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蘇妙漪望著眼前三大箱東西，長嘆了口氣.

    盡管一點也不在容玠跟前露面，可既然扶陽縣主發(fā)了話，便不得不遵從了.

    三大箱若全搬去，太興師動眾，況容玠大概率也不會收，時得再重新搬回......

    了，蘇妙漪只從箱子里拾了些衣裳和文房四寶，裝個輕便包裹.

    凌長風把三個箱子抬上樓后，沒急著離開，此刻抱著胳膊靠在門口，酸溜溜地嘲諷，

    “喲，容大公子真金貴又嬌氣，要家里送綾羅綢緞和筆墨紙硯，也能叫離家出走根本沒斷奶吧!”

    蘇妙漪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誰當初闖蕩江湖揮霍爹娘給的銀錢，那壑清劍鐵證.凌少俠，有臉別人”

    凌長風臉色微僵.

    見狀，蘇妙漪以為話重了，剛著要如何補救，被凌長風打斷了.

    “剛剛喚我”

    “......凌少俠”

    凌長風雙眼一閉，捂住心口，像被擊中似的往門框上倒去，

    “爽!”

    “......”

    “以后么叫我.”

    凌長風精神抖擻地轉身下樓，將樓梯蹬得咚咚響.

    蘇妙漪一言難盡地張了張唇，無聲地做了個罵人的口型，然后也拎著收拾好的包袱下了樓.

    剛要出門，竟又被醉江月一個雜役攔住，

    “蘇老板，云娘子讓小的把個食盒交給您，您肯定能明白的意思.”

    “......”

    蘇妙漪左手拎著包裹，右手提著食盒，面無表情地進了府學.

    因朝廷有意興盛官學，臨安府府學前不久才重新整修擴建了學宿，院落里不僅有山石亭臺，有小橋流水，雖比不上富貴人家的園景，但也有些韻味情致.

    天色將暮，正學子要上晚課時辰，所以學宿里的人并不多，蘇妙漪一進瞧見了在院子里站著的遮云.

    “遮云.”

    蘇妙漪喚了一聲.

    遮云轉頭看向蘇妙漪，表情忽然有些異樣，

    “蘇娘子，了”

    “做善事.”

    見神色遮掩，時不時朝一個方向張望，蘇妙漪覺得奇怪，也順著的目光看去，望見一處臨水小榭.

    天光昏昧，只能依稀看見一對男女相對坐身影.

    蘇妙漪未得及細看，被遮云側身擋住.

    “么巧，顧娘子也了”

    蘇妙漪瞇了瞇眸子，問道.

    遮云尷尬了，

    “蘇娘子眼神真好......”

    其實蘇妙漪壓根沒看清，但現(xiàn)在卻確定了.

    “那么緊張做我也沒事，只替旁人送東西.”

    著，將包裹和食盒遞去，

    “一個縣主，一個青云.既然顧娘子在，我不去打擾了.告辭.”

    不用跟容玠面對面，蘇妙漪反松了口氣，轉身要離開.

    “遮云，在同誰話”

    一道清潤磁性的嗓音忽然傳.

    蘇妙漪一抬眼，見容玠走出小榭，站在廊檐下望了，顧玉映緊隨其后，也在身邊站定.

    “公子，蘇娘子給送些點心和衣物......”

    遮云回答.

    蘇妙漪揚聲補充，

    “義兄與顧娘子慢聊.知微堂有雜務要忙，我先走.”

    隔著一段距離，蘇妙漪看不清容玠神情，只能聽見平靜的聲音.

    “顧娘子，天色已晚，該回去了.”

    “蘇妙漪，.”

    ————————

    容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玠

    [耳朵

    ][耳朵

    ][耳朵

    ]

    [31]31:容玠，我好像要完蛋了

    其實蘇妙漪剛走進院子的時候，顧玉映察覺了，覺得容玠也察覺了.

    因為自蘇妙漪了之后，雖沒往那邊看，可整個人卻有些心不在焉.直蘇妙漪要走，才動身站了.

    “顧娘子，天色已晚，該回去了.”

    聽出容玠言語間的送客之意，顧玉映錯愕了一瞬，不快恢復如常，淡淡地點了點頭.

    緩步往學宿外走，蘇妙漪迎面走了，臉色看著不大好，似乎有些不情愿.

    二人擦身時，顧玉映忽地，開口喚道，

    “蘇娘子.”

    蘇妙漪一愣，轉頭看.

    “聽兩日，知微堂要在醉江月舉辦一個新書訂購會，臨安城各家府上夫人小姐都已收了帖子.為何獨獨我顧府未曾收”

    蘇妙漪心里一咯噔，眉眼間怨氣陡然消散，取代之的心虛.

    可見顧玉映問得一臉認真，似乎又不要計較的意思，蘇妙漪定了定神，解釋道，

    “我原以為......會不大喜歡那種場合.”

    顧玉映了，

    “那些高門貴女，我的確不大喜歡.”

    蘇妙漪松了口氣，展顏笑開，

    “我......”

    “可的新書，我好奇.”

    顧玉映話鋒一轉，

    “所以兩日后，我能去醉江月么”

    蘇妙漪笑容僵了片刻，才訕訕道，

    “當，當然.顧娘子愿意賞我薄面，知微堂榮幸之至.”

    待顧玉映心滿意足地離開后，蘇妙漪才喪眉搭眼地走進小榭.

    “找我做”

    容玠問.

    蘇妙漪抬眼，終于看清了容玠那張臉.

    數(shù)日未見，倒沒有旁人形容得那樣落魄憔悴，可仍肉眼可見地清減了不少.

    兩頰變得更加瘦削，五官輪廓也有了鋒銳棱角，此刻在微暗天光映襯下，更顯冷峭陰晦，竟叫人有些望生畏.

    蘇妙漪只和那雙黑沉的眼眸對視了一瞬，便匆匆移開目光，

    “縣主和青云托我送些東西給，如今東西帶了，我也該走了.”

    容玠看向站在小榭外遮云，以及手上的包裹和食盒，

    “那呢”

    蘇妙漪沒明白的意思，

    “”

    “東西都帶，那帶了”

    蘇妙漪一愣，又轉眼對上容玠，不可置信地，

    “......容玠，不會真把當成我的兄長了吧我為要給帶東西去了哪兒，受了苦，我難道會關心么”

    容玠看了片刻，才涼薄地扯扯準唇角，

    “也對.”

    轉身，回案幾邊坐下.

    在蘇妙漪以為會打發(fā)自己離開時，卻又開口了，

    “不關心我，我卻關心.我不在的段日子，都做了些，從回臨安那一日，一項一項，事無巨細地聽聽.”

    蘇妙漪微微睜大了眼，

    “有病吧我為何要向匯報些!”

    容玠眼眸微垂，并不看，

    “蘇妙漪，若有一個人知曉了最重要的秘密，會如何做我以為，若此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掌控之中，那尚可留有余地.反之，便連一線生機都不可留.”

    恰好天邊最后一絲霞光消失，容玠那雙凌厲眉眼遽然暗下.

    下一刻，蘇妙漪踢開了對面凳子，木然坐下.

    左右沒做虧心事，沒不該的話.既然身正不怕影子斜，那此刻要做不嘮家常么

    容玠要聽，便.

    蘇妙漪一邊安慰，一邊開口，以不帶絲毫感情，平鋪直敘冰冷口吻.

    “回臨安城第一日，我向我爹打聽了當年的矯詔案，但我都沒告訴.第二日，我開始試用那些從婁縣帶回的桂花墨，最初只印了一張紙，江淼聞了打噴嚏，蘇安安覺得不如換成紅燒肉的味道......”

    蘇妙漪聲音雖冰冷，可的一字一句組合在一，竟那樣生動鮮活.

    容玠眸光微動，側身將手肘搭在扶欄上，屈指抵著的額角，緩緩閉上了眼.

    有那么一瞬，竟覺得像回了婁縣，回了那段失去記憶，沒有背負的日子.那時的世界里，永遠有一個圍著打轉，在身邊絮絮碎語蘇妙漪，唯一的喜怒哀樂，也只有蘇妙漪......

    遮云抱著包裹和食盒，在小榭外臺階上坐下，也剛剛好能聽見蘇妙漪碎碎念.

    公子要事無巨細，位蘇娘子真不厭其詳?shù)匾欢熏嵤?從如何嘔心瀝血地設計新書版面，親自動手裝幀，給工人做示范，再如何對付綢緞莊那個狡詐白掌柜，如何賺臨安城各大商鋪的宣傳費......

    遮云聽著聽著，耳朵都豎了，竟覺得比在茶肆酒樓聽書帶勁.

    蘇妙漪得口干舌燥，終于停下，要給倒杯茶喝，可一轉眼，的目光落在了容玠身上.

    容玠仍最初那個姿勢，撐著額，閉著眼，可眉宇間的陰晦之氣卻消散了些許，反疲乏里透著一絲平和.

    蘇妙漪一愣，伸手在面前晃了晃，見呼吸清淺，無動于衷，才意外地得出一個結論

    ——容玠睡著了.

    人要匯報行蹤，卻聽睡著了!蘇妙漪家長里短，在眼里么索然無味

    蘇妙漪暗自咬牙，生出一種將茶水潑容玠臉上的沖動，可手指剛一捏住茶盅，又后知后覺地反應.

    若將容玠潑醒，豈不給找麻煩

    蘇妙漪驀地松開手，提著裙擺站身，躡手躡腳地往小榭外走去.

    遮云回頭，詫異地，

    “蘇......”

    “噓!”

    蘇妙漪趕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往身后指了指.

    遮云不解地回頭.

    看清小榭里靠著扶欄沉沉睡去容玠，驀地睜大了眼，表情愈發(fā)震愕.

    沒有人比更清楚，從出發(fā)去汴京那日，公子有大半個月寢不安席，寤寐不寧了，從未有一刻像現(xiàn)在般心安神定......

    遮云又驚喜又心酸，些，可一收回視線，蘇妙漪不見人影.

    ***

    三日后，碧空如洗，天朗氣清.

    醉江月又派出了那支曾經(jīng)為云娘子造勢的游行隊伍，在主街上舉著招幌，敲鑼打鼓.不次幌子上卻不止有醉江月，有知微堂!

    “知微堂新書訂購會

    ”幾個字，甚至比醉江月要醒目，引得主街兩側行人紛紛駐足.

    醉江月門外，也立了一塊更招搖更精致招牌.招牌上不僅有

    “新書訂購會

    ”時間地點，有一句話:

    “何書也只為女子編刻.”

    不少女子都被句話吸引了，也進醉江月看看專為女子編刻的新書究竟樣，然卻被醉江月仆役攔在樓梯口.

    “有名帖者，方可上樓.”

    女子不甘心地嚷了，

    “名帖哪里的名帖”

    “若無名帖，便請移步一旁抽簽.中簽者上樓，未中簽者也可得一枚絹花，憑此絹花，下次去知微堂可以抵扣十文錢!”

    聞言，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樓梯側邊.

    一身穿玄袍英俊青年站在那兒，大喇喇地倚靠著樓梯，姿態(tài)瀟灑，舉手投足間帶著些江湖氣

    ——

    正換了新衣，好好捯飭一番的凌長風.

    凌長風一手撐著抽簽箱，一手撥動著額前垂下的劉海，有些百無聊賴，又有些不通.

    抽簽種事，也一同交給醉江月雜役好了，為何非要讓像個守門神一樣站在兒

    凌長風正著，忽然察覺不對勁，一抬眼，見一群姑娘興沖沖地朝圍了.

    穆蘭拿著名帖走進醉江月時，剛好瞧見凌長風被包圍的一幕.

    身邊，中了簽的女子興高采烈往樓上走，未能中簽女子從手里接絹花，眼角眉梢竟也帶著些喜氣.

    ......男

    色惑人.

    蘇妙漪為了多賣幾本書，真無所不用其極!

    穆蘭暗自腹誹了一番，才徑直上了樓.

    今日，知微堂占用了醉江月三樓最好的雅間，也當初云娘子初亮相時雅間.不里頭的陳設布置，完全按照蘇妙漪要求重新布置了.

    所有帳簾都換成了水墨印染輕紗，四周陳設架上的精致器具也都換成了書冊和文房四寶.

    至于原用呈放

    “輞川芳菲盡

    ”桌案，也早被撤去，空出的位置整整齊齊地放了好幾排朱漆圈椅.

    除此以外，雅間四周擺了一圈的烏木邊花梨心條案.條案上呈放分別新書用紙，墨，以及裝幀用料，有一小部分刻板和書稿.

    每個條案前，都貼著蘇妙漪早寫好介紹語.

    早夫人小姐都沒有落座，三三兩兩地繞著雅間走一圈，最后駐足在最感興趣的條案前.

    吸引人最多的便裝幀用料，其次桂花墨.

    女子圍在一處議論紛紛，愈發(fā)好奇蘇妙漪究竟做了本樣的書.

    “溫夫人，邊請.”

    “齊娘子，今日妝真好看!”

    蘇妙漪站在雅間門口，笑意盈盈地和客人打招呼，直看見走進的穆蘭，快要笑僵臉才略微收了收.

    “才等半天了!”

    穆蘭抬了抬下巴，趾高氣昂地，

    “懂今日種場合，最后一個出場，方能有萬眾矚目派頭.”

    “那要叫失望.”

    蘇妙漪撇撇嘴，壓低聲音，

    “有位祖宗沒呢......”

    穆蘭狐疑地往后張望，

    “哪位祖宗”

    “顧，玉，映.”

    “顧玉映時候成祖宗”

    蘇妙漪嘆氣，和穆蘭竊竊私語，

    “顧玉映第一才女，我在面前賣書，那不跟班門弄斧一樣實話告訴，自從要，我心一直不上不下，咚咚直跳......”

    穆蘭詭異地看了蘇妙漪一眼，抬手去揪蘇妙漪臉皮，卻被蘇妙漪一掌拍開.

    “做”

    “看看不人假扮的......蘇妙漪做事時候擔驚受怕”

    “......”

    蘇妙漪抿唇，，目光卻忽然一滯，隨即撇下穆蘭，又堆一臉客套笑容迎了出去，

    “顧娘子!”

    隨著顧玉映的，和樓下最后一張通行券被抽完，雅間里排布圈椅全都坐滿了.

    蘇妙漪朝候在門口蘇安安看了一眼，蘇安安便心領神會地關上了門.

    “在座諸位愿意賞臉參加知微堂新書訂購會，妙漪在此先謝.”

    蘇妙漪站在堂中央，笑著掃視了一圈，

    “必諸位方才看見了，四周條案上呈放，便知微堂次新書的各種用料，現(xiàn)在諸位不都好奇，些用料究竟會組合成一本樣的書”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又七嘴八舌地議論.

    “啊，我第一次見種香味墨.那整本書不都飄著桂花香馬上要中秋，若買本樣的書放在屋子里，豈不連折桂都省了......”

    “不止墨，那紙也比我平常翻看的書更輕薄細膩些.”

    “紙啊墨啊的，都不要緊!最讓我好奇裝幀用料!蘇娘子，為何一本書裝訂，要用絹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