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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魏彤驚疑地問:“你和沈侯吵架了?”

    顏曉晨來之前就想到魏彤肯定會問,平靜地說:“我和沈侯沒吵架,是沈侯的爸媽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魏彤怒了,“憑什么?他們的兒子害得你連學(xué)位都沒有了,他們有什么資格嫌棄你?”

    顏曉晨看著魏彤,魏彤知道她不喜歡人家說沈侯害得她沒了學(xué)位,忙改了口,“好,不提以前的事,沈侯的爸媽憑什么嫌棄你?”

    “最古老,最有力的理由,門不當(dāng)戶不對。”

    魏彤滿面匪夷所思,“沈侯家是不是很有錢?”

    顏曉晨點了下頭。

    魏彤嘲諷地問:“有多有錢?是身家千萬,還是過億?”

    “幾十億�!�

    魏彤倒吸一口冷氣,嘲諷的表情消失了。雖然不知道顏曉晨家的具體情況,但也約莫知道她家很窮,兩家的確天差地別。設(shè)身處地想一想,她的前渣男友只是因為大學(xué)的學(xué)校不好,她爸媽就反對激烈,天下的父母都唯恐子女吃苦,倒不能責(zé)怪沈侯爸媽。魏彤說:“真看不出來,沈侯可夠低調(diào)的!你打算怎么辦?”

    “之前不管是住的房子,還是工作,都是沈侯幫忙,可那又不是沈侯的,說白了,就是靠的沈侯的爸媽,吃人嘴軟、拿人手軟,他爸媽瞧不起我也是我自找的,現(xiàn)在先自力更生吧!至少下一次面對他媽媽時,我不會那么心虛�!�

    魏彤心里很難受,如果曉晨沒丟了學(xué)位,何至于為錢發(fā)愁?她說:“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別忘記來找我,我雖然幫不上什么大忙,小忙可沒問題�!鳖仌猿啃φf:“這不就是來找你幫忙了嗎?”

    魏彤說:“給我一個你的新地址,有空時,我去找你玩。”

    顏曉晨把住宿地址發(fā)給了魏彤。

    果然,如顏曉晨所料,沈侯接待完三亞的客人,又被派去別的地方出差,究竟什么時候能回上海,沈侯也不清楚。

    顏曉晨搬出了沈侯的房子,搬進酒吧的群租房。她白天去網(wǎng)吧投遞簡歷找工作,晚上去酒吧打工賺取生活費,每天過得忙忙碌碌。

    可是,不管她投遞多少份簡歷,都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

    顏曉晨看看自己的簡歷,的確滿是疑點,上過大學(xué),卻沒有獲得學(xué)位,專業(yè)是金融類的,第一份工作卻是做衣服的,專業(yè)跨得莫名其妙,還只做了半年,凡是正規(guī)的公司,都不會選中滿身問題的她。

    下午,顏曉晨又去網(wǎng)吧找工作,先查收信件,沒有任何回信,她失望地退出了郵箱,繼續(xù)去網(wǎng)上找工作。

    其實,她現(xiàn)在的情形,連投遞簡歷都困難,所有金融類的工作都要求學(xué)士學(xué)位以上的學(xué)歷,就這一條,她連投遞簡歷的資格都沒有;和服裝制造或貿(mào)易有關(guān)的公司倒是對學(xué)歷的要求低一點,可以接受大專生,但要么要求相關(guān)專業(yè)畢業(yè),要么要求兩年以上工作經(jīng)驗,她這個無關(guān)專業(yè)、半年工作經(jīng)驗的人也是壓根兒沒資格投遞簡歷。之前,她一直懷著點僥幸的希冀,硬著頭皮投了簡歷,卻無人理會。

    顏曉晨正細細瀏覽每條招聘信息,手機響了。她以為有公司通知她面試,激動地拿起手機,卻不是陌生的電話號碼,而是劉總。

    劉總熱情地寒暄:“顏曉晨嗎?最近怎么樣�!�

    “還可以。”

    “找到工作了嗎?”

    “沒有�!�

    “現(xiàn)在的社會競爭很激烈,別說你這樣沒學(xué)位的人,不少名牌大學(xué)的研究生都找不到工作。小姑娘別太倔強,侯總說了,只要你答應(yīng)遠離沈侯,她就幫你安排一個好工作……”

    “我不需要!”顏曉晨掛了電話。

    她看著網(wǎng)頁上密密麻麻的工作信息,有點絕望,這個城市那么大,有那么多公司,卻沒有一個公司愿意要她。顏曉晨知道絕望的情緒就像沼澤,一旦陷入,只會越陷越深,她深吸了口氣,把一切負面情緒都封鎖了起來,打起精神,繼續(xù)投簡歷。

    一月十四號晚上,沈侯從重慶回到上海。

    他偷偷摸摸地打開門,興高采烈地想要給顏曉晨一個驚喜,可曉晨并不在家。剛開始,他以為她有事出去了,但一進衛(wèi)生間,就發(fā)覺不對勁了,洗臉池旁只有他的洗漱用品,毛巾架上也只有他的毛巾。

    沈侯沖到顏曉晨的臥室,衣柜和書桌都空了,所有屬于她的物品全消失了,幾個月前,他親眼看著她一點點把她的東西放進屋子,一點點把他的心充實,沒想到竟然會一夕之間一掃而空。

    沈侯心慌意亂,立即給顏曉晨打電話,卻沒有人接,他一遍又一遍打電話,往常總會有人應(yīng)答的電話,一直都沒有人接。

    沈侯給Judy打電話,Judy竟然告訴他,元旦前顏曉晨就辭職了。沈侯又給劉叔叔打電話,劉叔叔的說辭和Judy一模一樣,除了辭職的事,別的一問三不知。

    可是,元旦曉晨來看他時,沒有一絲異樣,這幾日他們通電話時,她也沒有一絲異樣,為什么她離開了公司,搬出了房子,卻一直瞞著他?沈侯軟坐在了沙發(fā)上,心慌意亂地想,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迫不及待地要找到顏曉晨,但到這個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他和曉晨之間的聯(lián)系并不像他以為的那么多,他能找她的方式,竟然只有一個手機號碼。

    他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媽媽的聯(lián)系方式,只能一遍遍打著她的手機,手機那頭卻一直沒有人應(yīng)答。

    曾經(jīng)以為那么親密、那么牢不可分的關(guān)系,竟然只是一個手機號碼?沈侯忍不住想,如果永遠沒有人接這個電話,他會不會就再找不到她了?第一次,沈侯發(fā)現(xiàn),失去一個人,原來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眼看著時間過了十二點。

    沈侯無奈下,病急亂投醫(yī),開始給他和顏曉晨的朋友打電話。

    被學(xué)校開除后,顏曉晨只和同宿舍的同學(xué)還有聯(lián)系,準(zhǔn)確地說,只和同宿舍的劉欣暉、魏彤有聯(lián)系。劉欣暉遠在家鄉(xiāng),不可能知道曉晨的去向;魏彤在上海,時不時兩人還會一起吃飯,也許能知道點什么,可是魏彤的手機已經(jīng)關(guān)機。

    另一個和顏曉晨一直有聯(lián)系的朋友就是程致遠,沈侯也忘記了他什么時候、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保存了程致遠的電話,這個時候顧不上兩人熟不熟,面子不面子的問題,他撥打了程致遠的電話。

    程致遠已經(jīng)休息,被手機鈴聲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摸索到手機,看是陌生的電話號碼,雖然有點不高興,但已經(jīng)被吵醒了,還是接了電話。

    “喂?”

    “請問是程致遠嗎?”

    程致遠覺得聲音有點耳熟,卻一時沒辨出是誰的聲音,“是我,您哪位?”

    “我是沈侯�!�

    程致遠一下子坐了起來,難怪他沒聽出是沈侯,他的聲音太緊張小心,實在不像他平時的飛揚跋扈�!笆裁词�?”程致遠說著話,已經(jīng)開始穿衣服,能讓沈侯給他打電話的原因只有一個,而這個時間打電話絕不會是好事。

    “你知道曉晨在哪里嗎?”

    “她不是和你合租房子嗎?”

    “我出差了三個星期,今天晚上十點多到家后,發(fā)現(xiàn)她不在家,她的東西也不見了�!�

    “公司呢?”

    “已經(jīng)打過電話,公司說她元旦前就辭職了,不清楚她的去向。”

    “你最近一次和顏曉晨聯(lián)系是什么時候?”

    沈侯不耐煩程致遠問東問西,可現(xiàn)在是他打電話向程致遠求助,他壓抑著焦躁說:“就今天晚上,我從飛機上下來時和小小通過電話,我沒告訴她我回上海了,假裝還在外地,和她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我發(fā)誓,我和小小絕沒有吵架,打電話時一切正常!你究竟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不知道�!�

    “你最近和她聯(lián)系過嗎?知道她可能會去哪里嗎?”

    “上一次我和她聯(lián)系是元旦,通過微信互祝了一下新年快樂,一時半會兒真想不出她能去哪里�!�

    沈侯的希望落空,聲音一下子很低沉,“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掛了電話,程致遠立即撥打顏曉晨的電話,鈴聲在響,可就是沒有人接。程致遠又給魏彤打電話,魏彤的手機關(guān)機。這個時間大部分人都睡覺休息了,關(guān)機很正常。

    程致遠想了想,給李司機打電話:“老李,我突然有點急事要處理,本來可以坐出租車,但這個時間打車不知道要等多久,只能麻煩你了�!�

    程致遠決定去一趟魏彤的宿舍,她和顏曉晨關(guān)系不錯,如果上海還能有人知道顏曉晨的去向,只有魏彤有可能。如果魏彤仍不知道顏曉晨的去向,他就決定連夜趕往顏曉晨的老家,去找顏曉晨的媽媽。

    看守女生宿舍的阿姨剛睡下不久,又聽到咚咚的敲門聲,阿姨氣得爬起來,怒問:“干嗎?”

    沈侯賠著小心說:“我找魏彤,有十萬火急的事�!�

    阿姨氣得罵:“又找魏彤?又十萬火急?”

    沈侯顧不上細想,只一遍遍說好話央求,阿姨一邊數(shù)落,一邊上樓去叫魏彤。

    不一會兒,魏彤就跑了下來。沈侯焦急地問:“你知道曉晨在哪里嗎?”魏彤陰陽怪氣地說:“你不是曉晨的男朋友嗎?你都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哪里?你這男朋友未免做得太不稱職了吧!”

    沈侯聽她語氣里滿是冷嘲熱諷,反倒放下心來,“魏彤,你一定知道曉晨在哪里,告訴我�!�

    魏彤生氣歸生氣,卻知道這事遷怒于沈侯實在不對,她瞪了他一眼,拿出手機,把顏曉晨的地址發(fā)給了他。

    沈侯問:“你知道曉晨為什么要辭職搬家嗎?”

    魏彤沒好氣地說:“你自己去問曉晨吧!反正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曉晨沒人要,你不好好珍惜,自然有人珍惜。天底下可不是就你一個好男人!”

    聯(lián)系到剛才阿姨的話,沈侯反應(yīng)過來,“程致遠是不是也來過?”

    魏彤示威地說:“是啊,我把曉晨的地址給他了�!�

    沈侯一聲不吭,轉(zhuǎn)身就走。

    沈侯匆匆趕到魏彤給她的地址。

    是一個居民小區(qū),十多年的老房子,小區(qū)管理也不嚴格,他進去時,壓根兒沒有人問。

    樓道里的燈都是壞的,沈侯摸著黑上了樓,借著手機的光辨認了一下門牌號,啪啪地敲門。不一會兒,一個濃妝艷抹的年輕女孩打開了門,“找誰?”

    “顏曉晨。”

    “又找她?”

    沈侯已經(jīng)很清楚這個又是什么意思了,客氣地問:“她在嗎?”

    女孩側(cè)身讓開了路,“她還在上班,你應(yīng)該去酒吧找她�!�

    沈侯本想走,卻又想看看曉晨最近住在什么地方,他走進了屋子,立即呆住。

    不大的客廳里放了兩張上下床,橫七豎八拉著繩子,繩子上掛滿了衣服,簡易衣柜,鞋架,紙箱子……反正哪里有地方就放點東西,整個屋子一眼看去,像個雜物倉庫,簡直沒有落腳的地方。

    沈侯一眼就看出來哪張床是顏曉晨的,倒不是她擺放了什么特別的東西,而是太整潔,就像走進一個油膩膩的飯館,到處都亂七八糟,卻有一張桌子鋪著纖塵不染的白桌布,讓人一眼就會留意到。

    顏曉晨住在上鋪,她的下鋪就是剛才開門的女孩,估計已經(jīng)習(xí)慣了夜生活,看上去完全沒睡覺的打算,捧著個舊電腦在看韓劇。

    沈侯壓下心中的百般滋味,禮貌地問:“小姐,請問顏曉晨在哪里上班?”

    女孩瞅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說:“路口的輝煌酒吧�!闭f完,她還惡作劇地補了一句,“不久前有個穿西裝的帥哥也來找她,如果她還沒跟那個男人走掉的話,你應(yīng)該能找到�!�

    沈侯知道對方只是開玩笑,壓根兒不用理會,卻克制不住地說:“顏曉晨是我老婆,已經(jīng)答應(yīng)要嫁給我,不可能跟別人走。”

    程致遠到酒吧時,已經(jīng)快兩點,酒吧里的客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一眼掃去,沒有看到顏曉晨。程致遠找了個年紀(jì)大一點的服務(wù)生,給了他一百塊錢,向他打聽顏曉晨。服務(wù)生約莫知道了他說的是誰,“十一點多時,來了一桌客人,特意要她服務(wù),先生可以先去看一下,如果是您找的人,我可以把她替出來�!�

    程致遠跟著服務(wù)生走過去,拐角處的一個卡座,擠了七八個人,除了顏曉晨,還有兩個他認識的熟人——以前顏曉晨在藍月酒吧工作時的同事,應(yīng)該是叫Yoyo和Apple。

    Apple還是以前的樣子,Yoyo卻大概另有際遇,打扮得十分光鮮亮麗。她像女皇一般高高在上地坐在沙發(fā)上,顏曉晨猶如奴仆一般站在她對面,桌子上放了一排倒?jié)M了酒的酒杯。顏曉晨正在喝酒,Yoyo面帶冷笑,其他人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

    程致遠見慣了職場傾軋、人心叵測,雖沒親眼目睹,卻立即明白了前因后果。顏曉晨又回酒吧工作的消息應(yīng)該是傳到了Yoyo或者Apple耳朵里,兩個女孩就約了朋友故意來這個酒吧喝酒,特意要求顏曉晨服務(wù),當(dāng)然不是為了給顏曉晨送錢,而是存心要羞辱她一番。

    服務(wù)生看這個場面,小聲地說:“先生等一下吧!”

    程致遠沒理會他,直接走了過去,笑著跟Yoyo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弊呓耍虐l(fā)現(xiàn)顏曉晨正在喝的居然是苦艾酒,很烈的酒。Yoyo譏諷地說:“哎喲,海德�?司谷蛔返竭@邊的酒吧了!”

    顏曉晨看了一眼程致遠,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下頭,她端起酒杯,一仰頭就把一杯酒全干了。

    “發(fā)生了什么事?”程致遠拉住了顏曉晨的手腕,阻止她再去拿酒。

    Apple嘴快地說:“Yoyo請我們來喝酒,看在Olivia和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特意要她服務(wù),我們點了上萬塊錢的酒,照顧她生意,Olivia卻笨手笨腳,打碎了一瓶酒,也不貴,就四千多塊,可她賠不起,Yoyo很好心,說只要她能喝掉一瓶Absinthe,就不要她賠錢了�!�

    這種Absinthe非常烈,酒精度數(shù)不小于50度,比中國的二鍋頭度數(shù)都高,酒量好的男人也很少能喝掉一整瓶。程致遠微笑著問:“是她笨手笨腳打碎的?”

    程致遠也沒發(fā)火,可看著他的眼神,Apple就覺得心虛,竟然不敢再說一遍,對身邊的朋友小聲說:“你們說是不是她打碎的?”

    朋友們七嘴八舌地說:“我們都能作證!”“是她打碎的!”

    雖然知道是她們設(shè)的套,但這種事根本追究不清,程致遠拿出錢包,對Yoyo說:“多少錢?我賠給你�!�

    顏曉晨打了個酒嗝說:“你賠了,我還要還給你,我已經(jīng)快喝完了,你別管!”她推開了程致遠的手,又端起一杯酒,仰頭喝完。

    一杯接一杯,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卻不愿接受他的幫助,程致遠只能站在一旁,難受地看著她受罪。

    喝完最后一杯,顏曉晨擦了下嘴,對Yoyo說:“我喝完了�!�

    Yoyo笑笑,“我說話算話,不用你賠錢了。不過,你下次可要小心點,以后我還會來這里喝酒哦!你要再打碎酒,只能用工資賠了!”

    顏曉晨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歡迎再次光臨!”

    Yoyo冷了臉,“你這算什么表情?有你這樣對客人的嗎?別忘記,我還是VIP顧客,找你的經(jīng)理來!”

    顏曉晨彎下身鞠躬,“對不起,我錯了……”話沒說完,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趕忙跌跌撞撞地跑到垃圾桶前,半跪在地上,搜腸刮肚地吐著。

    Yoyo看到她的狼狽樣子,終于滿意,嫌惡地撇撇嘴,對朋友們說:“走吧,下次再請你們來這里喝酒!”

    一群人呼啦啦,趾高氣揚地離開了。

    霎時間,原本很擁擠喧鬧的空間變得冷清安靜,只剩下程致遠一人。

    他站在顏曉晨的身后,看著她狼狽地承受著身體的痛苦,卻幫不上任何忙。

    等她吐得差不多了,他拿了個干凈杯子,倒了一杯水,遞給顏曉晨。

    顏曉晨漱完口,扶著墻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要離開。程致遠想扶她,她擺擺手,示意不用,程致遠只能默默跟在她身旁。

    她的臉色紅里泛青,神志看似糊涂,卻又清醒著,去儲物室拿了自己的包,對值班經(jīng)理說:“我下班了�!笨勺叱鼍瓢桑伙L(fēng)一吹,下臺階時,她整個人向前撲,程致遠忙抱住她。

    顏曉晨瞇著眼看了他一瞬,驚訝地問:“程致遠,你怎么在這里?”

    “我剛才就到了。”

    顏曉晨咧著嘴笑,“哦!是你就好!我大概醉了,腦袋很糊涂,麻煩你送我回去�!闭f完,她頭一歪,就昏了過去。

    李司機的車就在路邊等,程致遠小心地抱著顏曉晨放到后座,從另一邊上了車。他幫她系好安全帶,對李司機說:“回家,開穩(wěn)一點�!�

    車子緩緩啟動,程致遠凝視著顏曉晨,看到凌亂的頭發(fā)粘在她臉上,他下意識地伸出了手,卻在快碰到她時,遲疑了,直到她難受地動了動,他才幫她把頭發(fā)輕輕撥到耳后。

    沈侯開著從狐朋狗友那里借的車趕來,還沒到酒吧,就看到了程致遠的車。兩輛車在同一條馬路上,朝著不同的方向開著。沈侯打開車窗,一邊不停地按喇叭,一邊大叫“停車”。

    凌晨三點的街道,車流稀少,李司機早就留意到了沈侯的車,對程致遠說:“程總,那輛蘭博基尼的跑車好像是在叫我們�!�

    程致遠看了眼窗外,猜到是誰,淡淡說:“不用理會,繼續(xù)開!”

    沈侯按了好一陣喇叭,可對方壓根兒不理會。

    眼看著兩輛車就要交錯而過,沈侯也不按喇叭、也不叫了,雙手扶著方向盤,面沉如水。他踩著剎車,猛地一打方向盤,直接朝著程致遠的車撞了過去。

    李司機急急打方向盤,想要避開,卻被沈侯黏住,怎么躲都躲不開,砰一聲響,兩輛車撞到了一起,沈侯把程致遠的車卡在馬路邊,逼停了程致遠的車。

    沈侯打開車門,像一頭發(fā)怒的公牛一般沖了過來,“小�。⌒⌒�!”

    他一把拉開車門,發(fā)現(xiàn)顏曉晨滿身酒氣、閉著眼睛,臉色難看地昏睡著,立即憤怒地質(zhì)問程致遠,“發(fā)生了什么事?小小怎么了?”

    程致遠下了車,走到沈侯面前,冷冷地說:“我也正想問你這句話,曉晨怎么了?”

    沈侯明白程致遠問的是什么,可他根本回答不了。他想把顏曉晨抱出車子,程致遠擋在了車門前,“既然曉晨搬出了你的屋子,我想她肯定不愿再回去�!�

    沈侯恐懼不安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找到了顏曉晨,卻連想仔細看她一眼都不行,終于再克制不住,用力推開程致遠,“我想帶她去哪里,關(guān)你屁事!你給老子滾開!”

    以前每次起沖突,程致遠都選擇了退讓,這一次程致遠卻絲毫沒客氣,一手扭住沈侯的胳膊,一手緊握成拳,狠狠地打在了沈侯的腹部。

    沈侯疼得身子驟然一縮,他眼中怒火噴涌,剛想全力回手,聽到程致遠說:“這一拳是為了曉晨的學(xué)位!”

    沈侯已經(jīng)揮出去的拳頭停在了半空。

    程致遠又是狠狠一拳,“這一拳是為了曉晨這些日子受的委屈!”

    沈侯緊握著拳頭,仍舊沒有還手。

    程致遠又狠狠打了沈侯一拳,“這一拳是為了曉晨今晚喝的酒!”

    連著三重拳,沈侯痛得整個身子往下滑,站都站不穩(wěn),程致遠像是丟廢品一樣推開他,想要關(guān)上車門。沈侯卻緊緊抓住車門,強撐著站了起來,“我可以讓你打三拳,但我絕不會讓你帶走小小�!�

    程致遠想打開他的手,卻一眼就看見了他中指上的指環(huán),立即下意識地去看顏曉晨的手,在她的中指上也戴著一枚款式相同的指環(huán)。程致遠猶如被毒咒魘住,霎時間整個身體都靜止了。

    一瞬后,他問:“你打算帶她去哪里?”

    沈侯說:“今晚先住酒店。如果她不愿意住那個房子,我們可以換房子�!�

    程致遠盯了沈侯一會兒,慢慢退開了幾步。

    沈侯探身進車里,把顏曉晨抱下車,帶著她上了自己的車。

    程致遠站在馬路邊,目送著沈侯的車開遠了,才上了車。坐在剛才顏曉晨坐過的位置上,座位猶有她的體溫,車廂里也依舊有一股苦艾酒的獨特味道。

    李司機恭敬地問:“送您回去嗎?”

    程致遠閉著眼睛,沉浸在黑暗中,沒有吭聲。良久后,他疲憊地做了個手勢,李司機發(fā)動了車子。

    顏曉晨醒來時,覺得頭痛欲裂,眼睛干澀得睜不開,神志卻已經(jīng)清醒,能聽到激烈的爭吵聲。

    剛開始,她以為是出租房的某個室友在和男朋友吵架,聽了一會兒,突然反應(yīng)過來,好像是沈侯的聲音。她一骨碌就坐了起來,這里不是她的出租屋,明顯是酒店的房間。說話聲從衛(wèi)生間里傳出來。顏曉晨捧著沉重的頭,走了過去,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

    沈侯正激動地和父母爭論,沒有注意到衛(wèi)生間的門開了。

    “你們不要干涉我的事……好啊,我知道你們反對,你們當(dāng)然可以反對,我也當(dāng)然可以不聽……媽媽,我也再告訴你一遍,我喜歡顏曉晨,就是喜歡她,不管你們同意不同意,我都會娶她做老婆……哈!真搞笑!你們要知道,我的老婆不一定要是你們的兒媳婦!法律可沒規(guī)定你們同意了,我才能結(jié)婚……”

    顏曉晨走到他身旁,輕輕拉住他的手,沖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吵了。

    手機那頭還傳來說話聲,沈侯說:“你們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拉倒!”

    他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摸了曉晨的額頭一下,“難受嗎?”

    顏曉晨敲了敲頭,“難受。”

    沈侯扶著她到床上坐下,把一杯蜂蜜柚子水遞給她,“喝烈性洋酒就這樣,酒醒后比醉酒時更難受,下次別再這么喝酒了�!�

    顏曉晨正覺得口干舌燥,一口氣喝完了一大杯水,“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我們怎么在酒店?”

    沈侯歪頭看著她,“我昨天晚上到的上海,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你給了我一個驚嚇�!�

    “你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

    “打了!”

    顏曉晨抓過床頭的包,拿出手機翻看,發(fā)現(xiàn)有上百個未接來電,除了沈侯,還有程致遠。

    昨晚,她和沈侯打完電話,以為進入“睡覺時間”,沈侯不會再和她聯(lián)系,為了方便工作,就把手機調(diào)成振動,放進包里,鎖在了儲物室。

    顏曉晨尷尬地抓著頭發(fā),“我想等你回上海后再告訴你的,沒想到你悄悄回來了……我沒聽到電話,對不起�!�

    沈侯問:“辭職、搬家,都是大事,我不是反對你這么做,但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

    顏曉晨咬著嘴唇,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從昨天晚上起,沈侯就一直在想,曉晨為什么這么反常?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的父母知道了他和曉晨的事,并且和曉晨見過面,說了什么。他早上打電話給劉叔叔,劉叔叔是個滑頭,什么都沒問出來;他又給Judy打電話,Judy的回答證實了他的推測,他媽媽知道他和曉晨在談戀愛。他打電話給爸媽,質(zhì)問媽媽究竟對曉晨說了什么,三言兩語,母子兩人就吵了起來。

    沈侯壓抑著情緒說:“我知道我媽媽見過你,也知道她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你是想和我分手嗎?難道她的意見比我的意見更重要?我告訴你,我才不管她贊成不贊成,我不會和你分手!就算你想分手,我也不同意!堅決不同意!”

    “你這脾氣�。≌l說要和你分手了?”

    沈侯緊繃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他坐到顏曉晨身旁,握住她的手,帶著點委屈,可憐兮兮地說:“你辭了職,搬了家,卻不和我說一聲,我當(dāng)然會以為你想和我分手了。就算我媽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但她是她,我是我,你根本不用在意!”

    顏曉晨嘆了口氣,“每個兒女在父母眼中都獨一無二,這不是客觀題,是主觀題,她認為我配不上你很正常,你去和你媽爭論她為什么偏愛你,為什么覺得全天下自己的兒子最優(yōu)秀,能爭得清楚嗎?如果你因為我,和你爸媽爭吵,你爸媽不會責(zé)怪你,只會遷怒我。本來我和他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沒有了良好的開始,難道你還想加劇矛盾嗎?”

    沈侯不得不承認曉晨的每句話都很正確,但有時候他寧可她像別的女孩一樣大吵大鬧,也不愿她這么清醒理智,清醒地讓步,理智地受委屈。而且他就是沒有辦法接受父母的反對,他無法理解為什么一向豁達的父母會如此反對他和曉晨談戀愛,因為無法理解越發(fā)惱怒。

    顏曉晨說:“你以前問我什么時候開始留意你、對你有好感,我告訴你是在剛開學(xué)新生報到時,你知道是什么讓我留意到你,對你有好感的嗎?”沈侯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變成了這個話題。

    顏曉晨說:“那年暑假,我爸在省城出了車禍,我一個人來學(xué)校報到,看到所有新生都是爸媽陪著一起來的,大包小包不是爸爸拿著,就是媽媽拎著,父母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們,他們還會嫌棄父母啰唆、管得太多,我就曾經(jīng)是這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他們根本不明白,沒有一份愛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天長地久……”顏曉晨的聲音突然有點哽咽,話語中斷。

    沈侯不敢出聲,握住了她的手,顏曉晨平靜了一下,微笑著說:“在那么多同學(xué)中,我留意到了你。你媽想幫你拿包,你嘲笑你媽,‘養(yǎng)兒子不用,白養(yǎng)�。俊隳弥蟀“�,還不忘照顧媽媽,你媽嘮嘮叨叨叮囑你要按時吃飯,天涼記得加衣服,和宿舍同學(xué)和睦相處,手腳勤快點,主動打掃宿舍……旁邊來來往往都是人,你卻一直笑嘻嘻地聽著,雖然明顯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能看出來,你對爸媽很有耐心、很孝順。從那個時候,我就認定了,你是個很好的人�!�

    沈侯想過很多次顏曉晨為什么會看上他,卻怎么都沒有想到人群中的第一眼是因為他對媽媽好。

    顏曉晨說:“還記得網(wǎng)上的那個段子嗎?如果老婆和媽媽都不會游泳,兩個人同時掉進了河里,你會先救誰?”

    以前看到的時候,只是個笑話,可今日被曉晨一問,沈侯發(fā)現(xiàn)自己回答不出來,愛情和親情都是血肉中不可割舍的,根本無法選擇。

    顏曉晨說:“不管選擇是什么,三方都會痛苦,這是不管怎么選都是輸?shù)倪x擇,最好的解決方法不是去做這個選擇,而是避免這種二選一的情況發(fā)生。我們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去說服你爸媽,不要一下子把矛盾激化。答應(yīng)我,不要再為了我和你爸媽吵架了,好嗎?”

    “我盡量�!鄙蚝钗罩仌猿康氖郑N在自己的臉頰上,悶悶地說:“對不起!”

    顏曉晨做了個鬼臉,“才不要你的對不起,我只要你對我好。”

    沈侯意有所指地說:“我很愿意對你好,就怕你不要�!�

    顏曉晨沉默了。

    沈侯輕聲央求,“把酒吧的工作辭掉吧!我們可以租一個便宜的房子,我現(xiàn)在的工資負擔(dān)得起,你可以專心找工作�!�

    他目光如水,柔情無限,將自己的一顆心放在最低處,讓人不忍拒絕,可是她不得不拒絕。顏曉晨說:“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現(xiàn)在不能接受,我想靠自己在這個城市活下去。”

    “如果不是我,你何止是在這個城市活下去?你可以活得比大多數(shù)人都好。如果不是……”

    “沈侯,不要再糾纏已經(jīng)過去的事。我現(xiàn)在不想依靠你�!�

    “好,不說過去,就說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是你的男朋友!不對……”他把顏曉晨的手抓起,指著指環(huán)對她說:“我是你的未婚夫,你為什么不能依靠我?只是一個過渡,等你找到工作,不管你是想和我平攤房租,還是生活費,都隨你!”

    顏曉晨說:“等我找到工作,我就辭掉酒吧的工作。”

    沈侯又急又怒,“你為什么不能依靠我?你把我當(dāng)什么?就算普通朋友,這種情況下也可以互相幫助,你住在那樣的屋子里,每天晚上工作到兩三點,你以為我晚上能安穩(wěn)地睡著嗎?”

    顏曉晨抱住了他,“沈侯,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

    沈侯的怒火立即熄了,可他也無法同意顏曉晨繼續(xù)住在群租房里,兩人正沉默地僵持,顏曉晨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電話。

    “喂?”

    “請問是顏曉晨嗎?”

    “是我�!�

    “我是DH投資有限公司,你下午一點能來面試嗎?”

    顏曉晨覺得公司名字熟,可想不起來自己究竟申請的是什么職位,卻毫不遲疑地說:“有時間�!�

    “面試時間很長,大概要四個小時,有問題嗎?”

    “沒問題�!�

    “我會把地址和時間發(fā)一條短信給你,請準(zhǔn)時到。”

    顏曉晨看了下時間,已經(jīng)十一點多,時間很趕,她對沈侯說:“我下午一點有個面試,我得趕緊收拾一下�!�

    沈侯說:“你去沖澡,我去幫你買點吃的,吃完飯我陪你過去�!�

    “你不用去上班嗎?”

    “銷售又不用去坐班,我連著在外面跑了三個星期,休息一兩天是正常要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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