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碧荷不知道哪里來了力氣,推開被子翻身坐了起來�?蛷d來客的聲音已經(jīng)說到,“就是準備換呢。這套六十多的,能賣五百萬的樣子。他們又想著一次到位,看到了西區(qū)的一套學區(qū)房,三室的,九十個平方,要九百萬�!�
碧荷低著頭,開始坐在床邊找拖鞋。
“現(xiàn)在二套房貸款又緊。首付要付八成。就是他們房子賣了,積蓄搭上,兩邊老的再給些,這個——”
“還差多少?”
白色的連衣裙就在衣柜里,碧荷站起身,林致遠的聲音又從外面?zhèn)鱽�,笑吟吟的,似乎沒什么脾氣,十分配合。
碧荷站在原地晃了晃,閉了閉眼睛。
“唉,我真的是不好開這個口——”
似乎又有雞叫了幾聲。
“都是親戚,也沒什么不好說。”外面男人含笑,慢悠悠的,“大家都坐在這里了,總可以提出來,一起想想辦法�!�
閉門會議(10.一百萬)
10.
林致遠的辦法從來都不是辦法。
碧荷換好衣服慢慢走出去,只覺得下身隨著走路,花瓣還有磨擦帶來的不適疼痛。昨晚他的強奸是真的——不管從行為上還是心理上。身體受的傷害被他控制到了一定的范圍內(nèi),但是心理上的傷害,半夜醒來房里的陌生人,被冰冷的手捂著口鼻的恐懼,如烙鐵一樣的陰莖強行捅入身體的惡心和抗拒,卻已經(jīng)如烙印一樣,一直在心里盤旋,不能散去。
王八蛋。
男人現(xiàn)在就坐在沙發(fā)上,身姿俊朗,容貌俊美。他穿著白色的襯衫,嘴角還有微笑。
他在客廳,客廳的光似乎都因為他更亮了起來。
這個人的外形一向突出,總會讓人的目光自覺的落在他身上,他生來就是人群的中心。
可是依然是王八蛋。
碧荷站在過道看他,面無表情。
“碧荷,來�!�
男人看見妻子,并沒有其他暴發(fā)戶男人慣犯的那種或頤指氣使或視而不見,反而含笑對她伸出了手,聲音溫柔,“你感覺好點了沒?”
“不舒服就再睡下�!眿寢尩穆曇粢矀髁诉^來。
“沒事�!北毯蓳u了搖頭。她的視線里是男人氣宇軒昂的含笑的臉。哪怕他昨晚那么對她,可到底也是夫妻內(nèi)部矛盾。到底是丈夫——
現(xiàn)在可是二表舅要來借錢。
是外部矛盾。
這么多年她的娘家靠他扶持良多,借資金給單子給路子,大家都過得好了起來。
差首付來借錢的其實也不是第一個。只是以前大多是小打小鬧,縣城的房價不過京城和S市的零頭,親戚們差的幾萬十幾萬,碧荷手里有的都借了,有些都沒讓林致遠知道。
可是鬧到林致遠面前去的,這才第一個。
看起來也不是小數(shù)目。
她不掙錢很多年,可是也知道他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
推開了媽媽的手,碧荷慢慢又走了幾步。林致遠旁邊的沙發(fā)還空著。
經(jīng)過打著招呼的表舅媽時,碧荷還笑了笑,她到底還是慢慢走了過去。吸了一口氣,碧荷到底還是貼著沙發(fā)的扶手,慢慢坐在了沙發(fā)上。
男人就在旁邊。
隔足了半米的距離。
笑意盈盈。
“這邊首付就要七百多萬,還有稅,就要八百萬了�!�
碧荷剛剛落座,沙發(fā)的墊子有了起伏,是男人挪了挪位置,往這邊靠了靠——半米的距離只剩了三十公分。碧荷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面前面色窘迫的表親戚。
大家都是一個鎮(zhèn)上的,平時也不是沒有來往�!偃f,對于鎮(zhèn)上的人來說,從來都不是小數(shù)目。
她的發(fā)頂有著銀絲。
碧荷挪開了眼。
爸爸壯年下崗,也是一夜白了頭。
都是苦日子。
林致遠笑吟吟的靠在沙發(fā)上,姿態(tài)舒展,不急不躁。他的手指合攏放在腿上,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手腕上的那塊看起來“做工精湛”的手表早幾年買的時候就價值八百多萬了——也就堪堪值來客口里的一套房。
只是他滿滿幾盒表中的一塊。
不知名材質(zhì)的黑色戒指,在他的無名指上,反射著低調(diào)的微光。
“想借一百萬——”
來客到底還是開了口。
爸媽就在旁邊遠遠站著,沒有說話。
一盤水果落在了茶幾上,是媽媽又端了一盤水果來。
林致遠微微笑了笑。
“雯雯在京城是做什么工作?”
手指輕輕的敲了敲大腿,林致遠到底還是沒有得了失心瘋——或許說對于錢他腦子一向十分清醒。他沒有一口回答借或者不借,反而開始聊起了家常來。
來客沒有留下來用午餐。
哪怕是爸媽的竭力挽留。
來客帶來的活雞在廚房被捆著,僥幸又多活了一會兒。
國內(nèi)頂級富二代天盛太子爺華爾街大佬林致遠屈尊降貴,花了半個小時對來客做了簡短的背景調(diào)查。碧荷坐在他旁邊,也聽到了這二十年來最詳盡的“雯雯姐的生活”——林致遠問到一些表舅媽不清楚的,來客甚至還當場接通了雯雯姐的電話——雯雯姐的笑聲還是那么爽朗,就連碧荷都拿過電話聊了幾句。
以前別人口里她光鮮的生活,現(xiàn)在看起來,其實也不那么好。
男人黑色的褲腳就在她的鞋子旁邊。是驢家的——有人說質(zhì)量不好�?墒潜毯杀緛砭褪谴⿴状尉筒灰�。
又或許是,這個男人給她提供的生活,質(zhì)量太好。
“一百萬,也不是小數(shù)目。”
男人微微笑了笑,聲音溫和,“這樣,你先留個電話過來。天盛旗下其實還有一個金融公司——是。我請京城的同事來聯(lián)系你。大家都是親戚,利率和放款都好說。”
碧荷看著林致遠英俊的眉目,微微的睜大了眼睛。他的處理方式,好像和她想的,又有些不同。
“謝謝謝謝�!�
那邊疊聲的感謝,又說請他們來京城的時候,大家一起聚聚。
“好�!�
林致遠坐在旁邊含笑不語,碧荷接過話答應了,“雯雯姐等你換完房子我們再來看你。”
來客留下電話號碼走了。
碧荷吐了一口氣。
一只手又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她側頭,看見了林致遠英俊的臉。
腿縫還痛著,是這個王八蛋昨晚硬塞——又不知道體貼,只顧著按著她自己爽。
“梁勇你過來把雞殺了,”
廚房里又傳來媽媽喊爸爸的聲音,“晚上等碧荷回去的時候,帶去S城吃——”
她什么時候說過晚上要走了?碧荷一個激靈,又皺眉去看林致遠,林致遠也在看她,笑吟吟的。
被來客這么一折騰,去外婆家都已經(jīng)遲了。
外婆家在農(nóng)村。
這幾年那位扶貧力度很大,撥款在鄉(xiāng)村也修了不少公路,幾乎已經(jīng)戶戶到家。雖然只是單向的水泥路——適合摩托車走。小車就會會車困難,需要極高的車技才能在會車的時候不翻車——但是也節(jié)省了大家很多走山路的時間,足夠大家對政府感激涕零。
“錘子黨好咧�!�
“喻正還不錯的,是個干事的。不像那些——他爸喻長青,當年就是——”
“是啊是啊。”
“晚上才走,晚上再殺�!�
爸爸的聲音從陽臺上傳來,是在抽煙,“殺早了就不新鮮了�!�
“碧荷你帶回去讓你爸爸媽媽嘗嘗,”廚房里還在鍋盆蓋響,媽媽也不知道還在做什么,“他們天天在外面應酬,那么辛苦,也吃不好。碧荷你讓家里的傭人燉出來,也請你爸爸媽媽都一起嘗嘗——”
唉。
其實婆家那邊的食材也都是定制的。
以前本來就有幾個固定的養(yǎng)殖基地。后來何三又開了一個南山養(yǎng)殖區(qū),說走地雞都是喂人參長大的,生長嚴苛。當然價格也十分喜人。不過沒關系,他的產(chǎn)品從來不是面對普通人,依然還是有目標客戶的——其實還發(fā)展了好幾家專供的特約客戶。
連月姐姐家,婆家……都是。
碧荷沒有吭聲。
“好,”
摟著她胳膊的手臂強壯,又把她往身邊帶了帶。碧荷皺眉掙扎了幾下,卻到底力不如人,往他身邊靠去了。男人含笑的聲音還在響起,“那就謝謝爸爸媽媽了�!�
“碧荷你們不去外婆家——”
她什么時候又說過不去外婆家了?碧荷又瞪林致遠,林致遠坐在沙發(fā)上,嘴角含笑。媽媽已經(jīng)解開圍裙走了出來,“我和你爸爸去。你外婆給你做了蒸肉,我給你帶回來�!�
“廚房里我都給你切好菜了,碧荷中午你自己做飯來吃——碧荷你都好幾年沒進過廚房了,你還會不會做?”
“她會�!绷种逻h笑吟吟的,又摸了摸她的肩膀。
閉門會議(11.今天是個好日子)
11.
“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話兒都能成。”
“明天又是好日子,趕上了盛世~~啊咱享太平!”
“刺啦!”
水淋淋的菜倒入了熱油鍋里,一陣油煙騰起,濺起了無數(shù)的油星。廚房里的女人靈活的一閃,到底還是有幾滴濺落到了C家的白色連衣裙上。鍋里還在翻滾,女人背對著他,又趕緊拿著鍋鏟鏟了幾下。
“碧荷你辛苦了�!�
男人站在客廳里的窗戶前,低頭看了看樓下門面的家電賣場,又轉頭對著廚房忙碌的太太說話。今天遇巧了,剛好是北湖鎮(zhèn)趕集的日子,他開回來的跑車就停在臨時賣場旁邊,那么的炫酷。來事的鎮(zhèn)政府一如既往的半夜就拿著圍欄把跑車保護了起來。只是今天人來人往的格外人多——窮人們圍了幾層,指指點點——政府還特意安排了一個義務員戴著紅袖章在旁邊坐著。
嘖。
擠不出油水的羊群。
男人挪開了眼,嘖了一聲。
車子旁邊的地攤音響里女聲婉轉,唱的那么的動聽。男人衣衫筆挺,容貌俊美,人模狗樣,令人心醉。他站在窗戶邊看了看,又含笑扭頭,對著廚房忙碌的太太說話,“這里都沒有傭人,只有勞累你——”
歌沒錯,今天還真是個好日子。
梁碧荷那么居家的,還親自下廚做飯給他吃,不枉費他昨晚工作完半夜來接她。他當然是個好先生,平日里家里傭人那么多,光廚房師傅就配了五六個——他可舍不得她太操勞。但是呢,梁碧荷親自做給他吃的,又格外不同。
是她愛他的體現(xiàn)。
何況今天那礙事的梁碧荷基因提供者也走了,這里就他和梁碧荷,這不就是久違的二人世界?
虛偽。
廚房里的青菜冒著熱氣,碧荷又往里面撒了幾顆鹽,根本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話。
爸媽已經(jīng)走了,留下了廚房切好的菜。她只需要炒一炒。
林致遠昨晚太過分了。
結婚那么多年,每次她自以為足夠了解他的時候,他又總是給她迎頭一棒痛擊。
她也不喜歡他這樣。人總是該有底線。可是林致遠,總是一次次的擊穿她的底線。
惡心。
這次絕對不原諒他。
“碧荷�!�
腰上有了酥麻的觸感,是有人來觸碰她的腰。把腰一扭,碧荷并不回頭,還是專心看著熱氣騰騰的鍋。
“以后我再也不這樣了�!鄙砗筮有聲音在說話,飽含悔痛,“我就是想給你驚喜——”
“你出去�!�
吸了吸鼻子,碧荷又拿著鏟子鏟了幾下鍋,忍著回頭給他一鍋鏟的沖動。這個人不碰她還好,一碰她,她心里的那惡心感又像泉水一樣汩汩的往上冒,簡直逼得她恨不得拿著鍋鏟回頭就給他來幾下。
中午的飯做好了,格外的簡單。
炒肉絲,炒青菜。一個白菜豆腐湯。
碗是普通的碗,米也是普通的米,就是爸爸的超市里賣8塊錢一斤的那種——男人的白襯衫就在對面晃動,想起了爸爸的超市,碧荷覺得手里端著碗,又格外沉重了幾分。
超市還是他拿錢開的——
都不給他盛飯的。
面前的碗空空的。林致遠坐在桌前,看著對面已經(jīng)端起碗的太太,太太拿著筷子低頭吃著米飯,也不看他。
算了。他一向心胸寬廣。大人不計小人過。他一向很疼愛梁碧荷——男人伸出手,自己打開飯盒子,盛了一碗米。
“這米不香�!�
他也吃了一口,開始說話,“碧荷你說呢?”
當然不香了。
碧荷端著碗不說話。這就是普通的超市米,不是美國吃的阿姨拿來的米,那種米很香——也不是公婆吃的何三那里送過來的米。他在故意找話和她說,碧荷知道�?墒撬褪遣幌肜硭膊幌牒退f話。
“爸媽吃的米太差了,”
男人夾了一筷子肉吃,食欲大開的模樣,還在說,“碧荷你做的菜真好吃。要不待會等我們回去,我讓人給爸媽拉點米來——”
“拉什么拉?”
這么浪費,何三的米也要200一斤呢。碧荷到底沒忍住開了口,語氣還不好,“爸媽就回來住兩天,隨便吃吃就行了。”
不是她不孝順。大米這種是消耗品,爸媽又是吃慣主食的,消耗量大。不像公公婆婆,在家吃飯都少,也不怎么吃主食。家里的經(jīng)濟能力吃不起那么貴的米。何況人的口味啊,一旦提高——哪怕是自己經(jīng)濟能力根本負擔不起——也很難降下來。
她自己就是這樣了。
而且媽媽又是個節(jié)省人,她給的很多稀奇東西,她放壞了也不吃的。
也有可能是不會做。
“我們不在國內(nèi),也沒把爸媽照顧好,”
孝順的女婿夾了一筷子,又在說話,“要不看看過段時間,我們再把爸媽請到美國去玩玩——”
“不要�!卑謰寱灆C。上次生清平,讓他們坐公公婆婆的私人飛機去看了她。雖然爸爸回來吹牛吹了幾年,可是讓他再坐飛機出去玩,他老人家還是寧愿坐高鐵的。
“那我再想想爸媽還需要點啥——”
“林致遠�!�
這個人絮絮叨叨的,碧荷知道他想干什么。丈夫給了臺階——碧荷還是覺得自己是真的不想下。夾了一根湯里的青菜吃了,碧荷放下了碗,一臉認真,開始說話,“我要和阿姨一起出去玩�!�
“什么?”男人挑了挑漂亮的眉。
“我要和阿姨一起出去玩。”碧荷又說了一次,表情嚴肅又認真,“阿姨約我自駕游,說是一路向西——看看祖國大好河山。我們從S市出發(fā),穿過Z省,去云省和邊境�!�
本來就想去了�?墒侵坝X得他不會同意——可是現(xiàn)在想想,不同意她也要去。
“阿姨要自駕游——這多不安全��?”男人果然端著碗笑了起來,“碧荷你別去。”
“我要去�!北毯啥酥肟此�,眼睛圓圓的,很是堅持,“我都和阿姨說好了�!�
男人看著她的眼睛,含笑沉默。
“那我和阿姨說說,你們倆都別去,”沉默了一會兒,他臉上依然笑容可掬,絲毫未變,“你們倆去自駕游——真太不靠譜了,我哪里放得下心?”
兄弟(1.救援)
1.
紅藍色的警燈交替閃爍,在沙灘上拉出了冰冷的光。
救生艇在海面上搜尋。直升機發(fā)出了巨大的噪音。探照燈掃過了起伏的海水,黑暗的水面下就是深淵,似有巨獸沉浮。
很多的人。胖的瘦的。穿著警服的和變裝的。
對講機聲音吵雜。
這里是私人沙灘——私有權受法律的保護。非主人邀請莫入。
本來不該有這么多人。
“林太太到了。”又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車門開了。碧荷戴著帽子準備下車,有人過來攙扶。海風卷著腥味撲入,灌入鼻腔,吹亂了發(fā)。
沙灘綿軟。
她走了幾步。
有人走了過去,在一個穿著警服的三百斤的胖子耳邊說了什么。這個三百斤的胖子轉過了身——看起來居然還有些靈活。他的皮靴踩在沙灘上,一腳深一腳淺的向她走了過來。碧荷看著他的臉,面無表情。
她認識這張臉。
是這里的警察局局長。林致遠一直是個愛熱鬧的人,交游廣闊。哪怕這里只是他們的眾多度假點之一并不常來,可是他每到一個地方,總是會邀請一些當?shù)氐拿鳌h員官員藝術家運動員工會農(nóng)會各種領袖之類的來家里聚會——喝喝酒,談天說地。
他是個金融家。
她雖然不是那么喜歡這些聚會,可是嫁夫隨夫是種花女性的傳統(tǒng)美德,所以一直由著他去。
現(xiàn)在至少有了一個好處。他的,碧荷眨了眨眼,忍住了眼里的淚,失蹤。這個“好朋友”,第一時間就親自趕了來。
十分迅速又積極。
米國不是天堂,顯然也并不人人平等。這并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到的待遇。
“我們在接到報警的第一時間就趕了來,”
這個老朋友的英文夾雜著口音,碧荷看著他上下開合的肥厚嘴唇,這些單詞機械的灌入了耳朵,卻被大腦自行的解讀開來,“目前已經(jīng)搜尋了三個小時,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F(xiàn)在天色已晚——”
“謝謝你桑德先生�!焙oL吹過了發(fā),碧荷覺得內(nèi)心平靜,似乎又有什么力量在內(nèi)心源源不斷的支撐著他。挪開了他嘴上的視線,女人看著海上交錯的燈光,聲音平靜,“請繼續(xù)搜索。務必要找到他——”
她頓了頓,咬了唇,也懂這里的規(guī)矩,“救援費用,由我們自行承擔。”
明明早上還好好的。
說是要休假。她還有一場新書的交流會——碧荷紅了眼,他提前來了。
那么大的風浪,他要去沖浪。
沒人阻止他。
沒人阻止得了他。
碧荷坐在客廳,四周都是忙碌的傭人,燈光明亮。幾滴淚慢慢落在了黑色的裙子上。她如果不去那個交流會——就跟著來了。
她如果跟來了。
就一定會阻止他。
那么大的風浪,去沖什么浪?他就是個愛刺激愛挑戰(zhàn)的性子。抹了抹臉,碧荷看了看四周,又吸了吸鼻子。他要去登山。他要去玩高空跳傘。他要去飆車。他要去露營去打獵。
她是不是根本不該這么服從他?她該去約束他。
還有三個孩子呢。
他就不見了。
她要怎么辦?
“爸�!�
眼淚又滑落了下來,落地窗外的沙灘上依然一片燈光和喧鬧。從來禁止外人進入的私人沙灘上現(xiàn)在堆滿了警車救生艇和救援人員。碧荷坐在沙發(fā)上,甚至還來不及覺得孤獨。
“爸。”
現(xiàn)在是米國時間晚上十點。彼岸是種花時間早點十點。女人坐在沙發(fā)上撥了幾個號碼,又抽泣了幾聲。那邊響了幾聲,很快接通了起來,另外一個男人低沉渾厚的聲音接通了起來。眼淚忍不住似的一滴滴的如珠串般滑落,她坐在沙發(fā)上,抓皺了自己的衣衫,喊了一聲男人,聲音哽咽,“致遠他,失蹤了�!�
兄弟(2.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2.
不過廖廖幾句。那頭的男人似乎有些驚訝,并未質(zhì)疑她說的內(nèi)容,只是問了幾個問題,說馬上過來,就掛了電話。風順著大門灌了進來,卷起了裙擺,又帶來一陣腥氣。
他失蹤了。
燈光照耀在身上,碧荷放下手機坐在沙發(fā)上,慢慢的咀嚼著這兩個字。只覺得全身那么的涼,又覺得那么的不真實。
廚房,走廊,落地窗,泳池。
外面閃爍著探照燈的海。
⒍
他明明似乎,就會在下一秒出現(xiàn)。
電話又很快響起,來電人是媽媽。
“媽�!彼悠鹆穗娫挘钟X得有點悲傷,可是神奇的好像又并不是那么悲傷。那邊在問什么,聲音急迫,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失態(tài)。碧荷聽見自己的回答,“是,致遠失蹤了。他,”
淚水不受控制的滴落,碧荷覺得自己在微微發(fā)著抖,“我們本來說今天休假。今天早上他先來了長島。今天風很大,傭人說,他非要去沖浪——”
說要挑戰(zhàn)自我。
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他一直其樂無窮。
她管不住他。
沒人管的住他。
不可能睡得著。
掛了電話,傭人抱來了被子,碧荷就這么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喧鬧的沙灘整整一夜。外面人群的每次騷動,都似乎給她帶來了一點點的期望——然后又是早已經(jīng)知道的失望。
電話又響起了幾次,甚至桑德局長都帶著下屬例行公事的來問過了她的情況,碧荷坐在沙發(fā)上,只覺得長夜漫漫,可又那么快,她看著海岸一點點的變藍,變紅,變白——這明明是他最愛看的日出。
也應該是他們倆度假的第一個日出。
可是現(xiàn)在,她什么也沒有想。
救援人員已經(jīng)換了一班,可是依然一無所獲。
私人飛機的航線已經(jīng)來不及臨時申請,公公婆婆說已經(jīng)買了最近的一班航班過來。
傭人站在旁邊,輕聲說早餐做好了。
碧荷搖了搖頭。
她不餓。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么。等著公公婆婆來——電話又響起,是個陌生的號碼,她接了起來。
“喂�!甭曇粢呀�(jīng)沙啞。
就像是什么精氣神已經(jīng)一點點的隨著日光消失。
“林太太,”那邊的男人操著流利的英文,“我是林慕德先生委派來的律師,Robert
�!�
她不知道該做什么,也不知道該怎么做。
救援費的賬單該付了——又或許只是“有人”在試探她還付不付的起賬單�,F(xiàn)在她的卡里還有一千萬美金,足夠她開出足額的支票去應付這些人。
傭人安靜的做著自己的事,但是碧荷卻總覺得她們似乎也已經(jīng)按捺不住什么似的蠢蠢欲動。
她覺得自己應該要做些什么。
就像一個女強人一樣。
可是她又感覺無從下手。林致遠他都失蹤了——碧荷眨了眨眼,感覺眼睛有些濕,有些熱,還有些痛。他都不在了,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兄弟(3.如果,獨狼,換成了一只弱羊呢?)
3.
時間,不會為任何一個人停留。
哪怕他是如何的驚才絕艷,又如何在時間的長河翻云覆雨,興風作浪。
她卻從來也不會相信他就那么真的離她而去�;蛟S這就是他的一個玩笑。這個人,一向是那么的——
墻角有一側,有白襯衫的影子靜立。
碧荷側過頭,又眨了眨眼。
“太太�!�
陽光落在女人身上,她面前擺著水杯,可是嘴唇依然皺裂。穿著白襯衣拿著文件夾等在角落的Bryon終于還是走了過來�?粗哪�,男人放低了聲音,依然說出了他必須要說的話,彬彬有禮,“下午兩點,先生本來和卡察夫先生預約了一場二十分鐘的通話,現(xiàn)在是不是應該先取消了?”
碧荷抬頭,愣愣的看著他開合的嘴唇。
男人微微彎著腰,放輕了聲音,一舉一動如同往日,依然體現(xiàn)著對她的尊敬。
“哪個卡察夫?”
腦里一片空白,碧荷覺得這不是她的事——這個人名聞所未聞。可是,現(xiàn)在,她吸了一口氣,又是她必須要管的事。
“哇啦國的外經(jīng)貿(mào)部部長。哈馬德·本·納吉·奧特里·卡察夫,”面前這個白襯衫男人的聲音輕輕的,“這場通話是半個月前定下來的,先生很重視這場談話——”
取消?
通話。
碧荷從bryon的臉上挪開了眼。
沙灘上依舊一片忙碌。陽光透過落地窗,撒在了小幾透明的六角杯上,反射出好幾道光芒。這是她很喜歡的一套杯子,價值不菲——林致遠提供給她太好的生活,哪怕她明知這套杯子的價格已經(jīng)高于祖國一半的人的薪水,她依然不眨眼的買下,內(nèi)心甚至毫無波動。
可現(xiàn)在她面前的問題很實際。她沒有能力去進行下午的這場通話。
也沒有能力去做他的工作。
她不知道要談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談。
對方也根本不會和她對話,這本身意味著一種慢待和羞辱。
他的事——是不是要公開?
碧荷突然又想到這個問題。她直覺的去回避這件事,或許是對“公開他失蹤的信息”之后會發(fā)生的事,充滿了恐懼。
她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或許也已經(jīng)預感到會發(fā)生什么。
這種預感讓她恐懼。
她就坐在那里,一直沒有說話,表情甚至稱得上茫然。
一個強大的boss必須獨斷專行,帶著破釜沉舟一往無前力排眾議的勇氣。他必須是孤狼,是獨獸,是猛虎。而這時候,一個好的助理只應該全身心的去輔佐,去完成boss給的目標;可如果,獨狼,換成了一只弱羊呢?
“他們要談什么?”
知道自己問了也沒用,所以這個問題碧荷問得那么的輕。
“儲油量的問題。低息貸款�!敝磔p聲回答,有問必答。
女人沒有回答。
她的手指輕輕抓緊了她的衣裙,悄無聲息。
她甚至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靜默。
漂亮的杯子。
沙灘的噪聲。
或許是不忍心。
已經(jīng)是逾越。
令人窒息的沉默,Bryan終于輕輕咳了咳。
“那就取消——”她抓緊了裙子,聲音干澀。
“羅斯先生也許會了解這個情況,”他打斷了她,聲音輕輕的。女人抬頭看他,眼睛里面有些迷茫,又帶了一點救命稻草般的感激。
“David
Rose�!�
嘴唇開合,他說了這個名字�!傲_斯先生可以去談——但是他需要時間來了解情況。如果他同意接手,那我們就可以和哇啦國申請推遲通話。先生現(xiàn)在這種情況,我相信那邊也可以理解�!�
女人胸膛起伏,看著他,微微張開了嘴,似言欲言。
“前提是,”助理聲音依然響起,輕輕的,“羅斯先生愿意接手�!�
“David他——”
“太太,”他只是說,“可是我不能代替您去問這個問題。如果您愿意去問——”
“我去問�!北毯神R上說。
又似乎松了半口氣。這么難的問題在她面前,她不知道該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她不想搞砸林致遠的事——她不相信他真的,會“不在”。
他那么一個壞人,老天必定也不肯收他。
她從來沒有打過David電話,甚至沒有他號碼。
可是這是她能去做的事。
而且看起來,可比和一個陌生的國家元首通話,那可簡單太多。
“需要馬上有結果了,太太,”
bryon的聲音彬彬有禮,“不管是推遲,還是取消。我們必須提前通知那邊。”
兄弟(4.我從來沒有這么悲痛過)
兄弟4
David的電話號碼是向阿姨要的。
阿姨甚至根本沒問她要David電話做什么,直接就很高興的給了她號碼。她似乎很忙——那邊有薩克斯悠揚的聲音傳來,還有竊竊私語。碧荷忍了又忍,沒有告訴她林致遠的事。
或許是來不及。找人替林致遠開會更重要。
又或許是她也有一種私心。
就像是言靈。
一件可能發(fā)生的壞的事情,如果在嘴里說太多次,被太多的人知道,那么終究就會變成現(xiàn)實。
她不想把林致遠的事,在嘴里說太多次。
“嘟——嘟。”
聲音伴著海風傳來,大概是私人電話和陌生號碼,接通的聲音響了很久,那邊并沒有人接聽。
Bayon還在旁邊靜立。