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是暮夏,院中田里的豌豆花,苜蓿,瓜果,都熟了,一蓬蓬芳甜香氣。
有時候,府里廚娘路過,我便摘些新鮮水嫩的送去。那些主母貴妾看不起我,我在下人里的人緣卻慢慢好起來。
伏厭跟著師傅練完武,總愛到我這里喝一杯冰湃過的梅子茶。
久而久之,都說我這里的菜好,人也好。
這日,武陵侯練了個把時辰長槍,大汗淋漓路過,腳步一頓,走進了我的院子。
幾碗菜蔬,一碗燒魚。他吃得一干二凈。
末了,我端來一盞青梅酒。
他喝了一口,點頭道:「是永州的手藝。」
他已查清楚,我是永州來的,姐姐是娼門,沒有爹娘。姐姐拋下伏厭給我時,我不過五歲。
「我那小子至少有句話說得不錯,」武陵侯深深望著我,「你確實不容易�!�
我垂眸,明艷晚霞篩過窗紙,仿佛紅了臉。
武陵侯英俊冷硬的輪廓也軟和了些,淡笑,「我覺得你眼熟,若你姐姐長大,就合該是你這個模樣�!�
我眸光輕黯。
他像是才想起,問:「為何你姐姐不來?」
我柔怯回答:「她死了�!�
光塵飛舞,靜悄悄的。
武陵侯哦了一聲。
一些風聲,傳到主母耳朵里。
她光彩照人,擁簇著一堆貴妾到我窮酸的院子。說要嘗嘗我「大名鼎鼎」的手藝。
「連侯爺那樣挑的嘴,都說好呢�!�
桌上的菜,她們卻沒動一口。只拿團扇輕遮半面,一雙雙精致的眸上下打量,譏諷的笑。
主母親熱拉過我的手,「夫人養(yǎng)大厭兒,侯府感激不盡,瞧著夫人這般年紀還不成親,姐妹們也是替你心焦。」
她說,她有個庶弟,剛喪妻。威武堂堂,配我正好。
我垂頸,羞澀難堪抿唇,「妾有克夫的名聲,村里村外都不敢娶……」
「這有何怕!」主母嗤笑,「你盡管嫁,沒人敢說閑話�!�
我不再違抗。主母和鶯鶯燕燕們起身,滿意地走了。
天忽然暗沉,一陣悶雷,風起云涌。
在屋里靜坐許久的我動了,從箱子里挑了件新裙子,腰肢系得堪堪一把,對鏡描眉理鬢,斜插一朵雪粉芍藥花。
要下雨了。我沒有帶傘,挎著一籃荷葉包裹的燒雞,往練武場去了。
伏厭不在。
練武場里,空無一人。我喊了兩聲「厭兒」。沒有回應。
正轉身離開,身后卻有個人站了許久。寬闊溫熱的胸膛,野心暗斂的深眸,緊緊盯住我。
「他不在,國子監(jiān)上學去了�!�
我慌張嗯了一聲,捏緊手指,錯身就要走。
不想一聲驚雷,狂風突猛而來,我身子一晃,失聲驚呼,腰間便多了只手,鐵一般牢牢桎梏,把我拽回來。
武陵侯若有似無挨了挨我的鬢發(fā)。
「要落雨了,要走嗎?」
我連忙點頭。
頭頂一聲低笑,氣息更近了,重復低喃:「真的要走?會濕透的。」
腰上的手,滾燙。
這回不等我點頭,人已經(jīng)壓下來,似要把我的腰肢折斷,又兇又狠。
喟嘆聲在狂風暴雨里紊亂,芍藥花落,濕了雨泥。
一道閃電,照亮我沒有閉上的眼睛,冷冷的,沒有情緒。
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很快,武陵侯便迷戀上了這種深夜來,凌晨去的偷歡。
他不許諾什么,我也不要什么。溫馴,他很滿意我這種性子。
而主母那邊悄悄安排我與她庶弟相看的事,我也沒有與他講。
朝廷下令,要出征了。
武陵侯從床上起來,薄被滑落,強壯肩背上舊傷斑斑。
外面薄霧冥冥,他沒有點燈,輕手輕腳穿衣,要走時,忽然腳步一頓,回頭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