瞧吳嬸可憐,從沒跟著村里人一起欺負她們孤兒寡母,可吳嬸卻偷偷給她兒子吃蟲子,差點害死柱子,她怎能容忍!
她不由分說推開了吳母,一腳將藥爐子踢翻,藥爐倒地,“嘩啦”一聲碎成數片,里面那未熬好的藥流了一地。
吳母心疼地想要去拾藥材,吳非衣怕她傷到,忙攔下了她。
吳母紅著眼圈哽咽道:“這藥……這藥是非衣好不容易攢到的……”
她一激動,又忍不住咳嗽起來,那些百姓見狀全都嫌棄地退后了幾步。
一個村民道:“跟她廢什么話,把她們的東西都扔出黃青村!”
“對,今天一定得把這癆鬼趕出去!”
說著,村民們七手八腳沖上來,抱起屋子里的東西就往外扔。
“都給我住手!”
看著這些人不分青紅皂白一通打砸,沐云書冷喝了一聲,從人群外擠了進來。
第339章他們腿快,還是我的刀快!
沐云書冷眼掃向眾人:“不管發(fā)生了什么,總要聽人講清楚事情緣由,誰給你們的權利打砸別人的東西?”
翠玉等人也覺得這些村民太過蠻橫,護在沐云書身側,對那些百姓道:
“這是官府給他們母子的庇身之所,你們把他們趕走,讓他們住到哪里去��?”
翠玉話音一落,那些村民眼中竟閃過一道寒光。
“她們母子一來,我們村里倒霉事不斷,現在還害得柱子半死不活,我們當然要趕她們出去!”
“沒錯,這房子是官府派下來的,她們手中又沒有地契,憑什么說這房子是她們的!”
沐云書皺眉,她大概明白這些村民欺負吳家母子的原因了。
這西郊的黃青村是安置村,外地來的流民大多被安置在這一帶,她聽聞百姓只要在這里住上兩年,就可以到府衙去辦地契,還能分到一些薄田過活。
這是官家推行的救民之策,各地較大州府都有這樣的安置村。
所以這些人想趕走吳嬸不單純是因為她的病,而是想占有她的房屋!
這房屋雖然破舊,可換了地契也值一些銀子!
并且,她聽這些村民的口音并不像外地來的災民,分明就是當地的地頭蛇。
她聽聞官家推行這個政策時,遭到了許多老臣的反對,因為有幾片地并未上報,暗地里都歸世家所有,官家的政策讓世家就沒辦法再從這些土地獲得利益。
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他們將真正的流民趕走,讓自己人占下這些土地,最后還能名正言順得到地契,讓土地真正的歸他們所有。
真是太可惡了!
沐云書眸底寒氣翻涌:“他們住在這里,這里就是他們的家,他們若真做錯了事,自有官府來抓,輪不到你們來趕!”
人群里站著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聽到沐云書這話,那兇惡的眼底便露出了一抹陰鷙。
吳家可是黃青村位置最好的一家,今天這樣好的機會,必須得把這房子占下,將這母子倆趕走。
“這是我們村的事情,與你們何干!這癆鬼婆害了我們村里的孩子,沒叫她償命就不錯了,你們再多管閑事,休怪我們連你們也一起收拾!”
雖然這小娘子生的溜光水滑,可能來這種地方的,想必也不會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小姐。
這村霸忽地摸著下巴淫笑了兩聲:“怎地?不想走?你要是往爺被窩里鉆,爺給你兩間房住也不是不行!來來來,爺帶你去家里瞧瞧!”
他話音一落,就哈哈笑了起來,還伸出手要去摸沐云書的臉。
阿泗氣急,一拳頭就揮了過去,直把那村霸打得后退了幾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村霸被打了個烏眼青,摸了一下眼睛,痛得齜牙咧嘴。
“竟敢打老子!”村霸狂怒地對村民們喊道:
“來人,給我一起打,把這兩個男的腿打斷,女的留下來咱們玩幾天!你們別怕,是她們主動送上門的,官府問起來咱們就說以為是到村里招攬生意的窯姐兒,誰讓她們跑到咱們的地盤上撒野!”
其余幾個漢子本被阿泗這一拳給驚著了,可聽到村霸的話,心中的邪念頓時就戰(zhàn)勝了懼意。
平時他們惹事,村霸都能幫他們擺平,頭兒都發(fā)了話,他們有什么好怕的!
且不管這年輕人多么能打,他們這么多人,還怕他一個不成!
“兄弟們,揍他丫的,今兒有這樣的便宜送上門,白占誰不占!”
村民們眼露綠光,興奮地朝沐云書幾人撲了上來。
吳母急得身子發(fā)抖,對柱子娘解釋道:
“柱子他娘,我沒有要害狗子,你們別傷害這個小娘子!快叫黃老大他們住手!”
柱子娘并不想為難沐云書幾人,可她也不相信吳母的解釋,今日不管誰攔著,她都要把這害他兒子之人趕出黃青村去。
“我兒吃了你喂他的蟲子都已經起不來床了,你這老妖婆還敢說你沒傷害他!我們幫你,你居然用巫術害我們!你們給我滾,滾出黃青村去!”
吳母揪著胸前的衣裳,壓抑著發(fā)癢的喉嚨,哽咽道:
“柱子娘,不是巫術……我沒害柱子!柱子是好孩子,我怎能不知啊!我沒有害他……我是不想見他因為口齒不清,被別的娃娃欺負……我給他吃的是藥,是在治他的滿舌之癥�。 �
“狗屁!你要是會治病,你自己怎么治不好你自己!”
黃老大不想再讓吳母解釋,捂著眼睛給村民們使了個眼色:“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動手!”
村民們頷首,挽著袖子沖了上去,扔東西的扔東西,砸物件的砸物件,扯著吳家母子就往外拖。
剩下幾個則不懷好意地朝沐云書幾人走了過來。
“小娘子,既然不走,那就是饞我們的身子了��?那就留下來好好樂呵樂呵,咱們必定讓你體會到黃青村漢子的熱……”
“情”字還沒出口,寶珠上前甩了那漢子一個巴掌。
“小姐,別跟他們廢話了,打就完了!”
沐云書目光沉沉,點頭對阿泗道:“不必留手!”
她發(fā)現,有的時候,腦子真的不如拳頭好用!這也是她沒有拒絕將阿泗留在身邊的原因。
阿泗揚起嘴角,自信道:“得嘞!您瞧好吧!”
說著,他抬腿踹在了一個村民的肚子上,直把那人踹了一個狗吃屎。
之后又是幾拳撂倒一個漢子,出手之快讓這些村民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們人是多,可都是村里的混混,欺負尋常人還行,怎么可能是練家子的對手。
后面的幾個婦人見自家爺們吃了虧,對視了一眼,便朝沐云書的方向撲了上去。
不料剛沖上來,寶珠薅住一人的胳膊,結結實實將那婦人摔在了地上,隨后一屁股坐在了婦人的胸上,揪住她頭發(fā)朝她臉上狠狠打了幾巴掌。
“跟我玩陰的,我練了這么久的功夫,正愁沒人練手呢!”
黃老大嚇得連連后退,瞪著后頭的幾個村婦道:“去叫人,去抄家伙!”
沐云書眼底寒芒一閃,從袖口里抽出一把匕首,直接沖上去架在了村霸的脖子上。
“去!看他們腿快,還是我的刀快!”
第340章老子還沒仗勢欺人呢!
黃老大橫行慣了,哪里遇到過比他還橫的,還是個看上去十分嫻靜的小娘子!
匕首的寒氣讓他打了個寒顫,瞪著眼睛道:“你們怎敢當眾行兇!傷了我,我定會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阿泗“唰”地抽出腰間軟劍,反手在黃老大頭頂掠過,嚇得黃老大瞬間跪在了地上。
與他的膝蓋一起落地的還有他頭上的幞巾,幞巾里還裹著他的頭發(fā)。
黃老大抖著下巴抬起眼睛,正瞧見阿泗亮出了他的腰牌。
阿泗將腰牌懟到了黃老大臉上,蹲下身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